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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肃花絮晚-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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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经过时,云卿想起什么,并不抬头,淡淡道:“你欠我一条命。”
便见果然有一人登时战栗,脸色骤然惨白。
云卿转过身去,静静看着疲q,蒹葭始终抱着她,而她面皮已开始泛青。
慕垂凉吩咐了秋蓉句什么,接着秋蓉静悄悄退去,转眼房中只剩下慕垂凉、云卿、蒹葭和死去的疲q。
慕垂凉始终一言不发,但他神色之中满是忧虑,他素来运筹帷幄做任何事都成竹在胸,云卿甚少见他如此忧心忡忡的样子。
“晚些时候……”云卿疲惫道,“我全部告诉你。但现在不行,我还在等一个人。”
“嗯。”慕垂凉点点头,欲扶她坐下,但云卿只是站着不动。蒹葭看着疲q,云卿看着蒹葭,慕垂凉则看着云卿。房中抖生寂寥,凄凄惨惨戚戚。
约莫半刻钟之后,外头果然有了声响。云卿点点头自言自语道:“是了,正是他了。”又对慕垂凉说:“你去迎他两步吧,我怕他进不来。”
然而没等慕垂凉出去,却见那人已推门进来了,裴子曜一张脸紧绷着,他跨过门槛,并不上前,只是静静立在原地。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莹贞姑姑已悄悄关上了门。
“我在等你,”云卿仍是望着疲q,却是对裴子曜道,“七夕真是我们的一个大坎儿,去年七夕我伤了一个手腕子,今年七夕我失了一个姐妹。竟都与你有关。”
明明是夏夜,裴子曜眼底却带着穿越冬雪的寒气,他思量许久,似琢磨措辞,良久无言之后方上前道:“你别动,我撤下银针。”
“原是银针封穴,”云卿点点头道,“活儿做得利索,果然不愧是医药裴家的大爷。那我就能懂了,方才洪氏晃我肩膀,想来是晃得太厉害所以哪根银针松动了,所以我才能开口说话。是这个理儿不是?”
裴子曜并不开口,云卿见他停手,便试着动了动,虽腿脚仍酸麻软弱,但一股奇异的暖流流窜至脚底,像有一股力气凭空注入。云卿不免叹说:“医药,当真是神奇得紧。”
说罢上前,在蒹葭和疲q身旁站定了。
“你知道我要来。”并非疑问,裴子曜不紧不慢在背后说。
“是,”云卿道,“因你知道我有事要问你。”
裴子曜点点头说:“毕竟多年相处,这一点子默契,并不稀奇。”
“那好,长话短说,”云卿道,“那些香囊和我手上香粉,究竟是不是同一种东西?”
“是,毫无疑问。”
云卿点头叹说:“好,明白了。你回去吧。”
裴子曜挑眉,明明白白的讶然之色,他问说:“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其实你果然如我所料地折返回来任由我问,我便能懂了,”云卿道,“你回去吧。”
裴子曜眼底讶然渐渐退去,转而变成与慕垂凉如出一辙的担忧。
“我要把疲q送回岚园。”
慕垂凉愣了一下,方知此话原是对他说的,便点头道:“好。”
“现在就送。我会给紫苏写信。”
慕垂凉声音沙哑,仍只是点头道:“好。”
“我不回去。蒹葭也不回去。至少今晚不回去。”
慕垂凉与裴子曜相视一眼,彼此都看到对方眼底的恐惧与担忧。他们眼看着云卿跪在疲q身旁,自蒹葭手中接过疲q紧紧抱着,在她耳畔低低而柔声道:“我不恨你。你也别恨我。”
回到房里,只见小丫头子茯苓孤零零一人点灯候着,眼睛肿了一圈儿,分明是刚刚哭过。云卿便问:“怎就剩你了?旁人呢?”
茯苓道:“紫株姐姐送疲q姐姐回家。”话才说完,忽身形一僵,又匆忙补道:“回……岚园。”说罢怯怯低头。
云卿点点头,正欲进去洗漱更衣,却听外头脚步声匆忙,待回头,便见春穗儿急急忙忙上前问说:“凉大爷,大奶奶,二太太带着孙大夫郑大夫过来了,说要给大哥儿看病。大哥儿哪里有病?不知又要作闹什么!”
云卿便问:“如今谁在?”
“黄庆儿和小苹在周旋呢,黄庆儿在前说,小苹在后护着,我赶紧就过来问问。”
“黄庆儿平日里待大哥儿如何?她原是个脾气不好的,没有苛待大哥儿吧?”
春穗儿便有些糊涂,呆愣了一下方说:“怎会,黄庆儿只是说话声儿响亮些,待大哥儿倒是极好的。刚刚还给大哥儿和二姐儿洗澡洗衣服,都是亲自做,可算是体贴又细致。”
云卿点点头,略略笑说:“那就好了。这黄庆儿厉害得很,加上小苹,再加上你,大哥儿吃不了什么亏,二太太也沾不到什么便宜。那原是长辈,又摆明了说为了大哥儿身子,带的又是正经园子里的大夫,我与凉大爷过去了反倒不好说什么。她们欲怎的,不是太过分的,你们都顺着些,他们要摸什么要看什么,都随她们,只是好好儿护着大哥儿和二姐儿,千万小心莫吓着她们就是了。”
春穗儿看起来更糊涂了,慕垂凉却在旁一声轻叹,点头说:“去吧,照大奶奶意思办。”
春穗儿便就转身要去,才迈开步子,云卿一想,又转身唤说:“慢着,春穗儿。你回去了,就跟二太太说,让他们查让他们验,都是我同意了的,此外,我身子也不大安好,待查验够了,能否请一大夫过来为我号脉。记得说话客气些。”
“哎,这就去!”
春穗儿一走,房里又是一片冷寂。云卿只觉安静得可怕,便吩咐说:“茯苓,你去吧。今儿的事明早再录,现如今我理不清楚。”
茯苓因过目不忘,记性极佳,所以一直为她记录掌家之中各种繁杂琐事。茯苓年幼,闻言便就乖顺去了。
云卿又吩咐蒹葭说:“你也早些歇下吧,我与凉大爷说说话儿。”
蒹葭小声“嗯”了一声,点头便就去了,一声也未多问。
夜半三更的时候,外头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人行至床前,只看到幔帐层层垂落,那人站定了,似愣了一会儿子,接着举起一支晾衣服常用的杆子,将床前一只白柳条精编花篮子摘下来,才摘下来,便听“咯搭”一声打火石的脆响,紧接着光亮充满房间。
云卿放下火石,端着烛台上前问说:“蒹葭,你果然来了。看来我没有猜错。现在我要一句确定的话——疲q走之前最后一句话,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092 解释
蒹葭看着烛火映照之下的云卿,她们自幼时便在一起了,这么多年,一个眉头一皱,另一个便知那皱眉的意思。可是今日今时,蒹葭却觉看不透她。
不该的,她该有的伤痛,愤怒,和恨,不该一丁点儿都看不到的。可是无论蒹葭如何审视,云卿脸上都只有平静,苍白的脸色,空洞的眼神,冷凝的神色,和过分肃杀的平静。
“郑大夫,有劳。”
云卿吩咐之后,便见郑大夫上前来欲接过花篮子。
蒹葭突然觉得惧怕,略躲了下,一边护着篮子一边抬头紧盯着云卿恳求说:“罢了吧!”
既已心知肚明,又何须至此?无非只让自己更痛心罢了。
云卿仍是道:“郑大夫,有劳。”
郑大夫闻言,便不再夺篮子,而是直接从篮中取了几枚花瓣,仔细查验起来。约莫半刻钟之后,郑大夫方道:“完全相同。”语气十分确定。
云卿点点头,握紧的拳头乍然松开,身形一晃便就要往后跌,慕垂凉、蒹葭和郑大夫像是早知会如此,一道上前扶住了她。云卿只觉心底力气像是被抽干了,待被扶到就近一张大软椅上坐下,方哑着嗓子颤着声音说:“……好,很好。”
郑大夫欲为她把脉,云卿却摆手示意不必,只是道:“有劳郑大夫。”
慕垂凉见状,便就示意郑大夫先下去。云卿却道:“回去倒不必了,晚些时候恐还要再起来一趟,又是一番折腾。不如委屈些,就在外头稍坐一会儿吧,如今什么时辰了?”
蒹葭答说:“子时刚过了一半。”
云卿点点头道:“那也快了。”
慕垂凉竟也不疑,便对郑大夫交代了两句,送他出去了。待他关上门转过身来,便见云卿缩在椅子上,红着眼圈儿看着他。
慕垂凉便就上前,一把将她抱住,柔声安慰说:“不怕不怕。”完完全全就是哄小孩子的语气。
云卿忽想起一些遥远的声音和模糊的影子,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初返物华留在地藏王菩萨庙的情景,那时候云家爷爷救回小慕垂凉,便就与她一人一边分睡云家爷爷左右,那时濒临死亡,雷雨声中仿佛亦有人如此安慰过。
蒹葭毕竟仍在身旁,云卿便推开他,说:“我说给你听。”
“有一点想必你已经明白了,”云卿道,“我身上所谓香粉,来自昭和。你知道的,我出门前是蒹葭亲自帮我梳洗的,手上不可能沾染那之前的东西,而那之后,我只抱过昭和。所以我早早儿提议让昭和曦和先回房去,还特特叮嘱昭和,让他一回房就叫黄庆儿给他洗个澡。黄庆儿此人我当初真是没有挑走眼,做事果然利索,两个孩子她都给洗澡换衣服了,如此一来既不惹人生疑,也免曦和沾染香粉如我一般受牵连。及至后来,梨香提醒需查昭和,虽疲q抢先认了罪,但洪氏已生疑,因此才带了孙、郑二位大夫到两个娃儿房中查验,好在黄庆儿利索、小苹忠心、春穗儿又伶俐,洪氏终一无所获,悻悻而归。此结果,正是我所乐见的。”
慕垂凉脸色阴沉如玄铁,眼底堆满了恼恨。云卿知是为何,便深吸一口气,警告地说:“你若敢因为我动昭和一根手指头,慕垂凉,我跟你没完。”
慕垂凉分明忍了忍,压了压眼底怒气,终究是没说话。
云卿便接着道:“至于疲q之死,我虽怨你,也怨裴子曜,更怨洪氏,但说到底,唯一值得恨一回的,只有我自己。”
“你不要——”
“不,”云卿打断蒹葭,平静地说,“她是因我而死的。看到这个篮子了么?它悬在我们房中多久,你们二人约莫都明白。我手上香粉来自昭和,疲q所制香囊中的花瓣则如郑大夫所言,与篮中花瓣乃是同一种。疲q虽兜揽了全部罪责,但此事着实是冤枉了她——她香囊中花瓣乃是直接从篮中取的,而篮中花瓣,最早是昭和送来的,然后日日夜夜也、日日夜夜,都挂在我床头——慕垂凉,你站住!”
男人果然顿住脚步,只是僵直的背和紧握的拳头仍未松懈。慕垂凉大抵算是个文人,虽是个奸商,但外表看来更具儒商风范,他是用脑子与人较量的人,这般直接握紧拳头欲冲上去打人的事,实在不像他。
“你这么生气,因你也明白了吧,”云卿觉得嗓子干涩难忍,只是今日不说,往后便不知要如何开口了,她望着慕垂凉的背影道,“我恐怕是不能生了……”
“你闭嘴!”慕垂凉转身低吼,面目狰狞。
云卿看他眼底神色当真是大恸,一时也觉酸楚得很,便在蒹葭搀扶之下站起身来,脚步虚浮地朝着他走过去,一步,两步,越走反倒觉得越疏离……
虽心里头百转千折哀哀不能自已,待站定到他面前,却仍能挤出一丝虚弱的笑来,说:“元寸香,你是知道的,每天挂在我床头,一天又一天的……所以我至今不能……你当明白的,恐已受了损,恐……”
慕垂凉咬牙恨道:“那就治!少说那些没用的话!”
云卿鼻子一酸,伸手握住慕垂凉的,小声说:“你别这样,别这样好么……”说着说着便染上了哭腔。
慕垂凉紧紧握住她的手,冷静道:“是你不要多想才对。你爹,岚园裴二爷,天下第一的神医,我这就请他回来一趟,不许你瞎想听到没有?”
云卿深知有些损伤,纵有起死回生之术也难医治,只是慕垂凉如此,她也只能由着他暂存希冀,一时压下心头万千思绪,吸了吸鼻子,接着说:“所以疲q之死,你们恐也明白了。她死之前说愧对于我,求我别恨她,因她自己明白这香囊中花瓣就来自这篮子,而这篮子,是她每日帮着挂上去的,她觉得她作为帮凶害我到如斯地步,所以才……可是她这样没了,我才把所有的东西串在一起想明白。然而毕竟是太晚了,她就那么在我面前,就……”
蒹葭无声落泪,云卿不忍多看,便接着道:“至于裴子曜,此事他是知道的。咱们最初请裴子曜入府帮我医治手腕时,他细细查验很久,那之后在蒋家宴席,在茶楼偶遇,他都以查手腕之由为我号脉,所以我猜他早就知道了。此次查出元寸香,实不是他先前所能预料到的,之后种种,亦不过为他裴家大爷的身份所困,各有立场,我不能因此恨他。但他恨我,我都不知道他这么恨我,恨到要亲眼看到我痛他才会觉得痛快……”
“可是起初……”蒹葭说,“与凉大爷联手相救、其后银针封穴,裴大爷他明明白白是在——”
“在帮我,”云卿叹道,“他见不得我死,可也见不得我好好活着。此二则并不冲突。你想想,人前人后他都说他于我有亏欠,因此在力所能及之时会帮扶我一把。我以为是说那手腕,如今想想,手腕早就伤了,若说亏欠,早该亏欠,何须等到如今?所以不是手腕,是说早就查验出我在被人下药,却并不提醒我而是眼睁睁看着我受此痛苦,他说的愧疚与亏欠,都只是这件事。”
慕垂凉脸色着实不佳,那种阴沉沉的恼恨,已经变成赤裸裸的怒火滔天。
“我告诉你们此事,并非为了增加仇恨,”云卿道,“只是想让你们知道,如今的裴子曜已经完完全全不是我当初认识的裴子曜了,他为了报复我、为了做好裴家大爷、为了保护医药裴家百年声誉,究竟还能做出多少为从前的裴子曜所不齿的事,我现在还不知道。”
慕垂凉眼底一片阴翳,他甚少如此冲动,喜怒都形于色。
“哦,还有几件事,没有与你商量便就说了。头一个,我晓得掌不掌家、内权在谁手中你不大在意,但太太却想把内权留在大房,今次我说三个月不掌家,一是暂避锋芒,以免洪氏借机生事,令我不能服众,二是蒋宽茶叶之事一有结果,蒋家便会明白此事系我所谓,为免蒋慕纠纷,我此时暂避反倒是好事,三是我自己也可得空查一查旁的事。好在老爷子说了,三个月之后即刻恢复掌家之权,大房掌家一事不会更改,且让太太放心。第二个,众仆株连,是免得这几人因疲q一事忍不住与旁人起冲突,扣掉些银子有什么了,我回头再都补上就是了,跟着我做事我还能让她们吃亏了去?倒是蒹葭,要尽快嘱咐下去,让她们低调些、稳重些、耐得住性子些。至于第三个,打扫不厌台……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子丑相交。”蒹葭答说。
云卿点点头说:“快了。咱们就耐着性子等吧。打扫不厌台事小,随时出入不厌台事大。能够合情合理地听慕大姑娘的秘密才是要紧的。”
慕垂凉拧着眉毛道:“你怎知……”
约莫觉得问得不合适,才三个字便住口。云卿淡淡望了一眼窗外黑漆漆的夜色,道:“你先前就提醒过我了,说今晚恐有事要忙。但你不可能预见裴子曜要查出元寸香。所以是旁的事,只能是慕大姑娘的事。眼下我也十分好奇,医药裴家是不是如当年对付夏家一样,早早儿地在宫里下手了。蒹葭,取我的披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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