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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跪不起-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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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巡视一圈回来,阿斯哈尔连衣服都没敢脱,盖着皮大衣就躺下了,这会儿他也就刚打了一个盹儿。听见古努尔的喊声,他毛毛楞楞地翻身坐起来,就听见疾风已在帐篷里呼呼拉拉鼓荡起来,他的心猛地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 

  塔贴撩开皮袍大襟先把小孙子搂入怀中,随即咝咝地喘着说:“我说什么来着,就不让人过一天舒心日子。咱家不会有啥事,你赶紧去看看别的几家吧。” 

  “噢!”阿斯哈尔答应一声,穿上皮靴就往外走。 

  春牧场的地形像一个手掌,一条条沟壑是指头,茫茫戈壁是掌心,横七竖八的沟叉子,就是指掌上密密麻麻的纹路。这里是戈壁通往山区的咽喉要道,也是牧民转场的必经之路。牧人们都管这里叫巴掌山。牧民们转场途中,都喜欢把帐蓬支在这些沟叉里,以此来躲风避雪。 

  最要命的事在最要命的时候发生了。 

  风愈刮愈猛,雪仗着风势横扫过来,打得人睁不开眼,马的鬃毛随风乱卷。阿斯哈尔系紧帽带和腰带,用衣袖遮挡住抽打过来的石子一般的雪粒,低低地伏在马背上艰难地前行。 

  刚刚翻上山包,黄毛儿撕心裂肺的吼声就随风从沟叉里传过来,阿斯哈尔艰难的抬起头,就看见他的帐蓬早已被风掀翻,羊群在头羊的带领下,呈一字队形如潮水般一泻而下,不时有瘦弱的母羊倒下来,四蹄一蹬就再也起不来了,急速推进的雪浪瞬间就把它们掩埋了。 

  黄毛儿一只脚上穿着靴子,另一只脚上穿着毡袜,看来是没来得及穿上,帽子也早已不知去向,一头黄毛早成了白发,他抱住一个个倒下的母羊无声地在哭嚎。 

  前面就是无遮无拦的戈壁滩了,羊群一旦上了戈壁,肆虐的风将会把羊轻而易举地撕成碎片。 

  风雪交加,天地苍茫一片。 

  阿斯哈尔举目环顾,南边那条怪石林立、寸草不生的山沟,让他眼前一亮,往常这里除了爬高上低的山羊以外,别的牲畜是不屑于进去觅食的,在这危难之时,这里倒真不失为一个遮风避雪的好去处。 

  险情不容他再作思量,只见阿斯哈尔猛抖几下缰绳,用钉了铁掌的厚重靴跟狠狠地叩几下马肋,坐骑受了刺激,身子往后一缩,聚足力气箭簇一般弹射出去,仅几步就横到了羊群前头。阿斯哈尔顾不上下马,他瞅准头羊一个侧身扑下去,把头羊死死的压在身下,未等头羊有所动作,他已抽出腰刀咔嚓一声割断马缰,一头捆在自己腰上,一头打个死结套在头羊的犄角上。 

  桀骜不驯的头羊,哪里受过这般委屈,它拗直脖子,四蹄蹬地,两眼瞪得血红血红,摆出一付拼死角斗的架式。羊群匍匐在地乱作一团。 

  头羊力大无比,阿斯哈尔铆足力气死拉硬扯,头羊居然纹丝未动。他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下意识地朝手心啐一口唾沫,死死扭住头羊的长角,却不料由于用力过猛,他脚下一滑,一个马趴摔倒在地,幸好有绳子牵连着,头羊没能挣脱,要不然后果将难以预料。 

  阿斯哈尔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头发胡子眉毛上结满霜花,他艰难地爬起来,还没等站稳,头羊猛地往前一蹿又把他扯了个跟头,膝盖也重重磕在尖硬的石头上,他痛得“啊啦”一声,险些晕厥过去,风雪趁机从他的领口、袖口、鼻孔、耳孔里钻进去。他强忍着疼痛,把绳子在胳膊上绕几道,抖掉身上已结成硬痂的积雪,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挪动。头羊不知是屈服了,还是突然意识到了主人的意图,它咩咩地呼唤两声,率领着部众跟随着阿斯哈尔,往沟里艰难地行进。 

  阿勒腾别克等人闻讯赶来,大家一拥而上,推得推,搡得搡,总算把羊群赶进了怪石沟。 

  盛怒之下,阿斯哈尔抡起鞭子,鞭稍啪啪啪几声脆响,黄毛儿的皮衣立时就爆开了花。这小子自知罪孽深重,心甘情愿地接受惩罚。阿斯哈尔怒吼一声: “还楞在这里干什么?快去看看老婆孩子怎么样了。” 

  “我的妈呀!”黄毛儿这才醒过梦来,拔腿就往回跑。 

  阿斯哈尔气咻咻地爬上马背逆风而去,其他牧户还指不定什么情况呢。 

  阿拉哈克布尔(哈萨克祈祷语)。 

  狂风暴雪仅张狂了几个时辰就偃旗息鼓了。处在转场途中的牧民们,遭受了风雪的重创,粗粗一算,首批转场的十几户牧民中,有六户的羊群受到损失,其中就属黄毛儿的损失最大,值得庆幸的是,仅有六人冻伤,其中就包括阿斯哈尔。 

  牧人们甚至还来不及擦干眼泪,天刚一放晴,他们即刻绑上驮子,赶上牛羊上路了。 

  一年四季,周而复始。牧人们祖祖辈辈在与自然的拼争中练就了一身的胆气。如果说他们是铁坯的话,那么在无数次风雪雷电的熔炼当中,他们早就比钢还要坚硬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三章(23)
关东站在木屋高高的台阶上,活动着腰身说:“怪不得哭着喊着要回来呢,你小子还挺会享福,这霍牧真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将来如果有那么一天,老汉我一定到这里来盖上两间茅草屋,喂上几只鸡,养上几只羊……”

  “要不您也别回去了。”

  “哎!过过嘴瘾吧;”关东收回目光,“明天一早我就回去了,你不是说要带我去老梁那里看看吗?”

  “要不咱不去了吧?”郭明达生怕关东见了梁爷难堪,所以回到霍牧后他一直没敢提及此事。 

  “你小子风一阵雨一阵的,这都到家门口了不露个面合适吗?再说了作为战场的对手,几十年以后能在霍牧相见,不也是一件快事嘛。” 

  “您可想好了?” 

  “嗨!我知道你啥意思,没事的,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我关胡子不是那种小鸡肚肠的人。” 

  既然关东这么说了,郭明达也就没啥顾虑了,他穿上衣服说:“叶场长那头怎么办?人家可是把羊羔子都给您拉来了。” 

  “好饭不怕晚。谁的肉不吃都行,他的肉不能不吃,不能轻饶了这老家伙。” 

  两人沿街道一直往西走,远远地就看见了路旁的铁匠炉,关东指着铁匠炉说: “看来这大概就是老梁的兵工厂了吧?” 

  “没错。梁爷今天怎么没生炉子呢?” 

  “一个堂堂国民党少将,他倒是能屈能伸,不能不叫人敬佩呀,看来我不如他呀。”关东点点头,打心眼里佩服这个硬汉子。 

  刚走进一个院子,郭明达就嚷嚷开了:“梁爷,你看我给您把谁带来了?”

  “是谁呀?”有气无力的声音从里屋传出来。 

  走进里屋见梁爷躺在床上,郭明达赶紧过去问:“您这是哪里不舒服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嘛。” 

  “嗨!没事,睡一觉就好。这位是?” 

  “您猜猜。”郭明达卖个关子。 

  端详了半天,梁爷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恕老夫眼拙,实在是……” 

  “好哇,狼烟戈壁一仗,你差一点要了我的老命,怎么这会儿不想认帐了?”关东脚后跟一磕,啪地行一个标准的军礼。 

  梁爷浑浊的眼球猛然一亮,他哆哆嗦嗦地伸出双手说:“关胡子?你是关胡子。哎哟哟!你看你看,小郭,昨天你也不告诉我一声,你看这乱糟糟的,让我在病榻上迎候贵客嘛。”老人说着就要起来,可身子一软又坐在了床边上。 

  “我一个穷赶车的是个甚贵客嘛。”关东握住那双冰凉的手自嘲道。 

  “关团长大驾光临,老夫实在是不敢当呀。”梁爷强打起精神,缓缓抬起胳膊还个军礼。 

  “咱都是军人出身,不讲究那些个俗套套了,你就躺着吧,躺着舒服一点。”关东说。 

  见关东一身补丁衣服,梁爷甚为疑惑:“您这是?” 

  “早该来看你了,老伙计,你可别多心哪,要不是小郭说你在霍牧,我还以为……” 

  “以为我早见阎王去了是不是?” 

  屋里忽然安静下来,两个昔日你死我活的仇敌,此刻意外相逢,他们似乎都有一肚子话要说,可一时又不知从哪里说起。 

  由于激动梁爷的呼吸急促起来,喉咙里嗬喽嗬喽的,像是有一块痰在那里滑动,让人听了心里发急。 

  “都病成这样了,您怎么不让敖登去叫我一声呢?来,先喝口热水。”郭明达将一杯水递给梁爷。 

  喝两口水后,梁爷想起了什么,他费力地睁开眼睛说:“小郭,柜子里有一个松木盒子,你帮我拿出来。” 

  还以为老人藏着什么宝贝呢,郭明达打开一看,却发现里面竟是一根竹笛。 

  “你把它交给老关。” 

  关东接过竹笛一脸的茫然。 

  “关团长,这……这根竹笛,我把它还……还给你……” 

  “还给我?” 

  “听我把话说完,你还……记得河西走廊虎耳山……一仗吗?” 

  “记得。那一回,你打了我的伏击,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让我不到半天就丢了将近一个营。” 。 想看书来

第三章(24)
“罪过,真是罪过呀……”梁爷紧闭双眼,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他紧倒几口气说:“在打扫战场的时候,我发现了你的一个娃娃兵,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他浑身是血,死得……很壮烈,这根笛子就死死攥在他的手里,这也许是他身上珍藏的唯一一件宝贝了。也不知怎么了,我当时眼泪就下来了,在那个脑袋……随时都可能搬家的战争环境中,这个孩子却对生活充满那么多的渴望,若不是那场该死的战争,他恐怕还在妈妈怀里撒娇呢,真是罪不可赦呀!恰恰是……是我剥夺了这个孩子的生命。后来,我厚葬了这个孩子,而这根笛子……从此就一直陪伴着我。不知多少回,这个孩子坐在青牛背上,吹着小放牛来到我的梦里。只要一听到笛声,我就把一切烦恼都忘了,我总在想,或许就是这根笛子让我活到了今天……原来我想把这根笛子带进棺材里去的,现在你来了,我把它还给你,这算不算是物归原主哪?”梁爷淡淡一笑,随即面色凝重地说:“我是一个战犯,双手……沾满了人民的鲜血,可政府却宽大了我,我感谢政府,更要感谢……霍牧的父老乡亲……我之所以……把笛子交还于你,就是想告诉你,咱们都得好好活着,不要……计较那些荣辱得失,有啥烦心事了你就吹吹笛子。只要咱……自己不倒下,别人是奈何不了咱的……老关哪,你该不会嫌我唠叨吧……” 

  “老伙计,你这说得都是肺腑之言。好,我听你的,咱都好好活下去,活出个滋味来。” 

  “为了恕罪,我收养了敖登这孩子,我要让他将来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过去作为对手,我们以死相拼,今天作为朋友我们握手言欢,这就是生活……有生之年能和你关胡子见上一面,我真是太高兴了。可惜这身子骨不争气,要不我今天非跟你连喝八大碗,来它个一醉方休。” 

  “没关系的,咱以后有的是时间,我会常来看你的。老伙计,听小郭说你的羊肉炖鲤鱼那是一绝,你总得让我品尝品尝吧。” 

  梁爷摇摇头,忽然转过头来说:“小郭,万一……哪一天我有个好歹,敖登这孩子就交给你了。只是不知你……” 

  “您说到哪里去了,梁爷,您的身子骨这么硬朗,再活个十年八年也不成问题。” 

  “不!我要你当着老关的面给我一个准话,否则,我就是……”梁爷以乞求的目光望着郭明达。 

  “好好好,我答应您,我答应您还不成嘛。”郭明达伤心地别过头去。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有人在喊了一声:“关书记,关书记在吗?” 

  “在,在这里呢。”郭明达起身迎了出去。 

  “哎呀!梁老哥,实在不好意思,我是上门来抢人的,您该不会肚子胀(方言:生气)吧?” 

  “我怎么会生气呢,你叶场长一来,不就全给我省下了嘛。” 

  “老滑头,起来,给我去陪陪客人。”叶尔哈雷上去就掀梁爷的被子。 

  “不了,我就不去了,你们一个个都是大烟筒,我可受不了那个罪。”梁爷说。 

  “那你一会儿打发敖登过去,我们吃肉也总得让你喝点汤吧,要不也显得老叶太小气了,哈哈……” 

  关东替梁爷掖好被子,心情沉重地说:“你自己多保重,哪里不舒服了千万别硬扛着,该看病就看病,该吃药吃药,年岁不饶人喽,守着北京来的大医生你还怕什么。家里有什么困难你就找老叶,他不会不管你的。” 

  “哎!你还说呢,这些年多亏叶场长了,当年要不是人家收留我,我还指不定在哪里流浪呢。叶场长,欠你的账我只好下辈子再还喽。” 

  “这老家伙还有点良心。”叶尔哈雷轻描淡写地开了句玩笑。 

  就在关东离开霍牧的第二天,敖登来找郭明达,说爷爷怎么叫都不起床,郭明达心里咯噔一下,当他推开那扇熟悉的木门时,眼前的情景让他目瞪口呆了,只见梁爷神态安祥地躺在床上,着一身白绸对襟汉装,怀表金灿灿的链子耷拉在胸前,头发和胡子都梳理得纹丝不乱,如同在小憩一样,脸上没有一丝痛苦,分明听得见那匀匀的鼻吸。 

  生怕惊扰了老人似的,郭明达轻手轻脚地坐到床边,把老人尚有余温的手放到掌心,泪水扑簌簌滚了下来。 

  梁爷怕给别人添麻烦,所以早就打理好了自己的后事,仓房里的那口白松棺材,就是他自己给自己打的,都放了几年了。 

  敖登不知郭明达为何要哭,他抱住屋子中央那根黑油黑油的顶梁柱,心里是既害怕又紧张。对于死亡的涵意,他还有些懵懵懂懂。生身父母是个啥模样,他已没有了印象,自从记事起,阿塔(哈萨克语:爷爷)就是他唯一的亲人。 

  如果当初同意抚养敖登,只是为了安慰梁爷的话,那么这个问题眼下非常现实地摆在了郭明达面前。 

  “郭叔叔,阿塔不要我了吗?” 

  郭明达替这个不喑世事的孩子擦去眼泪,心情悲凉地说:“阿塔老了,他到胡大爷那里去了,我们将来也会老的,也会到胡大爷那里去。以后叔叔天天来陪你,给你做好吃的。” 

  “那我们现在就去胡大那里找阿塔吧。”敖登非常认真地说。 

  郭明达无言以对。 

  那只从尕娃子家抱来的名叫黑虎的小狗,现如今已长得虎虎势势像只熊崽子了,它从屋顶上跳下来,用前爪刨开房门跑到老主人床前,前爪搭在床沿上,伸出舌头舔舔主人的手,主人没有像从前那样,轻轻抚摸它的脑袋,而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黑虎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爬在床边呜呜地低吟,仿佛在向主人致哀。 

  在一处依山傍水的山坡上,乡亲们按汉族人的下葬方式,掩埋了这位出身在燕赵大地,行伍出身的老人,当人们把棺椁安放进墓坑,让敖登去点长命灯的时候,小家伙才忽然意识到,朝夕相处的爷爷就要永远离他而去了,他爬在棺盖上放声大哭起来。在场的人们无不为之动容。 

  当天晚上,郭明达夹着行李卷,睡在了梁爷那张温热犹存的床上。敖登就像依偎在爷爷怀里一样,把小脑袋塞到郭明达的腋下,睡梦里还时不时地抽噎几声。郭明达没有睡意,他把手指插进敖登毛绒绒的头发里轻轻梳理着,他知道自己的肩上从此将多了一份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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