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殇-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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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稀稀落落地来。韩绮梅将资料交与他人,找了个托词回寝室。

  纱帐虚掩,被子也没叠。整理床铺,刚从梦中醒来时的晕眩又一次袭击。乏力。翻山越岭体力极度消耗后的疲惫,是潭不见底的黑水,慢慢将她没顶深埋。

  女生宿舍是典型的闷罐子。五层的楼房,从底楼走廊齐刷刷地往上另砌了堵隔离墙,隔离墙每层与原楼窗户对应处,装有虾子红的铁栅栏,借以通风采光。铁栅栏年长生锈,虾子红剥落,留在栅栏上的红,逢阴雨天,类似一块一块潮湿的血。整幢楼与外界通连处,是底楼东面靠洗手间的一扇大门。大门看守是一家子,丈夫妻子儿子。没谁问那十几岁的男孩为什么跟爹妈一起在大学校园看门而不上学,他们是一个整体,在一起是自然的事。他们兼职女生楼的卫生工作,一个看门,其他两个打扫。他们尽职尽责,进出的男性公民必得在此挂号登记方可放行。不守纪律的,就是跑到顶楼也会被男孩拽下来。那位跛足的父亲,在男生眼里是邪恶的法师,他总是在他们趁隙而进的当口向男孩发出指令,而男孩天生一双鹰隼的眼睛,能即刻辨出那不登记就溜上楼的人。

  墙外有高大的梧桐树,黄昏的寝室提前有了夜色。韩绮梅灯也懒得开,在阴暗中伫立良久,俯身拿了件外衣,出门。

  五月的黄昏是粉红色的。黄昏少了阳光的浓烈,也少了气味的浓烈,浮游物沉淀了,空气便通透。空气通透了,呼吸也通透。晚霞无限气象,这般的壮美,又这般的朦胧。楼间高树,湖光峦影,水上归舟,飘杳在斑斓的梦,温情脉脉。这温情是巨大的,高阔无垠,无声无息,又近在肌肤甚至靠近肉体内部,贴心贴意。

  韩绮梅凭湖临风,一切喧声搁置身后。

  她与人群,多少是隔膜的。孤独与疲惫不期而至,清洁的呼吸和开阔的视野在人潮之外。她只能远离,遁入寂静。长吁一口气,心境便沉入庞大的安然。这安然并不让心长久平静,安然之后是骤然的动荡。过往喧嚣里的人事,真实与虚构的,皆缭绕于野外的轻尘与花香,似乎值得一辈子怀念。有时竟莫名落泪,不知由谁感伤,一种无缘无故的离合纠缠,遗忘与留恋的心情同样强烈。她的想象也在寂静中活跃。仰望苍穹,俯瞰大海,与自然的声、影、色彩和节奏,奔走回旋。这种交流,真是惊心动魄,惊心动魄到那颗微渺的心不堪负载。有时又是万般纤细。纤细到似浮于月色的丝丝流云,一丝一缕牵着人间天上的前程往事,繁文缛节地编着些悲悲喜喜。有时又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想不起,只听得见对岸夏花盛开了倦怠了的声音。还有那些渔火般在心里颤着跳着明着暗着的虚空的感触。她沉缅一个人的光阴,时而滢澈,时而浑沌,与梦里的气息遥相呼应。

  身后是八百米的操场,依湖而建。跑道内大片绿地,是情侣们的圣地,稀稀落落几对情侣,各有姿态。跑道上散步的,三三两两。

  跑道与青湖间有一条绵延很长的未开垦的自然带。乱石杂草丛生,柳树、刺槐、樟树、矮松、水杉散立其间,气温变暖,地气上升之时,奇株异树,木香馥郁,各种气息穿光缠合。传说其中有奇树,奇树挥散的气使湖面的雾呈蓝色,这湖故名“青湖”。可能给湖取名时雾气蓝得太深,以至呈现深青色,“青湖”所以不叫“蓝湖”。自然带往南绕湖环状而行,至远处则云山绵邈,秀峰迭宕,是为龙山。天际一字排开九座山岛,为龟山,是当地人所乐道的“一龙赶九龟”的传说之源。青湖源出洞庭湖,洞庭湖经常混浊,青湖倒像乱世秀出的一位静女,长年清澈,湖水如梦如镜有时如霜,水中飘渺些奇山怪石,微澜依了曲折港湾闲闲地漾。湖腰有宋代古桥——赊月桥。登高由北向南鸟瞰青湖,其状极类葫芦。天然造化又自然生出一段有关岩霞银尖茶的野史。说吕洞宾云游至此,见青湖边茶树漫山,其叶圆润透亮,绿得滴出水来,闻之异香袅袅,直沁心脾,吕仙不知此为何物,摘了一片就嚼,结果奇味纷呈,仙口莫辨,一嚼无法停止。吕仙享用了大半个山头的银尖茶后身体飘然,睡意沉沉,原来是茶叶至醉。吕仙呼呼大睡,醒后发现已误好几个时辰,急于赶路,慌忙中将葫芦遗留在此。葫芦带有仙气,却无驾云之功,滞留于此无所事事,遂化青湖,以葫芦中的酒天长地久润泽遍山茶树,好让吕仙云游归来能尝到一闻即醉意三分的上乘银尖。赊月桥为葫芦腰上的绸带。吕仙有没有回来过,没有下文。传奇使迷离的青湖波动一痕神化的含情脉脉的快乐,犹如一缕微阳轻抹沉沉梦意,青湖有了吸纳灵魂的魅气。青湖是庄严、深厚、静穆的,又洋溢母性的温暖,还掺和点与肌肤有关的柔情蜜意,伸手进去,是觉得到摩抚的。

  晚霞渐渐消失,一层薄弱的灰色。天地间骤然阴凉,细雨无声飘落。湖面浮起蓝雾,几只水鸟水面掠过,忽高忽低忽远忽近地嬉戏。游玩散步的人们渐渐散去。韩绮梅披上外衣,步上跑道。

  就这样回去了?不觉得毛毛雨中的青湖更有看头?

  声音从树影间带出田君未。一觉醒来握着这个人的手,已令韩绮梅奇怪,田君未这一次的出现更助长了她的惊讶。这样近距离的见面,他们之间并不多见。高中同学几年,韩绮梅坐在教室的中间位置,田君未坐最后,除了听他的名字和他的声音,形象离得确乎较远,或者说,他的名字和声音比他的形象要深刻。他的语言有自我为是的表达方式,他自信的声音大于高中生的教室,只要他说话,同学一定会记得,亦让部分同学觉得大脑与大脑是如此不同。他言词中生气勃勃的反叛性使老师分成三派,喜欢他,惧怕他,对他又爱又恨。而韩绮梅给同学的印象则是一个不是低头看书就是抬头看老师的人。继而是上大学。中学与大学一字之差,对大国学生而言就是跨世纪,这其中的区别可大了。于性情固执的人而言,也没什么改变,世界已在匆忙中认识过了。大学几年,眼看要毕业,他们也是各走各的道,心下因是老同学彼此存份平常的关心,面子上谁也不去管谁的事。同为校广播台的编辑,因在不同档期编不同的栏目,见面的时间屈指可数。眼见他们名为老乡形同陌路,同学们免不了要提一些“文人相轻”的话。写作老师经常说田君未的文章平凡中见惊异,韩绮梅心想这位老同学的行为也多是不能解释,譬如今天的三次见面。

  韩绮梅不答话,继续往回走。

  不迟不早,都在湖边上。没去*,说明有志同道合之处。何况……我们是老同学!

  田君未末尾一句认真之极。

  韩绮梅止步。

  这就对了。田君未抬头看看天色。没大雨,青湖边坐一会,怎样?

  见对方犹豫,田君未又道,这点小雨还湿不了一根头发,走吧。

  韩绮梅不置可否,就近懒懒斜靠一棵树。

  田君未有点无趣,随身坐上离韩绮梅不远的一块立石,看着伊人。伊人靠着树干,可不是完全的靠,完全的靠全身松弛,她还有点紧张,她的靠居于靠与立之间。那树长条脉脉,那人便有了小立因谁的意思。这意境有点凉,这凉又不是薄薄的凉,介乎凉与寒之间,丝丝缕缕的,淅淅沥沥的,下着一场梅雨,是柳词经营的轻愁,是着纤罗,持纨扇,人在高楼,凉风四面的味道。“愁”字之外,又有拒人千里的冷漠,这冷漠里有最多的苦乐,也是坚定了决心不拿来与人分享的。

  田君未突然大笑,笑得难以遏止。

  是不是精神有问题?笑什么笑?韩绮梅轻声呵责。

  哇!会说话?田君未还是笑,怎么那么能睡啊?那样子人家把你丢进湖,也未必醒得过来……

  话未说完,田君未又是哈哈一片。

  韩绮梅忍不住笑了,奇怪地问,睡懒觉就那么好笑?

  田君未兴高采烈起来。

  ——你做美梦的时候我正愁睡不着觉呢。

  ——哦……

  田君未描述他的午休时间。“本来要学周公梦蝶的,没学成。”他上午将临桌的一本《魂断武岭》误作自己的书带回了宿舍,躺床上就拿了书催眠,没想一看不可收拾,百万雄师过大江,江阴要塞唐秉煜起义,蒋介石飞上海妄保孤城,张治中识时务弃暗投明,一路扑朔迷离,刀光剑影,不看下去不行。老蒋最后日暮途穷,抓紧时间拜谒名寺古刹,母墓徘徊,西湖缱绻,描写中用了许多动情之笔。“老蒋也人情味十足,这书看起来还有点实在。一激动,睡意全消,午休因此过期作废。”

  他打住不说了,拿眼审视韩绮梅,见韩绮梅欲言又止,才漫不经心地说,“下午到你们宿舍,是去送书的,那本书的主人住406。”

  韩绮梅又“哦”了一声,两人一时陷入僵局,找不着话说。

  天色已暗,大团沉默落在他们中间。湖面泛着些涟漪,受谁的簸弄,心潮起伏的样子。田君未从湖边雨雾中看见了梦的影子,向前方努力寻找的清冷眼神,水分子盈盈地轻笼一只随意低垂的莹洁的手,那白如百合的手在他的心上开出寂静的花来。他的喉结滑动了一下,同时听到了翅膀振飞的声音。眼前的水光山色,被水分子轻笼的树叶,比原来浓稠了好多倍,一场轻纱般的丝雨,淋得他的心湿漉漉的。

  有没有听到什么?

  韩绮梅仍是沉默。

  仔细听,忘记自己,用心听,闭上眼睛,试试看,总会听到什么。

  韩绮梅照了他的话去做,真的听见了以往没听到过的声音。青湖浅处鱼儿喁喁唼唼吃水草,湖岸芦苇相互摩挲,细小的雨丝在叶脉上汇集成一颗晶莹的水珠,滚落树根旁的草尖。

  韩绮梅眯着眼,低声欢喜地喊,听到了,听到了。

  她的表情分明是种入梦的状态。田君未欣喜地看着她,他确定她听到了他能听到的声音。

  青湖只适合这样的雨,大了小了都不行,这样的雨落下来近乎没有声音,其实有声音,这声音很奇特,不大不小,正好可以引领耳朵听到平时听不到的声音,青湖下一场这样的雨,就像人做了一场梦,人在梦里梦外是不一样的,青湖雨里雨外也不一样。

  田君未说完这一段,眼神到了很远的地方。

  青湖的微澜在心尖上轻漾。有些滞涩的东西在软化。韩绮梅听到寂静嘎嘎的碎裂,耳边浮过一句“你没事吧”。

  那场梦,让她累。梦久方醒,似已千年万载。将醒未醒间见到那双眼睛,雨后落虹般,让她瞬息离了梦的阴霾,回了现实。那四个字,“你没事吧”,似乎有很多很真的涵义,这“真”应来自言行背后的背后,深度深处的深度,似乎饱含神性的善意,又不只是善的温暖,它能穿透,直入内心,让人莫名的感动。现在又是。这不大不小的雨!韩绮梅眼睛湿湿的。青湖使夜光有了缓慢流动的潮湿的幻像。映着水色的姿容在田君未的眼前晃动。

  他挪挪眼镜,神色有些无措。韩绮梅看出他的窘迫,也不回答他先前的问话,笑了笑,说没顾上吃饭,有点饿了。

  好啊,正中下怀,吃夜宵去啊。 

  两人快步赶往学院食堂。田君未把汤喝得咝儿咝儿的,很享受。两人边吃边聊,不觉入了文学的话题。入了文学的话题,就是入了无边无际的烟海。受话题牵引,两人用毕夜宵还意犹未了,不经意间又到了青湖。

  学院五四*已散场。

  空气中有深沉平静的旋律,出自萨克斯管,美妙的程度足以与湖边学院的夜色媲美,明亮的金属音质,流溢轻柔的感伤,令人想到忧郁和寻觅。那些更愿意探寻内心感受的年轻的脚步为此停顿,自省,从旋律中获得理解的抚摸和爱情的安慰。

  “这样的音乐实在好过任何陈词滥调。”田君未随口道。

  田君未把韩绮梅带到湖岸一块石壁边,自己哧溜一下蹭上去,韩绮梅远远地拣个地方坐下。继续海阔天空,下午交手相握的事,谁也不提。

  夜色已深,在语言的间隙,两人落进辽阔的寂静。他们眼里,自然是一个巨大的生命。他们在巨大生命体的胎中。此时雨雾退去,水波无声,远山横亘,一层比一层更澄清更晶莹的景致慢慢展开,无与伦比的辉煌的圆润。圆润之中令人感动不已的大自然的洁净和宁静。仿佛能听到月光叩击人间窗玻璃的声响。同时有强大的力量拱破静的封锁,一股深邃热烈的力量,在青湖与天穹间壮丽对接,通过他们的心,穿透宇宙。离开石壁,他们同时一声叹息。

  往回走。韩绮梅问,在读什么书?

  十四行诗,莎士比亚,白朗宁夫人,还有评论,借了五本,还有两本没读。

  这样读下去,十四行诗可以写得不错。

  没想到要实践,欣赏音韵和情趣。十四行诗格式严谨,太严谨的东西我做不来。

  抛开商籁体,抛开抑扬格,就可写自己的十四行。

  这主意了不得。合作一首,怎么样?田君未喜极,早闻你能做诗,今晚有幸眼见为实。

  韩绮梅回说,我的所谓诗,不过是把长句掰成短句稍加韵脚而已,还真不会写。

  田君未笑。以后学学我,人家不称我才子,我还急着自封才子。说你会做诗你就是会做诗。你定个题。

  “陌生的石壁。”

  这么健忘?刚才去过的石壁可是我们来这个学院的第一天一块找到的,应该是“久违的石壁”。田君未略一思考,又说,还是“久违的男孩”能入题,就用“久违的男孩”。

  那石壁是“我们”一块找到的?韩绮梅一点印象也没有,他说“久违的男孩”就“久违的男孩”吧。其实韩绮梅的“陌生的石壁”,也无意指今晚的石壁,凭空拈来一个题目罢了。

  怎么样?“久违的男孩”,不错的立意,你来第一句吧。田君未期待。

  韩绮梅就是不肯起第一句。

  田君未急了,又没老虎吃你,随便起个头吧,我搜肠挖肚奉陪到底。……这样,我先背一首正宗的十四行诗,你再来开头。

  田君未清了清嗓子,以所谓带感情朗读的腔调高低起伏地背诵:

  白朗宁夫人抒情十四行诗集第二十二首

  当我俩的灵魂壮丽地挺立起来,

  默默地,面对着面,越来越靠拢,

  ……

  田君未背完,镜片后有泪光闪烁。又不确定,眼睛水质,有光映射,未必就是泪光。不管是与不是,忽见一男子独对自己热泪盈眶的样子,韩绮梅有点慌惑,薄如晨光的朦胧的温暖瞬息降临,驱走了迷离夜色的凉意。

  你以后这样教你的学生去朗读,估计百分之九十的学生都要得皮肤病,韩绮梅笑。

  她完全没有了梦意和倦怠。好吧,听好,第一句来也!久—违—的—男—孩,灰色黄昏充满灰色思绪灰色中走来久违的男孩。

  田君未一听在跑道上跳起来。

  是诗呢?还是流行歌里的唱白?田君未夸张地扭摆臀部,用摇滚乐中唱白的节奏把“灰色黄昏充满灰色思绪灰色中走来久违的男孩”复述一遍。

  韩绮梅有些着急,你倒是接不接啊?

  秀才息怒,我接我接。他说寂寞烦恼有甚要紧做做扩胸运动就可排开。

  两人一来一往,顺口溜一般胡诌,编到中间一句,韩绮梅不知如何接,田君未求之不得,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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