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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江山-第4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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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种已经老了,这是大家都看得见的事情,你不能再要求一个连骑马都困难的老军神,仍旧在战场上挥斥方遒,仍旧身先士卒地冲锋陷阵。

他已经成为了大焱军的传奇,成为了一种精神信仰,成为了一个传奇的符号,即便死了,这种精神也永不磨灭。

他老种都宁愿死在前线,陪着这些军士,难道这些个黥面汉子,还不如一个垂垂等死的可敬老头儿?

不!

老种未完成的征途,就由他们这些黥面汉子走完,用铁蹄,用刀剑,用硬弓和长枪,扫荡所有敌人,走完老种剩下的征途!

落叶归根,幽州方面需要将老种送回汴京,他是大焱的军神,生前无法得到的荣耀,死后必须一样不少,这是全体北伐军的唯一要求,相信朝廷不是傻到根子里,就不可能不答应这样的要求。

眼看着大军就要继续北上,苏牧却没有出现在中军大帐里,他连孙金台、郭京和刘无忌等人都没有带,一个人拎了一坛子酒,往幽州城内东南角的一处墓地走去。

虽说落叶归根,但大焱军中许多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也有人即便死了也无家可归,于是便彻底留在了幽州。

这片坟地并不是很大,但很规整,一排排的坟头被大雪堆着,像一颗颗白发的脑袋。

苏牧走到一座坟前来,先是蹲下,而后又干脆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拍开酒坛子的封泥,朝那墓主说着。

“老哥哥,打扰了。。。”

他将劣酒撒在地上,浑浊的黄酒淡如清水,半分劲道也没有,真不是军爷该喝的酒,但苏牧能找到的也就这些了。

并不喜欢喝酒的苏牧,将酒坛子凑到了嘴边,但想了想,终究还是轻轻放了下来。

“酒我就不陪你喝了,一会儿还要领军北上。。。”

“我知道那老头儿想看的不是幽州,而是你们,虽然素不相识,但我苏牧敬大家伙儿一坛酒。。。”

苏牧想了想,再说不出什么来,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原来他对老种的认知竟然是这么的少,即便想说些什么,竟然都说不出口。

可哪怕他跟种师道相处并不久,但自打进入北方战场的那一天起,种师道就成了最接近苏牧的那个人。

早在雄州之时,种师道是第一个与苏牧一般,能够丢开大辽,看到女真的真正威胁之人,他以大焱土著的身份,却拥有与苏牧这个穿越者相差无几的未来格局眼光,他才是真正的智者!

虽然在对待涿州郭药师的态度上,他与苏牧有过分歧,但最后也算是殊途同归,他最终还是看到了郭药师的价值,并让他往西北方向进攻,给了郭药师一次机会。

再后来,在战略上,他与苏牧就再无分歧,即便没有得到应有的荣耀,承受了不公和委屈,但他仍旧为苏牧找来了李纲,就算到了最后,眼看着战端再启,他还是随军北上,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丝余热,照亮了苏牧的征途。

面对这样的一个老人,苏牧竟然连一句像样的悼词都说不出口,有时候他真的痛恨自己这样的性子。

他只是朝这一排排坟头,低声说了一句。

“当他的兵,不亏。。。”

他下意识地将身边那座坟头的木质墓碑上的积雪抹掉,想看一看种师道的兵,长什么样子。

但见得墓碑上刻着:“奉日营指挥苟寒生。”

他并不知道这个苟寒生,就是种师道一直念念不忘的老牙,那个在幽州城头喝了他的酒的老西。

他只是觉得这名字一点都不像一个大老粗,更不像一个老西军,反而像一个读书世家的孩子。

“读书人。。。哼。。。”苏牧想起汴京城里那些所谓读书人,再看看这苟寒生,突然觉得有些讽刺。

他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而后轻轻拍了拍酒坛子,朝那墓碑说道。

“咱走了,老哥哥们好生歇着,待得凯旋,再来陪你们大醉一场!”

苏牧说完,就要迈开脚步,可他转头一看,那酒坛子就这么打开着,他仿佛听到苟寒生们的嘲笑声。

他转头看了看城外的军营,突然又转了回来,低低骂了一声:“入他娘的!”

而后抄起酒坛子,咕噜噜一顿猛灌!

他一直想着保持理智,一直想着清醒地审视局势,即便身处危机,仍旧想着如何改变现状。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任性了。

他的酒量不算太差,酿酒的度数也不高,但他咕噜噜一顿快酒,也是有些浑身发热。

当最后一滴酒入喉之后,他便将酒坛子砸向了墓地前方的一块石碑上。

那石碑该是幽州地方为这些战死英灵而立的。

酒坛子四分五裂,苏牧却借着酒劲,高举右手,大喊一声道:“刀来!”

自从得了宗主之刃后,无论苏牧如何软磨硬泡,不闻和不问都冰冷得如铁如石,从不与苏牧说话,更不会将宗主之刃交给苏牧赏玩。

而现在,苏牧一声大喝,肩头早已落满白雪的不闻不问却出现在了苏牧的身边。

那木盒喀喀喀被拉开,那柄宗主之刃便飞向了苏牧!

苏牧大袖一挥,将巨刃捞在手中,内力催吐,刀尖便在石碑背面刻画起来,铁画银钩伴随着火星四溅,苏牧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堪称一气呵成!

苏牧的身影便如风雪之中的白色蝴蝶,一阵乱舞之后又戛然而止,给人一种意犹未尽的憋屈,但他却像借了邻家的工具,用完了赶紧归还,怕弄坏或者磨损了别人东西一样。

宗主之刃很快就倒飞回来,当不闻不问将刀收回木盒之时,苏牧已经走出了墓园。

两位天聋地哑一般的高僧就这么看着苏牧的背影,而后扛着刀匣,来到了石碑处。

但见石碑的背面,刻着一首诗,字迹有些潦草,结构松散,笔锋却入石三分!

“早岁哪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

老刀夜雪幽州路,铁马寒风大散关。

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

壮心未与年俱老,死去犹欲杀阎官!”

不闻和不问相视一眼,没有太多的表情,但他们跟随苏牧的脚步却更加的坚实。

宗主之刃除了杀人,从不干别的,刀刃上沾染了历朝历代无数名士的鲜血,无论是位极人臣的王公贵族,还是纵横天下的江湖高手,唯独没有做过刻碑这种事情。

不闻不问是清楚这一点的,可当苏牧豪饮之后,喊出刀来二字,数十年古井不波的他们,竟然被苏牧的气场所震慑,内心虽然仍旧迟疑,手脚却把持不住,终究还是将宗主之刃交给了苏牧。

他们对诗词并不太感兴趣,他们早知道苏牧是文坛大宗师,但实在看不出这首诗的好歹。

他们只觉得这首诗大气磅礴,波澜壮阔,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悲凉,直到他们看到最后一句,才觉得将刀交给苏牧,是正确了。

大雪仍旧在纷纷扬扬,渐渐将苟寒生的墓碑盖了起来,或许这首刻在石碑背后的诗不被人所知,但却是苏牧写过最喜欢的一首。

他大步走出幽州城,回到大营之中,与童贯等人见了一面,开始商议继续北上的事情。

这一次,只要大军能够顺利抵达大定府,将大定府作为前线大本营,就能够以不变应万变,无论是东北方的女真,还是西北方的党项,或者是北方的蒙古部族发动突袭,大焱都能够及时作出应对和支援。

许是种师道的死,让童贯也受到了影响,诸多将领一直商议到入夜,在军营里用了饭,这才纷纷退散,打算明日一早就发兵北上。

苏牧喝了一坛子酒,肚子还在发涨,脑子也有些模糊,草草吃了些,也就回营歇息去了。

他没有再研究这次的军事,只是呆呆地望着火盆,手里摩挲着胸前悬着的军牌。

摇曳的火光之下,苏牧的指肚抚过军牌上的刻痕,依稀能够感受到“种师道”三个字的轮廓。

那是种师道自己的军牌。

他将军牌交给了苏牧,就好像临死前仍旧推着苏牧的后背那般,是希望苏牧能够继承他的遗志,让大焱不再受到军事上的压迫,要让大焱帝国真正的强硬起来,即便无法恢复汉唐雄风,也不能再丧权辱国!

就在苏牧发着呆的时候,营房外陡然寒风吹袭,隐藏在暗处的不闻不问率先惊觉,苏牧腾地站起来,待得走出营房,才发现郭京和刘无忌不知何时也已经出现在了外面,与不闻不问一道,四个人竟然包围着一个有些瘦弱的黑衣人!

这黑衣人虽然身形单瘦,又没兵刃在手,但她的气息极其危险,否则根本就不会一下子招来不闻不问和郭京刘无忌!

然而苏牧却只是看了一眼,就让这四位都散去了。

无论是不闻不问还是郭京刘无忌,对苏牧都有着足够的了解,既然苏牧让他们退去,想必已经清楚了来者的身份,而且也排除了危险性。

当他们退去之后,苏牧才轻叹了一声,扭头走入营房,一边走一边朝那黑衣人招呼道。

“外头冷,先进来吧。”

那人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跟着苏牧,走进了营房。

苏牧取下火盆上方挂着的陶罐,给那人倒了一碗热水,又取出一张大饼和一块肉干来,慢悠悠地烤了起来。

那黑衣人便接过热水,小口小口喝着,等待苏牧烤饼和烤肉。

两人都沉默着,过了许久,那黑衣人才一边摘下面纱,一边朝苏牧问了一句。

“老种死了。。。我。。。我想去看看祖父。。。”

本来想着责备自己的,可当听到这一句,苏牧才想起,是啊,曹顾也老了。。。

他看着偷偷跟着他溜出来的巫花容,看着这个第一次好好跟自己说话的斑人蛊师,也没再给她斗嘴。

而是将烤得差不多的大饼掰开,递给了巫花容。

“那就跟着吧。”

巫花容接过大饼,似乎有些烫了,将手放在耳垂凉了一下,才朝苏牧笑了笑:“嗯!”

第六百七十四章 遇刺(上)

越是往北,便越是寒冷,雪大如拳,放肆地落下,压得营帐都弯了腰。

营帐内的火盆熊熊燃烧着,烟雾便要往营帐的天窗冲,却又被大雪压下来,彼此在天窗附近相互推搡,仿佛一片云,停在了天窗周遭。

巫花容一路跟着上来,想要隐藏踪迹,其实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容易。

且不说大焱禁军今时不同往日,军律严厉整肃,单说苏牧身边除了孙金台,还有不闻不问和郭京刘无忌,巫花容想要接近并不容易。

以她的脾性,也不想跟苏牧服软,主动揭露身份又怕给苏牧带来麻烦,毕竟如今苏牧已经是主帅,她一个小女子,跟在身边多少会让人说闲话。

如果不是种师道死在幽州城门前,若非苏牧背着种师道十里看幽州,她的内心被深深震撼,说不得她也只是默默跟着,直接跟到大定府去见爷爷曹顾。

当然了,如果她全然是为了看曹顾,也没必要跟在苏牧的身边,只是苏牧完全沉浸在雅绾儿和扈三娘怀孕的喜悦当中,根本就对她巫花容爱理不理,甚至对观音奴都比自己上心。

这让巫花容感到非常的怨恨,虽然她一直在坏苏牧的好事,但这一路的见闻,也使得她对苏牧多有改观,在加上先前二人在荒岛上那段旖旎经历。

苏牧和雅绾儿扈三娘等人的亲昵场景,都会让巫花容想起那一段亲密的秘密场景,在她的心里,苏牧的形象也在发生着巨大的转变。

她仍旧讨厌苏牧,但这种讨厌,已经不再是以前那种,虽然她自己并没有发觉,但确实已经变了味。

在她的内心深处,跟着苏牧北上,其实更主要的原因,竟然是因为这是苏牧第一次。。。没有女人陪在身边!

或许这也是她接近苏牧的最主要原因,虽然她并不知道接近苏牧能做些什么,或者说苏牧需不需奥她跟在身边,但她还是觉得,苏牧的身边跟着一个女人,总是好的。。。

这一路风雪,也是够她受,在苏牧的营帐里吃了些热食之后,苏牧便让她缩进被窝先歇息,巫花容初时有些抗拒,但想了想,自己在这军营里头也没个落脚处,见得苏牧的铺盖都是厚实温暖又绵软的皮毛,顿时倦意袭来,也就妥协了。

她本以为有苏牧在场,自己会睡得不踏实,甚至无法轻易入睡,可躺下去才知道,这一闭上眼睛,她就甜美之极地睡着了。

巫花容虽然有时候会太过任性,甚至险些坏了大事,但对于这个小丫头,苏牧心里实在恨不起来,一想起烈火岛上那一幕幕,再想想巫花容的成长环境以及遭遇,他的心也就软了下来。

如今的苏牧并没有什么儿女私情的旖旎念头,他只是想好好珍惜这次机会,打赢这场仗!

收拾了情绪之后,苏牧终于开始投入战略的考量,开始结合党项、蒙古和女真的情报,在根据白日里的军议,尝试着做些推演。

由于多方面参战,变数也相当的大,变化也多,在加上隐宗有着太多的未知数,苏牧也没有太确切的结论,一直到了下半夜,才定下一个雏形来。

他是个极其容易投入的人,一旦进入到数据的处理和推演,就会进入忘我的状态。

可这也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危机!

孙金台毕竟年老了,精神不济,早早就歇息去了,不闻不问两位就像铁人,不止不闻不问,还不眠不休,不过外头大雪封天,他们也住进了苏牧隔壁的帐篷里头。

倒是郭京和刘无忌这两位,竟然比不闻不问还要阴沉,还要神出鬼没!

眼看着即将天亮,这是夜里最黑暗的一段时期,即便有大雪映照,营区的火盆已经小了下来,周遭影影绰绰,在大雪里头很难分辨人影。

此时十数道身影从外营的辕门走了进来,借着道旁的火盆,以及营区中间的火堆,能够看到他们穿着甲衣,应该是夜里巡视的监督队。

然而当他们接近中军大营之时,这十几人却突然往苏牧的营房走了过来!

这十几个甲士见得苏牧营房内外竟然没有亲兵团护卫,也是有些惊讶,便留了两个人下来,在苏牧的营房外头警戒。

又过了小半柱香,这些甲士似乎还不放心,便又折了回来,与留守的两人目光交流了一番,便散落到苏牧营房的四处。

苏牧对营外的一切并没有太多察觉,虽然没有亲兵团护卫,但他知道不闻不问和郭京刘无忌一直在暗中关注着,自己也安心了下来。

这些甲士的动静没有惊扰苏牧,却把警觉如鼠的不闻不问给惊醒了!

不闻和不问和尚悄无声息地掀开帐篷的一角,手掌轻轻压在刀匣之上,直到一炷香时间过去,大雪将这些甲士遮掩得如同雪人一般,他们才安心下来。

然而正当他们放松警惕的这一瞬间,数道黑影却四面八方杀向他们的帐篷!

“嗤啦!”

并不算很大的帐篷被瞬间撕成碎片,不闻和不问顿时暴露在大雪之中!

但见得六名黑衣刺客将不闻和不问的去路全部封锁,竟然无一不是高手!

“糟糕!”不闻和不问猛然睁大双眸,但见得苏牧营房外头那十几名甲士在同一时间启动,纷纷抽出兵刃,合围着杀入了苏牧的营房!

“刺客!”

苏牧营房距离外栅还有十几步的距离,便是亲兵都无法进入外栅,只能留在外头警戒。

这十几名甲士直接撞破外栅的木条,包饺子一般朝苏牧营房疾奔而来!

这边的不闻和不问已经开始与刺客交手,这六名刺客便丢入一些大型宗派,都足以堪称高手,一上来就是六人联手,然而赤手空拳的不闻和不问却没有太多的震动。

他们背起刀匣,开始突围!

自打孙金台从大相国寺将他们带出来之后,不闻和不问便没有展露过身手,此时面对六名顶尖刺客的围攻,他们却全无惧色,不闻将刀匣背负身上,不问已经开始出拳!

这些刺客无疑是贴身刺杀的高手,所用兵刃都是峨嵋刺与短小锋锐的双刃,也有人动用指虎之类的奇异兵刃,如何看都是短兵相接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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