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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上海深情年代-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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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啸天仍然不看他,夹了雪茄的手在空中虚点着:“王亚樵!”
  邵晓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暗杀大王王亚樵?我小时候就听说过,他那时把松沪警察厅长都刺杀了,轰动一时呀!”
  常啸天道:“对!这段历史当时上海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年闫森对他非常看重,挽留多次,他也不肯留在上海。前段时间风传他成立一个铁血锄奸团,帮广州政府对付南京政府,刺杀的全是军政界的显要,胆色非同小可。”
  邵晓星奇怪道:“这样的危险人物,你怎么对他这么好?”
  常啸天又含上雪茄:“我刚才说了,他象阿健!”
  邵晓星在书房敬陪,他惊讶地发现,天哥丝毫没有做新郎的喜悦,居然静静读了一会书,晚上就下榻在德爷的客房。
  翌日,只在常公馆举行了一个简单的仪式,由关有德和闫夫人做主婚人,就把梅映雪正式娶进了门。只有新娘子进门的一刻,才引起一些轰动,因为吴妈、福贵、老魏等人头次见她,无不大吃一惊,觉得她简直就是蒋清再现,直到开口说话,才有了陌生感。这时的新夫人,已有近四个月的身孕,只不过她身材一流,又会从穿衣上掩饰,所以并不明显。
  婚礼进行了个把小时就匆匆结束,大家才知道新娘子已经改名为惠若雪,这名字还是常啸天起的。因为在婚前写喜贴时,梅映雪提出要改回原名惠淑媛。常啸天却说不用了,并随口念出一首诗: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梅须输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之后告诉新婚妻子,这是一个叫卢梅坡的诗人写的,你曾经是名角,长得这样肤色若雪,梅映雪这个艺名伴了十几年的美好青春,不改也罢。梅映雪却说,不想再让别人知道自己是个戏子,要从此洗净铅华,收心敛性,做常啸天的妻子。常啸天便折中道:“可以姓回原姓,应这诗意,映雪改为若雪就很好听。”
  今天,常夫人惠若雪得偿所愿,登堂入室,正式成了常家的女主人。她并不理解那些诗意,只是觉得新鲜激动,常啸天这个帮派老大,居然还能咬文嚼字。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新婚当日,她孤独地坐在常公馆二楼偌大的新婚套房中,一天也没见他的新郎。
  后来,她才知道常啸天居然在婚礼结束就带了兄弟出去办事了。
  十时整,从北平开来的列车进站。王亚樵立于站台上,一身铁灰色长衫,侧目小兄弟们,一个不少都在他的左右,这就是他名震天下的铁血锄奸团。他这一次受命于广州国民政府,要暗杀南京国民政府的财政部长宋子文。
  他不动声色地数着一节节的车箱了,软席应该在后面几节之中。
  列车喘息着停下来。王亚樵的手已经伸在腰中。正在这时,一个人向他快步走来,重重地拍他一下,继而把他抱住。王亚樵猝不及防,定睛认出是一天前结识的常啸天,正在他耳边急促道:“快撤!日本人要在这刺杀公使重光葵,要借机出兵上海,你千万不要趟这浑水!”
  王亚樵听得一身冷汗,挥手回身便撤,锄奸团的兄弟们很有眼色,跟了跑出四散而去。
  王亚樵和常啸天相携走出站台,身后己经是枪声大作。常啸天拉着他一路狂奔,上了一辆大货车,邵晓星等候多时,跟了上车关上门,解释道:“王大哥,我们半小时前才得到这个信儿,天哥正举行婚礼,他急坏了,生怕你进了日本人的圈套,就亲自来告诉你。”
  大家从车内望出去,炸弹、烟幕弹已经把整个北站笼罩。他们的货车停在站前广场边上,还算安全地带。
  常啸天执意要看看结果再走,过了五六分钟,唐轩唐辕兄弟俩一前一后上了车,他们刚从混乱中出来,都有些气喘:
  “天哥,那日本公使根本没坐这列车!”
  “那个常、常玉全把宋子文给杀了!”
  “没错,白西服,白帽子!样子跟报上一模一样。中了一身子弹!死透透的了!”
  常啸天听到竟是这么个结果,很是高兴,便道:“王兄,这姓常的是我找了多年一个仇家。他当了汉奸,被日本军部雇来杀人,阴差阳错居然帮到你!”
  王亚樵却没有兴奋的表情,他注视着车外:“不,不对。刚才死的不是宋子文。这是宋子文!”
  混乱的人群中,卫兵和路警护着一个西装男人上一辆轿车,距他们的货车只有二十几米远!
  常啸天猛地调头,见那暗杀大王一把撕开长衫,已经露出腰间一排炸弹。车内登时静下来,常啸天呼吸紧张,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车门。
  众目睽睽之下,王亚樵解下炸弹放在座位上,苦笑道:“汪精卫和孙科用4万大洋买他这颗头,我是不会认错的,早晚要杀了他!此地不不宜久留,开车吧,我再搭一段儿!”
  常啸天这才觉出一身冷汗,他知道刚才真是千钧一发。王亚樵要真想动手,就凭那一身炸药,有谁能拦得下!
  车开出北站,王亚樵叫停:“今天不是你,我差点当了民族罪人。可我不明白,以你现在的身份地位,为什么要帮我一个刺客?”
  常啸天道:“我一看见你,我就想起我的义弟林健,他也是上海滩有名的杀手,你们有些地方很相似。”
  王亚樵拱手:“那我们也算是好兄弟了。你今天大婚,我欠你一个情儿,以后奉还!”
  他推车门消失在人流中。
  邵晓星望着他背影:“天哥,刚才好险!要是王亚樵出手,就把咱们全装进去了,幸亏这人还算义气。”
  常啸天沉默半天,突发感慨:“一个杀手,如果总是讲义气,那就危险啰!”
  邵晓星知道他又在想林健,转开话题:“天哥,这次是我们讲义气在先吗!要不是派阿轩阿辕他们追踪阿全这个混蛋,哪里会知道有这种复杂的事情。日本人这次是用错人了。这桩事局外人看起来定是扑朔迷离,那个替死鬼还不知是谁,明天的新闻有热闹了!”
  唐家兄弟这几天一直在跟踪阿全,此刻忙问:“天哥,怎么处置那个阿全?”
  常啸天还没说话,邵晓星已经笑起来:“用不着咱们动手了。他做下了这么大的事,南京政府不抓他,日本人也要灭口的。”
  常啸天面上挂了一层寒霜:“日本人野心太大了,不管这次杀不杀得掉重光葵,上海怕是在劫难逃了。晓星,打电话到警备司令部,事关上海危亡,不管他们信不信,我们都有责任说出真相。”
  “是,天哥。这事我去办。”
  “再叫阿三通知公司,进入紧急状态吧。乱世之中,少损失一点是一点喽。唉,繁华易筑不易守呀!”常啸天想起数年汪铭九夫人自杀前留下的那句话。
  窗外的上海,车流如织,歌舞升平,繁华依旧。唐家兄弟暗想,他们的大哥是不是太多虑了,就凭小日本人,敢来打上海?
  四个月后,常啸天的话应验了,上海陷入一二八战火中。
  与此同时,一个孱弱、苍白的男孩儿呱呱坠地,来到这个乱世,常啸天为他取名常小康。
  从此,常夫人惠若雪更加坚固了自己在常公馆的地位,至少,她自己是这样认为的。但是很快,惠若雪就发现了她在这个家地位尴尬。首先是丈夫对她若即若离,根本不象想象中亲亲热热的夫妻关系,甚至在生了小康后很长一段时间,她多次提出和他搬到一起去住,常啸天不置可否,始终让她和儿子睡在一起,只是偶尔光顾一下。常啸天在外面有很多应酬,从来只带邵晓星。惠若雪产后身材恢复得很快,做梦都盼着能与丈夫出席大场合,跻身上流社会,可是每次带给她的都是失望。常啸天只是把她当成家花养着,根本不给她出头露面的机会。
  惠若雪渐渐发现,她身处的这个家人口太杂,真正姓常的只有常啸天父子三个。邵晓星、陈阿水是丈夫的异姓兄弟,他们住在这里也就罢了,常家竟然还养着佣人的乡下孩子,任由满府乱跑。常府的大小仆人,个个神情象比主子大,对她这个如夫人的吩咐,只是机械照做,并无半点敬重畏惧。尤其是那个管家婆吴妈,仗了常啸天对她信任,简直当了半个家一般。因为战火燃起,生小康那天进不得医院,常啸天守着公司一直不在家,只有吴妈大呼小叫地指挥众人为她接生,外边几度炮声轰轰,她厉声尖叫几乎惊厥,吴妈却说些生小孩子很容易的话哄她,也不安慰,让她倍觉孤苦伶仃,眼泪往肚里流。
  还有那个保姆阿芳,年轻漂亮得晃人眼睛,对大少爷好得不得了。刚进门时,惠若雪甚至暗中怀疑过她是不是小健的亲妈,后来,听说她虽是个寡妇,却还是姑娘身,才放下心来。不过看她一天到晚虽然低眉顺眼,却整个一个狐媚子身形,让人没的厌恶。
  这个家里,最让惠若雪堵心的当数全家人的心肝宝贝,那个野种常小健了。小家伙不知妈妈是不是那个什么清清,还是别的什么烂污女人,反正肯定是见不得人的女人,照片也不见一张。他到哪里哪里便会笑声不绝,所有人见到他都眉开眼笑,尤其是常啸天,不管回家时多晚多累,第一句话肯定是小健呢?要不就是小健睡了吗?叫她嫉妒不已。惠若雪最讨厌常啸天举着他楼上楼下跑,那个时候,她怀里的小康简直成了一件没生命的物件一样。而小康也不争气,老是在哭,哭得一天到晚愁眉苦脸,不知是不是怀他的时候割脉吓着了。她托阿水贴出去不知多少天黄黄地黄黄,我家有个吵夜郎,行路君子读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的贴子,也半点作用不起。
  常公馆上下,是怀着好奇心迎入这位新夫人的。可没过多长时间,所有人都对她敬而远之。因为惠若雪的生活习惯、脾气秉性全与常啸天建立的这个家的家风相去甚远。也许是唱戏唱得年头太久,言谈举止都会不由自主带出些做戏模样来,偏偏还要拿腔做调颐指气使,凡事讲求作派,对下人动不动就要高声训斥,背地里看小健时,眼中的恶毒让人不寒而栗;而当着常啸天的面,又假装喜欢得不得了,佣人们就背地里叫她做变色虫。
  全家对惠若雪最好的,还要数常小健。不知是记住了阿堂教过的话,还是天性使之然,从一入门起,小健就尊敬地称这个漂亮女人做姆妈,从不在乎后母阴阳怪气的脸。他很喜欢姆妈给他生了小弟弟,几乎天天都要去逗逗玩玩,还带着他最好的朋友――吴妈的侄子阿海同去看小孩儿,阿海常被惠若雪给支出来,次数一多,他便生气地拒绝小健:“阿康天天哭哭叽叽,有什么好玩儿?要去你去,我不去!”
  小健哄好阿海,还是要去看弟弟。久而久之,连惠若雪也觉得她的阿康有这样一个小哥哥,倒不是件坏事。至少,有时常啸天寻小健不着,会来这里顺便抱一下小康,听小健说说弟弟今天又出一颗牙之类的趣事,难得地多看小康几眼。
第二十四章 少年挚友
         新学期第一天的课堂上,男孩子心不在焉,眼睛不时地瞟着窗外,全班小学生都在听从教师的指令翻开课本,他的动作比照别人明显慢了许多。
  “你!起立!”教师大声叫道:“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算术教师是新来的,还不知道每个学生的名字。
  男孩子从容地站起来,却在瞥着窗外。操场上的喧哗声,隐隐传进课堂里。
  “回答提问!”
  年轻气盛的男教师重复了一遍,声音已经严厉起来,人也下了讲台走过来,手中的书似乎要拍落在他的头上。见那十几岁的孩子,已隐隐有不凡的气宇,在清秀已极的眉目间流动,竟没有下去手。
  一个肤色黑黑、结结实实的小男生,隔了几张桌高高举起手,大幅度地抖着一页书示意着,一急之下,差一点在椅子上折翻过去。男教师回头看见了这个见义勇为者,手一指,刚要教训。这边的男孩子已经用不疾不徐的声音回答起来,答得甚是流畅通顺,显然胸有成竹。
  男教师头一次显示教师威严,出拳打在棉花上,难免有些不甘,当即又发一问,存心要为难这个聪明的男孩,问题便超过了教学范围。背手站立的男孩子还是不急不躁,思考了一下,便将答案完整说出,竟一点不差。虽然回答得流利,却始终心有旁骛。
  男教师瞪圆了眼睛,和自己的学生开始叫劲,冲口再出一道长长的题目。他心里明白,这个问题,须得用方程式才解得出来,即便是高年级的学生也未必答得出来。
  男孩子突然一脸急切:“老师,我要请假,我内急!”
  全班同志都笑了起来。
  “还没下课,就要上厕所?是害怕了吧?不回答教师的问题,不许走!”男教师心中得意,又觉这孩子狡猾,只等他软语告饶。
  男孩子又看了窗外一眼,操场上喧哗声小了许多。他瞬间恢复了从容,又不假思索地回答起这个超级问题。
  居然又被他答上了!
  男教师左右看了看,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时候,方才那个要拔刀相助的男生起哄一样,带头鼓起掌来,顿时,班内掌声一片。看来,这男孩子人缘也不错。
  “答得很好!你叫什么名字?”再顽皮的学生,功课好也会得到教师的喜爱,何况这样冰雪聪明的小男生。男教师由衷赞叹,已然忘记了提问的初衷。
  “常小健!”男孩子直视着教师,目光澄澈,并无一丝得色。
  “常小健,你是我见过的算术最好的学生!你可以上厕所了,还有,以后只要是我的课,你都可以自由活动。”男教师惊叹之余,对学生的聪颖给予了最大限度的奖赏。
  常小健看了空荡荡的操场一眼,摇了摇头,坐了下去。男教师的视线一离开他,瞬间恢复了师道尊严,突然一指刚才那个带头起哄的男生:“你叫什么?”
  “报告,我叫吴浩海!浩大的浩,上海的海。”皮肤黑黑男孩子起立,他显然是属于那类精力过盛的男孩,绷着小脸,把头扬得老高,双手笔直地放在裤子两边的线缝上。他的衣服质地很好,却显得和他样子不太相衬。
  “吴浩海,你把刚才常小健答的最后一个问题重复一遍!”男教师斜着他,他不相信这个班上会出现两个神童。
  果然,吴浩海瞠目结舌,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吴浩海同学带头破坏纪律,到教室后面罚站到下课!以儆效尤!”男教师终于找到了显示自己威严的突破口。
  吴浩海倒也痛快,二话不说离座向后走去,一转身,看见常小健正向他走过来。
  “常小健,站住!你去干什么?”男教师已经回到讲台上,奇怪地大声喝止。
  “我注意力不集中,也该受罚!”常小健心甘情愿地和吴浩海并肩而立,语意坚决。
  “我没说罚你!你给我回到座位上!”男教师诧异之余便有了怒气。
  常小健毫不在意:“老师刚刚说过,允许我自由活动,那我选择站在这里。”
  有男生回头向他们暗伸大拇指。
  男教师简直气死了:“好!好!你们俩个,常小健、吴浩海!都站着吧,我罚你们一直站到放学!”
  吴浩海偷笑,用身子一碰好友。常小健一听罚站时间延长,却一皱眉头。
  年轻的男教师下课后,在教员室大声感叹:“居然有这样聪明的小孩儿,他就象没听我的课,却知道我问什么;还没学到的算术题,稍一心算就对答如流。”
  一个老教师笑道:“你肯定是在说常小健,他刚转学来了半学期,已经是全校有名的神童。这男孩聪明绝顶,两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你难不倒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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