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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周列国志-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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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偕曹沫而行,至于柯地。齐侯预筑土为坛以待。鲁侯先使人谢罪请盟,齐侯亦使人订期。
  是日,齐侯将雄兵布列坛下,青红黑白旗,按东南西北四方,各自分队,各有将官统领,仲孙揪掌之。阶级七层,每层俱有壮士,执著黄旗把守。坛上建大黄旗一面,绣出“方伯”二字,旁置大鼓,王于成父掌之。坛中间设香案,排列著朱盘玉盂盛牲歃盟之器,隔朋掌之。两旁反枯,设有金尊玉翠,寺人貂掌之。坛西立石柱二根,系著乌牛白马,屠人准备宰杀。司扈易牙掌之。东郭牙为倏,立于阶下迎宾。管仲为相。气象十分整肃。齐侯传令:“鲁君若到,止许一君一臣登坛,余人息屏坛下。”曹沫衷甲,手提利剑,紧随著鲁庄公。
  庄公一步一战,曹沫全无惧色。将次升阶,东郭牙进曰:“今日两君好会,两相赞礼,安用凶器?请去剑!”曹沫睁目视之,两毗尽裂。东郭牙倒退几步。庄公君臣历阶而上。两君相见,各叙通好之意。三通鼓毕,对香案行礼。隰朋将王盂盛血,跪而请献。曹沫右手按剑,左手揽桓公之袖,怒形于色。管仲急以身蔽桓公,问曰:“大夫何为者?”曹沫曰:“鲁连次受兵,国将亡矣。君以济弱扶倾为会,独不为敝邑念乎?”管仲臼:“然则大夫何求?”
  曹沫曰:“齐恃强欺弱,夺我汶阳之田,今日请还,吾君乃就献耳!”管仲顾桓公曰:“君可许之。”桓公曰:“大夫休矣,寡人许子!”曹沫乃释剑,代隔朋捧盂以进。两君俱已敌讫,曹沫曰:“仲主齐国之政,臣愿与仲敌。”桓公曰:“何必仲父?寡人与子立誓。”乃向夭指日曰:“所不反沈阳田于鲁者,有如此日!”曹沫受赦,再拜称谢。献酬甚欢。
  既毕事,王子成父诸人,俱愤愤不平,请于桓公,欲劫鲁侯,以报曹沫之辱。桓公曰:“寡人已许曹沫矣!匹大约言,尚不失信,况君乎?”众人乃止。明日,桓公复置酒公馆,与庄公欢饮而别。即命南鄙邑宰,将原侵坟阳田,尽数交割还鲁。昔人论要盟可犯,而桓公不欺,曹于可仇,而桓公不怨,此所以服诸侯霸天下也。有诗云:
  巍巍霸气吞东鲁,尺剑如何能用武?
  要将信义服群雄,不吝仅阳一片上。
  又有诗单道曹沫劫齐桓公一事,此乃后世侠客之祖。诗云:
  森森戈甲拥如潮,仗剑登坛意气豪。
  三败羞颜一日洗,千秋侠客首称曹。
  诸侯闻盟柯之事,皆服桓公之信义,于是卫曹二国,皆遣人谢罪请盟。桓公约以代宋之后,相订为会。乃再遣使如周,告以宋公不遵王命,不来赴会,请王师下临,同往问罪。周趁王使大夫单蔑,率师会齐伐宋。谍报陈曹二国引兵从征,愿为前部。桓公使管仲先率一军,前会陈曹,自引隅朋、王千成父、东郭牙等,统领大军继进,于商邱取齐。时周鳌王二年之春也。
  却说管仲有爱妾名靖,缠离人,通文有智。桓公好色,每出行,必以姬嫔自随。管仲亦以靖从行。是日,管仲军出南门,约行三十余里,至谣山,见一野夫,短褐单衣,破笠赤脚,放牛于山下。此人叩牛角而歌。管仲在车上,察其人不凡,使人以酒食劳之。野夫食毕,言:“欲见相君仲父。”使者曰:“相国车已过去矣。”野夫曰:“某有一语,幸传于相君:”浩浩乎白水!,“使者追及管仲之车,以其语述之。管仲茫然,不解所谓,以问妾嫡。靖曰:”妾闻古有《白水》之诗云:“浩浩白水,绦馅之鱼,君来召我,我将安居?,此人殆欲仕也。”管仲即命停车,使人召之。野夫将牛寄于村家,随使者来见管仲,长揖不拜。管仲问其姓名,曰:“卫之野人也,姓宁名戚。慕相君好贤礼士,不惮跋涉至此。无由自达,为村人牧牛耳。”管仲叩其所学,应对如流。叹曰:“豪杰辱于泥涂,不遇汲引,何以自显?吾君大军在后,不日当过此。吾当作书,子持以谒吾君,必当重用。”管仲即作书缄,就交付宁戚,彼此各别。宁戚仍牧牛于猫山之下。齐桓公大军三日后方到,宁戚依前短褐单衣,破笠赤脚,立于路旁,全不畏避。桓公乘舆将近,宁戚遂叩牛角而歌之曰:
  南山灿,白石烂,中有鲤鱼长尺半。生不逢尧与舜禅,短褐单衣才至时。从昏饭牛至夜半,长夜漫漫何时旦?
  桓公闻而异之,命左右拥至车前,问其姓名居处。戚以实对曰:“姓宁名戚。”桓公曰:“汝牧夫,何得讥刺时政?”宁戚曰:“臣小人,安敢讥刺?”桓公曰:“当今天子在上,寡人率诸侯宾服于下,百姓乐业,草木沾春,舜日尧天,不过如此。汝谓‘不逢尧舜’,又曰:”长夜不旦‘,非讥刺而何?“宁戚曰:”臣虽村夫,不睹先王之政。然尝闻尧舜之世,十日一风,五日一雨,百姓耕田而食,凿井而饮,所谓’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是也。今值纪纲不振,教化不行之世,而曰舜日尧天,诚小人所不解也。且又闻尧舜之世,正百官而诸侯服,去四凶而天下安,不言而信,不怒而威。今明公一举而宋背会,再举而鲁劫盟,用兵不息,民劳财敝,而曰‘百姓乐业,草木沾春,,又小人所未解也。小人又闻尧弃其子丹朱,而让天下于舜,舜又避于南河,百姓趋而奉之,不得已即帝位。今君杀兄得国,假天子以令诸侯,小人又不知于唐虞揖让何如也!“桓公大怒曰:”匹夫出言不逊!“
  喝令斩之。左右缚宁戚去,将行刑。戚颜色不变,了无惧意,仰天叹曰:“荣杀龙逢,纣杀比干,今宁戚与之为三矣!”隔朋奏曰:“此人见势不趋,见威不惕,非寻常牧夫也。君其赦之!”桓公念头一转,怒气顿平,遂命释宁戚之缚,谓戚曰:“寡人聊以试于,子诚佳土。宁戚因探怀中,出管仲之书。桓公拆而观之。书略云:
  臣奉命出师,行至搔山,得卫人宁戚,此人非牧竖者流,乃当世有用之才,君宜留以自辅。若弃之使见用于邻国,则齐悔无及矣!
  桓公曰:“子既有仲父之书,何不遂呈寡人?”宁戚曰:“臣闻‘贤君择人为佐,贤臣亦择主而辅。’君如恶直好谀,以怒色加臣,臣宁死,必不出相国之书矣。”桓公大悦,命以后车载之。是晚,下寨休军,桓公命举人,索衣冠甚急。寺人貂曰:“君索衣冠,为爵宁戚乎?”桓公曰:“然。”寺人貂曰:“卫去齐不远,何不使人访之?使其人果贤,爵之未晚。”桓公曰:“此人廓达之才,不拘小节,恐其在卫,或有细过。访得其过,爵之则不光,弃之则可惜!”即于灯烛之下,拜宁戚力大夫,使与管仲同参国政。宁戚改换衣冠,谢恩而出。髯翁有诗曰:
  短褐单衣牧竖穷,不逢尧舜遇桓公。
  自从叩角歌声歇,无复飞熊入梦中。
  桓公兵至宋界,陈宣公杆臼,曹庄公射姑先在。随后周单子兵亦至。相见已毕,商议攻宋之策。宁戚进曰:“明公奉天子之命,纠合诸侯,以威胜,不如以德胜,依臣愚见,且不必进兵。臣虽不才,请掉三寸之舌,前去说宋公行成。”桓公大悦,传令扎寨于界上,命宁戚人宋。戚乃乘一小车,与从者数人,直至脸阳,来见宋公。宋公问于戴叔皮曰:“宁戚何人也?”叔皮曰:“臣闻此人乃牧牛村夫,齐侯新拔之于位。必其口才过人,此来乃使其游说也。”宋公曰:“何以待之?”叔皮曰:“主公召入,勿以礼待之,观其动静。若开口一不当,臣请引绅为号,便令武士擒而囚之。则齐侯之计沮矣。”宋公点首,吩咐武士伺候。
  宁戚宽衣大带,昂然而入,向宋公长揖。宋公端坐不答。戚乃仰面长叹曰:“危哉乎,宋国也!”宋公骇然曰:“孤位备上公,汞为诸侯之首,危何从至?”戚曰:“明公自比与周公孰贤?”宋公曰:“周公圣人也,孤焉敢比之?”戚曰:“周公在周盛时,天下太平,四夷宾服,犹且吐哺握发,以纳天下贤士。明公以亡国之余,处群雄角力之秋,继两世拭逆之后,即效法周公,卑躬下士,犹恐士之不至。乃妄自矜大,简贤慢客,虽有忠言,安能至明公之前乎?不危何待!”宋公愕然,离坐曰:“孤嗣位日浅,未闻君子之训,先生勿罪!”
  叔皮在旁,见宋公为宁戚所动,连连举其带绅。宋公不顾,乃谓宁戚曰:“先生此来,何以教我?”戚曰:“天于失权,诸侯星散,君臣无等,篡拭日闻。齐侯不忍天下之乱,恭承王命,以主夏盟。明公列名于会,以定位也。若又背之,犹不定也。今天子赫然震怒,特遣王臣,驱率诸侯,以讨于宋。明公既叛王命于前,又抗王师于后,不待交兵,臣已卜胜负之有在矣。”宋公曰:“先生之见如何?”戚曰:“以臣愚计,勿惜一束之赞,与齐会盟。上不失臣周之礼,下可结盟主之欢,兵甲不动,宋国安于泰山。”宋公曰:“孤一时失计,不终会好,今齐方加兵于我,安肯受吾之赞?”戚曰:“齐侯宽仁大度,不录人过,不念旧恶。
  如鲁不赴会,一盟于柯,遂举侵田而返之。况明公在会之人,焉有不纳?“宋公曰:”将何为贫?“戚曰:”齐侯以礼睦邻,厚往薄来。即束脯可蛰,岂必倾府库之藏哉?“宋公大悦,乃遣使随宁戚至齐军中请成。叔皮满面羞惭而退。
  却说宋使见了齐侯,言谢罪请盟之事。献白玉十毁,黄金千锚。齐桓公曰:“天子有命,寡人安敢自传?必须烦王臣转奏于王方可。”桓公即以所献金玉,转送单子,致宋公取成之意。单子曰:“苟君侯赦有,有所藉手,以复于天王,敢不如命。”桓公乃使宋公修聘于周,然后再订会期。单子辞齐侯而归。齐与陈曹二君各回本国。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擒傅暇厉公复国 杀子颓惠王反正

    
  话说齐桓公归国,管仲奏曰:“东迁以来,莫强于郑。郑灭东唬而都之,前篙后河,右洛左济,虎牢之险,闻于天下,故在昔庄公恃之,以伐宋兼许,抗拒玉师。今又与楚为党,楚,悟国也,地大兵强,吞噬汉阳诸国,与周为敌。君若欲屏王室而霸诸侯,非攘楚不可;欲攘楚,必先得郑。”桓公曰:“吾知郑为中国之枢,久欲收之,恨无计耳。宁戚进曰:”郑公子突为君二载,祭足逐之而立于忽;高渠弥拭忽而立子直;我先君杀于鳖,祭足又立子仪。祭足以臣逐君,子仪以弟篡兄,犯分逆伦,皆当声讨。今子突在栋,日谋袭郑,况祭足已死,郑国无人,主公命一将往栋,送突人郑,则突必怀主公之德,北面而朝齐矣。“桓公然之。遂命宾须无引兵车二百乘,屯于栋城二十里之外。宾须无预遣人致齐侯之意。郑厉公突先闻祭足死信,密差心腹到郑国打听消息。忽闻齐侯遣兵送己归国,心中大喜,出城远接,大排宴会。
  二人叙话间,郑国差人已转,回说:“祭仲已死,如今叔詹为上大夫。”宾须无曰:“叔詹何人?”郑伯突曰:“治国之良,非将才也/差人又禀:”郑城有一奇事:南门之内,有一蛇长八尺,青头黄尾;门外又有一蛇,长丈余,红头绿尾;斗于门闷之中,三日三夜,不分胜负。国人观者如市,莫敢近之。后十七日,内蛇被外蛇咬死,外蛇竟奔入城,至太庙之中,忽然不见。“须无欠身贺郑伯曰:”君位定矣。“郑伯突白:”何以知之?“须无曰:”郑国外蛇即君也,长丈余,君居长也。内蛇予仪也,长八尺,弟也。十七日而内蛇被伤,外蛇入城者,君出亡以甲申之夏,今当辛丑之夏,恰十有七年矣。内蛇伤死,此于仪失位之兆;外蛇入于太庙,君主宗把之征也。我主方申大义于天下,将纳君于正位,蛇斗适当其时,殆天意乎!“郑伯突曰:”诚如将军之言,没世不敢负德!“宾须无乃与郑伯定计,夜袭大陵。
  傅暇率兵出战,两下交锋,不虞宾须无绕出背后,先打破大陵,插了齐国旗号,傅暇知力不敌,只得下车投降。郑伯突衔傅暇十七年相拒之恨,咬牙切齿;叱左右:“斩讫报来!”
  傅暇大呼曰:“君不欲入郑那?何为杀我?”郑伯突唤转问之,傅暇曰:“君若赦臣一命,臣愿果于仪之首/郑伯突曰:”汝有何策,能杀子仪?不过以甘言哄寡人,欲脱身归郑耳。“暇曰:”当今郑政皆叔詹所掌,臣与叔詹至厚。君能赦我,我潜入郑国,与詹谋之,子仪之首,必献于座下。“郑伯突大骂:”老贼奸诈,焉敢诙吾?吾今放汝人城,汝将与叔詹起兵拒我矣。“宾须无曰:”暇之妻孪,见在大陵,可囚于烁城为质。“傅暇叩头求哀:”如臣失信,诛臣妻子。“且指天日为誓。郑伯突乃纵之。傅暇至郑,夜见叔詹。詹见暇,大惊曰:”汝守大陵,何以至此?“暇曰:”齐侯欲正郑位,命大将宾须无统领大军,送公子突归国。大陵已失,暇连夜逃命至此。齐兵旦晚当至,事在危急,子能斩子仪之首,开城迎之,富贵可保,亦免生灵涂炭。转祸为福,在此一时,不然,悔无及矣!“詹闻言嘿然,良久曰:”吾向日原主迎立故君之议,为祭仲所阻。今祭仲物故,是天助故君。违天必有咎,但不知计将安出?“暇曰:”可通信栋城,令速进兵。于出城,伪为拒敌,于仪必临城观战,吾觑便图之。于引故君入城,大事定矣。“叔詹从其谋,密使人致书‘于突。傅暇然后参见子仪,诉以齐兵助突,大陵失陷之事。
  子仪大惊曰:“孤当以重赂求救于楚,待楚兵到日,内外夹攻,齐兵可退。”叔詹故缓其事。过二日,尚未发使往,谍报:“栋军已至城下/叔詹曰:”臣当引兵出战。君同傅暇登城固守。“子仪信以为然。
  却说郑伯突引兵先到,叔詹略战数合,宾须无引齐兵大进,叔詹回车便走。
  傅暇从城上大叫曰:“郑师败矣!”子仪素无胆勇,便欲下城。暇从后刺之,子仪死于城上。叔詹叫开城门,郑伯同宾须无一,同入城。傅暇先往清宫,遇子仪二子,俱杀之。迎突复位。国人素附厉公,欢声震地。厉公厚贿宾须无,约以冬十月亲至齐庭乞盟。须无辞归。
  厉公复位数日,人心大定。乃谓傅假曰:“汝守大陵,十有七年,力拒寡人,可谓忠于旧君矣。今贪生畏死,复为寡人而腻旧君,汝心不可测也!寡人当为子仪报仇!”喝令力士押出,斩于市曹。其妻挚姑赦弗诛。
  髯翁有诗叹云:
  郑突好雄世所无,借人成事又行诛。
  傅暇不爱须臾活,赢得忠名万古呼。
  原繁当先赞立子仪,恐其得罪,称疾告老。厉公使人责之,乃自缢而死。厉公复治逐君之罪,杀公子阔。强妞避于叔詹之家,叔詹为之求生,乃兔死,刚其足。公父定叔出奔卫国,后三年,厉公召而复之,曰:“不可使共叔无后也!”祭足己见勿论。叔詹仍为正卿,堵叔师叔并为大夫,郑人谓之“三良”。
  再说齐桓公知郑伯突已复国,卫曹二国,去冬亦曾请盟,欲大合诸侯,刑牲定约。管仲曰:“君新举霸事,必以简便为政。”桓公曰:“简便如何?”管仲曰:“陈、蔡、邪自北杏之后,事齐不罚曹伯虽未会,已同伐宋之举。此四国,不必再烦奔走。惟宋卫未尝与会,且当一见。俟诸国齐心,方举盟约可也/言未毕,忽传报:周王再遣单蔑报宋之聘,已至卫国。”管仲曰:“宋可成矣。卫居道路之、中,君当亲至卫地为会,以亲诸侯。桓公乃约宋、卫、郑三国,会于邪地。连单子齐侯,其是五位,不作献血,揖让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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