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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难与忠诚-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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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盖斯布雷克特说道,“我身体太虚弱,不能站着说,也没有谁叫我坐下。”

跟他走进屋里来的伊莱半生气半抱歉地说道:“说实在的,叫客人站着而我们坐着也不是我们的规矩。不过你这个人呀,你给我们造成的灾难可是太大了。”诚实的伊莱气得发抖,竭力抑制他的愤怒,因为这是在他自己家里。

这时,盖斯布雷克特总算找到了在这一家人当中说话很少不算数的一个人为他说情。

这人就是小凯特。“爸爸,妈妈,”她说道,“我应当向你们表示孝敬。不过,这样做不好。人一死,账全消。你们看不见他是一副要死的脸色吗?善良的双亲,我活不久了,而他能活的时间就更短。”

伊莱赶紧把一张椅子拿过来,好让这位行将就木的仇人有个坐的地方。盖斯布雷克特的仆人扶他坐到椅子上。“快去拿盒子来。”他说道。仆人端了两个盒子进来,然后退了出去,让主人在他狠心地损害过的这一家人当中独自坐着。

现在,每只眼睛都在注视着他,只有玛格丽特例外。他手指抖活活地把几个盒子一个个打开,然后从其中一个盒子里取出一份特尔哥的财产契据。“这块地和这些房屋是属于弗洛里斯·布兰特的,也理当属于你这当孙女的。我以一笔早就连本带利归还了的债款为借口侵吞了这一财产。现在,我带着悔罪的眼泪来将它们物归原主。另一个盒子里装有三百四十块金安琪儿,是刨开弗洛里斯·布兰特欠的债以外,我从那块田产多收得的租金和罚金。我一直记着账,打算有一天能公道地处理这件事。然而,贪婪拖了我的后腿。善良的人们,求上帝保佑,别受诱惑之害吧!我并不是生来就昧良心的。然而,你们瞧。”

“你真行呀!”凯瑟琳叫道,“你还是市长哩!你当年还鞭打过无数的窃贼哩!不过嘛,”她想想又改口说道,“为时太晚总比永不改悔要好。怎么,玛格丽特,你聋了吗?这好人把你应得的财产给你送回来了。你现在是个有钱的女人了。天哪,这简直是个金山!”

“叫他把田产和钱财留下,把他用阴谋诡计从我手上盗走的杰勒德归还给我。”玛格丽特仍然头朝一边地说道。

“哎呀,”盖斯布雷克特说道,“但愿我能办到。我能办到的我‘已经办了。难道这算不得什么吗?要知道,我很费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才使我将要断气的时候从病床上爬起来亲自处理这个事,惟恐会发生别的差错,使她得不到她的财产。”

“老人,”玛格丽特说道,“既然你一直崇拜的是几个臭钱,而如今能有这个表现,那么我希望上帝和圣徒们会饶恕你。至于说我,既不是圣徒,也不是天使,只是个可怜的女人,一个被你伤害得心灵破碎的女人。凯特,你给他说说吧。我难受得要死。”

凯特思索了一下。接着,她那轻柔、银铃般的声音像一种抚慰人心的音乐响了起来:“我可怜的姐姐的悲伤是金钱医治不了的,盖斯布雷克特,你得多给她一些时间。希望她完全宽恕你是不近情理的。她的孩子失去了父亲。她自己也搞得既非处女、妻子,又非寡妇。她受的这个打击才是两天前的事,她心灵的创伤还没有愈合。”

玛格丽特沉痛地抽泣了一下,作为对这些话的反应。

“你要多等她一些时间!在你死之前,她会完全宽恕你的;哪怕是为了使我高兴,她也会的,因为我可能也不会比你盖斯布雷克特活得更久。我们这种人创伤固然也不轻,但毕竟不像她的那样深。我们可以原谅你这样一个悔罪的人,而且又是个快死的人。就我来说,我可以从此以后为你祷告,你就安心地走吧!”

小圣人表过态了。只要她表了态,就能解决问题。伊莱甚至邀他跟自己开一瓶酒,喝上一杯,好让他有精神上路。

盖斯布雷克特谢绝了他的酒。他说他办的这个事对他说来是一针强心剂。“好街坊,人总是鼠目寸光的,我抱得这么死的田产对我说来一直像个铺满尊麻的床铺。一旦摆脱掉,反而觉得比没有它更快活一些。”

他叫仆人进来,把他抬上轿子。

他走了以后,凯瑟琳对这么多金钱感到乐不可支。她从没见过这么多钱摆在一处。看到玛格丽特像个神像似的坐在那儿,她差点生起气来。接着,她便对有钱的好处大发了一通议论。

她逗得玛格丽特哭笑不得,最后总算说服了她,叫她过来瞧一眼。

“妈,最好别打扰她了。”凯特说道,“她的心像铅一般沉重,怎能欣赏起黄金来呢?”但凯瑟琳坚决不让步。

玛格丽特用惊奇的目光望着她的财富。突然,她搓着双手,带着钻心的痛楚叫道:“太晚了!太晚了!”尽管她摆脱了那铅块般沉重的绝望心情,取而代之的却是强烈的歇斯底里,对这一大堆财富产生的歇斯底里,因为这财富来得太晚,她已经无福和她所爱的人分享。

要是这堆黄金的一小部分,这块田产的一小部分早在一两年前就像现在这样归她所有,杰勒德就决不会离开她身边去意大利或别的地方了。

太晚了!太晚了!

第九十一章

这以后不久又传来了一个消息,说玛格丽特·范·艾克已经死去,并已殡葬。按照她一年前立下的遗嘱,她的全部财产,除丧葬费和送给赖克特·海恩斯的赠金以外述商鞅变法的主张和过程,阐述其政治、哲学思想,对秦国,全部由她亲爱的女儿玛格丽特·布兰特继承,但要求她供养赖克特,直到她结婚为止。通过这一遗嘱,玛格丽特继承了一所陈设有家具的屋子,以及图画、素描等艺术品。这在今天算得上一大笔财产。在所有这些图画当中,有一幅她看得比整个图画陈列馆还要重要。这画的主题是订婚礼。通过新郎严肃的面部以及新娘娴淑端庄的表情,表现出婚礼的庄严气氛。新娘几乎完全是由玛格丽特·范·艾克画的,而其余部分则是简·范·艾克画的。次要部分都描绘得十分精细。直到今天它仍然不失为一幅杰作。玛格丽特·布兰特捎信给赖克特,要她留在家里等心情好的时候再去看那所房子,缅怀经常在那儿接待过她的老画家的音容笑貌。她要她特别保存好小厨柜里的那张画,指的就是那幅折子画。

第二件值得一提的事就是卢克·彼得森已经回来。他打听到杰勒德已经削发为僧。

他差点高兴得发狂。他来到玛格丽特家里对她说道:

“别操心,女主人。要是他不能娶你,我可以娶你。”

“你?”玛格丽特说道,“你知道,我已经见到他了。”

“但他已经是个游行修士了。”

“早在他当游行修士之前他就是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爸爸。我已经见过他,我已经见过他。”

卢克感到不知如何是好。“你听我说,”他讲道,“我有个堂兄是个律师。我去问问他,究竟你算已婚还是未婚。”

“大可不必。我将问我自己的良心,而不是问什么律师。原来这就是你对我的关心。想把我搞得满城风雨。啊,你真不害羞!”

“我不说也事已如此。”

“谁指望我尊敬他,谁就不应当这样搞。要是你这样搞,你就再也别来见我。”

“唉,”卢克叹气道,“你对别人就像鸽子,但对我却像狠心的暴君。”

“亲爱的卢克,这是你自己的过错。谁叫你来追我呢!你要追我,我就不能像我所希望的那样亲切地对待你。卢克,我健美的小伙子,你听我说吧。我现在很富了。即使我不能使我自己幸福,我却可以使我的朋友们幸福。你只要在街上走走,教区走走,你就可以看见许多姑娘比我美丽十倍,而且没有因为哭泣而把性格搞坏。看高点,去挑选你自己的意中人吧。一旦你跟哪个姑娘谈上了,我就去找她母亲谈。相信我,她们不会拒绝你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卢克说道,脸色变得通红,“要是我得不到你的爱,我也不想要你的钱。在你像我一样穷,甚至比我更穷的时候,我就是你的仆人。要是你宁愿当一个修士的情妇,而不愿当一个老实人的妻子,那你就不是我原来所想的那种妇人。让我们不怀恶意地分手吧。你可以在你要走的道路上寻找你的安慰。我看,在这条道路上还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找到过什么安慰。至于说我,我将打着光棍生,打着光棍死。再见吧,女主人。”

“再见吧,亲爱的卢克。愿上帝饶恕你对我说这种话。”

有好些天,玛格丽特是既渴望又害怕不久将和杰勒德会面。她寻思道:“他要回避一下,这我是不奇怪的。再说我也应当回避一下。”然而,他总会听说他当上了父亲,而想见见孩子的愿望将战胜一切。“并且,”那可怜的姑娘继续寻思道,“要是经过这次会面我不会伤心地死去,我想我总会比现在的境况更好些。”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他还是没有音信。一种令人寒心的猜疑悄悄侵袭着她的心灵。假如他是故意不回来该怎么办呢?假如他跑去找那些冷酷的修士,而他们要他永远别再见她,又该怎么办呢?早在这之前,修院就已表明它对待忠实的情侣是像坟墓一样冷酷无情的。

一想到这,她就感到似乎再也活不下去了。

现在,她开始感到她的悲伤和担忧有时也搀杂着气愤的情绪。“他到底爱没爱过我?难道就这样一句话也不说,便丢开我和自己的孩子吗?哼,倒是可怜的卢克更惦着我。”

正当她心情很坏的这个时候,贾尔斯忽然吼着走了进来。“我已经办妥了。我们的杰勒德当上了高达的教区神父。”

为了让读者们先心中有数,好来听听他介绍他如何完成了这件了不起的大事,我只消简略地描述一下这矮子的宫廷生活,也就足以满足需要了。在他去宫廷之前的几个月,他的智慧就已经开始萌芽。他自认为他的这个转变始于某个六月八号。那天,他一只手拉着晒衣场上绷得紧紧的一根绳子,在晾衣绳的对面摆动着玩。忽然,像有个什么东西啪地一下钻进了他的脑袋。嘿!从此聪明就像脱了缰的马似的奔跑起来。来到宫廷之后,他的机灵、说话的粗率,再加上他那大如洪钟的声音和矮小的个子,使得他成为一个实权派。要不是他是个侏儒,我担心人们早就把他送上了那不受欢迎的运动器械——绞架。年轻的勃艮第公爵夫人以及推定的王位继承人玛丽,都像各个时代显要的贵族夫人宠爱侏儒那样宠爱着这个矮子。宫廷诗人按六步韵律炮制了大量阿谀奉承的奶油往他背上泼,数量之多足以把巨人歌利亚泡在里面。他甚至把贾尔斯口授的一些顺口溜加以发展,美化或诗化。

在写给伊莱的一封信上就堆砌着这样一些不胜纷繁的啰唆话。话是这样的:

“高贵而尊荣的勃艮第玛丽公主的小小绅士,命我把他对宫廷生活的

不满和对田园生活的赞美加以诗化,见诸纸笔。我是小小绅士的十分爱戴

和尊崇他的仆人。”

但通过心灵和体力的一种巧妙的结合,这侏儒达到了自己的顶峰。事情是这样的。

在宫廷一次盛大的比武大会的前一天,他向公爵的巨人挑战,要他和他比赛气力。这一挑战使得最一本正经的人也笑了起来。大家都很想看看结果如何。

贾尔斯事先已叫人把一根很高的竿子立在地上,指定的时间一到,他便像只松鼠似的爬了上去,运用臂力使身体和竿子形成一个直角,并保持了一阵这个姿势,然后才飞速滑下来。见到这惊险的镜头,那高贵而尊荣的公主不禁尖叫了一声,用双手掩着面孔,以免看到她那袖珍赫克里斯摔死的惨状。

那巨人只爬了大约十英尺,便发愁地看看上面,又看看下面,最后只得满身大汗地爬下来,厚着脸皮为这事进行辩解。

“这不是矮子比我力气大,而是他个子小。”

观众们对这一辩解报以大声的嘲笑。事实是,矮子善于爬竿子,而巨人只善于为自己辩解。总而言之,贾尔斯肯定是用他自己的身体对他们的智力作了个正确的估计。

“得了,我的小伙子,”他说,“既然你这么讲,那么,只要你肯让我把你的眼睛蒙起来,我愿意和你比摔交。”

那巨人正因失败而感到难受,心想这下子可好了,他肯定能挽回自己的失败,便马上同意了这个挑战。

“夫人,”贾尔斯说道,“你看到那边那个瞎眼的参孙吗?只要我发个信号,他就会向我九十度鞠躬,并向我脱帽致敬。”

“既然他蒙上了眼睛,那怎么可能呢?”一位宫女问道。

“这是我的事了。”

“我愿为贾尔斯打赌。”公主说道。

人们下了好几个相反的赌注。贾尔斯朝巨人的胃部一击,他腰一弯(就等于鞠躬),帽子也掉了下来。

看到这绝妙的聪明表演,观众都高兴地叫了起来,贾尔斯便趁此逃之夭夭。那巨人刚一喘过气,并把眼睛上的蒙布解开,便赶紧追逐矮子。贾尔斯事先在墙上开了一个小门,只有他钻得过去,巨人无法钻过去。而且,他把那道门很巧妙地涂上了颜色,以至看起来很像是墙壁。他猛地把门打开,一头钻了进去,没留下丝毫痕迹,只是在这暗门的正面用大字写下了两行诗句:

“手脚长,块头大,头脑全无,

小个子,机灵鬼,把他打输。”

这以后,贾尔斯成了一个实力派。

现在就让他自己登台做一番介绍吧。

当他发现玛格丽特不相信这好消息,并对侏儒们是否真有能耐干预神圣教会的大事表示怀疑的时候,他便讲了如下一段故事:

“当公主像往常那样把我请到她的卧室,替她解闷的时候,我并不像往常那样高高兴兴,满口民间谚语,而是像铅块一样沉重乏味。

“她说:‘喂,你是怎么不舒服了?是病了吗?’我说:‘是有心病。’她说:“哎呀,你是在恋爱吧。”这时,有五个称之为宫女的厚脸皮娘们大声笑了起来。我说:‘既然我在宫里看到的女人都是这些货色,我还不至于那么发疯。’

“公主说道:‘得了,女士们,你们最好别惹他,他是个慷慨大方的矮子,调皮话他给的多,收回的少。’

“她继续追问道:‘说真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告诉她,我正在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别人有时还信守诺言,而王公贵族从不信守诺言。

“她说:‘乖乖,你今天的箭可真射得高。’我对她说:‘不错,不过它们都射中了事实。’

“她说我这个人太厉害。不过,我最好不让她猜谜,而她也不宜回答我提出的谜。接着她说:‘夫人们,站远一些吧。你用不着害怕,只管说好了。’因为她看到我非常严肃认真。

“起先我颤抖了一下。要知道,公主可以丢开平易近人的样子而很快摆出威严的面孔,速度之快甚至超过她脱掉睡衣换上朝服。不过我把声音变得柔如蜂蜜地——你笑什么?——说道:‘夫人,您记得大约五年前的一件事吗?一天晚上,您和您不幸已故的母亲夏荷洛伊丝坐在一起。您弹着诗琴,她织着挂毡或类似的东西。您记得有一个英俊的青年走了进来——带着一位名叫玛格丽特·范·艾克的画家写的信吗?’

“她说她记得。她问道:‘是不是一个长得非常漂亮、个子高高的年轻人?’

“我说:‘是的,夫人。他就是我哥哥。’

“你哥哥?’她惊奇地说道,一边像是周身打量了我一番——你笑什么?

“于是,我向她提起那天晚上她和杰勒德之间的谈话。她是多么主张给他一个主教的职位。但好心的伯爵夫人说:‘别性急,玛丽,他还太年轻。’不过,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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