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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董杂货店-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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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自量力的东西。”迦巴川苌忍不住笑道,“你也不看看,你那夫君去了哪里?”

  步非烟依言回头,哪里还有赵郎的影子?他还是那么快地做了判断,又一次抛下了她,一如百余年前。

  手臂软软垂下,步非烟心底最后一丝暖意也已经冰凉,她索性安放好琴,静静道:“既然法师要替天行道,就动手吧。”眼中扑朔一动,泪珠落下,手起,一丝哀绝的琴声传开。

  迦巴川苌竟然也有了丝感动之情,又立即警觉,心道不知此鬼迷惑过多少人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除了她。他意念如钢,不为所动,又一次摇动了嘎巴拉鼓。

  步非烟只觉得凝聚的魂魄慢慢散开,胸中如同火烧一般,知道大限已到,但是心内怨念愤懑之情却愈来愈强烈,生前死后,两世追求的爱,不过是个骗局罢了。只是如今,参透了,看懂了,却又如何?

  琴声铿锵,如迸血泪。

  勾起的是灵魂最深处的怨念和不平,是歌,是哭,是怒吼和长啸。

  迦巴川苌只觉得手中法器越转越是吃力,不禁暗自吃惊——北邙山上,难道还有妖怪有这等修为?

  他点开天目,四下一看,却不禁大惊:一点点磷光闪动,无数孤坟陵墓上一起打开十字裂口,愈来愈多的阴灵破土而出,走了过来。

  “孽障!”迦巴川苌怒骂:“胆敢召集同伙,对抗佛爷!”他左手结大光明印,一掌打去,步非烟的灵体悠悠飞开,胸口处一个掌印自前胸烧透后背,然后开始咝咝地灼烧起周围的灵体。

  “孽障!”迦巴川苌第二掌挥出,这一次却是向着围拢过来的群鬼,没想到众鬼真是不堪一击,眨眼间,就有几个被烧得一干二净。

  迦巴川苌也是不解,步非烟召唤出这样的鬼魂,又有何用?

  “退下!”迦巴川苌怒道:“莫要惹恼了佛爷,只怕到时候你们北邙山上再留不下一点邪祟。”

  步非烟也喊道:“诸位姐妹快走,此人法力极高深,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为首的一名女子却脚步不停移了过来:“非烟妹妹,我等听你抚琴已经百年了,我们都是北邙山上含恨而死的女子,妹妹,你今天有难,我们不能坐视。”

  “不能坐视?”迦巴川苌大怒,嘿嘿一声冷笑:“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能不能坐视?”

  他双掌合十,默念六字箴言,嘎巴拉鼓急急摇动,催动自身大光明神力,缓缓一圈白光旋转腾开,将步非烟罩在其中。圈外女鬼一起惊叫,不少人扑了上去,却如同飞蛾扑火,沾上光明圈的一瞬便自身烧了起来。

  步非烟伏在光明圈正中,胸口一掌剧痛未消,周身却又火辣辣灼起,那滋味比起寻常火焚当真痛苦百倍,也慢了百倍,大光明力烧尽万物,甚至连同爱恨和怨念,也终将殆尽。

  群鬼终于无力,不知是谁第一个哭出声,随即满山遍野都是鬼哭,阴恻恻遮蔽了半山星光。

  “女人就是女人,做了鬼也是一样。”迦巴川苌冷笑,但不知为什么,这千红一哭,万鬼同悲虽然不能奈何他,却也让他隐隐畏惧悲痛起来。

  “非烟!非烟你在哪里?我听到你的琴了,出什么事情?”忽然,一声急粗暴的喊叫传来。

  谢渊然看不见群鬼,看不见大光明圈,只看见非烟委顿于地,泪流满面,而迦巴川苌站在一边,手中嘎巴拉鼓转个不停。

  他下山之后,心思越来越不宁静,依稀听见琴声哭声,依稀有绝命之叹。谢渊然再不敢迟疑,匆匆抓了宝剑,又冲上北邙山。

  再无半点犹豫,谢渊然一剑直指嘎巴拉鼓,吭的一响,竟然撞了个对穿。

  大光明圈就此散去,谢渊然什么也不管不顾,第一次将非烟揽入怀中。她本来就极是纤弱,经此折磨,更是如同流云柳丝,魂不胜风。谢渊然抱她在手,也不知是实体虚体,若说实体,似乎伸手便可穿过;若说虚体,却又一片令人心跳的冰凉冷腻。

  “谢公子,你还真是糊涂,你看看怀里究竟什么人吧!”迦巴川苌心痛之极,随手一指,绝世仪容就此飞去,谢渊然手里仅仅是一具干尸,惊恐万状的大睁着双目。

  谢渊然也是猛地一抖,眼前的可怖让他第一时间有了呕吐的感觉,只是死活不肯放下非烟,一字字念道:“画檐春燕须同宿,兰浦双鸳肯独飞?长恨桃源诸女伴,等闲花里送郎归。非烟……你痴心若此,没想到至死也没个结局,你放心,今天我在这里,有命在,我拿命护你;没命在,我拿魂护你。”

  他站了起来,盯着迦巴川苌,大声道:“我看了,那又如何?法师体内,难道就不是一具白骨?法师百年之后,就一定白日飞升?人鬼虽然殊途,不过相隔也不过一息,你以为……我会扔开她?”

  迦巴川苌不耐烦道:“谢公子,我真不知道,你迷恋她什么。”

  “恋她一点精魂冰清玉洁,百年之后犹记得抚琴长歌。”谢渊然摸了摸非烟的“长发”,柔声道:“大师,我知道你是卫道,只不过非烟她独居此处,害得谁来?她一个惊才绝艳的女孩子十六而亡,她一生眷念,不过诗、琴还有那个胆小如鼠的赵郎……大师,那么多邪魔厉鬼你不收,你为难她做什么?”

  第31节:鬼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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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好!”迦巴川苌也无语了,点头道:“我还不是见你一身鬼气……罢了,你一个事主既然不放在心上,我也不为难你的心上人便是。”

  谢渊然喜极:“我自然不放在心上,身上不沾些鬼气,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迦巴川苌长叹一声,转身就走,几个女鬼却围了上来,适才说话的女鬼急忙道:“谢公子不能放他走!非烟的阴庐已经被他打散,魂魄又烧去一半,只怕不多时就——”

  迦巴川苌摇头道:“何止是她?阴庐既然打散,那个同住的男鬼也活不过三日。”他一边说着,眼睛一边望着远处一个角落,赵像正伏在那里,听他说话。

  果然,一句话没说完,赵像已经奔了出来,大喊道:“法师救命啊,我也从未染过罪孽。

  谢渊然只觉得手中躯体极细微的响了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非烟的眼角缓缓流下两行泪水,滴滴鲜血,身躯也在瞬间变成一团红光。

  “我也无能为力。”迦巴川苌知道那女子是心碎魂灭,叹道:“嘎巴拉鼓已经毁了,返生的法事无论如何也做不了。谢公子,你陪她三天,也算仁至义尽吧。”

  “嘎巴拉鼓……嘎巴拉鼓……”赵像忽然对谢渊然咆哮道:“是你!是你毁了嘎巴拉鼓,姓谢的,你还我命来!”

  迦巴川苌看在眼里,上前一步,将谢渊然佩剑握在手中,施了一道符咒,又递了回去:“谢公子,北邙山乃是极阴之地,不宜久留……我知道你放心不下这个步姑娘,真要留过三天……这把剑你拿着防身吧。”

  谢渊然接剑在手,赵像心里发寒,立即后退一步。谢渊然却无心理他,只急急道:“法师,难道不能再做一次鼓么?这山上不是有许多尸首,还愁没有天灵盖不成?”

  “自然不成。”迦巴川苌叹道:“这满山尸首,有些已经残缺,有些魂魄已经转世,留下的不过是躯壳,有些却是丝毫灵性也无,根本做不了返生的法器。我刚才开天眼看过,唯一可用的,还真的只有你这位步姑娘,她一点灵力,果然非凡。”他长叹一声,缓步离去,也不知是遗憾,还是难过。

  谢渊然一双着火一样的眸子直盯赵像,赵像大急道:“不干我的事,我知道我胆小,只是怕死也没什么不对……那个,那个怪物明明是你引来的!”他一句话没说完,扭头便跑开了……

  怀里的非烟隐在一圈灵光里,面庞如同婴儿。谢渊然忍不住深深吻了下去,好像吻到一块千年冰山上的雪莲,冰冷,芳菲。

  (四)红泪

  “爷爷,我要吃粑粑……”一个清脆的童音道。

  “爷爷去卖了药,给小中买粑粑吃,啊——”说话的是个六旬上下的半老男子,背着药筐,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儿。

  “爷爷,小中长大了,也要学你悬壶济世。”小丫头把“悬壶济世”四个字咬得极准。

  “好……好……”老者看来极是喜欢这个孙女,笑嘻嘻道:“小中长大了一定是大美人,到时候送礼的小伙子还不把我家门槛踩断?”

  “爷爷——”小女孩忽然极其惊恐的叫了起来,好像被什么向上拉。

  “小中!”老者一边拉住孙女,一边急急忙忙掏出一张符咒,嘴里念着阿弥陀佛——这北邙山有鬼祟倒是人人皆知,只是已经五十多年没有出过事情,老者这才放心带着孙女上山辨别药草,没想到真的就撞上了。

  那拉着小女孩的力道极大,好像不把她扯去决不甘心。那股力道冲突了几次,都被老头儿死命扯住,一个无奈,索性放开小女孩,直奔老者。

  老者手上一松,连着孙女摔倒在地;脖子上却猛地一紧,呼吸顿时不畅,舌头也伸了出来。

  “爷爷!爷爷!”小女孩大哭着,用力摇着爷爷的身子。

  身后的鬼灵下手更狠,存心要置老者于死地。

  “赵像!你他妈畜生!”忽然一声怒喝,山中冲出一个年轻人,手中宝剑幻起大金刚符印,正砍在赵像背上。

  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慢慢幻出形体来,他捂着伤口叫:“你拦我做什么?他们不死,我和非烟就要死——我就不信,这么点大小姑娘的头盖骨还不能用!”

  “你也知道这么点大小姑娘?”谢渊然怒极反笑:“我真替非烟不值——”

  “不要杀我,你不想救非烟么——”赵像最后一句话没有喊出来,宝剑已经刺穿了他的头颅,游魂一旦被杀,就再没有什么留下,那个叫做赵像的男人,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小妹妹……”谢渊然看着那个小姑娘,确实满眼透着灵气,赵像眼光不差,他柔声道:“我送你回家……”说着,他轻轻合上了地上老者的眼睛……

  洛阳城几乎炸了锅了,王大夫在洛阳城名望极高,他四十年如一日,悬壶济世,且多半义诊,不知救了多少性命,却被杀害在采药途中。百姓们联名上书,要找到凶手,千刀万剐。但是当王大夫的孙女王小中被问及时,总是语焉不详,一会说鬼怪,一会说符咒,一会说年轻人,还有几个乱七八糟的名字,谁也不懂她说的是什么……只能感叹她年纪太小,实在误事。

  但很快,一件更离奇的事情发生了——当天,便有个青衫男子前来自首,说他就是害死王大夫的凶手。知府怎么看他也不是行恶之人,偏偏他一口咬定,时间地点无一不对,待到喊来王小中,小姑娘对质之时大喊是大哥哥送她回家,不是杀爷爷的凶手,但是说到最后,也就是证明了那个年轻人确实有在场的证明罢了。


  第32节:囚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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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官府就急需了结此案,当即判了斩立决。

  于是当堂钉了重镣,下入死囚牢中。

  那年轻人,正是谢渊然。

  他倚在墙上,双足血脉不太通畅,行动也是不能。他一直盯着囚牢的大门,似乎期待什么人的造访。

  只是这样的地方,又有什么人能够到来?

  不知这样看了多久,身后才传来一声叹息:“谢公子,你这又何必?”

  谢渊然回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已经多了一人。

  “大师,那王大夫惨遭毒手,也有我的责任,我早点除了那个畜生,也不至于此……”谢渊然回头道:“我偿他一命,也是应该。”

  迦巴川苌道:“哦?那还有呢?”

  谢渊然微笑:“我之所求,大师应该都知道了……除此之外,就请大师你帮我给青驴找个好人家,它跟我这么多年,也辛苦了。”

  “我不是来听你说驴子的!”迦巴川苌忍不住道:“跟我走,我救你出去!没有救一人害一人的道理。”

  “一世的轮回罢了……”谢渊然继续微笑:“大师,我对非烟早已爱极,说不定生死轮回,我还有再和她相聚红尘的一天。”

  他面色极是恬淡,好像明日处斩是一件非常开心的旅途,迦巴川苌知道劝他也是无用,只好点头答应。看着眼前少年踏春而来,踏春而去,修行如他,竟也不舍起来。

  “谢公子,唯祝你早脱苦海,来生得遇伊人。”迦巴川苌不愿再多说,合十一礼,人已消逝……

  第二日,一早,几个士兵过来除了谢渊然的手铐脚镣,取绳索来要上绑。

  “慢着”,他忽然伸了伸手,仔细摸了摸头顶,然后古怪地笑了笑,负手背后,任由士兵拧过肩头五花大绑,插上亡命的招牌,押上了游街的囚车。

  一路上满是人群,民怨沸腾,活活要将这凶手一起砸死。

  谢渊然垂着头,绑绳几乎勒入骨头,他咬牙支撑着……只要一会儿啊,一会儿,他就又可以见到非烟了。

  “不对啊……”洛阳城的百姓窃窃私语着——远处的北邙山,好像哭声震天,连天也是一片阴森,鬼气蒙蒙

  莫非这家伙真是冤枉?”

  “哪有人冤枉他,不是他自己一口咬定的么。”

  “会不会是凶手买了替死鬼?”

  “王大夫一生与人为善,谁费这么大劲对付他呢?”

  ……

  只是,投掷的杂物终于慢慢少了,沸腾的人群也渐渐安静——一声接一声,一浪盖一浪的哭声响彻行云。

  这是谁在哭?北邙山上,并没有生灵。

  不,还是有的,迦巴川苌远远看着这一切,口中念动咒语,漫天的飞雪洒了下来……

  “下雪了!”谢渊然抬起头,持刀的刽子手似乎也有些惧意,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囚徒,对着他如此温柔平和的微笑,似乎劝他不必紧张一样……

  刀,终于落下,大雪下得更猛。

  “怕真的是冤死的呢……”众口一词的议论着。

  尾声:素魂

  终于完工了。

  迦巴川苌打量着新制成的手鼓,很是满意。这两副头骨出奇的妥帖,似乎天生就是为了聚在一处一样。

  “步姑娘……早得往生。”迦巴川苌轻声念起了往生咒,咚咚的声音,似乎刺穿了阴阳两界的阻隔。

  “大师……等一等。”忽然,绯衣女子和青衫的年轻人携手站在面前。

  “步姑娘,你时间已经不多。”迦巴川苌皱眉:“快走吧,运气若好,你们来生还能相会。”

  “我不要来生!”步非烟干脆地回答:“我已经辜负了阴阳两世,我怕……我怕来生找不到他。”

  “我也怕……”谢渊然轻轻挽着步非烟的手:“我怕来生赶不及给她幸福。大师,你法力高深,就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迦巴川苌看着眼前一对“年轻人”,终于……慢慢点了点头。

  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做锢魂的法术,也是最后一次。

  两道灵光一起收入了嘎巴拉鼓里,然后封上密密的封印,只要鼓不毁坏,就永生永世避开那个世界——

  那个世界很大,

  这个世界很小,

  但是,这个世界已经足够了……

  后记:迦巴川苌云游百年,终成一代大德法师,留下的法器被弟子视为瑰宝。只是,每个人都想不通,为什么有一具奇特的嘎巴拉鼓,丝毫没有法力,只是静静放在师父最珍密的法库里,如同两个永生相对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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