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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茂侯门-第2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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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玉娘遂和她与时未宁、谢盈脉告了罪,高高兴兴的下楼去前院看赫氏等人如何为难宁摇碧去了。

而这边则是开始给卓昭节正式装扮起来,阿梨捧进撒了丁香花瓣的热水,重新替卓昭节浣了面,先拿太真红玉膏均匀的抹上一层,卓昭节原本晶莹粉嫩的面颊更显润泽,再以宫粉轻轻扑上,今日卓昭节所用之物,从脂粉钗环,到衣裙佩饰,均是雍城侯府提前两日送过来的,以宁摇碧的身份,这些东西大抵是宫中所出,件件精挑细选,这盒宫粉细腻轻透,颗粒均细,施粉之后的肌肤,好似白瓷,越发衬托得眉如墨画、眼似漆点,虽失了本来肤色的剔透之感,然而却将卓昭节眉宇之间尚存的一丝稚气掩去,透出几许妩媚来。

这日说好了是施节晕妆,本来这种大喜的日子,新妇多用酒晕妆这样的浓妆以免被夺了风采,然而游氏自矜女儿美貌,觉得叫脂粉遮太多本来面目反而损了女儿的天赐绝色,前后挑了飞霞妆、桃花妆、北苑妆好几种,提前让卓昭节上了之后观看效果,觉得还是这种节晕妆最显得喜庆又不至于掩了美貌的程度。

冒姑是游氏陪嫁时就专门伺候梳妆的,几十年下来手法娴熟已极,她问过游氏粉已经上得足够,便打开一钵浅绯色的胭脂,拿银勺挖了一块置于掌心,细细调匀后,含笑道:“七娘下颔抬起些。”

卓昭节依言而为,冒姑的指尖轻轻移动在她双颊上,片刻后,复笑道:“七娘看镜中。”

狮兽番莲水晶镜中极清楚的照出双颊上淡雅柔和的胭脂来,犹如人正含羞,卓昭节心里觉得正正好,她正要说话,游氏却道:“今儿不同以往,这胭脂太淡了。”

于是又擦去,再换了一钵丹色的胭脂,冒姑用同样的手法敷了,比之方才深了一色,游氏这才点了头。

夕阳在窗棂上拖出血色,高秋和暮秋机灵的掌起了灯——十几盏碧纱宫灯照得室中犹如白昼,就着这灯火,螺子黛一点一点极有耐心的描绘出宽而弯曲的眉型,犹如一勾新月,这却月眉比柳叶眉略宽,又短于长眉,出于今日卓昭节所要佩带的繁复首饰考虑,大夫人和游氏都认为柳叶眉压不住气势,阔眉、桂叶眉太过凛冽,不适合新妇,啼眉不吉,娥眉、远山眉、青黛眉和柳叶眉一样过柔,挑来挑去才选了这却月眉【注】。

绘罢,阿杏捧上花钿匣,游氏早有主意,指了其中一个连理枝剪影的金箔花钿,冒姑呵开鱼胶,端正的贴到卓昭节眉心,阿梨在旁递过簇新的紫毫笔,冒姑却笑着看向了卓昭琼,道:“这斜红还是五娘来罢,婢子记得五娘打小就画得一手好斜红。”

卓昭节惊讶的看了眼胞姐,谢盈脉也笑着凑趣:“原来五娘子这样厉害。”

卓昭琼含笑道:“谢家妹妹有所不知,我幼时曾有几年极喜前朝阎大家的画儿,也发誓苦练要成就一代丹青圣手,结果练来练去不到三个月就乏了,昔日妄想,唯一的收获就是画这斜红,说起来那会还挨过母亲的家法,责我学东西不上心呢。”

众人都笑出了声,游氏嗔道:“怎么我还打错了不曾?”

“母亲自然是对的。”卓昭琼笑道,“不过我想虽然我没能学成一个丹青大家,却学成了一个描绘斜红的高手其实也不错,不然母亲看,女子出阁之后,画斜红的机会可比静下心来作画多得多了。”说着拍了拍靠在自己身上的杨淳,“大郎站好了,为娘要给你七姨上妆呢!”

杨淳还有点要赖着母亲的意思,被游氏伸手挽过才转嗔为喜。

使女帮着卓昭琼略挽衣袖,递过紫毫,卓昭琼又比了比卓昭节如今的妆容,转头问游氏:“母亲说用石榴红的胭脂可会太艳?”

游氏一手搂着外孙,仔细端详着小女儿,摇头道:“向来新妇越喜庆越好,七娘的容貌也压得住石榴红,就用最红的这一钵。”

这妆容的选择卓昭节完全插不上嘴,只得端坐着任卓昭琼边和游氏商议边摆弄,偶尔问一问时未宁、谢盈脉的意见,比比划划的落笔,她只觉得紫毫沾着的胭脂微微的凉,在双眉之后的鬓前轻轻移动,像一块绸巾在那儿擦拭——这么足足半晌后,卓昭琼才放下笔,道:“母亲请看。”

卓昭节一看她住了手,二话不说先扭头自己看一眼镜中,却见卓昭琼在自己眉后各画了一朵桃花,虽然游氏说了新妇的妆容喜庆的好,但卓昭琼下笔时却是有轻有重,最后呈现出来的是由石榴红向桃红的递减——冒姑说的没错,卓昭琼画这斜红确实有一手,两侧对称分毫不差,皆有一瓣桃花花瓣的线条是顺着眼角延伸出去,斜斜上挑,艳色胭脂是花瓣,不知何时卓昭琼也取了银粉细细勾勒出纤长柔媚的花。蕊,花。蕊近处色泽略浅,近乎桃花本色,越往鬓角处越浓,花瓣尖上一点,艳丽得几欲滴落下来——原本卓昭节的容貌,虽然属于拔尖儿,但因气度与年少,颜色绰绰有余却娇媚不足,这么两朵桃花一出,登时平添了五分风流婉转的气韵,颇有惊鸿一顾、惊艳众人之效。

众人看到,均是赞不绝口,谢盈脉甚至颇为意动的看了眼卓昭琼,似有自己出阁时也想请卓昭琼前去代为描画之意,但立刻想起来她出阁时,卓家怎么说也是男方这边的客人,没有理由到屈家去的,只得遗憾作罢。

既然新妇要喜庆,卓昭节的容貌和今日的装扮又足以压得住,众人一致认为唇妆须用石榴娇——以颜色最为艳丽、犹如火焰的胭脂在唇心描绘出石榴花的样式,衬着卓昭节原本自然粉红的唇色,直欲引人品尝,接着又贴了星靥,如此冒姑端详了一番,游氏、卓昭琼、谢盈脉、时未宁都围上来不错眼的打量过了,这才确认妆已上好。

阿杏和阿梨就捧了素纱中单,陪卓昭节入帐更换,游氏吩咐将四面锦帘放下来遮住窗户,卓昭节换好中衣,重新出来,初秋四人已经捧好了衣盘预备,诸使女之前已经演练过几次为卓昭节穿戴今日这身翟衣,此刻手脚都利落的很,罗毂翟衣褕翟栩栩精致得好似嵌了真正的翟羽上去,褾襈衣缘上纹绣华美而雍容,与下裳同色的蔽膝暗绣精美,处处都用尽了心思,穿好衣袍,阿杏与阿梨一起为卓昭节束上革带,勒出卓昭节纤细柔袅的腰肢,虽然如今卓昭节一头鸦翅似的长发还只拿五彩丝绦松松的束在脑后,未饰珠翠,然而换好全套翟衣后,被游氏吩咐在原地转了个圈,双臂微扬,秋波流转,抿唇浅浅一笑,当真是明艳不可方物。

时未宁和谢盈脉都赞道:“长安素传七娘绝色,咱们也不是头次见了,次次都觉姿容倾城,但究竟还是如今最是雍容华贵、仪态万方!”

听着两人的称赞,游氏心里也得意得紧,倒把幼女即将为他家之妇的伤感冲淡了不少。

与时、谢两人谦逊了几句,卓昭节又被吩咐重新坐到妆台前梳髻,本来按照正常的装束,上妆之后就是梳髻、饰钗环,最后再更衣,但今日所要戴的八树花钗与八支宝钿委实太过隆重,一旦饰上,定然是行动困难的,所以上妆之后,索性先把衣裙穿好,免得一会顶着八树八钿更衣,一个不仔细,又把钗环带到、弄乱头发,更添功夫。

【注】我手里的资料有各种眉型的详细描述却木有对上图,所以我只能靠描述写,有错的地方大家包涵下吧。

第六章 新妇子,催出来!

雍城侯与敏平侯爵位相同,因摄盛【注1】故,加上圣人对纪阳长公主爱孙的看重,特许了宁摇碧今日亲迎可着衮冕之服,这本是一品官员助祭、亲迎时才可穿戴的礼服。

抵达敏平侯府大门外时,早知卓家今日有喜事,特来围观的众人见迎亲之人簇拥着的赤色火骝驹上,端坐的少年头戴青珠九旒冕,黈纩充耳,玉簪以导,着青衣纁裳,照着规制饰以九章,宗彝、藻、粉米、黼、黻等纹绣灿烂夺目,华美非常,原本宁摇碧就是五陵年少中论俊美数得上前三的俊俏人物,今日这身衮冕越发将他浸润到骨子里的尊贵雍容彰显无疑,火骝驹又神骏,这一人一马,相得彰益,望之直如神仙中人,引得众人莫不交口称赞,更有女子不拘贵贱嫁否,看得扼腕不已,对今日的新妇卓昭节深为羡慕。

然而俊秀整齐如宁摇碧,到底也没能逃过岳家下女婿的这一道,纵然他有淳于桑野、时采风这等得力挚友相帮,鸾奴忠心护主,又有真定郡王亲自前来镇场,过五关斩六将赶到镜鸿楼下,灯火照耀下亦是冕歪袍乱、佩散带松,之前为了护着他的淳于桑野等人,与他也是不相上下,真定郡王因为身份的缘故略好,但臂上、背上,也被几个手脚快又不认得他的粗使婆子趁乱来了几下狠的,若非古盼儿叫住,恐怕这位可怜的郡王被打的还要惨烈些……

虽然如此,众人心情却都好得很——到底是到催妆这儿了,接下来纵然有为难新郎的地方,好歹不必再挨棍棒,真定郡王暗自揉了揉袖子下的手臂,龇牙咧嘴的想。

却见镜鸿楼下一排花枝招展的彩衣使女手挽着手的拦住了去路,为首的一个梳着堕马髻、穿应景的红地四合如意天华锦深衣的使女笑意盈盈的道:“世子且慢行,咱们娘子如今正在梳妆,还望世子少待。”

宁摇碧认得这正是游氏跟前的大使女之一鹿鸣,知是游氏专门拨了来拦路的。

傻子才会信了她的“少待”,当真就这么等下去!宁摇碧对左右一使眼色,之前为了护主被打青一只眼的鸾奴忙不迭的递过一个荷包,赔笑道:“好姐姐,如今天色不早,但望姐姐请咱们世子妇早些下来罢,免得误了吉时!”

鹿鸣大大方方的接了荷包去,轻轻一捏,面上顿时露出笑色,只是笑色归笑色,她整个人却还是纹丝不动,一本正经的道:“这怎么成呢?今儿个可是咱们娘子的大喜日子,必得严妆才好下楼的,婢子可也不好催促啊!万一催得冒姑姑心急,给娘子正上着粉……或着画着眉,一下子失了手,那就要从头开始,岂不是更加的慢了?”

她笑眯眯的道,“所以啊,索性还是不要催促了,世子等一等,等一等,娘子就好了嘛!”

这鹿鸣说话固然有些絮絮叨叨,然而轻声慢语的自有一种使人信服的风采,鸾奴正将信将疑,回头看向宁摇碧请示,不想时采风以扇遮面,俯头对宁摇碧道:“别让鸾奴与这使女罗嗦了,这使女是在耗辰光呢!”

“原来如此!”宁摇碧虽然也是精明的人,然而术业有专攻,何况今日乃是他娶妻之时,心绪激动难言,倒是当局者迷了,被时采风一针见血的提醒,方明白过来,遂让鸾奴退下,正色道:“鹿鸣此言差矣,本世子的夫人风采无双,姿容绝代,乃是长安尽知之事!又何须脂粉装饰?”

鹿鸣见他识破这小小的伎俩,也不尴尬,举袖掩嘴,笑着道:“世子若这样认为,婢子愿为世子传话上楼!”

——说是传话上楼,这儿的话可不是就这么说说,乃是让新郎当场成诗催妆,这次不必时采风提醒,宁摇碧也会过意来,他应酬宴乐是常事,即兴成诗对他来说不难,两年前牡丹花会上还斗败过状元出身的陈子瑞,当即不假思索的高声吟道:

“相思门中长作客,

今朝结缡喜无策。

自有朱颜黯韶光,

何必脂粉污国色?【注2】”

他既成诗,众人自是齐声吟诵,声传镜鸿楼上,在宁摇碧抵达楼下前一刻就已经装扮齐全,如今正因紧张把个好好的石榴揉来揉去快要揉破的卓昭节听得“啊呀”一声,立刻就被游氏方才走时特别指定留下来看着自己的胞姐卓昭琼瞪住:“才一首!不许出声!”

接着就对身边使女道,“你下去告诉鹿鸣,虽然咱们家七娘的确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但既然是大婚之日,照着习俗没有不打扮的,让宁九再等一等!”

使女笑着下去了,卓昭节则是恼怒的回瞪卓昭琼:“我又没说要下去!”又啐道,“什么国色天香……时姐姐和谢姐姐还在这儿呢,五姐也不怕人笑话!”

“笑话个什么?世子妇说错了吗?”谢盈脉笑着接话,道,“我倒觉得世子妇说的极对,七娘你可不就是国色天香?”

之前看过些热闹跑回来的卓玉娘和卓昭姝都笑,道:“虽然是咱们的姊妹,但不是咱们自夸,七娘如今这模样走出去,怕是任谁也要被比下去的,当真是神妃仙子也似。”

卓昭节微微羞红了脸,嗔道:“谁做新妇时不好看呢?我记得去年六姐和八嫂都也是极美的。”

“既知己有绝代色,岂能没个几分矜持?”卓昭琼悠然的道,“女子啊,这辈子最该使小性。子拿架子的也就是这么一回了,今儿你就是再傲慢,那也叫矜贵,没有人不纵容你的,凭底下是王孙公子、公侯子弟,你不下去他也只能等着求着,你若是心疼底下的人早些下去,你道你是体贴呢,指不定叫人小觑了去!说起来却道你好娶得紧,你听听这话好听吗?念你是我妹妹,我教你一句——今儿个不叫宁九百般哀求,往后想起来怕都要悔断了肠子!你啊,就安安心心的等着罢!”

“世子妇说的再对也没有!”谢盈脉含笑附和,心里却把这句记了下来——这是卓昭琼这个胞姐教导胞妹的,自然是经验之谈,谢盈脉虽然也有个表姐伍氏真心为她着想,然而伍氏和屈谈都出身贫寒,当年成亲极为简陋,不过是草草而为,哪里有如今卓家这样的隆重正式?她今日来卓家,一是为了贺卓昭节,二却是为了偷偷记一记公侯士族的贵女出阁时要留意的地方,此刻自然是用心留意,倒是暗暗庆幸,心想亏得听了卓昭琼这番话,不然她性情爽快,可想不到这时候却偏偏要故意踌躇才不至于为人所诟。

卓玉娘等人亦无意见——毕竟宁摇碧在长安一贯就是跋扈骄横,为所欲为,难得有这么一次作弄他、而他却不能发作的好机会,任谁也不肯放过,尤其还有真定郡王陪着他在下头等,想到以真定郡王这位皇太孙的尊贵,也要在这座绣楼下又等又求,众人都觉得十分欢乐,越发坚定了不能轻易放宁摇碧过关的心,不想时未宁忽然道:“这首催妆诗作的有意思,那句‘今朝结缡喜无策’十足的宁九之风,直白张扬,不过第一句更有意思,之前七娘才回长安时,宁九写过一首诗,后来被苏表妹拿到义康公主的春宴上做了压轴……”

她说到这里,卓玉娘和卓昭姝齐声惊道:“《相思门中客》?”

这件事情本来只得赤羽诗社和宁摇碧、淳于桑野、真定郡王这几个人知道,虽然两年前牡丹花会上,宁摇碧自己透露过,但当时在场的也只有真定郡王一派人,加上宁摇碧只要让卓昭节知晓他的心意,以他的为人和身份,并没有把区区一首《相思门中客》的名声放在眼里,兜兜转转的到现在,不是时未宁说,卓玉娘这些人还真不知道,这会听了不免都十分惊讶。

时未宁点头道:“对,就是《相思门中客》,他今日可能是想一诗定乾坤,感动七娘立刻就下去。”

卓昭琼试探着问:“时大娘子以为七娘现在就下去吗?”卓昭琼和时未宁从前也没有什么来往,单知道这时大娘子的胞弟时采风是宁摇碧打小的好友,如今时采风还陪着宁摇碧在下头候着,假如她要为宁摇碧说话,卓昭琼觉得多少要给些面子的,故而询问了一下。

“自然不成。”如今这样的场合,时未宁清冷的神情中也露出一丝戏谑来,道,“天时地利人和,作弄宁九的大好机会,仅此一次,岂能轻易放过?”

众人都笑了起来,卓昭琼掩嘴道:“我还道时五郎君在下头,大娘子要心疼弟弟呢!”

“哪有新妇不叫人等的,再说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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