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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上海深情年代-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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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实话告诉你,小健和你们当年不一样,他将来要掌管社团的,行事必须有方寸,这样冲动只会害了他!”
  “要是当社长这样辛苦,我看不当也罢!”
  常啸天大摇其头:“唉,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儿子是我一手带大的,这么多年我对他怎样你都看在眼里吗!行了,这次就算我做错了,今天的事全都不许说出去!还有,你给我同大海那个混小子讲明白,不许他胡说八道,尤其不要告诉吴妈!”
  “吴妈?”白冬虎给说愣了。
  常啸天有些臊眉搭眼:“这老太太我惹不起,要叫她知道今晚的事,非唠叨死我不可。”
  其实,不光是白冬虎,常小健也不能理解父亲的心情。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被父亲当众光火,又用了耻辱的方式惩罚他,所以,经过这一夜,他和父亲的感情便有些疏远。常啸天也感觉到了,虽然儿子第二天早上醒过来,仍然尊敬地叫爸爸,问他昨天一晚到哪去了,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有没有按时吃药。可常啸天仍看到,小健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少了平常的亲昵和信任,多了些躲闪和生份,也许,还有些许畏惧。
  常啸天很想拉住他的手,象清晨单独陪伴时那样,轻抚他的额头,掀开被子察看他身上的伤痕,小健刹那间也有过冲动,想伏在父亲怀里哭一场,可他们都控制住了。房间里人很多,惠若雪、徐丽敏和闫意她们走马灯一般一个个来探病,小宇和浩海跑前跑后,吴妈和阿芳一直近身照料,反复给他擦着跌打药酒。
  父子各有心事,都沉默无话。他们谁也想不到,这个无心系下的结,竟然再无机会打开。
  从常小健房间出来,常啸天看到了管家吴妈,叮嘱她多做上好的补品。吴妈虽然不知道全部真相,也觉得干儿子受了莫大的委屈,便有些不高兴。
  常啸天见老太太阴着脸,眨眨眼:“吴妈,你是在和我生气吗?”
  吴妈边走边叨叨:“不敢不敢,常爷一发脾气,府上的猫呀狗呀的都不敢叫,我们下人又敢说什么?”
  常啸天笑起来:“骂得好,舒服!”
  吴妈停下来:“阿健是个讲道理的孩子,不会无缘无故去惹事。多懂事的孩子,你关他一夜不让他吃饭,现在生了病又想起进补!”
  常啸天道:“唉!老子教训儿子是天经地义,怎么不对的反倒成了我?吴妈,你偏心!”
  吴妈瞪他一眼,下楼去了,公馆上下,也就这老太太敢和常啸天来上几句。
第二十四章 风波再起
         劳斯莱斯在路上疾驰,常啸天坐在司机小魏的后面。
  “还在生气吗?”常啸天板着脸孔问副驾驶位上的白冬虎。
  “不气了!”白冬虎答得很干脆,他是直肠子,看出天哥有悔意,早已原谅了他。
  常啸天却哼了一声:“你不气该我气了!信不信我要赶你走?”
  白冬虎嘻嘻笑了,笑了一过,却发现常啸天还板着脸,笑容慢慢僵起来:“天哥……”
  常啸天把一份质地粗糙的小报塞到他手里:“看看吧!”
  白冬虎接过来,前后翻着,不解地问:“什么东西?”
  常啸天帮他把报纸翻到一个版面,指着上面:“这是从苏北带过来的,是共产党占领区的报纸。上面这个人名字和你父亲一模一样,看看,照片上的人和你也很象!”
  白冬虎如梦方醒,抓着报纸手抖了起来。他的母亲、妹妹全在十八年前那场瘟疫中丧命,当兵多年的父亲也断了音讯,他被常啸天带到上海时年龄尚小,连父亲的样子都记不得了,只记得父亲的官名。常啸天曾帮他在家乡寻找,可一直没有结果,这件事就成了社团人人皆知的一桩憾事。大家都猜想这些年战乱四起,白冬虎的父亲也许早在他乡做了炮灰。而在白冬虎的心里,早已经把常公馆当了家,把天哥当成父兄,没想到在他而立之年,又得到了亲生父亲的消息。
  常啸天看着他:“如果他真是你亲爸爸,还是个不小的官儿呢,可惜在陕南。说说看,你怎么打算?”
  “我找他去!”白冬虎毫不犹豫。
  “好!不过两下正在打仗,那边恐怕不好过去,要不要再等上一段时间?”
  白冬虎抬起头,眼泪在眼眶转着:“不,我现在就走,不管在哪里,不管有多危险,我都要找到他!”
  “行行,你别着急,我替你安排……”
  白冬虎的心情如此迫切,让常啸天始料未及。白冬虎在上海生活了十多年,现在更已经成家立业,居然看到一张报上的照片,就立刻决定去敌占区寻父,这使他想起了小健,他隐隐感觉到,有朝一日小健得知了身世真相,他们父子将要面临的也许是更加的淡漠和疏离。一旦他身份变成义父,小健也许会离他而去。他突然有了种莫名的恐惧。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很怕失去小健,他从心底里不愿失去小健。他二十年苦心栽培、悉心呵护下长大的孩子,已经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六月的学潮弄得风声鹤呖,宪兵和警察开始了连日的大搜捕。小康更加有理由不去上课,他天天泡在水叔的场子里,挖空心思翻来覆去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报复。妒火和怒火被同时点燃,爆发力是惊人的,何况,身边还有阿水叔这个打气筒。
  在忠义社的叔伯中,阿水对小康最好。阿水的生意全是娱乐场所,小康爱玩儿,自然愿意接近阿水,阿水也真愿意满足他,常常带了小侄子寻刺激。在他的心目中,天哥的这个亲生儿子心思单纯,喜怒哀乐皆形于色,深对他阿水的脾味。小康常常把在大学里的事讲给他听,让他帮忙出主意。阿水也把小康的事儿,当乐子讲给天哥听,所以,常啸天知道儿子的一些行迹,多半是来自阿水一张没遮拦的嘴。
  同样是侄子,常小健给他的感觉就完全是另一码事了。阿水倒也不是讨厌常小健,从小看着长大,也知道他厚道义气。可一想起这后生年纪轻轻,就已经内定为天哥的接班人,而且聪明过分,总带着洞悉一切的自信,那种少年老成、含而不露的威压让他满心不舒服。常小健对女人一贯淡然的态度也让阿水很看不惯,觉得他装模作样,不象天哥、小康那样真情真性容易接近。所以,尽管小健对他既往不究,还是尊敬有加,可他却始终耿耿于怀,难以象小时候那般喜欢他。
  大上海舞厅下午一般都很肃静,只有一群舞女在走台。常小康欣赏着草裙下的大腿,手里还端着酒瓶和一只高脚杯,小小年纪已经深谙借酒浇愁之道,一下午又喝了不少酒,美女一下场,他便用身体挤开了水叔的办公室,歪歪斜斜坐倒在椅中。
  唐辕恭维地笑道:“二少爷,您脸上的伤已经全好了,可以回家了。天爷好几天不知道你去了那里,一定担心了!”
  常小康手一挥:“没事,我大哥病了,我爸急他还来不及,顾不上管我。我心烦,在这儿多呆两天。”一仰头又是一口酒。
  阿水咬着一只长烟嘴,担心地盯着他:“阿康,你少喝一点!我看你脸色不好。水叔告诉你,女人和酒属一类,原本是叫爷们儿们消遣着玩的,可不能用来伤身!”
  小康有些心烦:“水叔你不是心疼酒了吧!”
  阿水大笑:“狗咬吕洞宾,水叔是心疼你!我这两天听出来了,那姓蒋的女人小小年纪就这样风骚,连你大哥都能被她勾上。依我对女人多年的经验,弄不好和那个什么表哥已经有一腿,早就是个残花败柳,这种女人,你也不必太痴情。”
  常小康叫他说得发了一会呆,突然趴在桌上无声地哭起来。他还不想这样想蒋芸姗,那毕竟是他的初恋,是他心目中纯洁的女神。可是,在他开始感觉失败的时候,水叔的话的确说中了他的心事。现在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对爱情的追求真如大哥所言,只不过是情窦初开一个美好的幻梦。梦终归是要醒的。他现在清醒了,悔恨地想起为了这个女人,他险些同大哥失和,最终他们兄弟俩谁都没有得到她,倒叫一个阴阳怪气国语都说不通的蒋器近水楼台捷足先登。而他和大哥竟然还分别吃了他的苦头。大哥那次在圣心教堂无端受辱是为了成全他,而他一想到自己被蒋器打翻在地的耻辱场面,就恨入骨髓。这是他平生第一大恨事,他现在只想喝了蒋器的血。
  水叔,我咽不下这口气,我想杀了这小子!”他用酒杯墩着阿水的大办公桌,高脚断了,手扎出血来。
  阿水看到小侄子为情逼得如此痛苦不堪,再想起自己这些日子的遭遇,拍了桌子道:“敢和天哥的儿子过不去,就是跟我阿水过不去!水叔给你砸扁那小子,让他后悔吃这么多年米!”
  常小康出了血,酒醒了,垂头丧气道:“水叔,算了,那小子是美国国籍。”
  阿水笑了:“美国人算老几?现在全国反美,弄死他都找不着主,只当杀鬼子。阿辕他们办这种事很在行的,你把心放肚子里吧。”
  常小康忽地来了情绪:“水叔,我不想让死。你有没办法,我要他破相出丑,譬如要他一只手一只脚,或者一只眼睛什么的。对,要眼睛!这小子的眼神太讨厌,就要他眼睛!”
  唐辕担心道:“二少爷,斩草一定要除根。你这样一来,岂不是给人家留了把柄。”
  常小康兴致已经上来:“你怕了,怕了我自己干!”
  阿水这几天因为天哥做主处置了小报主笔,气势正盛,大声道:“好,阿康有种!你自己去挖他招子,我叫阿辕多带人帮你,包管让你出这口气。阿辕,完事叫小弟扛一下,反正不会是死罪。”
  唐辕点点头,又问小康:“二少爷,这小子现在在哪里?要不要探探他的底。”
  常小康开始嫌他罗嗦:“不用,我想办法引他出来。你只管多带人!”
  唐辕还在看着他的老大,直到阿水点头道:“就听阿康的。”才领命走出去。
  常小康跟着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蒋芸姗确实不是听话的女儿,伤刚刚好一点,就吵着要回学校。蒋湛这一次说什么也不容她再胡闹,父女便在医院里吵了几次,最后,还是蒋清作主,把这个宝贝侄女接回了清园别墅。蒋湛夫妇也借坡下驴,乐得女儿和蒋器多多相处。最近,蒋家人已然看出来,一对小表姐弟默契了许多,正朝着他们想象中发展。
  蒋芸姗实在想念同学,更急于知道外面的消息。可是,她很快发现情况比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她给何苍劲挂电话,不论是白天还是深夜都无人接听,她给自己的教授挂电话,师母告诉她教授已经被宪兵带去问话,还说大学里抓了不少学生,叫她千万要小心,不要轻易出门。蒋芸姗如何坐得住,一定要回学校看个究竟。
  姑妈百忙当中,和她郑重地谈了一回话。
  “姗儿,你的事我从未管过,但这一次不一样。你爸爸打电话来说,家里那边已经有警察去过,现在政府正搜捕漏网的学运分子。姑妈这里相对安全,你一定要躲过这一阵风头!我也不允许你叫蒋器阿斌他们去给你打探什么消息。你应该学姑妈,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不要给亲朋惹来什么麻烦,这是做人之本!”
  话到这个程度,近乎严厉。蒋芸姗默然,她知道姑妈说的有道理。但象这样天天吃完就睡,无所事事,也确实把她给闷个够呛。姑妈这次回来仍旧忙忙碌碌,但显得心情很差,大概是最近中美关系正在低谷的缘故吧。整个清园里,只有蒋器兴趣盎然,天天捧着画板绘而不倦,声称他的《蒙娜丽莎》要在这个夏季诞生。蒋芸姗配合得一蹋糊涂,蒋器也不生气,除了画画就是天天买报纸给她看。上海已有数家报馆因报道学运而被查封,现在各报全对五二0和六五学运三缄其口,要么只字不提,要么泛泛而论,毫无前一阵言论自由的景象。
  这一天,蒋芸姗正在烦燥,电话铃响了,佣人出去买菜,蒋器一手油画色跑出来接电话,只听了一句,便捂了听筒奇道:“是那个常小康,他怎么知道你在这里?”
  蒋芸姗更是莫名其妙:“不要理他!”
  蒋器笑道:“我倒要听听他有什么事!”
  他那天在医院教训常小康的事,只字未向表姐提起,所以,对这个电话有另一种惊讶,心想这姓常的脸皮可够厚的,只听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哈哈大笑,对了话筒道:“你要请我们吃饭?和平饭店?你不是生病了吧?”
  蒋芸姗一阵心堵,向蒋器大摇其手,意味放下电话,蒋器却还笑着听热闹,突然捂了话筒向表姐:“他说请客的是他大哥。”
  蒋芸姗一听火更大,腾地站起来从蒋器手中抢过话筒:“小康同学,谢谢你大哥的好意。恕我不想奉陪!”
  蒋器又接过话筒:“听到了吧,我表姐不想见你!收线了!”
  放下电话,铃声又响,如此三番,常小康不达目的不罢休!
  在他眼里,蒋芸姗不出来,他的计划只是失败了一小半,最重要是把大仇家蒋器揪出来。他开始在电话里挖空心思花言巧语,先对那天在医院的行为大行道歉,然后连用激将法:“蒋兄是不肯原谅我们,还是觉得我们面子不够大?大家都是男人,不要把一些芝麻小事放在心上。中国人常说不打不相识,多个朋友多条路。我大哥就很有风度,一再夸奖你,对你老兄佩服得很!你一点面子都不给,太说不过去了吧,怎么说我也是你表姐的同学呀!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讲呢!”
  蒋器的性格洒脱,在美国朋友本来很多,只是在国内时间太短,除了寥寥几个美术同道,还真没什么朋友,经不住这一哄一激,一口应下:“好!就和平饭店,五点半,不见不散。”
  蒋芸姗制止不及,皱眉道:“阿器,你和他们不熟,这兄弟俩人品也不是很好,为什么不回绝?”
  以蒋器美国式直来直去的脑袋,还想象不到公众场合唔面会有什么危险,他好胜道:“你以为我真要和他们做酒肉朋友?我是……”
  他原地转了几圈才辛苦想出一句:“那个什么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表姐者也!”
  蒋芸姗瞠目结舌:“呀?你还会说古文!”
  蒋器得意洋洋:“我会偷师!你和蒋清午餐时候讲的吗,你说学生们反美扶日是民众的心声,蒋清就说你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南京政府者也。对了表姐,醉翁是什么?是一个酒坛子吗?”
  蒋芸姗大笑到肚痛:“哈哈哈,我可真见识到什么囫囵吞枣、望文生义了,阿器你可真有一套!”
  蒋器不理表姐,兀自顺着自己的思路走:“常家兄弟跟我摆风度,我就让他们见识一下美国男人的风度,酒可以喝,表姐吗――坚决不让!”
  蒋芸姗笑不出来了,想到蒋器竟要去赴常家兄弟的晚宴,尤其是要和常小健见面,不知为什么,她隐隐有些不安,上上下下打量着表弟:“阿器,和平是全上海最出名的饭店之一,你穿成这个样子……?”
  七月流火,上海的天气闷热,蒋器又整天都在挥汗如雨地作画,所以只穿了短裤,他聪明地反问:“怕我丢你的人?”
  蒋芸姗愣了一下,头摇成拔浪鼓:“不是不是,我是怕你连门都进不去。”
  蒋器明白,表姐嘴上不说,心里很在意自己和常家兄弟的会面,他用了安慰的语气:“放心,蒋器从小就被人追着喊帅,只有你这个冰美人才看不见,今天我就屈尊扮个绅士,绝对不会输给那两个臭小子。”
  蒋芸姗脸有些红,作势举手要打,蒋器夸张地叫着救命,闪身跑上楼去。
  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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