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殇-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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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听得响声,从厨房冲出,迅疾抢过韩绮梅手中的几支筷子,嘴里喊着我教你心神不宁,手握筷子照着韩绮梅的头打下去,韩绮梅头上一阵刺痛,也懒得去摸一摸,弯腰捡起筷子到院子里去洗。母亲的话像一堆烧得正旺的柴火,噼哩叭啦地透过厨房的窗子燎向韩绮梅——
这羽毛还未长全哩,就急着要飞出凤凰宫了?我这采薇园可不是什么秦宫楚馆,来了个男同学就迎进送出的,临走还要说么子有空再来玩。玩么子啦?么子叫玩啦?阴阳殊性,男女有别,道理讲烂就是进不了脑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行为不检,言语不慎的,你是要把我气死还是何事的?
母亲的愤怒就这样没来由地倾泻在韩绮梅的身上,韩绮梅一声不响。
同在厨房忙活的父亲按捺不住,我说佩歆,整洁酒食,奉迎宾客,也是古训,梅梅又没做错什么。么子秦宫楚馆,行为不检的,多难听!
——知道难听,就不要做出来!
——做了什么呢?做了什么呢?梅梅不是你叫下楼来陪强国的嘛?梅梅不就是送送同学嘛?那李强国又不是别人,小伙子谨言慎行的,送送也是应该的嘛?
母亲厉声,你咯老头子站开一点,儿女有错,不明里指点,还句句暗对着我来。我不是后来娘,教育她不关你的事!
父亲见母亲火气上升,怕事情闹大,只好偃旗息鼓,退出战场,好好好,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一顿晚饭,又是吃得愁云惨雾。饭后,春荷大姑跑来请韩娭毑去罗屋墩看皮影子戏,母亲婉言谢绝,说是近来皮肤不好,粘不得灰尘受不得虫咬。
8月24日,韩绮梅去人事调配科领工资证明。采缘姑说的到底是道听途说,工资证明单上写的是60元5角,而不是60元。去了胡静的店铺,胡静不在,门也关着。旁人说是胡静的姐姐早产,胡静伺候姐姐去了。
8月25日,韩绮梅持干部介绍信及工资证明去凌波中学报到。
韩绮梅到得早,校园自是冷清,来来去去经常望见,现今往校园里一站,还是徒生沧桑之感。
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时代结束,人民教师挺立起来,知识再次成为推动历史车轮前进的力量,以红墙黛瓦为主调的凌波中学逢时而生,她的诞生曾是凌波河流域水墨长卷中一朵胭脂色的海棠,花开时节惊动了整条河流,引得汗水未干的渔父牛郎向晚时分也要在此驻足凝望。新粉烟青里的拿着微薄收入的教书先生们,甘泉馨沃野,瑞雨润良田,意气风发,诗情洋洋。在里面求学的一群孩子随上课下课的铃声飞来飞去,歌声笑声藏也藏不住。八十年代中期的某一天,人们突然发现美丽的凌波中学失去了光华,像是豆蔻年华未经成熟就跨入风烛残年,红妆褪尽,发丝散乱。如今操场竖着两个木质的篮球架,没有球网,一个篮球架严重破损,一根支架已断,篮球板耷拉,迟早要掉下来的样子。校舍窗户玻璃没有一个完整的,窗格或斜半块玻璃,或报遮纸糊,或用烟尘满面的薄膜蒙盖。墙壁上青苔漫延,有的地方已出现裂缝。教师住房较完整,墙基比教学楼更糟,墙壁裂缝,严重倾斜,下雨天屋漏应是免不了。每一幢房子的墙脚经长年积水浸泡,一个凹痕连一个凹痕,冷清地显出不同的明暗。明明暗暗中,太阳照了多少年月,风雨蚀打了多少年月,似乎遥远得难以计算。墙脚是打不断的筋骨,没人理会它的残破,它也照样日复一日地挺立。球场有一幢孤零零的小房,颜色鲜亮,加上它的小,又处一片破落的环境,有了童话的趣味。
韩绮梅绕上教学楼,楼梯呈不同程度的损毁,有的地方楼梯与墙壁明显分离,能看到长长的裂缝。楼道上写有红色标语,“上下楼梯轻走慢行,勿挤勿踏,注意安全”。
楼上有说话声,从靠楼梯的一间教室传出。韩绮梅靠近教室,眼见伤痕累累、墨迹斑斑的教室门上悬挂一个白底红字的木牌,“初二4班”。门的一侧顶角开裂,形成一条长长的裂缝。门虚掩,室内几十张破损不堪的桌凳横七竖八,一片狼藉。有四人在教室中央聊天,其中三人规矩地坐在凳上,一人高卷裤管斜歪在课桌上抽烟,那三位因背对,没看清是谁,斜歪着的那位是韩绮梅初中时的语文老师高健洪,听说他已改行教美术。黑板上写有十来个英文单词,一张“笑脸”简笔画,其它地方被各色粉笔涂得无一干净处,其中依稀可见“蔡小丽是美人蛇”“我酷我帅你追我也不要”等字样。这些可能是一个多月前的师生作品。
韩绮梅下楼先去李申正校长家。母亲交待报到之前一定要先去校长家看看。
就要开始新的生活,韩绮梅心里不免沸沸扬扬。与杨小莉在这同桌的时候,学校要兴旺多了。屈指算来,初中的一群,分别整整七年。原来在这联窗共读的一群,不知何去何从。原来站讲台上激扬文字的那些老师呢?七年的时间,不会没有改变,眼前的高老师就不是七年前的高老师了。思维转到一个年轻教师的身上,初中时的美术老师罗萧田。有温和的笑,少年般的年轻,曾因带一帮男生学天狗吠月被刘日华老师当作学生训斥。每到下课,罗老师总爱在教室里最后一排凳子上坐下来,然后随便叫上一个学生,去,摘一片树叶来。被叫到的学生必是兴致勃勃,飞速下楼,飞速上楼,给罗老师送上一片嫩绿的叶子。罗老师道声谢谢,兴味盎然地吹一曲热情洋溢的《让我们荡起双桨》,或是深情悠扬的《小小渡船》。有时他也吹让学生陌生的曲子,杨小莉会禁不住问罗老师这是什么曲子啊真好听,罗老师说,是日本摇滚名人堂教父的曲子,曲名叫“DO YOU REMEMBER WHEN?”学生一片哗然,罗老师真行啊,英语歌也吹得出来!
按现今的眼光看,罗老师应是一专多能的了。有次高老师生病住院,罗老师自告奋勇代了一个月的语文课,居然把一个班的语文成绩平均分提高了2分。
回想单纯日子里单纯的快乐,一半模糊一半清晰。七年踪迹七年景,过去的日子是真的过去了。走得最急的,都是最美的时光。身边的事物几乎都可以用数学的、物理的、化学的现象来度量来解释,这人生的事情却总是躲在无形无状、无声无息的彼岸,你可以永远去追问,它可以永远不回答。
韩绮梅上学院后教师节曾给罗老师寄过一张贺年片,罗老师很快回信,信里夹了张韩绮梅初中时的绘画作业。信里说,他收集了韩绮梅的部分绘画作业和作文,如韩绮梅想要,他愿将珍藏奉献。韩绮梅阅信再三,没有回信,从此断了联系。新学期开学不久,一个初秋的傍晚,韩绮梅正边看书边啃早餐剩下的馒头,罗老师扛一把萨克斯管突然到了师院。也就问问她的学习情况,吹一首融化浪漫柔情与些许感伤的曲子。然后问“我吹得怎么样”,韩绮梅回答,“肯定好,只是我不懂”,或是,“我不懂音乐,更不懂萨克斯”。罗萧田也就笑笑,便离开。每次如此,每次不到半小时,每次都在日暮黄昏。去的次数多了,就有了“你的罗老师”一说。
李校长的住房也陈旧,不破落。一排房子,就李校长住的一个单元进行了粉刷,白白的墙壁在阳光下很是醒目,以其简单的方式昭明了主人身份。韩绮梅走近李校长家门,止了步,门开着,范秋毓老师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李校长和范老师都教过她,那时李校长还只是李老师,范老师也只是范老师,不是校长妻子。阳光在白色墙壁上闪耀光芒。韩绮梅转身离开,径直朝门上写有“新教师报到处”的房间走去。
负责新教师报到的是范会计,名叫范建成,韩绮梅在凌波中学读书时,他是历史教师,后来因身体原因,做了会计。
范老师弯腰用一个变了形的小铝锅在炉子上煮粥,房间里弥漫着煤烟味。见韩绮梅进门,范老师赶紧把锅端下,顺手拿了一件衬衫穿上,眯缝了眼看向韩绮梅。
——范老师,你原来不是住在范坳里嘛,搬学校来了?
——没有没有,这是学校的一个办公室,昨天过来有点事忙晚了就没回去。你是?
——范老师,我是韩绮梅,您教过的,现在来报到。
——知道知道,早听李校长说了。你这是良性循环,从这毕业,又回来教学,好啊。
范老师顿了顿,抓了抓蓬乱的头发,以后叫我范会计就是了,我已有三、四年没教书了。
李校长的声音朗朗传来,是我们的新教师来报到了吧!欢迎欢迎!
李校长身形修长,有一个无可挑剔的面部轮廓,面色白晰红润,不见丝毫教学环境的艰难给予他的窘迫,整个人在朝阳的照射下十分精神。
——李校长好!
——是绮梅啊,这次分配也没少动脑筋吧?县领导来电话,问我要不要你,我一口就回答了,韩绮梅是凌波中学培养的人才啊,人家不要我要。事情办好了来家坐坐啊。
韩绮梅说“谢谢李校长”,李校长转身离去。
跟韩绮梅同一届的钟澄羽也来报到了。钟澄羽是灵均镇人,跟韩绮梅高中同届不同班,大学时同校不同系。
范会计收取了两人的干部介绍信和工资证明,将新教师的待遇情况作了一番说明。
——你们的基本工资是60块5毛,其它的福利合计200块左右。因为凌波镇现在财政相当困难,教师发工资不能按时,情况好的话,发“五、八、腊”。“五、八、腊”嘛,就是五月端午节、八月中秋节、腊月过大年,一年发三次工资。情况不好呢,也有可能是寒、暑假各发一次,也有可能是只在年底发一次。这里的老师,不管是有家室的,还是无家室的,平时都是借了钱过日子。
钟澄羽吐了吐舌头。
范会计接着说,不要有什么奇怪,教师不都是这样过日子?你们慢慢就会习惯。现在呢,你们年轻,用不着担心柴米油盐。小韩家里家境不错,小钟家里看样子也不缺养你的一碗饭,拿不拿工资也无所谓嘛。
钟澄羽道,这都工作了,还拖累父母,面子上过不去吧?
范会计沉了脸,似压了块大青石在脸上。
——这面子就往旁边搁一搁了,不要为了肚子急白头就好。我们上有老下有小的,还不是这样过?
钟澄羽噤声。
范会计忽然亮亮眼,说道,工资有上涨的时候。
两个年轻人眼睛也跟着亮了亮。
——国家规定,主要有两种情况:一是正常升级,凡连续两年考核为合格以上的人员,可在本职务工资标准内提高一个档次,晋升的工资从第二个考核合格年的十月起兑现。不过,这是上面的上面来的精神,自从我做会计,还没兑现过。二是职务变化,晋升职务增加工资的政策是,原职务工资低于新职务工资标准最低档的,进入新职务工资标准最低档,原工资已在新工资标准以内的就近就高进入新职务工资标准,从职务晋升的下个月起执行。
范会计这段话流畅得如同说书。
范会计,这些话算是白说了。第一种情况我听懂了,不兑现;第二种情况听起来像是要兑现的,又没听懂。钟澄羽说。
范会计尴尬地笑了笑,好了,就这样吧,28号有个教师会议,你们早点来,开会时每个人交一篇思想汇报。要住宿的,去与负责总务的刘梓堂老师联系。
出门,两人遇见了凌波中学的党支部书记黄拔群。黄书记上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背心,下着一条皱巴巴的土黄色大裤管五分裤,趿拉着一双断了带的拖鞋,晃荡晃荡地正朝李校长家去。两人朝黄书记点点头,打算擦肩而过。黄书记止了步,眯缝起本来就细气的眼睛,撇拉着脸上的肌肉,大着嗓门对他们两个喊——
你们两个是新来的吧?伢子叫钟澄羽,妹子叫韩绮梅,对不对?
不容两个受了惊吓的回转神,黄书记又喊——
到了学校好好干啊,给其他年轻伢子年轻妹子树个好榜样!
两个年轻人也没搞清眼前是何方神仙,赶紧点头称是。范会计从屋里出来叫了一声“黄书记早”,两位回过神,忙道“黄书记好”。黄书记把脸上的肌肉提起,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坏的大黄牙,然后眼前无人似的,顾自趿拉着断了带的拖鞋,晃荡晃荡地朝李校长家去了。
钟澄羽看看韩绮梅,韩绮梅看看钟澄羽,各自做了个鬼脸。韩绮梅后来才知,黄书记是在他们这一届毕业后从外县调进来的。
韩绮梅说我先回去了,28号见。钟澄羽说我去联系住宿,你在这读了三年书,熟人熟地的,陪同我一起去看看。
安排宿舍的是总务主任刘梓堂,一个在*期间随贫下中农管教育的大潮进入校园的老同志。刘主任一只眼睛患有严重的白内障,一只眼睛的眸子是绿色的,讲话时脑袋有点神经质地摇晃,话出口时带出一阵毛毛细雨。两人找到他时,老人家正佝着背在仓库里忙忙碌碌,那背影看上去极像《巴黎圣母院》里的加西莫多。
沿墙根一条粗厉的裂缝如不知年的古藤绕过侧墙向前延伸,它阴森的末梢正好指向钟澄羽的宿舍。房间低矮,光线黯淡,地面潮湿,霉味刺鼻。前门进去,田字形分布有四个房间。正对前门,后墙还有一扇关不严实的小门。四个房间里各置一张木床。各间的屋顶没有天花板,几根粗糙的水泥横梁上垫着两、三张破破烂烂的竹席,蜘蛛网牵牵连连从上面垂拂,又从驳落的墙壁和狭窄的窗子攀沿而上。灰暗的蛛丝纵横交织,从污秽到污秽,从破落到破落。
钟澄羽神情颓然,你信不信,黑暗就是从这样的房间长出来的。
韩绮梅不以为然,笑说,凭你这句话,在这住上一阵,一定能写出现代版的《聊斋》。
钟澄羽叹气,拉长了脸。
——想想你要成为钟老师了,我要成为韩老师了,那感觉还是不错的。房间打扫一下就会好多了。
——大学毕业混到这个份上,还有心情谈感觉。
——能上讲台教书就好。
——我可不能像你想得如此简单。你们可以有第二次选择,嫁个好婆家,我们这事可就一锤子定音了。等着受煎熬吧!
韩绮梅思考钟澄羽这句话,摇摇头,说嫁人这事还没想过。
——真没想过?你和田君未不是已在灵均镇的大街上同来同往了嘛?
——这算什么话?我现在不是也和你同来同往?
钟澄羽笑。那可不一样。我们这同来同往,你还是你,我还是我,你们那同来同往,可就是根连着根,叶缠着叶的事情了。
阳光从屋前的梧桐树叶间斑斑驳驳地洒下,天空有点遥远,一束阳光在树叶间开辟了一个光彩夺目的空洞。
韩绮梅从门外拿了一把扫帚,不再理睬兜着个秘密沾沾自喜的钟澄羽,一伸手,把顶角的一个蜘蛛网绞了下来。一只黑色的大蜘蛛顺着扫帚爬到了韩绮梅的手上,韩绮梅大叫。钟澄羽挥手打蜘蛛。两人哈哈一片。
笑声惊动了左邻右舍。陈根华来了,他的老伴惠满姑也过来了,刘日华夫妻两个也过来了。韩绮梅跟他们招呼过,一一向钟澄羽作了介绍。
惠满姑从家里运了许多煤灰来铺在地上汲潮,其他人各自拿了工具一齐动手打扫房间。刘日华老师开了后门,嘱咐钟澄羽,这几天,门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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