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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宁蒙)-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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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楼梯边等谢天出来。
  快入冬,天黑得越来越早,远方的天际微微发红,云朵浮动,诡异的形状隐约有些不详。
  车内质量绝佳的音响正在播放着卡萨布兰卡,旧曲子旧时光旧情人,三样东西都凑齐了,在黑暗里异口同声的笑她。
  钟意窝在后座上,眼睛克制的落在自己的膝盖上,才不至于夺门而逃。
  无数疑问在她脑海里如同波涛翻滚般的汹涌着,拽着她整个人在里面浮浮沉沉,沉闷得几乎窒息,好奇心正推着她打开嗓子询问谢天,而那点懦弱的爱意却固执得拦着他,两股力量正在不依不饶得拔河,而她是中间那根最孱弱的麻绳,整个人被绕成一股一股,太阳穴酸胀得几乎要爆开。
  车子缓缓的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快到家的时候,只见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追着落日发出极其耀目璀璨的眩光,那点光芒像是一束闪电直直劈开钟意勉励掩藏的怀疑和恐慌,楼宇上顶着的那块牌子,如果没看错的话,写得正是亿城国际四个字,她和江哲麟的家。
  一想到要面对江哲麟的浓情蜜意,钟意心底便不由的泛出一波波难堪的情绪来,她几乎是脱口而出:“谢天,我不是爸妈的女儿?”
  刺耳的刹车声随之而来,车子画了个漂亮的圆弧直直的停在公路上。
  谢天的手指紧紧扣住方向盘,后背显得异乎寻常得挺直,半晌谢天才哑着声音说:“小乙,你……”
  钟意垂着头飞快的笑了一下:“我知道了。”
  真相来得异乎寻常的简单与猛烈,眼前的视野仿佛因为它巨大的冲击力而破碎成无数细小的雪花点儿。
  “我下去了。”钟意按着门把想要打开,却怎么也开不动,她急得眼泪都要留下来了,一双眼睛惶惶的逡巡着,“怎么办?打不开。”
  谢天撑着方向盘的手臂笔直,像是随时都会张开把钟意拥入怀中。
  最终,谢天还是什么都没做,他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缓缓地笑道:“别急。中控锁还没开。”
  谢天语气里的于心不忍让钟意愈发尴尬起来,她摸了摸滚圆的肚子,尴尬的笑了笑。
  钟意下了车,茫茫然的站在街头,只觉得曾经无比熟悉的街道此时此刻如同一张血盆大口,仿佛随时都会把她吞下去。
  钟意被骇得不由后退了几步,猛然回头:“谢天,我爸爸是谁?”
  谢天脸上出现了怔忡的表情,扶着车门淡淡的笑了笑:“乖,别问了。你不会想知道的。”
  谢天眼里透露出一丝警告的意味,像是一根极细的丝线牵扯着钟意的头皮。她的父亲很糟糕么?钟意终于连询问的勇气都欠奉,随便挑了条小路便从人群中突围而出。
  这几天,钟意不知是怎么过的。
  她从来不是什么意志坚定的人,一方面她被疑问煎熬着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向江哲麟爆发,一方面她又贪恋着江哲麟温暖的怀抱不愿意把一切挑明。
  至少现在她还可以装傻,如果把所有的事情都搬上台面,除了撕破脸她实在想不到第二条退路。
  何况,她还有个孩子。
  如果,只是如果,她没有这个孩子的话,所有的决定就不会这么艰难吧?
  钟意轻轻抚弄着肚子,在中央做了一个掐的动作。里面的小生命似乎感应到她的杀意,急剧的抽缩了一下,踢蹬着小手小腿,不屈不饶的昭显着自己的生命力。
  刚刚涌起的那股念头又被压了下去。
  “宝宝,你和妈妈真是同病相怜啊。妈妈被你的奶奶放弃了,我不应该再放弃你了,对不对?”
  对不对?
  钟意还来不及说完,便泪如雨下。
  钟意自以为除了发呆的时间长一点,她一切行为举止都在正常范围以内。饶是这样,江哲麟依旧有所察觉。
  江哲麟抱着刚刚洗完澡的钟意坐在床上,手里举着吹风机在钟意发间轻轻吹送着,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按压着,让钟意舒服得只想叹气。
  孕妇的睡眠神经似乎格外容易被攻陷,在江哲麟的拂动下,钟意靠着床沿昏昏欲睡。她的肚子隆得高高的,腿脚肿得能够媲美象腿,丑得连她自己都不忍卒读,凭什么被江哲麟这么如珠似宝的对待?
  是爱么,还是为了报复?
  这两个命题纠缠在一起,像DNA的两条螺旋,一开始就写进了他们这段感情的基因里。
  失望在所难免。
  毕竟,她曾经很自恋的以为江哲麟是被她所谓的个人魅力所吸引。
  原谅又非常艰难。
  他让她像个傻瓜般自以为是了这么久。
  所有的一切都督促着她撕破江哲麟的伪装,和他斗个鱼死网破。她之所以会这么隐忍着,说来说去,或许只是依恋他指尖那点温暖。
  像黑暗里一点暖暖的萤火,把她平凡无奇的生活整个照亮。
  钟意状似无意的问:“江哲麟,你看上我什么?该不是因为我性子拗吧?”
  “你也知道你性子拗?”江哲麟伸出手指挑开乱发纠结成的死结,轻轻唔了一声,“真是难得。”
  钟意连生气的力气都欠奉,乖乖的被江哲麟拨弄着。少顷,江哲麟开口道:“怎么,心情不好?”
  被戳破心事的钟意有些心虚,她咂了咂嘴:“你怎么知道?”
  江哲麟笑了一下:“你都不跟我斗嘴了。”
  “江哲麟有病吧你,不跟你斗嘴你反而耳根痒了。”
  “没你念叨我耳根能不痒么?”江哲麟懒得跟钟意计较,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我还是喜欢你活蹦乱跳的样子。”
  谈话的气氛非常好,钟意的眼角却微微发涩,她吸着鼻子笑着说:“我活蹦乱跳了你儿子就该不活蹦乱跳了。”
  “什么你儿子?”江哲麟声音略略不悦,手指在钟意的腹部轻点了一下,“是咱们的儿子。”
  咱们的儿子?
  钟意嘴角一扁,不再说话。
  空闲时间多了,很容易滋生无聊的情绪。钟意开始着手收集关于自己身世的资料,对自己那位充满暴力倾向,最终因过失杀人罪进了局子的父亲愈发好奇。
  多有趣,她的血液,一半来自一个情妇,一半来自一个犯罪,真是再登对不过的搭配。
  钟意看着照片上那双阴鸷的眼睛,不由咯咯的笑出生来。终于,她瞅准了某个江哲麟外出洽谈业务的空儿,把谢天约了出来:“我要见他。”
  谢天抿唇:“钟意,虽然他是你的生身父亲,可他和你毕竟二十几年都没有交集,你和他,顶多只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而已。当初心姚阿姨之所以把你转交给她姐姐抚养,也是担心你跟着他会受虐待。你现在这样,何苦?”
  钟意惨淡的笑了笑:“谢天,当初你为什么又要认祖归宗呢?你这么说,是不是很没立场?”
  谢天一哂:“我认祖归宗,当然是因为我追名逐利,艳羡上流社会的生活罢了。你爸和我爸,怎么比?”
  “是么?我不信。”钟意眼里闪着倔强的光芒,“你不觉得,连自己亲生父母都没见过几面的人很可悲么?我就像一个凭空制造出来的符号一样,没有历史,没有根源,不能名正言顺的叫爸爸妈妈,只能生活在黑暗里——这种滋味,你体会很深吧?更何况,除了宝宝,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钟意握住谢天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
  谢天眉心一动,句不成句的说:“他、他在动?”
  钟意笑了笑:“是啊。宝宝也想见外公,对吧,宝宝?”
  钟意的声音越来越低,两行清泪缓缓的从清秀的脸庞挂了下来。
  面对生而未养的父亲,那种心情很奇妙。
  钟意隔着厚厚的玻璃层凝视着对面穿着囚服的男人。他的头发削得很短,薄薄的贴着头皮,根根笔直,犹如在阴暗角落里成片涌出的青苔。钟意拨了拨自己的头发,又硬又密,当初留成长发花了很大的力气,这点儿很像他。
  其它共同之处,就很少了。对面的男人睁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滔滔不绝又语无伦次的向她倾诉着。
  面对他,钟意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她可怜他如今的处境,一方面钟意又觉得他罪有应得。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送给她的父亲,再贴切不过。
  她把两人的对话内容整理了一下,大致是这位名作石伟方的男人,自从娶了王心姚之后就对她棍棒相向,最终逼得王心姚不得不和他离婚。离婚之后,王心姚发现自己怀孕,又巧遇初恋情人,生下孩子后把她丢给自己的姐姐,和初恋情人做了一双地下鸳鸯。原本这样的结局岁然算不上完美,但至少也不会如同最后一般惨烈。
  石伟方嗜酒又嗜赌,听说自己前妻跟了位大款,便在一群狐朋狗友的怂恿之下,北上A城向自己的前妻伸手要钱。起初一两次,王心姚都爽快的把钱给他了。钱来得轻松,去得也快,石伟方陷落A城,整天纸醉金迷,在赌场欠了一屁股债,数额之高终于让王心姚跟他翻了脸。
  偏偏以往和他称兄道弟的赌场马仔们忽然翻了脸,抡着斧头跟在他身后要债。石伟方终于狗急跳墙,厚着脸皮又找了一次王心姚,在争执之中,石伟方错手杀死了王心姚。
  一环环衔接得无懈可击,钟意发现自己甚至不能指责江哲麟骗她。他什么时候骗过她呢?他比她想象中的坦白很多,他不是明明白白告诉过她,他曾经是不良少年么?
  她以为他仅仅是不良少年而已,没想到他曾经居然是A城龙帮的入幕之宾。而石伟方常常逗留的那个赌场,正是龙帮所属。
  钟意忽然觉得背后腾的升起一层凉意,与狼共枕三年,她现在才发现,自己的丈夫是如何心思缜密到可怕。
  石伟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污蔑江家人的机会,他骂骂咧咧的抹了抹嘴:“一定是那姓江的畜生让那帮狗崽子为难老子,逼得我不得不去求那个贱娘们!丫头,你说,怎么可能这么巧,我只是推了她一把,她就正好倒在了那把水果刀上……怎么可能?!”
  “你还怀了那个畜生的种?”石伟方诡异的笑了起来,手指点了点钟意的背后,“丫头,你妈可在看着你呢?”
  钟意悚然回头,除了常常甬道,她什么都没看见。
  而石伟方拍着桌子,怪诞的大笑起来。
  钟意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谢绝了谢天送她回家的邀请,钟意深一脚浅一脚的踟蹰在回家的路上。
  斜阳把她的影子拉成长长的一条,跟在她身后,仿佛一个朋友,让她显得没有这么孤单。钟意茫然的看着四周,猛然看见从街角蹿过的一道白光,速度极快,马达轰鸣,很像江哲麟新入手的那辆跑车。
  不管怎样,她一定要问个明白。
  钟意咬着牙齿,自不量力的追着跑车而去,而一辆大卡车,此时此刻正冲着她急速驶来……
  第 38 章

  黏稠的液体在钟意体内来回奔走,最后纠结成一股剧痛像两腿之间冲击而去,钟意只觉得灵魂在猛烈的撞击下被生生的脱离肉体,整个人仿佛被抛得很高,最后落下的时候却没有任何声响和重量。
  眼前的世界随着她渐渐变软的膝盖灰暗下去,落叶扑飞如蝶翅,只有她视线中央的那个点,变成极为妖异的血红色……
  钟意做了一个长到她几乎以为无法醒来的噩梦,梦里刺耳的警笛声忽远忽近,人声攘攘,无数密密的影子缠绕在一起成为巨大的灰色梦魇,接着光线渐渐明亮,影子们扭曲着哭喊着散去,又白又亮又烫的光,明晃晃的炙烤着她,有人在说话,嗡嗡的像苍蝇:
  “病人大出血。”
  “血崩。”
  “羊水发黑。”
  ……
  “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说完这句后,耳边的聒噪声瞬间消失,只有仪器发出的滴滴声,轻轻的穿刺着耳膜,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秒,也许是一小时,一把熟悉的沉稳声音略略变调的说:“保大人。”
  有双手穿过她的手指和她交握在一起,凉凉的,像块埋在雪地里的铁,寒风一吹,露出里面清冷的底色。
  冰冷的机械开始在她身体里进进出出,与此同时,冰冷的机械却在她身体里进进出出,冰火两重天的煎熬让她痛得全身佝偻起来,体腔里的骨头一根根被压扁,最后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体里消失了,彻底的消失了、不见了,感到一阵松快的同时,一种悲凉的无望感夹杂着深深的痛恨开始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她像只盛满水的玻璃瓶,被人轻轻一摇,就开始出水——钟意从来不知道,在梦里哭泣竟然会这么的绝望……
  醒来的时候,钟意只觉得每根骨头都被人卸下重装了一般,连脑袋都像被陆判换过,但这都远远不及下半身那股空洞让人来得心慌。
  原本高高隆起的肚子仿佛凭空消失了,只剩下一层松弛的皮,钟意愣愣的看着自己身体,除了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其它每一处都像一个风藏了千年的干尸。
  她动了动,感到眼前人影一晃,江哲麟的脸从黑暗中显出一个轮廓:“醒了?”
  江哲麟声音里含着浓浓的倦意,一股浓烈的烟草味道随着他的动作向钟意袭来。
  钟意皱了皱眉,他又吸烟了。
  不过他之所以戒烟也是因为她替他怀了个大胖儿子。
  他重操旧业,不过是因为孩子……
  孩子?!
  钟意的脑袋像台破旧的机器般运转起来,每转过一个角度都仿佛生锈的齿轮在互相打击,发出闷闷的声音。
  那种她再也不想重温第二次的感觉又牢牢的抓住了钟意,她看着江哲麟在晨光中渐渐明晰的胡茬,声音里带出了一丝不经意的哽咽:“宝宝呢?”
  被钟意眼里的渴望刺痛,江哲麟的声音低哑下去:“没了。”
  简明扼要的两个字,仿佛手起刀落,他再次残忍的宣判了他们骨血的死刑。
  江哲麟闭了闭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卧在医生手里的那个胚胎,他脑袋上甚至已经有了疏朗的头发,带着一点儿点儿的胎泥,眼皮静静的盖着眼睛,娇嫩的皮肤在灯光下薄得近乎透明。
  他那副模样乖得就像在冬眠,仿佛在他额上轻轻一吻,他就会吮着大拇指,咯咯笑着醒来。
  江哲麟确实这么做了,在白衣天使们诧异又悲悯的眼神里,他吻了吻那个小小的脑袋瓜,冷得让人心悸的触觉提醒他,这样一团暖融融的生命,已经永远死在了冬天里,不复醒来。
  他从没像那一刻般,无能为力过。
  江哲麟曲着手指,嘴角一抖,才慢慢划出了一个笑弧:“我听说,第一个孩子通常比较聪明。”
  正因为这样,他才擅作主张的替他买了一匹纯血种的阿柏露莎,枣红色的毛发,额间炫耀着一簇白,性子很烈,但江哲麟相信他能驾驭,没有其它原因,只因为他是他江哲麟的儿子。
  他是最好的,也值得最好的。
  那匹小驹如今还安稳的躺在马厩里,而他已经被自己亲手杀死。
  心底竟隐隐有种扭曲的快意。
  江哲麟故作轻松的说:“不过我觉着,咱们的孩子还是得笨一点儿,有我这么好的老爸,不当二世祖简直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钟意埋在被褥里,露出一双眼睛,静静的打量着斜签着身子的江哲麟。
  无论何时,江哲麟都是英俊的,即使是眼窝深陷,也只是让他那双桃花眼显得更深邃了一些,反而冲淡了往日里轻佻多情的感觉。
  尽管他说话的声音哑得有些变调,依旧和梦里冷血无情的吐出那三个字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钟意看向江哲麟的眼神有些复杂,他杀伐决断的时候,从来都不爱过问她的意见,不是么?
  他不会知道,一粒小小的种子在她子宫里着床,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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