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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应犹在-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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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紧紧合上,才算彻底隔绝了那一道道叵测的眼神。
昏暗的车厢内,崔莞靠坐在窗棂边,并未推开窗子,夕光透过窗棂落入车厢,泛起一抹淡淡的微光。
闭了闭疲惫的眼眸,她慢慢自袖中取出那朵生事的芙萝,放至眼前细细凝望,方才一幕幕,历历在目。
在帐篷外,弗儿即将撞来之即,她本有机会避开,却并未动身,便是隐约闻及了一丝芙萝的香气之故。
崔莞轻轻地捻着手中的芙萝,残花缓转,面巾下的嘴角亦慢慢噙一抹淡淡的冷意。
桃兮的怨恨源自秦四郎待她的善意,如此看来,桃兮对秦四郎定然心存倾慕,加之桃兮本是秦氏家仆,于情于理,均不会为了报复一个陌生的小姑子而暗害自家郎君。
故而,其中定然有什么旁人不知的蹊跷。
而入帐后,发现守在里面的人非楼管事而是陈副管事时,她心中便掠起一道模糊的念头。
直至陈副管事大喝护卫进帐,这道似是而非念头方渐渐凝实,因为,她并未在这些护卫中看见卫临与吴姓护卫!
从她与桃兮纷争一事中不难看出,楼管事与陈副管事并非一条道上之人,可今日,一向守在秦四郎身旁的楼管事,非但自己不见踪影,便是连心腹护卫也不曾留下……
种种蛛丝马迹一一捋下,事实便不难猜想了。
于是接下来的事,便顺理成章了。
崔莞长长的吁出一口气,眼下,事情被她从中插了一手,想必秦四郎愈加头疼了罢?
******
帐内,环绕的侍婢与护卫已尽数退出,便是连陈副管事也被“请”到了别处。
现下宽敞的帐篷内仅余下秦四郎与楼管事,以及观棠弄梅两名侍婢。
“郎君。”楼管事颇为担忧的看着秦四郎苍白中透出一缕痛苦之色的俊美脸庞,“还是请檀老来扶脉罢?”
“不必了。”秦四郎摆了摆手,顿了一顿,抬起一双幽深的眼眸,对楼管事说道:“楼叔,去取莱菔汁。”
☆、第六十五章 小姑子,过来罢(中)
“郎君……”楼管事心中一惊,“您信了那小姑子所言?”
秦四郎清俊的脸庞上流露出一抹淡淡的浅笑,随即合上眼,并未接话。
楼管事知他甚深,加之此处前往雍城,虽不曾隐瞒寻医一事,然而真正知晓当寻何人的,唯有秦四郎本人与楼管事二人。
百里氏,百里氏……
他真料不到,竟会从一名庶民小姑子口中听闻到那人的信息,若能早一步得知崔莞与百里氏有瓜葛,他定不会同意郎君的计划。
可惜,终是晚了,想必那小姑子定然看出了什么,否则也不会在此时突然透出此事……
踌躇片刻,楼管事长叹一声,静静地退出大帐,亲自前往厨下准备。
炊烟飘散,月轮渐显,延绵的山峦后,最后一丝夕光猛然一沉,辽阔的大地霎时笼上一片薄薄的夜色。
用完晚膳,崔莞照旧慢慢绕着营地溜达两圈,即便对上一些意味不明的目光,也全然不在意,待消了消食,她便慢慢爬上牛车,打算早点歇息。
明日就要到达雍城了,脚下这条路能走多远,全取决与此地谋划是否顺利。
故而,雍城对她来说,至关重要,绝容不得一丝闪失!
锁紧门窗,崔莞蜷缩在并不宽敞的小榻上,强迫自己不去多想,不一会儿,车厢内便响起了一阵浅浅的呼吸声。
一轮弦月高挂夜空,华光皎皎,倾洒万物,相较于牛车的平静安宁,大帐内的莹光却是直到圆月西悬,营地中央的篝火渐渐燃得只剩一堆半明半灭的灰烬,方彻底暗下。
夜风习习,**无话。
直至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沉寂的营地再度恢复原本的勃勃生机。
许是即将到达雍城的缘故,人人眉宇间均染着一丝轻松惬意,干起活来亦是快手快脚,迅速,整齐。
用过早膳没多久,崔莞便跟在牛车后,踏上最后一段旅程。
又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崔莞走累后便坐上牛车,偶尔一阵清风,吹在人身上,凉凉的,有种说不出的舒恬,崔莞水眸轻眯,享受着难得的片刻闲逸浮光。
一声又一声规律的轱辘转动声中,突然掺入一阵突兀的马蹄声,她抬眼一看,楼管事正驱着马,一路往牛车小跑而来。
盯着那道越来越近的身影,崔莞眨了眨眸子,漫在眼底的慵懒刹那间化为了清冷。
驾驭牛车的家仆见楼管事寻来,急忙停下牛车,楼管事也随之勒马,停在崔莞面前,温声说道:“小姑子,我家郎君有请。”
“有劳管事了。”崔莞轻轻一笑,也不多做耽搁,跃下停稳的牛车,信步朝秦四郎的马车走去。
明媚的秋阳将她纤细的身子映出一道长长的影儿。
在一片莫名的沉寂中,崔莞慢慢走到那架比所有车辆都要宽敞的马车前,整了整微皱的衣摆,略昂起下颌,朗声唤道:“阿莞见过秦四郎君。”
话落,马车门前的帘子唰的一下被人掀开,一张清俊秀美的面容坦露在崔莞眼中,黑发如墨,眸如星,以及嘴角那一缕若有似无的温笑,不是走到哪儿都能引得花果齐飞,尖叫连连的秦四郎,还能是谁?
秦四郎深深的看了平静如水的崔莞,嘴角轻轻一弯,搁下手中书册,轻轻拍了拍身旁的软缎,温笑道:“你过来罢。”
☆、第六十六章 小姑子,过来罢(下)
秦四郎的话音刚落,四周便传来一阵细细的抽气声。
郎君竟会与一名小姑子共乘,这,这简直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对于众人的感慨唏嘘,崔莞全然不在意,她提起裙摆,慢慢地爬上马车。
宽敞的马车内,临门角落里嵌着一尊镂雕云纹错金博山炉,秦四郎清俊儒雅的脸庞上噙着温润的浅笑,半倚在铺了一层锦缎的软榻上,月白的华袍与随意散在身后的墨发蜿蜒成画,衬着博山炉中袅袅飘起的轻烟……
好一副撩人心魄的美男图!
然,此情此景于崔莞来说,却好比公明仪为牛弹清角之操,不合其耳矣。
她慢条斯理的爬入车厢内,抬手便将半掩的车窗彻底推开,再将帘子高高挽起,别入挂钩中。
如此一来,车厢中的一点一滴,尽数呈现在众人眼下。
而崔莞忙碌时,秦四郎仍旧靠在榻上,静静的看着,并未出言干涉。
一直垂首跪坐在秦四郎身后的观棠,也仿若未觉。
直至崔莞将左右两侧的窗帘以及门帘尽数挂起,观棠方缓缓地,无声地将身子挪至摆在车厢中央的小几右侧,素手执壶,洗盏沏茶。
清雅的茶香还未飘起,马车轻轻一晃,楼管事也爬上了马车,他并未进车厢,也不曾多看一眼,上了车便转身稳稳的坐在车架上,长鞭一挥,轻轻一喝,停滞的车队再次前行。
相较于牛车,不疾不徐的马车显得更加舒适一些,崔莞挺直腰身,端坐在小几左侧,一缕越窗而入的朝晖映照在她的脸颊上,即便蒙着面,亦能依稀看出面巾底下那一抹精致姣好的轮廓。
秦四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垂眸优雅地端起观棠斟好的茶盏,抿了一口,闪亮如星的眸子微微眯起,仿佛在细细品尝茶水中的甘醇。
崔莞瞥了下观棠奉至眼前的清茶,清澈的茶水中映出一双眸光淡然的瞳仁,悠远沉静,无波无澜。
凉风入室,吹起一室缭绕的轻烟茶香,静默片刻后,秦四郎轻轻搁下手中茶盏,突然开口,低低的说道:“陈忠与桃兮,已在破晓前被押回巴陵。”
崔莞抬起头,静静的望着这张俊美夺目的脸庞,唇角微微一掀,淡淡地问道:“与我何干?”
显然,秦四郎不曾料想到,崔莞竟会如此干脆的将问题跃过,原本备在心中的说辞霎时没了出处,他怔了怔,旋即轻笑回道:“也罢,此事已了,幸而未曾让你蒙冤。”
“秦四郎君说的是呢。”崔莞似笑非笑,缓缓地探出手,端起面前的茶盏,接着凑到鼻下三寸,轻嗅,眯眸。
行云流水般的举止,竟与秦四郎有九成相似,余下那一成,她显得更加从容一些,仿若眼前这位身着粗服的小姑子,才是马车真正的主人一般,自在得很。
温热甘醇的茶水虽不曾经喉入腹,但扑鼻的清香,仍旧让崔莞满足地弯了弯嘴角。
她喜茶,前世随身的香囊中总带着一些极好的茶片,或嚼或泡饮,随心所欲。
不过,到底不是前世了。
崔莞的手轻轻一顿,随即搁下茶盏,抬起眸,清声道:“看秦四郎君面色红润,不知百里氏一法,可好用?”
百里氏三个字一出,车厢内的气氛刹时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悠然安逸的气氛如同秦四郎唇边温和的笑容,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敛下。
少顷,他直直的盯着崔莞,认真地说道:“说罢,你想要的,是什么?”
☆、第六十七章 正面交锋泥压云(上)
“秦四郎君此言,又错矣。”
崔莞抬起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眼波轻转,淡笑道:“应当说,秦四郎君到底能许小女什么?”
秦四郎微微一怔,嘴角最后一抹温润的弧度略略僵了几分,与崔莞对视片刻,他垂下眼眸,不着痕迹的掩下眼底那抹渐渐泛开的异样。
一生至此,秦四郎自认行事当礌落落,如日月皎然,唯今一事,他心怀有愧。
世人眼中,秦氏一族乃巴陵大族,华光熠熠,受人倾慕敬仰,可身为秦氏嫡系子孙,他心中无比通明,如今的秦氏,早已不是百年前,大儒备出的巴陵秦氏了。
生而富贵,遂不思进取,**声色,穷奢极欲,秦氏后人,早便失去好学之心,余下的,仅是依赖祖先之名,**声色,生活骄奢的世家子弟罢了。
虽受头疾之苦,但秦四郎心中未尝不觉庆幸,正因如此,纤尘不染的他,方能这般透彻的看出秦氏的结症所在。
然,纵使他有心重振秦氏之风,却受尽阻滞与波折,几欲寸步难行。
刮骨疗毒,必先破臂作创,即便他生为秦氏最得意的嫡系后人,可若想动摇秦氏陈腐却被上下奉为根基的族法族规,亦如痴人说梦。
眼下,他不过刚有所动,便遭反噬。
此次前往雍城,明为求学,实则寻医,原本消息仅他与楼叔,以及双亲知晓,可到底,还是出了差池。
当他暗中得知陈忠与桃兮另有其主时,心中凉意,冷似隆冬。
一路上,为不打草惊蛇的处理陈忠与桃兮这俩人,秦四郎与楼管事几乎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直至崔莞的出现。
一场寻常的争执,让秦四郎如拨云雾,而后便有了一出真假难明的“暗害”。
可惜,螳前雀后,他到底,仍是失算了。
见秦四郎不语,崔莞忽的又开口,状做无意的说道:“听闻年年阳春三月,草长莺飞之际,便是稷下学宫开讲之时,只是不知,明年三月,是哪位名士授人?又是哪位大儒解惑?”
边说,她边侧了侧头,晶莹透亮的瞳仁里映出一张神情倏然大变的面容。
秦四郎目光沉郁,盯着崔莞如嗔似笑的眼眸,心中骇浪惊天。
百里氏,稷下学宫……
这看似落魄的小姑子,手中到底还有多少底牌?
且,能得知稷下学宫,她绝对不似表面所显,是一名庶民!
沉默半晌,秦四郎眸光渐定,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只要无损巴陵秦氏一族之利,止桑愿倾力相助。”
秦氏虽花重金寻出可治头疾的不世神医现下正在雍城,可并未有再进一步的消息,雍城人口何止百万,从百万取一,堪比海中寻针。
而且,遣返陈忠与桃兮,无论理由再怎么冠冕堂皇,也难保能让人丝疑不起,故而时间于他来说,已然所剩无多。
唯有越快寻到百里氏,便越有利接下来的谋划,尤其是稷下学宫一事!
若想彻底在秦氏中站稳,他需做出一番引得天下人瞩目的盛事。
在天下学子心中举足轻重的稷下学宫,无疑是最有利之处!
故而,无论是为挫旁人所谋,还是为在明年三月开讲之前赶往临淄,他须得尽快医治好头疾!
想到此,秦四郎心中最后一丝犹豫,顿如云雾弥散,微微凉风下,唇角那抹优雅的弧度,坚如磐石。
☆、第六十八章 正面交锋泥压云(下)
秦四郎一番言语,崔莞眸中轻漾的盈盈笑意,慢慢的褪去,静静看着眼前温润却不失坚韧的男子。
“如此,足矣。”
微凉的秋风习习入室,少女额前鸦发轻动,露出白皙如玉的前额,衬得一双点漆般的眸子愈发清澈灵动,她抿了抿唇,正色说道:“三日,抵达雍城三日内,我定会将百里氏寻至四郎君眼前。”
秦四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眸底晦暗难明,“你,不怕我出尔反尔?”
如今在场的唯有四人,除去秦四郎与她,便只余下楼管事与观棠,而且这二人均为秦四郎心腹,若秦四郎失信,她还真是一时拿秦四郎无果。
不过……
“有何可怕?止桑公子乃君子也,自是信守承诺的大丈夫。”崔莞下颌微昂,轻轻一笑,清声道:“故,我愿信之。”
秦四郎心头微微一暖,眼底漫起一丝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和,“多谢。”
世人皆知秦家有四郎,然,先秦家,后四郎,他身上的一切,均为秦家所赐。
倘若他不曾出生于钟鼎世家,又有多少人会知晓这世上还有一个止桑?
而且,这些年来,他虽顶着谪仙之名,受世人追捧,可从未有人得知,他在秦氏主宅中,除去双亲,竟再也寻不到倾信之人。
叔伯手足,无不是面容和乐,嫉疑暗藏,吃过几次不大不小的暗亏后,他忽的便明白了,亦沉熄了心中最后一片热火。
而今,眼前这小姑子非名士亦非大儒,可一句轻轻的止桑公子,一句我愿信之,竟让他心中闪过一丝难以自持的激动。
秦四郎神情的细微变化,全然落入崔莞双眸中,可她恍若未觉,垂首淡声道:“若无他事,小女告退。”
说罢也不待秦四郎君多言,自及时停稳的马车上慢慢爬下,抬头望了望后头的车队,寻出自己乘坐的牛车,缓缓信步而去。
她走得不快,但身子始终笔直如竹,哪怕数不清的各色目光自四周唰唰投来,也不曾乱了半拍步子,直至爬上牛车,合拢门扉,挺得直直的身子瞬间一倒,软软地靠在了车厢上,胸口砰砰直响。
方才在马车中,她看似平静淡漠,可心中仍是怕的,忐忑的。
毕竟,百里氏是她手中唯一的底牌,而稷下学宫,不过是她凭据前世所经,臆测而来。
犹记得上一世,秦四郎便是在稷下学宫,以诡辩论“白马非马”辩倒当时主讲大儒南公。
至此,秦氏四郎一辩成名,传扬天下,彻底坐实了谪仙之赞誉。
可当时,她已跟随曾信半年有余,也便是说,此次秦四郎雍城寻医并不似所想那般顺利,故而耽搁了明年的开讲时辰。
而前世碰见秦四郎与百里氏,正是在春暖花开之际,秦四郎当街发病,百里氏现身施救,一手精妙绝伦的灸术,令得她至今记忆犹新。
凭借这两件事,她才在秦四郎犹豫时,大胆的说出稷下学宫。
对,便事成有望。
若错,只怕连百里氏这张底牌也会全然毁去,且,以秦四郎连自己都可算计在内的性子,又岂会留下一个“意外”?
好在,一切如愿。
随着牛车慢慢晃动,崔莞的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
车队缓缓前行,宽敞的官道两旁,金黄的田野内渐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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