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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姿物语-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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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没想过,人的一生,会有那么大的改变,两年前,自己只不过是个从不出深闺,喜欢对着镜里的绝世姿容,作着绮丽美梦的待嫁女儿。
    那时候,总喜欢追着他的身影,欣喜地到处跑。山涧赋诗、星台咏词、亭间烹茶、松泉对奕,特别是在亲友们的簇拥起哄下,她填词、谱乐、鸣笛奏乐,而他拨剑起舞,腾龙起蛟,顾盼生风,两人眼波流转,不知羡煞多少旁人。
    每一刻相处,每一眼凝视,都是最美、最真的风流韵事。
    哪知天降霹雳,硬是炸开水边鸳鸯,折枯并蒂双莲。一场巨变,她再也没能见着他一面,祖国被灭,家破人亡,原本美好的童话世界,一下子便坠进了万丈冰窖里,跟着,她被掳进王宫,成了胜利者掌心的禁脔。
    刚开始,为了保住贞洁,她一心求死,却是欲死不得。一是对方监视的紧,苦无良机;再来,她始终相信,有朝一日,他会来把她带离着深锁牢笼的,未在见他一面之前,怎能如此就死,怎忍得如此就死!
    所以,她刻意让自己变得麻木,不吃不喝不睡不想,对身边的一切事皆充耳不闻,就像一个活死人,整日行尸走肉,如此几个月,连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人是鬼?
    既然对方也故充斯文地承诺过,“不以暴力而凌其身,必等到佳人回心转意的一天”,那么,这样,那些人就应该没办法了吧!
    当然,这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那些披着斯文皮衣的野兽,凶残狡猾的程度远超你的想像呵!
    当一个个唐国遗臣,给押来全家斩首于她面前,那些爷伯婶的眼神里,有三分同情、三分悲凉,却更有四分怨毒!
    是你,是你自以为是的闷不作声,牺牲了我们!
    这些眼光犹如利斧巨凿,把她自以为坚固的冰岩外表,一一剥除,当第三批人的鲜血,飞溅在她苍白的脸上,她终于哭倒在地,点头屈服了。
    王府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街外锣鼓喧天,烟花缤纷。那个男人自以为恩宠似的,赏了她这亡国孤女一个王妃的名分。当阵阵喜乐鸣奏至最高点,她还忍不住幻想,下一刻,他就会出现在众人眼前,凭着高超的武技,救她脱出牢笼外。
    可是,他终究没有来。
    他当然不可能来,这时候的他,正像只无骨的蛆,颤抖在大狱的最深处,受那生不如死的折磨。
    洞房花烛夜,当那个男人的笨重躯体,伏趴在她身上做兽性的发泄;粗烫的鼻息,伴着撕裂似的疼痛,麻木了她所有的感官。她没办法发出一点声音,无声无息中,泪,悄然滴落!
    “对不起!从嘉哥哥,嘉敏没能为你守身如玉,可是,我只能用这方法,尽力为你多留些东西……”
    那晚,对映着镜里的憔悴娇容,她砸破了妆台镜。
    在那以后,她再也没照过镜子。
    后来,人人都那么传说,他已在狱中,被艾尔铁诺赐牵机药毒杀,弃尸荒野了。
    她试着不去相信,却又莫可奈何,因为没有别的东西支持剩余的希望。
    “从嘉哥哥,不管你在哪,嘉敏都要跟着你去。”
    可她终究是没有死。那一对对悲哀而怨恨的眼神,至今仍缭绕在她梦里,挥之不去。
    对方曾经承诺,只要她乖乖听话,就会给唐国子民优渥的生活,不加折辱。
    为了那数千万的生灵,再怎么苦,她都得生不如死的活着。但,“乖乖听话”这四个字,却是得用多少的泪珠才能串成啊!
    特别是,每当他昔日的朋友,为了往昔恩义,不惜冒着大险,潜入王城,想救她出宫,却每每在破穹骑士的手下落败身死,又或误中机关而亡,这些消息,怎不令她心碎神伤。
    是以,为了不让这无意义的死伤再发生,她不得不在出席于社交场合时,强颜欢笑,装出一副为荣华富贵而乐不思蜀、夫唱妇随的恩爱模样。
    她曾经想过刺杀仇人,可是,报了仇又怎样呢?已经玷污的身体,是再也不可能回到当初了,便算是刺杀成功,唐国的子民也不会因此受惠,反而大有可能因此受累。
    不!不能再牵扯旁人了,与其变成那样,还不如只牺牲自己一人,只要能够换得亲眷子民的平安,就是再怎么羞耻、痛苦,她也甘之如饴。
    很讽刺地,这么一来,造成这一切的仇人反而不能死,因为只有献媚于仇人,才能遂得所愿。当然,这也一定是对方早就算计好的。
    她不想这样,她深深为自己的行为而反胃欲呕,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人世间,有太多的人、事,都不是情愿被发生,却还是不停的上演。
    “从嘉哥哥,为什么你不来接我呢?你明明答应过的啊!”
    “怎么又是下雪天啊……”
    乘着夜色,他纵身飞跃,在城内各处出没不定。
    先一刻,他在层层屋瓦上踏雪急奔;下一刻,却又在街边酒馆举觞慢饮,形迹错落无踪,让人产生奇幻莫测的感觉。
    艾尔铁诺号称是当今大陆第一强国,王城中端地是卧虎藏龙,别的不讲,单只是长驻王都的破穹骑士,就不知网罗了多少奇人异士,实力坚强可想而知。
    要在这么多强敌环伺下行动,便算能够落足无声,只怕在举步的同时,身上就中了十七八剑,死的莫名其妙。对于能以思感代替耳目的一流高手,任何气息的流动,都会引起他们的注意,非至死不能摆脱。
    他神剑初成,大陆上除了少数几人,当真是谁也不惧,不过,眼下却非仗剑大杀的好时机,特别是在今晚,如果环境许可,他甚至连拨剑的念头都不想有。
    白鹿洞的“踏雪惊鸿”身法,混用大雪山“魅影迷踪”心诀,他全身的反应倏地攀升至颠峰,整个人幻作一道清风,在华灯莹雪中飘行无定。
    虽然不是高速,却巧妙地越过张张思感网,在众多明暗桩的戒备下,从容潜行。
    忽地,他停下脚步,在远方一盏摇曳灯火的背后,他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雪好像越来越大了。”
    披好轻裘,她缓步踱至室外,捧手接住缤落的雪花,碰触口唇,感受沁凉的寒意。
    “好冷啊!呼……”
    似乎有些抵受不住,她不自觉地拉紧了皮裘的襟口。
    她喜欢雪。从那一夜之后,她就深深地爱上了雪。喜欢莹雪的洁净,喜欢新雪的无暇,更喜欢雪的掩埋一切。
    彷佛只有置身雪中,让这些天上净水洗涤已肮脏的身体,她的心灵才能得到些许安慰。
    前天夜里,就是为了贪近雪景,不顾侍女的劝阻,在大雪纷飞的花园里怔怔出神,吹了一夜冷风,才惹得风寒缠身。
    不知为什么,打前天夜里,满月盈空的那一刻起,心里突然很不安宁,彷佛有什么重要的事即将发生,使得这两天来心绪不宁,食不下咽。
    给冷风一吹,精神似乎好了些,瞥向后堂,只见灯火通明,那个人……也还没睡么?
    “是有什么事吗?”
    仔细想来,那人这一周来似乎都睡不安枕,天皇世胄的生活,其实也是很不安稳的。
    并不是关心那人,只是……出于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她仿似着了魔,中了蛊,不由自主地朝那灯火通明处走去。
    灯火照射处,男子正在书案上阅卷苦思。
    身为艾尔铁诺的皇子,并没有常人想像的那么美好,帝国极度盛强之下的隐忧,连瞎子也看得出来;众皇子间并没有足以稳坐继承人位置的优异人选,彼此间的权力斗争,会随着时间而渐趋白热化吧!
    撇开嫡系血亲,旁系的皇亲却不乏有力之辈,优秀的王亲,一旦与强大的军阀势力结合,所产生出的力量,只要想一想就觉得担忧,特别是那人,只要一想到那名字,和那人日渐庞大的势力,男子就食不下咽。
    “旭烈兀,你为什么要出现……”
    现在,在几个皇子的有心打压下,是暂时迫得这人韬光养诲,退身于庙堂之外,但是,还能压制多久,要是有一天压制的力量松了,那个后果,绝对是无法想像的严重。
    更何况,自从两年半前的一场宴会后,又有一个新的名字,令男子寝食难安。
    身为皇子之尊,男子可说是尝遍各式佳丽,可是,却从没有哪个女人,会让他非欲得之而不甘心,为此,男子不惜以皇子之尊,亲自上台一显身手,蠃得美人归。
    哪知道,这番平生首为的壮举,却成了引人讪笑的大耻辱,擂台上走不出十招,男子便给他踢飞了兵器,一脚踹下台去。
    受到挫折的尊严,和难耐的欲火重叠,男子用尽了种种方法,甚至不惜与虎谋皮,最后,终于得偿所望,美人在抱,而该杀的他,已经永远不会再出来碍事了。
    事情本来是应该这么发展的。
    可是,一周前,探子传回了惊人的消息,本来早该腐烂朽化的他的尸体,竟然怎么找也找不到。尸体是不会走路的,必是有人将之搬移了,应是那些该死的唐国遗民,偷出尸体想厚葬吧!
    男子特别下令,要对此事从严调查,但在发下命令的同时,一个不祥的想法浮现心头。
    “莫非,他还没死……”
    这该是不可能的,那么样的折磨还毁灭不了他,那世上就该再也没有死人,而看守大狱的特殊狱卒,也全该吞豆腐自杀了。
    可是,对方是他啊!
    如果是一切均以天才着名的他,是不能用常人的标准去衡量的,如果是他的话……
    哼!就算他还没死,现在又能作什么,生米早成熟饭,人事尽改,便算他卷土重来,也得不回失去过的一切了。
    想到这里,男子不禁有些得意,到最后,自己才是胜利者!
    彷佛有意要嘉奖男子的勇气,书房前方的两扇门,给无名急风一吹,“呼”一声,猛向两边打开。
    “啊!”
    男子的瞳孔倏地睁个老大,不敢置信地死瞪着门外正前方。
    门外……
    就在门外,十丈远的一棵青松上,银发的骑士,反映月色,乘风立于松枝上,随着松枝起伏不定。
    “是他?”
    月如银盘,面如雪,衣如雪,飘扬中的长发更是光洁胜雪,冷风未有稍停,在他的身上镀了一层又一层的银白,而掌中斑驳的木剑,此刻正逐渐绽放出耀眼的白芒。
    “他来了,他到底是回来了!”
    给那鹰隼般的视线一盯,男子惊出了一身冷汗。在这之前,男子从未想过,原来,一个人的眼神,居然可以散发这么浓的怨毒;原来,一个人的心,可以产生这么深的怨恨。
    男子想逃,最低限度,也要开口说些话,对方只是个失败者,怎能再次失去自尊,上次所受的屈辱,犹自历历在目,清晰一如昨日。
    可是,想出口的场面话,却成了没有意义的梦呓,尽管隔着十丈之遥,凌厉的气势,第一时间就压倒了对手。男子整个身体彷似被钉住一样,瘫在座椅上,,早已湿透了整件衣衫。
    银发骑士在笑,见到这么光景,他的嘴角更是泛起了微笑,那是抹充满讥嘲意味的笑容。
    不只是讥嘲这无用的男子,更是讥嘲他自己。将他害至家破人亡、一无所有的,原来就只是这么一个窝囊家伙!这么看来,自己也实在不怎么样嘛!
    恐怖的想法,有如电鞭,让男子稍稍镇静下来,多年的武术锻炼,到底是有些用的。男子虎吼一声,猛地推翻书桌作障碍,以最快的速度向内堂奔去,同时尽最大力量发声求救。
    桌子推倒,人方举步,救命声还没来得及发出喉咙,男子只觉眼前白光骤亮,逼的人睁不开眼,而足以冻结肺腑的冷冽剑气,覆天盖地直指而来。
    走进内堂,只见眼前一片白芒耀眼,凄美的剑光丽而夺目,叫人为之失神,看不真切。
    她不懂什么高明的武功,却知道什么是高明武功,惊见此景,马上了解到大部分的状况。
    只是大部分,而非全部。
    “有刺客”
    传闻近来皇室斗争越益明显化,想不到已经闹至这个田地了,电光石火间,她只有这个念头。
    为了许多方面的维持现状,必须要这个男子存在才行,否则自己这些时日的牺牲,岂不是全都白费了。所以,现在还不能让他死……
    在那瞬间所做出的决定,她扑上前去,用整个身子覆盖住大半剑光。
    雪,簌簌落下!
    轻飘飘,彷似无根的白莲
    羽毛般地遨翔……
    滴答……
    滴答……┅
    滴滴答……┅!
    水滴在地上绽放了红梅
    一朵一朵又是一朵
    红梅,会不会流泪?
    落在地上的红色水滴,是什么?
    熟悉的温热,融化了雪,
    像泪,很温暖的眼泪,
    情人的眼泪!
    剑光如雪,长衣如雪,握剑的手惨白似雪!
    当他飞剑疾刺,心中充满了快感,激荡的心情,甚至让整个人有些飘飘然,血海深仇,切肤之恨,就将一剑了结。
    但,当这一剑将刺中实物前,一道人影打横里冲出,趴盖在男子身上,这令他微微一楞。
    冤有头,债也到底有主!唐国李煜岂是滥杀无辜之人。
    心念急转间,他拨剑回抽,打算发出第二剑,再取敌命。
    哪知男子惊见敌刃临头,正自狂呼“我命休矣”之际,喜觉一个人体冲来当活盾牌,胆颤心惊之下哪顾其他,把背上那人往敌刃一推,寄望阻得敌人一阻,趁机拨腿逃命。
    “卑鄙小人,竟用这等无耻手段!”
    他勃然大怒,却已回手不及,剑刃已刺入来人体内,虽觉是其咎由自取,却总不愿就此误伤人命,又发觉入怀的是个女体,当下硬生生止住剑势,整个人如箭矢般向后飙射。
    剑尖浅入即退,仅仅入肉三分。
    男子发力狂奔,将要奔入内堂。他心下大急,不待脚步站稳,向前猛跨一大,挥剑拦截。
    剑光水平挥出,便要斩去男子首级。
    血光溅起,那女子竟从中拦截,伸手紧紧握住长剑,不使他再能前进半分。
    眼见良机将逝,他又急又怒,便想猛施辣手招数杀敌。便在此时,他与那女子打了个照面。
    天地彷佛死寂了下来。
    犹记小苹初见,两重心字萝衣,琵琶弦上说相思!
    她把身子覆盖上去,还来不及弄清发生何事?只觉身体直往后跌,彻骨寒气袭体,刹时,脊椎一凉,紧跟着便是微微一疼。
    没有多剧烈的疼痛,仅像给蚊子叮了一口般,稍稍麻了一下,慢慢地,麻痹感往下传去……
    白光再起,剑芒又盛,这些念头全集中成一个,“那个男人还不能死!死了,过去的牺牲就没有意义了。”
    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她以快得连自己都吓一跳的敏捷动作,猛地转过身来,手一伸,将刺去的剑刃牢牢握在掌中。
    稠浓的鲜血,顺着剑刃滴落。
    好痛!
    与刚才的麻木不同,手指立刻就痛的失去知觉,而她终于看清了刺客的相貌。
    两人目光交接,心头皆是剧震,彷佛数十个晴空霹雳在耳畔同时响起。
    刹时间,恍若隔世。
    他颤着口唇,说不出话来。握剑的手,这辈子从来没有那么沉重过。
    犹记玉阶送别,小儿女笑说眼前事,两情相悦思无穷,欢喜怎管其他。
    谁料一去不归,鸳鸯翼惊破两边飞,生死凄凉无话处,沧桑哪堪回首。
    多少日子以来,朝思暮想的那人儿,终于出现在眼前。熟悉的面容上,竟有着全然陌生的表情。该杀的贼天啊!自己到底被夺走了多少的东西啊。
    想说些话,但哽塞的喉咙早已失去功能,两行清泪,爬上了满是风尘的脸。
    自古男儿有泪不轻弹,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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