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劫无尽-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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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黄玉早知道自己必死，但第一次知道会是这么个死法。大约一个半月后，他会入魔而死。这可不是一个轻松的过程。

　　　　他曾以为自己早就看破生死。死亡只是回归轮回的一个步骤，就像游戏有开始也有终结，然后又可以重新开始，那才够有意思。如果一个游戏一开始就注定没完没了地进行下去，既不可中途退出，也不能重新回到起点，那就太可怕了。

　　　　但得知自己的生命只剩下不到两个月的时候——他还是感觉被一个巨大的yin影笼罩了。无论平时怎么觉得无所谓，当终点很清晰地摆在面前，那种恐惧还是很明显很沉重的。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天地万物的背后会有魔xing。就像没人知道为什么有面就有背，有左就有右，有生就有死，有有就有无……似乎鸿钧创造了万物之后，如何毁灭这些创造之物就成了一个难题。他不得不把创造它们的那种力量，反过来用来毁灭它们。于是天地灵气，就变成了天地的魔气。魔气入体，众生就产生了魔xing。

　　　　修仙之人首先要“炼气”，然后渐渐沟通天地万物，吸取天地灵气。于是自己的力量越来越强——但这力量也改变了自己。如果这改变过激过猛，身体就会发生一些连自己也控制不了的变化。不能控制的力量越来越强大，而“自己”越来越弱小，就最终入魔——自己不再是自己了。元神入魔之后，理智逐渐丧失，最终狂暴而死。或者在狂乱中重新建立了秩序，生成一个新的元神，被称为“魔魂”。那更加可怕！当然黄玉没有这个机会。他自身的真气本来就很弱小，却吸收了一个超强的魔魂！这魔魂寄居在他体内，只不过暂时没有发作罢了。三个月之后生根发芽——而黄玉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如此强大的魔魂，一定会真正地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这让他感觉到生的留恋。他留恋这人界的风与阳光，山与水……即使只有寒风呼啸，阳光冰冷，即使是这样苦寒之地的穷山恶水，忽然都觉得分外地清爽明媚。尤其空气里还混合着叶青的淡淡的发香。

　　　　叶青的“爪子”早已松开了，她受伤太重，没那么多力气抓太久。虽然手松开了，但是眼睛里还带着怨气。她横着眼睛斜看远方，避开黄玉的目光。她心情不爽的时候，眼神反而更加可爱，更加惹人怜惜了。黄玉轻轻地将她抱起在怀中。她的美丽足以驱散一切死亡的yin霾。然而她也给黄玉带来最大的留恋——这留恋又让死亡的yin影更严重了。黄玉在这留恋和恐惧之间苦苦挣扎了一会儿，将叶青抱着站了起来。

　　　　“我们走。”

　　　　“去哪里？”叶青问。

　　　　“下山。”

　　　　“不行！”

　　　　“我福大命大，就算入魔也死不了的。”

　　　　“绝对不行！”叶青几乎喊了起来。

　　　　被她一喊，黄玉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回头一望，天门峰犹如一根黑压压巨大的柱子，直冲云霄。远看时，只是觉得一座特别陡峭的山峰，周围云遮雾绕，看不清楚。如今走到眼前，才真实感觉到这“天柱”的震撼。从外面看虽然是锥形，到了山腰处开始却是一根不知道多粗的黑sè的岩石圆柱扶摇直上。空中围绕它的是一团漩涡形终年不散的云气，望不见绝顶。四周虽然空无一物，但是狂风呼啸，风中隐隐蕴含着结界中泄漏出来的灵气。

　　　　妖界称之为天门峰，道家称之为“神魔之井”——道家的虚实本来可以互相颠倒。如果将虚空换成实物，而实物换成虚空，那么这座山就反而成了三界之间的一口一气贯通的大井，上接天神，下达地魔，灵气在其中运行。而且也是三界交通的必经之路。

　　　　如今耸立在黄玉眼前，真是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的昆仑第一峰！

　　　　有一条山脊一路通往前方，但不知道那天门峰那么陡峭，直上直下，前面有没有路可通。

　　　　“你伤这么重，还想去天门峰？”黄玉一看那座竖直得就像一根柱子的大山，心里就已经在发毛了。“就算去了，也不是妖王的对手。不是送死吗？还不如我们先到山下找个地方好好休息，等你伤好了……”

　　　　“莫诗雁他们就在半山腰上，”叶青手指着那黑压压的柱子中部，“就在那里！”

　　　　女神仙莫诗雁疗伤的神技黄玉是体验过的。一双几乎完全腐烂的腿，转瞬之间就回复如初了。只是需要消耗真气。叶青受伤极重，要恢复过来需要消耗的真气也不少。好在他们人多，加上离火剑、封绝剑中真气源源不断，这不是问题。但叶青拖着重伤的身体，这个陡峭的天柱怎么上得去？就算只需要到半山腰！她如果祭起风遁，几个人一起吹上去当然快。但现在她连起都起不来，更别说施法了。

　　　　“死也好，活也好，我都是要爬上去的。你要下山，就一个人下山好了。带着细雨下去。”叶青一脸的固执。黄玉和她相处这段时间来，知道凡是她认定要做的事儿，是谁也阻止不了的。

　　　　“好，那我们……”，黄玉走往天门峰的方向，“走！我会把你抱上妖王之位的。千万别小看我！”

　　　　“你？”叶青扑哧一笑，“你那点本事……”

　　　　“我可把你从大山里一路抱到了江州，”黄玉一边走一边说，“我当然也能把你抱上天门峰啦。就你这点轻飘飘的重量。”

　　　　只要抱着叶青，好像不管前面是水是火，是生是死，心里都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细雨奔奔跳跳地跟在他身后，好像一点都不在乎前路危险重重。

　　　　这一路真是九死一生。让细雨这个小姑娘跟着，他有点于心不忍。想要让她回去，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江湖儿女，生命本来就是这风中飘零的落叶，谁知道会飘落在哪里呢？

　　　　还不如生生死死，大家都在一起。

　　　　乌鸦在空中“呱”地大叫了一声，盘旋下来，稳稳地抓住了黄玉的肩。

　　　　黄玉回头一望，万山之宗，群山苍茫，都在自己的脚下，真是一览众山小！脚下这地方，天门峰的门口，大概就是人界的尽头了。
077　天门绝壁
　　　　即使是完全陡直的天门峰，绝壁上也并不是没有路的。这个绝壁上盛产名贵的昆仑玉。自古以来就有不怕死的采玉人到这绝壁上来采玉。

　　　　一条碎石的长路走到了尽头，这山这就像横亘在黄玉面前的一堵望不到顶的高墙。表面并不是光滑的。而是暗黑sè的花岗岩，布满了风化的裂痕。很多裂痕里还长满了草和藤蔓。有的地方还有融冰变成的泉水顺着岩石的缝隙流下。这里已经很高了，寒风呼啸。绝壁上有些岩石松动，不免有碎石掉落下来。脚下这座大山，正是这多年来掉落的岩石所磊成。

　　　　绝壁上有一些蜿蜒的裂隙。顺着这些裂隙攀登，到了石壁极为光滑，无处着力之处，就会发现岩石上有人工开凿的凹陷的小洞。刚好能放入几根手指，或者是半个脚掌。这些痕迹在绝壁上蔓延，一直向着极高处延伸。

　　　　黄玉把叶青背在背上，用绳子将两人的腰绑缚在一起。叶青虽然伤得很重，只是没有力气不能爬山，神志还是很清楚。她紧紧地攀住黄玉的脖子，随着他一起上山。看上去虽然奇险，但黄玉毕竟是修炼之人。内丹已成，在江湖上算是二流高手了。再加上多年的翻墙入室的经验，攀爬岩壁没有问题。

　　　　细雨本来就在山洞中长大。就像一只快乐的小岩羊一样在岩石上蹦来蹦去。时不时手足并用，一路紧紧地跟着黄玉。

　　　　爬了两个时辰，ri头偏西了。黄玉往下一望，高得令人头昏目眩。玄yin峰、沐阳峰、魔天岭，就像是群山之海上几朵小小的浪花。天地依然存在，只不过竖立了起来。自己的面前就是地，而自己的背后就是天——上下反而成了天地的分界线。只可惜这地面却不能让他舒舒服服地躺着——只要一躺，他就会掉下山去了。他只能像壁虎一样紧紧地趴在这竖立起来的“地面”上。

　　　　越到高处，风越大了。一股强烈的旋风围绕着天门峰，吹得黄玉和叶青的衣袂呼啦啦像风中的旗子一样响。乌鸦在空中盘旋着上升，她也不敢飞得太远。这股围绕天门峰的旋风就是风结界。鸟儿也很难飞过去。

　　　　“你冷不冷？”黄玉听着呼啸的风声，担心受伤的叶青。这山越来越高，也越来越寒冷了。

　　　　“我不冷。你要小心一点儿啊。”看着黄玉笨手笨脚地攀爬这绝壁，叶青也挺担心。真害怕他一脚采空，掉下去可就一齐完蛋了。

　　　　“放心啦，我怎么说也曾经是修仙之人。连山都爬不了？就是不知道还有多远？”黄玉不时抬头仰望。除了望不到头的岩石和顶上的云雾，其他什么都看不见。

　　　　“快啦快啦！”叶青曾经是住在天门峰顶的妖王殿的妖使，对这路倒是熟悉得很。只是她平时上下都是驾起风遁飞行，还没有这样爬过。

　　　　一路上的岩石也有不少凹陷处。有些地方能容纳好几个人。就像路上可供休息的驿站一样。黄玉他们一遇到就休息休息，吃点干粮，然后继续往上。一路爬到太阳偏西。阳光已经变成橘红sè，把天门峰本来黑sè的岩石，也照成了黄昏的颜sè。

　　　　“最多还有半个时辰就可以到啦。”叶青给他打气。

　　　　半个时辰之后，估计太阳就要落山了。看来不免要在这绝壁上过夜。真希望在天黑之前能和莫诗雁她们会合。叶青的伤好了，他们就可以用风遁扶摇直上，直接到达妖王殿了。

　　　　这时的夕阳里，黄玉看到眼前有一双鞋。

　　　　除了一双鞋，还有一支黑漆漆的剑。

　　　　黄玉以为自己眼花了。抬头一看，黄昏的天sè下，站着一个人！

　　　　他穿了一身黑sè的斗篷，脸上也蒙着黑布，只剩下两颗眼睛还露在外边。手中握着黑sè的剑，剑尖指向岩壁。他是“站”在这绝壁上的！就好像绝壁是地面一样。完全好像是天地真的横了过来。连他的衣服和斗篷，都是垂向悬崖的方向。

　　　　叶青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们魔宗从来都不参与天门峰争夺，怎么今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凡事都有个例外。”那个“站”在绝壁之上，穿着黑衣斗篷的人冷冷地说。

　　　　叶青在后面拍了一下黄玉。“把我松开吧，让我看看你的本事长进了没有。这回我青眉宗大战魔宗，就全靠你一个人啦。你现在也是内丹小成，别给我青眉宗丢脸啊。”她这次风风火火地来到天门峰夺取妖王之位，除了她和紫英圣女争风吃醋的死磕之外，没有想到第一场决战的主力竟然会是黄玉。但这也好。yin差阳错，黄玉竟然成了她的男人。女人对自己的男人总是恨铁不成钢的。更何况是叶青这种罕见的高手。

　　　　这就是传说中的天门峰决战？妖界中最顶级高手之间的生死决战吗？黄玉解开身上的绳子，把叶青放到一条一人多宽的岩石缝隙里，让细雨过来在旁边照看。

　　　　“如果有人走近，你就……”黄玉做了个出掌的姿势。细雨道行最浅，但根基深厚。一招诡异的石化掌打出，连相无那样的高手都中了招，还是有点用的。细雨连连点头。

　　　　安置了叶青，黄玉施展轻功往上一腾，将双脚登在光滑的岩壁上，左手抓住了一处凹陷。

　　　　那人双手带剑抱拳对黄玉说：“我魔宗一介无名弟子，挑战贵派，以求天门峰一行。”

　　　　黄玉却不敢抱拳还礼。双手一松，当然就掉下去了！他只好硬着头皮回答：“这里说话不方便，兄台不如直接出手吧！”他手心出汗，实在是有点抓不住了。

　　　　“那就得罪了！”

　　　　这个“罪”字才出口的同时，黄玉已经感到一股劲风，正冲自己抬起的额头而来。这人一出手，却是白眉派的“风断七绝”的起式！他明明是魔宗弟子，使出的却是白眉派的剑法！

　　　　风断七绝迅捷如风。剑舞风起，风藏利刃，风虚刃实，虚实变幻，让人防不胜防。更何况在这绝壁之上，躲闪腾挪的空间实在是有限。幸好黄玉本来就是贼，最擅长绝境中的逃命招数。他右手拔出离火剑，以左手抓住的凹陷处为圆心一个转身，运起“绝壁游龙”，将背贴在了岩壁上，刚好躲过这一招。那人的利刃削在了岩石上。只听唰地一声，一片岩石就削土豆皮一样给削了下来，哗啦一声滚下山去，许久都没有听到落地的声音。

　　　　绝壁游龙最绝妙的就是一个“游”字。黄玉背贴着岩壁，双脚在岩壁下一蹬，身体顿时如水面一条游鱼，迅捷了滑了上去。他将离火剑横置，离开岩壁大约半寸的距离，刚好避过了对方的剑锋，横削对方的双脚！这个人在绝壁上的功夫可比黄玉的绝壁游龙诡异了太多，简直是匪夷所思。他竟然能以双脚就这样“站”在岩壁上，就如平地一般地使出剑招，完全不顾天地已经竖直，自己重心不稳！这招让黄玉羡慕死了。如果有了这招，根本不用翻墙了。多高的墙都可以直接走过去！

　　　　不管他是什么功夫，肯定得用脚底着力才能贴在这绝壁上。一剑削去，直接送他下山！

　　　　黄玉本以为这是一记绝杀，对方绝无可能躲避。却没有想到他轻轻跃起，双脚离开了绝壁，躲过了这一招。人却没有坠下山去，而是又“落”回了岩壁上！这一变故让黄玉目瞪口呆。他根本就不是用真气把自己吸在绝壁上的。他的天地本来就是竖立的！这绝壁就是平地！所以他才能如此自如地在这里施展风断七绝！

　　　　黄玉明白过来，对方有一种匪夷所思的术，竟然能改变了自己重力的方向。

　　　　对方一招躲过，一连五剑唰唰唰如风卷残云般杀来。黄玉在绝壁上连翻带滚，最后冒险一跃，腾起在空中，躲过这一连五招，岩石上火光四溅，留下五道深深的印痕，就像被一只巨爪抓过。黄玉身在空中，挥起离火剑倾力一击。终究还是慢了一点，被对方横剑挡住。红黑二剑相交，火光四溅。随着剑身一丝黑暗yin冷的气息传来。这感觉让黄玉似曾相似。是在叶龙身上感觉到的魔气！

　　　　只不过是一把普通的铁剑，剑身上围绕了一种古怪的魔气，把整个剑身都变得黑漆漆地，坚韧无比，竟然连离火剑都砍不断它。

　　　　“你要杀人吗？”正是生死时刻，耳畔忽然传来毕菱的声音。“一千两，可以算在你预付的三千两内。”

　　　　“废话！杀了他！”黄玉正抱怨这自己雇来的杀手一直袖手旁观，没想到这种事她还要先谈钱！黄玉话音刚落，只见一对黑sè的翅膀带起毕菱雪白的身体从他身后窜出，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圆，往那人的身后掠去。毕菱的人身有隐身之法，除了黄玉的镜花瞳之外别人都看不见。所以黑衣人并不知道杀手悄然来袭，依然是一剑往黄玉杀来。

　　　　黄玉用离火剑一挡，只感觉力道奇大，自己支撑不住，往后一退。却忘了后面无路，是空空如也的虚空世界。还没来得及多想，身体下坠。他连忙伸手去抓绝壁上突出的一块岩石，却还差了半寸没有够着。心中一慌，轻飘飘地往深不见底的崖下坠落。
078　摩天灵鹫
　　　　毕菱的指尖亮出五片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