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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同皈-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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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这么认为,而且……”贾无欺说到这,突然止住了话头。

    辜一酩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薛沾衣推着岳沉檀正向他们走来。

    “小师哥要和你们一起走。”薛沾衣撅着嘴,赌气似的朝贾无欺甩了一句。

    贾无欺正要接话,却听岳沉檀像是才发现辜一酩一般,淡淡道:“原来乐兄也在。”

    “岳兄不必意外,”辜一酩笑吟吟道,“我与伍儿情同手足,自然是伍儿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岳沉檀看他一眼,神情莫测:“下次伍兄再直面猛虎时,希望能有幸看到乐兄的身影。”

    辜一酩面色一僵,拉着贾无欺道:“你遇到老虎了?可伤到哪里没?”

    “若是真被猛虎伤了,乐兄此刻再问,恐怕也来不及了。”岳沉檀凉凉道。

    贾无欺干咳一声,躲开辜一酩四处摸索的手道:“乐兄放心,我没受伤。方才索卢大人招呼着大伙上路了,咱们赶紧过去吧,别落下了。我看这山里邪乎得紧,还是跟着大伙一起行动得好。”

    正巧这时,铁鲨帮副帮主李吞滔热情洋溢地朝辜一酩挥着手,示意他过去跟着自己一同行进。辜一酩做戏做到底,只能一边咳嗽着一边走了过去。

    “师弟,”看着辜一酩远去的背影,岳沉檀突然朝薛沾衣开口道,“你与御前司一行同在公门行走,现下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你理应前去帮忙。”

    他话说到这份上,薛沾衣也不好拒绝,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声,朝索卢峥一行人走去。如此一来,就只剩下贾无欺和岳沉檀两人盘桓在队尾了。

    “岳兄可是有话要说?”贾无欺自然地绕到岳沉檀身后,推着他的轮椅,边走边问道。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有些问题想不明白。”岳沉檀口气淡淡道。

    “哦?岳兄深谙佛法精髓,这凡尘俗事还能难得住岳兄吗?”

    “深谙二字不敢当,只是略知一二罢了。”岳沉檀道,“众生百相,我一介凡夫,非百思不能解其一。”

    听岳沉檀这么一说,贾无欺倒是有些吃惊。他本以为岳沉檀目下无尘,定是个心高气傲之人,没想到他却把自己的姿态摆得如此之低。

    “岳兄过谦了。”贾无欺忙道,“不知岳兄想问何事?”

    “伍兄以为,人为何想要把自己的真实容貌隐藏起来?”

    贾无欺心头一跳,稳了稳声音道:“岳兄可是因为那些戴着面具的尸体才这么问?”

    岳沉檀“恩”了一声,不置可否。

    “要我说,不止是容貌,人想要隐藏起来的东西实在不胜枚举。”贾无欺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而道,“没有人愿意把最真实的面目曝露在所有人面前,这个‘面目’可能是容貌,可能是身材,可能是性情,也可能是癖好。既然有人从穿衣打扮上遮掩自己原本的身材不足,那戴面具掩盖自己的真实容颜也就无可厚非了。”说着,他嘿嘿一笑,“我倒觉得,这戴上面具,不是刻意为之,而是人之本能。”

    “哦?”岳沉檀接道,“按伍兄的意思,这世上就没有完全坦诚之人吗?”

    “有自然是有。”贾无欺摸摸鼻子道,“但要看对谁。遮掩是本能,而坦诚需要勇气。不是谁都可以让一个人克服遮掩的本能,坦露胸怀,推心置腹。”

    “那么什么样的人,能让伍兄赤诚相待呢?”

    贾无欺看了一眼岳沉檀的脸,一派平静,并无异色。他顿了一下,说出了神棍最爱的一句话:“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没想到伍兄也是信命之人。”岳沉檀不咸不淡道。

    “天意难违嘛。”贾无欺打着哈哈,正要继续胡扯,突然狂风乍起,刮得人睁不开眼。

    这股热风来势汹汹,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风势都要激烈凶猛。一时间飞沙走石,天地间一片昏黄,所有的人都无法保持直立的姿势在狂风中行走,只能弯着腰弓着背,尽量避开风中砂砾的袭击。

    天地之间,一阵轰鸣。

    除了咆哮的风声,还有疾风穿过一排排长燃香,发出的低沉的共鸣声。在这持续不断的天地混响中,不少人头昏眼花,不能自持,脚下一软,一头栽倒在了黄沙之中。
第五十一回
    “发生了什么事?”贾无欺看着一个又一个倒下的人影,努力睁开双眼分辨着前行的方向。他甫一开口,耳畔又是一阵呼啸的风声,不知怎的,他身形一晃,迎面朝布满砂石的地面扑了上去。

    “小心。”一只遒劲有力的手拦住了他,岳沉檀冷静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这风声有古怪。”

    贾无欺连忙用手将双耳捂住,果然那晕眩之感减弱了不少。可别人就没那么幸运了,一个两个在石头上摔得鼻青脸肿,严重得已经血流满面。

    风势愈大,一字长蛇的队伍已经看不清队首。贾无欺与岳沉檀二人,从队尾一路向前赶,沿途看到不少被这古怪的风声袭击的人,有的口吐白沫癫痫不止,有的已经面色发青没了呼吸。

    “这风声真有这么厉害?”贾无欺略略松开捂住双耳的手掌,果不其然,下一刻就眼前发黑,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去。他急忙又把双耳严严实实的捂住。

    岳沉檀看他一眼:“有些事是禁不起试的。”

    看着地上那些再也爬不起来的人,贾无欺后怕地缩了缩脖子。

    “岳兄怎知这风声有古怪?”贾无欺看向岳沉檀。

    “这风本没什么,是长燃香太引人注目。”岳沉檀冷声道,“修佛数年,长燃香这一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拈香重在以香味供养,而非持久燃烧。六凡寺乃是百年老刹,无忧主持备通经典,风节贞静,又怎会有如此失误?况这长燃香乃重金所铸,又多立于高石危崖,种种牵扯,无不劳民伤财,全然不合佛法道义。”

    贾无欺眼珠一转:“你的意思是,这长燃香是有人借无忧主持之名,刻意为之?”

    “极有可能。”岳沉檀不疾不徐道,“这香所立之处皆是风口,而且并未有单柱出现,全是成排而立。比起高香,更像是巨大的排箫。而山中所刮之风,则是吹响这些排箫的气息。”

    “知事僧曾提及山中有一种风名为‘焚风’,莫非这些长燃香就是用来和此风相配的?”贾无欺似乎有点明白了。

    “乳虎啸谷,百兽震惶,伍兄可知其中关窍?”岳沉檀不答反问。

    贾无欺侧头想了想:“虎乃百兽之王,仰天一啸自然颇有威力。”

    “这是其中之一。猛虎一啸,除了威慑百兽之外,还能令人错骨分筋。”岳沉檀语气淡淡,像是在说着再寻常不过的事。

    贾无欺却是头一次听说虎啸还有如此威力,有些惊讶道:“这是为何?”

    “江湖中有人以乐声为武器,能令人五脏六腑破碎而死,想来飞禽走兽所发之声,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贾无欺闻言眼中一亮,豁然开朗:“既然飞禽走兽的声音有此等威力,风声雨声,雷鸣电闪,或许也有同种功效。这六凡山中本就气候怪异,所谓的‘焚风’又与寻常山风不同,吹过长燃香组成的‘排箫’,可能就会发出令人经脉逆行头晕目眩的声音。可是,”他又有些疑惑道,“如果这长燃香真是有人如此刻意安排,又是为了什么呢?”

    “很快就会有答案。”岳沉檀神色冷清,语气却很笃定。

    穿过那片沙土飞扬的荒漠,风声箫声终于减弱,不少人蓬头垢面,眉歪眼斜地坐在路两边大口喘气,有的已经盘腿而坐闭目调息,想来是动了真气。

    在那片低沉的混响中受伤的不在少数,不少人除了外伤之外还因为经脉错乱受了不小的内伤,尤其是走在队伍最前方的人,最早受到声音的冲击,如今一息尚存的人,都是面色惨白毫无血色。

    御前司一行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虽然有强硬的外功护体,但受的伤却不轻。索卢峥虽然面上没有严重的伤痕,但肩甲腿铠已全是尘土,看不清本来的颜色。其余的侍卫,轻的脸上挂彩,重的奄奄一息,更为严重的一个已经没了心跳,被人抬着移出了那片荒漠。

    虽然都受了伤,但御前司的侍卫们显然不想让自己的同伴曝尸荒野,合力将对方的遗体抬出来后,还来不及拍打自己身上的灰尘,就开始挖坑刨土,给他准备一个妥善的墓穴。

    贾无欺看到眼前这一幕,心念微动。虽然辜一酩对御前司一行嗤之以鼻,但就冲他们今天对待同伴的情谊,他也对他们高看一眼。

    他走到正埋头苦干的侍卫们身边,本想去一起帮忙挖坑,不经意间瞥了一眼放在一旁的侍卫遗体,他目光一凝,朝索卢峥看去。

    “何事?”索卢峥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立刻转过身问道。

    “索卢大人可注意到,这位侍卫小哥的遗体上有些异样。”贾无欺这话一说完,不少人的目光纷纷聚集到了这里。岳沉檀看着贾无欺笑嘻嘻的脸,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转过轮椅,朝那边驶去。

    索卢峥听贾无欺这么一问,锐利的目光在那侍卫身上一扫,微微一顿后,对贾无欺抱拳道:“多谢阁下提醒。”

    原来,那侍卫的颈部,赫然有两个不大的血洞。之前因为由领口和灰尘的遮掩,索卢峥一行并未察觉。贾无欺说完后,索卢峥仔细一看,才看出了端倪。

    虽然侍卫已经身死,但伤口的有与无,却关系重大。

    没有伤口,侍卫可能与其他在荒漠中丢掉性命的人一样,是死于那古怪的风声中。有了伤口,那这侍卫就是被人蓄意害死,与先前死于各个石窟的人有了联系。

    一回生,二回熟。有了前车之鉴,不少人都看出了侍卫颈部伤口的来历——血洞大小恰若指尖,又深又准,直插在命脉之上,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饮血指”。

    创出“饮血指”这一绝招的人,武林中人都不会陌生,正是死于震远镖局中的“西北巨擘”,张虬指。

    一次出现死人的绝技,是偶然,两次是巧合,那这第三次,就必定有古怪。虽然没人开口明说,但不少人将“鬼魂杀人”这种想法深藏心底,无法挥去。

    贾无欺看向岳沉檀,只见对方眉峰微蹙,像是陷入了沉思。他此刻脑中走马灯一般地闪现着这一路上的种种画面,直觉告诉他,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将这一切串联起来,难道这根线,就是震远镖局消失的那四具尸体?难道那不见尸体的四个人,真的没有死?

    先是五名知事僧离奇死去,然后铁鲨帮、少林、武当、御前司有人相继死去,简直像是有人按照顺序依次从各门各派中杀人一样,难不成,下一个死人的,就该是太冲剑派了?

    想到太冲剑派,这一路上不见他们的身影,难道已经被人尽数拿下?贾无欺想了想梅独凛的身手,坚决地否定了这一可能。就算有人能和梅独凛一较高下,可若是再加上一个洛十诫呢?

    御前司的侍卫很快将那名身死的侍卫埋了,其他各门各派的弟子虽然内伤未愈,但已勉强能上路。众人恐夜长梦多,不愿在此处就留,于是即刻上路,向山顶行去。

    贾无欺推着岳沉檀,一边走一边道:“看来你的小师弟和索卢大人相处得不错。”

    自从薛沾衣被岳沉檀叫去跟着索卢峥后,就没再凑过来对贾无欺横挑鼻子竖挑眼,贾无欺乐得自在,忍不住夸他几句。

    岳沉檀抬眼看去,只见薛沾衣趾高气扬地走在最前面,索卢峥一行跟在他身后,比起身形微躬的索卢峥,他倒更像个领队的。

    “索卢大人恐怕受伤不轻。”贾无欺点评道。

    岳沉檀不置可否地“恩”了一声。

    这时众人正要穿过一段不长隧道,索卢峥虽然矮了矮腰,但背上的□□还是十分不听话地撞在了石壁上,发出“砰”地一声脆响。

    “你看,连□□都不听使唤了。”贾无欺脸上挂着挪揄的微笑。

    岳沉檀看他一眼,道:“你可有受伤?”

    “我内功不济,丹田空空,受不了什么伤。”贾无欺无所谓道,“岳兄呢?”

    “你这说法,倒和我的一个朋友很像。”岳沉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另起了话头。

    贾无欺目光一闪:“哦?真没想到岳兄也有很多武功不济的朋友。”

    “没有很多,”岳沉檀淡淡道;“只有一个。”

    这后半句实在有些意味深长。贾无欺眼观鼻鼻观心,很识趣地没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第五十二回
    穿过狭窄的隧道,眼前豁然开朗。不再是飞沙走石,黄土漫天,映入眼帘的一片郁郁葱葱竹林。竹身修长挺拔,叶片翠绿欲滴,天空落下小雨,偶有微风拂过,那穿林打叶之声,落在众人耳中,不啻天籁。

    竹林当中,是一条宽阔的青石板道,五人并排而行仍嫌宽敞。木叶的清香在空气中飘荡开来,令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青石板道虽宽阔,但路面却凹凸不平,尤其是轮椅驶在上面,能明显得感到颠簸起伏。岳沉檀垂下眼帘,往青石板上看去——这根本不是什么寻常的铺路石,而是一张张嵌在地上的佛画。

    贾无欺注意到他的目光,立刻出声喊住队前的索卢峥:“索卢大人,这地上有蹊跷。”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地上。

    地狱四大类,八大热地狱,八大寒地狱,近边地狱、孤独地狱从众人脚下一路蔓延,以一幅幅分毫毕现的画面,向众人展示着地狱道众生之景况。

    等活地狱中的众生,高举兵刃武器互相残杀,他们无法死去,无法超生,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忍受被利器插入身体的痛苦。黑绳地狱中的众生,被强行按在滚烫的铁板上,狱卒用大刀将他们肢解,在这不堪的痛苦中,他们昏迷、复活,继续被炮烙肢解,循环往复,直至业报耗尽方休。

    众合地狱的众生被大山压扁,号叫地狱的众生困于被烧得发红的铁屋,烧热地狱的众生躺在滚烫的铁床上被铁针刺穿身体……众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巨大痛苦中哀嚎挣扎,活活承受,这就是六道中最为可怕的一道,地狱道。

    踩在众人脚下的,正是一个个在地狱道中饱受折磨的众生,面容扭曲,表情狰狞,与四周宁静的竹景两相映衬,更为可怖。

    虽未身临其境,但光是落脚在这一幅幅凄惨景象上,都让人背后发凉,寒毛直竖。不少人立刻从石板上跳开,宁愿踩在泥土里,也不愿在这宽阔的青石板道上再落下一步。

    经过煻煨坑,走过尸粪泥,穿过利刃道,度过无极河,终于来到了青石板道的尽头。尽头之处,有一高台,高台外壁上描绘着孤独地狱的种种惨状,而高台之上,则有两个人相对而立——同样的玄色素袍,同样的无鞘利刃,同样的冰雪面容。

    这高台之上,竟有两个梅独凛!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拉了一个高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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