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回忆-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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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锁定目标
“什么？！有本事你再说一次试试！”程爸爸怒视着儿子，眼睛里射出一团怒火，“我供你读书就是为了让你学那些败家玩意儿吗？”

　　“摄影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程昱摆弄着手中的相机，显得很委屈，“再说，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他参加摄影班时，家人都很支持。他给爸爸照相得的奖杯至今还摆在客厅里最显眼的位置，程爸爸也逢人就夸耀说自己的儿子很有摄影天赋。

　　“不行！总之，我绝不答应！”程爸爸语气坚决，坚持反对到底。

　　“就当我跟你借的还不行吗？”程昱退让一步，改作请求的口吻，试图取得协商。

　　“没门！这个家我说的算，想要钱，自己挣去！等你有了钱，爱买啥买啥，我决不干涉！”这是程爸爸给出的解决方案。

　　“我要是有钱，还用的着这么低三下四地向你伸手吗？”程昱小声嘟囔着，心里很不服气，却又无计可施。

　　这是程氏父子本周以来的第三次争吵。事情的起因要从张贴在摄影器材店门口的通知说起，那是程昱经常光顾的一家店铺，店里的商品经济实用，老板也是一位摄影爱好者。通知的内容是：店里新到一批进口摄影器材，数量有限，预购从速！

　　其中有一套设备是程昱在期刊杂志上看过的，是时下最先进的一整套摄影器材，他早有购买的打算，也曾经发邮件向国外的公司咨询，但因为高额的运输费用最终还是放弃了。如今这套器材就在眼前，他岂能错过良机！

　　这套器材的售价是39800元。程昱平时也有些存款，但根本不够支付。他本想与老板协商，试图分期付款，可是这台设备的所有者并非器材店的老板，而是一个顾客去国外旅游时购买的，老板只是代卖，所以分期付款的做法行不通。而且，很多顾客都来问过价格，如果不能及时付款，很有可能错失良机，被别人抢先买走。因此，程昱想到了问家里借钱，结果就出现了之前父子二人剑拔弩张的局面。

　　*　　　　　*　　　　　*　　　　　*

　　盛夏的海边是人们消暑的首选。七月的一个周末，程昱和同学约好去游泳。大伙儿在沙滩玩了一会儿排球，出了一身大汗，感觉有点脱水，口渴得厉害。

　　“喂！帮我们也捎一瓶！”程昱要去买水，伙伴们已经累趴在沙滩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对着程昱的背影嘶哑的狂喊。

　　冷饮摊设在海滩外的石砖路上，有些距离。这天的天气格外晴朗，万里无云，烈日把脚下的地砖烤得火热。程昱抬头看了看了天，伸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水，无意间看到护栏上坐着一个人，虽然看不清楚那人的表情，单凭她的坐姿和身体的倾斜度就可以断定：她想跳海！

　　“别看了。”冷饮摊的老板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隔三差五地坐在那里，要跳早就跳了。”

　　“认识？”看到老板如此了解情况，程昱以为他跟那女孩认识。

　　“不认识。”老板的回答很干脆，“她呀，八成脑子有问题！”依照他的分析，那女孩极有可能是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

　　坐在护栏上的女孩名叫董妮，19岁，最大的理想就是考上艺术学校，当明星。为此，她只身一人来到这个城市寻找发展机会。她参加了很多次试演和面试，结果并不理想。其实，她很有表演天赋，各方面才艺也很出色，唯一的缺点就是怯场，人越多，表现越失水准。每次被淘汰后，她都会到海边的护栏上傻坐上一会儿。她家住在郊区的一个渔村里，村子不大，但村里的人都很友好，董妮是村里舞跳得最好的女孩，很多人都说她能当明星。

　　坐在护栏上，眺望着远处的海，大海会把她的思念传递给家乡的亲人，也会把乡亲们的鼓励带给她。“没关系。”她深呼吸一口海风，从护栏上下来，活动一下发麻筋骨，然后信心满满地告诉自己，“董妮，加油！”

　　程昱心里却有他自己的盘算，他心想：“今天不跳，明天不跳，总有一天会跳的。”虽然他并不认识她，但依然确信她是厌倦这个世界的。这种感觉的出现没有征兆，没有来由，就像人们常说的第六感一样，预言了一场悲剧的发生。

　　毛主席他老人家说过：“人的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人总是要死的，但死的意义不同。她要死，要死的有价值，起码要先给他创造出价值。

　　此后，程昱每天都会出现在海边，站在人群中等待她的出现，远远地看着她坐在护栏上，密切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心里却在预谋着一场善意的利诱：他要接近她，走进她的生活，博取她的同情和信任，然后帮她买份保险，最重要的是，受益人的名字必须是他的，接下来只要等她一死，他就可以拿钱了，估计也不会等很久了。

　　首先要设想一个偶然注定的相遇，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经过反复的推敲和演练，以及细致的研究和分析，程昱最终决定扮演一名身患绝症的画家。原本运动神经发达的他，为了使自己看起来更憔悴些，刻意挑选了灰暗的着装，这样可以稍稍掩盖他那阳光般开朗的性格，金属眼镜更添了几分沉稳。艺术家大都是忧郁而敏感的，所以眼神很重要，它可以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个人的本性，为了让计划更趋于完美，他连续三天对着镜子不知疲倦地扮深沉，墙上还挂满了明星的海报，表情一个比一个忧郁。

　　这天，天气十分配合地送来了漫天愁云，还吹起了阵阵凉风。董妮从护栏上下来时不小心撞到一个人。“对不起，没伤到你吧。”那人不顾散落一地的画纸，反而关切地询问她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董妮弯腰拣起地上的画稿，一幅幅海景宛若鲜活的生命跃然纸上。其中一张未完成的画稿吸引了她的目光，照片中的女孩坐在护栏上遥望着远处的海。刻画的如此生动、细腻，完全捕捉到了她的内心情感，虽然画稿并未完成，但她还是不由得由衷地赞叹：“画得很好！”

　　“谢谢。”程昱浅浅地一笑。这可是他从一卷相片里精心挑选拼凑出来的场景，之后又经过画工师傅的妙笔合成，绝对是独家出品，就算董妮本人的镜像也不可能刻画得如此传神。“如果你喜欢，就送给你吧。”

　　“真的？”

　　“当然，画的是你，理应是属于你的。”程昱始终保持着他那天使般温雅的笑容，拿出笔在画稿的右下方留下落款后，将画送给了董妮。

　　“程昱？”董妮从那堆龙飞凤舞的笔画中读出了他的名字。

　　程昱微微点头，心中大喜。出师大捷！

　　渐渐地，海边的护栏变成了两个人的风景。渐渐地，程昱了解了董妮的明星梦，也听到了很多有趣的失败故事，而董妮也相信了他的不幸遭遇——一个才华横溢的青年画家身患绝症，即将离开这个世界。

　　能够在茫茫人海中遇到一个有着相似心情的人，即使没有缘分，也会彼此靠近，相互关心和安慰。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2）该出手时就出手
董妮跳舞时扭伤了脚。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程昱表现出了高度关心。“要小心，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朋友了。”说这句话时，程昱眼底的感伤和绝望表现得十分到位，“我希望你能健康、快乐的生活，我很想守护在你身边，可是——”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保险合同，“我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个了。”

　　董妮接过来看了看，很不理解地问：“保险？”

　　“是，它不能保证什么，但却是我的一份心意。”他诚恳的请求不容人拒绝，“希望你能接受，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听到“最后的心愿”这几个字，董妮原本想要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董妮遥望着大海呼喊逐渐变成对着程昱哭诉。遭遇挫折的时候，失败的时候，思念远方亲人的时候，想家的时候，程昱都守在她身边，成为她最大的精神支柱。然而程昱并不善于安慰别人，确切地说，他为她的不幸而窃喜，利益的驱使让他学会了如何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如何落井下石，如何让人伤心、绝望。即使董妮有快乐的事情找他分享，他也会说一些大煞风景的忠言，让人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总之，他就是有办法让人的心情变得糟糕透顶，有办法让人心灰意冷。虽然如此，董妮还是活了下来，顽强地面对生活，这让程昱很不理解，究竟是他的目标选错了，还是方法用错了？

　　“我明天有表演，你有空吗？”这是董妮第一次邀请他。

　　“我一定去！”程昱的笑容透着几分诡异。

　　每年一届的沙滩文化节如期开幕了。开幕仪式上有一段民族舞蹈表演，是董妮所在舞蹈培训学校组织参演的。会场设在海边的广场上，表演场地是临时搭建的露天舞台。董妮很早就来到现场做热身活动，顺便检查服装道具。

　　为了克服紧张，她不停地喝水，在会场和公厕之间反复练习短跑。趁董妮离开的间隙，程昱大大出手，先是刮花了伴奏用的CD，接着又在她的演出服装上做手脚，弄松了舞鞋的系扣，最后还在鞋底涂了一层蜡油……

　　主持人报完节目，轮到董妮她们上场了，一群活泼可爱的女生穿着印花布做成的民族服，步伐轻盈地走上台，翩翩起舞。可是，上场3分钟后就出现了意外，CD卡住了，不断重复读写，使得台上的女生只能配合音乐重复做动作，场面十分滑稽，就像木偶剧里的小丑。

　　舞蹈结尾的设计原是由前排女生空中旋跳，落地，转身。可是由于程昱之前的改动，使得情节演变成另外一个样子：空中旋跳，落地，只有董妮一个人没有站稳，虽然她极力想要控制平衡，结果还是很不雅地跌坐在地上，脚上的舞鞋也飞了出去。

　　看到这一幕，所有的人都笑歪了。尤其是那只飞向人群的舞鞋，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之后，被起哄的观众像打排球似的扔来掷去。

　　“董妮！”带队老师平日那眯成一条缝的小眼突然睁得滚圆，怒吼着冲到董妮面前，“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表现毁了全组人的努力！你这么爱现，以后就不用和大家一起训练了，你爱怎么演就怎么吧！”

　　董妮一句话也没说，傻愣在那里，任由老师和同学们批评、责难。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刚才那一幕发生得太快了，快到她来不及思考，来不及承受。

　　她又习惯性地坐到海边的护栏上。此时此刻，她有一种想要跳下去的冲动。她不是故意的，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她也不想这样。

　　程昱的计划眼看就要成功了，他忍不住拨通了做保险的好友的电话，迫不及待地想拿索赔。而听到的回复却让他顿时感到心凉了半截。好友告诉他，自杀是不赔的。命运好像有意在作弄他，在做尽了赶死的绝事之后，却又要他想尽办法来唤醒她求生的意志。

　　“想开些，一次失败并不意味着永远失败。”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程昱说的唯一一句安慰的话。其实，他心里想的是另一番情景：你可千万不要跳啊，不然就我的钱就要打水漂了。

　　董妮讶异地望着他，他突然说出这种安慰的话，让她很不习惯。

　　“如果生命可以对我多些眷顾，我一定会珍惜拥有的每一天。”他刻意补充了一句，打消了她的怀疑，“如果你继续难过，这一天很快就要过去了，是很严重的浪费哦。”

　　董妮并不真的想死，只是有些难过，听他这么说，立刻恢复到往日的状态，斗志满满，心情也随之变得乐观：“说的对！趁年轻，有梦就去闯，有泪尽情流，不白活一世，潇洒走一回！”她对着海大喊，“这才是我董妮的人生，这才像我的性格。”

　　程昱侧着脸看她，董妮朝气十足、永不言弃的个性感染了他，同时燃起了他对未来的希望。

　　“嘀！嘀！嘀！”董妮的手机响了，是姑姑家的表姐俞娜打来的，俞娜说他们学校正在为大学生艺术节排演舞台剧，还缺几个群众演员，问她有没有兴趣。

　　“有！有！”电话这端，董妮捣蒜似的点头。

　　“那你到学校的体育馆来吧，顺便帮忙搭建布景。”俞娜正忙着指挥，电话那头传来一片嘈杂声，“不多说了，最好多找几个人帮忙。”

　　现在正在放假，她的同学都在老家，在这里唯一的亲人就只有姑姑和表姐，除此以外……对了，还有程昱。“你说的对，处处都有希望在。”董妮笑望着他，“下午有空吗？”

　　程昱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她的情绪未免转换得太快了吧，他才刚刚培养好情绪，并绞尽脑汁地构思了一长串鼓励的话，准备给她一次大大的感动，结果，她居然没事了，豁达而又兴奋看着他，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董妮硬拉着他去了体育馆，路上简要说明了一下情况。　。　想看书来

（3）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表姐，这是我的朋友程昱，他是个画家。”董妮是这样介绍的。

　　“是吗？太好了，我们这里正缺少像他这样的人才呢！”俞娜似乎很高兴他的到来，“如果方便的话，帮忙看看我们的布景，给点意见。”俞娜热情的招呼他参观舞台用的背景道具，同时简短地叙述了一下这部剧的故事内容：这是根据王家卫的电影《花样年华》改编的舞台剧，通过不同风格的音乐和舞蹈来展示主人公内心的变化。

　　程昱像是被人推上了高台又被人撤去了长梯，高处不胜寒。他哪里有什么艺术细胞呀！在商学院读研究生的他，可是一点审美都没有，尤其是他那魔幻风格的绘画，曾令美术老师们抓破头都没研究清楚他画的是什么。如今竟然让他来做顾问，看来舞蹈社离关门的日子不远了。

　　“好。”但他还是同意了，可是有一点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看电影不是很好吗？何必兴师动众地改成舞台剧呢？还有背景板给人的感觉太僵硬了，移动起来也很麻烦，真搞不懂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可他还是尽量模仿专业人士的口吻给予了客观的评价。

　　大伙正在紧张而忙碌的排练，只有程昱悠闲地在一旁充当观众，可他并不觉得做观众是件轻松而愉快的事，因为这部剧的整体编排实在让人看着头昏。人群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歌唱方面，一会儿通俗，一会儿美声，连地方戏曲也没放过。至于舞蹈，一会儿芭蕾，一会儿劲舞，还时不时地穿插一曲探戈。除了让人眼花缭乱、头晕耳鸣之外，很难找到适合的词汇来形容这部剧带给人的视听震撼。也许创作者的初衷是好的，希望贯穿中西，汲取众家所长，群芳尽揽，但情节和氛围的极度不协调却令人很反感。

　　因为是暑假，很多同学都回老家了，导致人手不够，一个人往往要兼顾很多工作，既要演出，又要准备道具，根本无法专心训练。因此，程昱建议精简编制，下岗分流，被裁下来的人统统调去做准备和辅助工作。董妮被留了下来，因为她深厚的舞蹈功底，得以在剧中饰演多名配角。

　　这次演出是由俞娜所在的大学的文宣部组织发起的，活动经费由学校落实一部分，学生会自己解决一部分，双方共同承担。可是负责拉赞助的学生会委员因为家里有急事，一早就回老家了。由于资金不足，长期以来，准备工作一直处于停滞状态。说到洽谈投资合作，这可是程昱的专长。与其天天闷在体育馆里看他们排练，不如找个借口，出去透透风。随便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