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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江山-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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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兵们已经不敢再抬头,万一这消息传了出去,他们可就危险了,非礼勿视的道理他们还是懂的。

李演武也是无奈至极,他不是什么权贵子弟,少小离家,修习武艺,而后投军吃粮,一步步爬到了校尉,许多人他得罪不起,许多事他也管不了太多,他只是个听指挥办事的小军官罢了。

这车队里头可都是杭州城有头有脸的人,其他人暂且不去说,这打头的七八辆大车,由宋知晋亲自护卫着的,正是知州大人赵霆和廉访使赵约大人的家眷,连他都不敢轻易冒犯的!

而且这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接下来的几个晚上,码头应该都如同今夜这般热闹吧。

这些杭州权贵们都早早找好了退路,待得方腊叛军攻打过来,还能剩下一星半点的斗志和战意?

李演武不觉皱了皱眉头,再看看码头栅栏外那些难民,不由轻轻叹息了一声。

想起城内的富户积极响应宋知晋的号召,开仓放粮以赈济灾民,想起富贵朱门的大老爷纷纷拿出钱银支持宋知晋的民团,李演武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也只能烂在心里罢了。

当那只大船缓缓开动之后,码头上也便只剩下李演武和宋知晋等少数几个人,宋知晋朝李演武拱了拱手,含笑道:“麻烦演武兄了,夜色尚浅,不如到白玉楼喝一场?”

宋知晋乃是杭州城最近最为炙手可热的人物,哪个不想主动结交一番?

然而李演武下意识瞥了栅栏外那些因为火光而活过来的难民们,心里却有些酸涩,兴致缺缺地婉拒道:“团练使的一番心意,兄弟心领了,只是家里婆娘还等着,就不叨扰了。。。”

宋知晋呵呵一笑,带着几分玩笑意味,指着李演武眨眼道:“演武兄堂堂好汉,没想到也是个惧内之人,小弟也就不勉强了,哈哈!”

李演武勉强一笑,调转马头就要走,宋知晋却挥了挥手,一名随从便将一个包囊放在了李演武的马背上。

“这是小弟送给嫂夫人的一点小玩意儿,不成敬意,这几日还要劳烦演武兄,还望兄长切莫推辞才是。”

李演武只感觉胯下骏马微微一沉,不耐烦地撒着蹄子,便意会了过来,不过他也不是呆头呆脑的愣头青,否则早就在校尉这位置上待不下去了。

“那便谢过团练使了。”

李演武拱手为礼,而后缓缓策马入城。

当李演武回到家中,与妻子打开那包裹,妻子惊讶地满眼发光之时,在州府衙门忙碌了一天的赵霆才刚刚回到府邸。

奇怪的是,今夜的府邸格外安静,连灯笼都少了许多,平日里那些个仆人也不见出来迎接,只剩下缺门牙的老门子和几个三四十的厨娘老妇。

“怎么回事!”赵霆眉头紧皱,不怒自威,那老门子也是战战兢兢,在赵霆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后者登时大怒:“什么!快给我备马!我要去码头!”

老门子还在嚅嚅喏喏之时,两人从门外走了进来,为首一人相貌堂堂,三缕长须尤为风流倜傥,正是廉访使赵约,而他的身边,则是刚从码头回来的宋知晋。

“二哥,嫂子他们的船已经离开杭州了,二哥但且放心,愚弟的眷属也都在船上呢,他们会一路北上,平安到达江宁的。。。”

赵霆一见是赵约,气不打一处来,又瞪了宋知晋一眼,忿忿地跺脚拂袖骂道:“你们这是陷我于不义啊!大敌将临,赵某愧为一方父母,家眷如何能够率先逃走,若传将出去,慢说百姓们会如何,单是朝廷怪罪下来,那可是要杀头的!”

赵约神色异常淡定,挥手打发走那老门子之后,这才拉着赵霆的手腕道:“二哥且莫气恼,先听知晋老弟说完,到时候要打要骂,我等都不吭一句,若听完之后二哥仍旧坚持,愚弟把嫂子他们追回来又如何?二哥切莫辜负了我等这一番苦心呐!”

赵霆闻言,不由多看了宋知晋一眼,他与赵约兄弟相称,素来深谙赵约的为人,相信赵约绝不敢做出这等事情来,想来该是这宋知晋的主意了。

“唉。。。进去说话吧。。。”赵霆轻叹一声,便将赵约和宋知晋引入了书房。

赵霆毕竟是杭州的第一把手,宋知晋虽然如日中天,可这一切可都是建立在这两位的基础之上,否则他也不会自作主张,劝说赵约,联合起来将赵霆等关键人物的家眷都转移到北面的江宁去了。

“知州大人且听宋某一言,宋某的内兄赵文裴乃是大人的本家弟兄,辛丑科进士出身,早前便到睦州补了缺,忝为睦州府推官,大人也应该知道,睦州沦陷的消息已经坐实了。。。”

“内兄带回来的消息也是极为严峻,方腊乱贼一路北上,不日就要扑到杭州府境内,而朝廷的平叛大军还不知道在哪里,单凭杭州的五千焱勇军将士,又如何能够抗住方腊的五六万逆贼?”

“再者,眼下的杭州也是自顾不暇,若非大人宽仁爱民,倡议富户绅望开仓放粮,那些个难民潮就足以让杭州阵脚大乱,宋某并非危言耸听,杭州,那是保不住的了!”

“大人乃是一州父母官,自然有坚守的本职,可夫人和公子们却没有这个义务,又何必为了些许清烈之名,而让夫人和公子们以身犯险?”

“如今宋某的民团已经将近七千人,吃喝用度甲仗马匹,城防所用的器械工事,每一样都需要花销,想要把杭州守住,坚持到平叛大军来援,就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将这些青壮难民都利用起来,将城中富户们的资源利用起来,毕竟我等将杭州守下来,受益最大的还是这些根深蒂固的朱门富户,他们又岂能不出人出力?”

书房的烛火还在摇曳不定,杭州知州赵霆的脸色,也随着灯光阴晴不定,三人密谋的声音断断续续,到得天微微亮,赵约和宋知晋才离开了赵霆的府邸。

三十出头的风*骚厨娘将早点端到了赵霆的房间里,接过早点的时候,赵霆顺手在厨娘的手心处勾抹了一下,心猿意马,笑容深邃地微笑道:“让三娘陪我在此,辛苦了。”

那厨娘干脆坐到了赵霆的大腿上,勾住他的脖子,两人便是一阵卿卿我我,过得许久,那厨娘才面色潮红,微微喘息着说道:“老爷果真料事如神,这两人还以为老爷真的动怒了呢。。。”

赵霆的手在厨娘那丰腴饱满之处温情揉捏把玩,目光却遥遥延伸出去,不由感叹道。

“这个位置也是不好坐啊。。。”

第七十六章 大难临头,逐出家门

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便如同杭州城外的难民潮,似乎永远没有停止的那一天。

在苏牧院落里扫雪的小厮们,见得苏瑜大公子过来,纷纷避让开来。

虽然苏瑜大公子的脾性很好,少有为难他们的时候,但最近大公子过得并不顺心,大家也不好去碰触他的忧郁情愫。

彩儿丫头刚刚打扫完房间,嘟着小嘴走出来,心里还在抱怨,这些天苏牧少爷都没有在房里睡,整天整夜不见人影,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见得苏瑜大少爷过来,彩儿丫头才打起精神来,听说大公子要找苏牧少爷,也只能如实以告。

苏瑜微微皱了皱眉头,也没多说甚么,只是嘱托彩儿丫头,待得苏牧回来,务必要让他去谈一次话。

苏瑜心里也是复杂到了极点,起初苏牧将南方的见闻和自己的推测告之苏瑜之时,他苏瑜虽然选择了支持自家弟弟,但对于南方盗匪会揭竿而起,终究还是抱着质疑的态度的。

他是这个承平时代的读书人,哪怕目光再长远,终究也没能进入到更高的层次,无法跳脱时代的思想禁锢。

可如今,所有的一切都证明,苏牧的推测,是正确的!

他跟家族之中的族老们对抗,甚至不惜与老太公站在对立面,将长房的生意和大头产业全部北迁,当时看起来是多么的愚蠢和盲目,可现在呢?

谁还敢说他苏牧当初做的都是败家生意?

为了这个,整个苏家都不知道闹翻多少回了,二房三房闹着要长房的势力帮着将杭州府的生意都接到北面去,可眼下杭州城门都关了,哪里还顾得上生意?

大家都在埋怨苏牧不顾家族的利益,只顾着自家,当时没有说服大家一起迁走生意,却忘了当初跳出来极力反对苏牧的,正是他们自己!

宗族大会几乎隔天一开,可苏牧却又不见人影,每次都缺席,眼下族人们也只好跟其他家族一样,考虑该如何离开杭州,避过这次战乱,如何才能够最大程度保住家族的产业。

苏常宗和老太公也觉得有些愧疚,毕竟他们当时也是反对苏牧的,而且在苏牧极力要求动用所有人脉关系和资金,让苏瑜到湖州或者嘉兴补缺的时候,他们也没能够顶住其他家族成员的压力,最终没能让苏瑜去补缺。

苏瑜虽然表面上无关紧要,但以眼下的形势来推测,让苏瑜到湖州或者嘉兴就任,说不定又是苏牧的什么后手谋划,所以哪怕苏牧缺席了宗族大会,老太公也无话可说,当然了,就算你想说什么,也要找得到苏牧才行的。

宗族大会一如既往的吵闹,苏清绥一如既往地抱怨,与父亲苏常源总是老调重提,将所有的过错都往苏牧的身上推。

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的问题,苏常宗向来懦弱低调,并不会争论辩驳,苏瑜也不想让人说他考中了进士之后就欺压同族,加上心情抑郁,也懒得说话,算是无声的抗议。

如此一来,宗族大会也就变成了苏常源的二房在唱独角戏,而且还是自娱自乐那种。

见大家兴致不高,苏清绥又抛出了一个让人哑口无言的提议来。

“听说新任团练使宋知晋有法子让咱们离开杭州,只要按照他的要求,为民团提供一定数量的物资。。。”

“眼下的局势已经非常的明朗,南方的方腊叛军指不定哪天就打到杭州城下,到时候总不能将这些难民留在外面,可让难民涌进来,整个杭州都要完蛋,就算叛军不会让人假扮难民混进来,单是这好几万难民,就够杭州头疼,叛军不用动手,杭州就会被这些难民给拖垮了。。。”

“我也知道堂弟与宋知晋有旧怨,那那毕竟是堂弟的事情,只要。。。只要咱们。。。只要咱们跟堂弟划清界限,那宋知晋肯定会做这笔买卖,到时候咱们就可以离开杭州这个鬼地方了!”

听了苏清绥的话,老太公嘴角微微抽搐,扶住椅子的手不禁颤抖起来,白眉倒竖,而后大声怒斥道:“住口!牧儿就不是我苏家子孙么!为了逃离杭州,难道让老夫不认这个孙儿么!你好歹也是读书人,怎能说出如此不知羞耻的话!”

若换了平时,苏清绥早就吓得当场跪下,可先前他就与宋知晋有过联盟,早早就跟宋知晋商议好这一切,只要苏家将苏牧逐出家门,收回他手中的产业,宋知晋就能保证整个苏家平平安安离开杭州!

他苏清绥也不是傻子,知道宋知晋真正想要的并非将苏牧逐出家门,而是收回苏牧手中的产业!

苏牧已经将长房的大头生意全部北迁,如今手头里剩下的最大一笔,就是那十几万石的粗粮和过冬物资!

这些东西在以往那是低贱到不行,丢给别人都不要,可放到眼下这个时节,可就值钱太多了。

难民潮似乎不会停止了一般,南方水患加上叛军一路烧杀强夺,越来越多的难民涌向杭州,一旦叛军攻打杭州,这个冬天除了严寒之外,足以致命的东西就太多太多了。

到时候这十几万石粗粮和物资,足够拯救多少人命啊!

再者,宋知晋的民团越发壮大,这么大的一支队伍,吃喝拉撒睡穿,打仗的粮草用度,消耗巨大,有了苏牧这十几万石物资,就足够他的队伍吃用很长一段时间,可以招募更多的难民青壮来补充兵员!

而且听说非但宋知晋,连杭州府官方,都在打苏牧这十几万石物资的主意呢!

问题是,这些东西都是苏牧的,关他苏清绥鸟事?

在苏清绥和部分苏家人的眼中,从来都没有承认过苏牧的身份地位,如今牺牲了苏牧一个,换来整个家族的平安离开,他又岂会难以下决定?

相信在场之人,除了苏瑜,说不定连苏常宗都是支持这个想法的啊!

这可是打仗,是会死人的!

从睦州逃难回来的人,不断将方腊叛军的罪恶行径宣扬开来,男丁要么杀死,要么充军当炮灰,女人就抢了当军奴,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想想苏府之中如花似玉的女眷们,男人们做决定牺牲一个苏牧,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想到这里,苏清绥昂起头来,正视着老太公,掷地有声地说道。

“太公,堂弟也是我苏家之人,只要将他一人逐出家门,便能拯救全族,若他真将自己当成我苏家子弟,何须我等开口,若换做在场每一位,哪个不愿为了家族而牺牲一下小我?”

“再者,他苏牧又何曾将我等视为家人?他当上了第一才子,可我家族可曾得以受益?可曾挤入到书香门第?他未雨绸缪,保住了长房的根基,可我二房三房和其他族叔伯的生意,他可曾照顾过一分半点?”

“他私下里排斥文人,结交低贱的武夫,不断为家中添麻烦,可别忘了,那些胆大包天的盗匪杀进我苏家,连那可怜的姨娘都被砍死了!他可曾将自己当成苏家子弟?”

“中秋佳节,他推出风靡一时的月饼,赚得盘盈钵满,可干股却给了隔壁包子铺的老姑娘,我族中可有一人得过他半颗铜钱的好处?”

“我苏清绥确实嫉妒他苏牧,我嫉妒他空有才华而不知利用,我嫉妒他平白浪费了这么多大好时机,这一点我不会去否认,哪怕开一百次宗族大会,我苏清绥也要每次都说他坏话,可诸位长辈,难道我苏清绥所言,真的就没有半分真凭实据,只是我嫉妒他,才无中生有的吗?”

苏清绥正气凛然,侃侃而谈,面对老太公却分毫不让,而且真像是句句说到了重点上,整个宗祠一时间竟然鸦雀无声!

是啊,他们确实没有得到过苏牧任何的好处,可他们却不会去想,苏牧给他们好处,他们却觉得苏牧是痴人说梦,不愿意跟着苏牧干,如今又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苏牧的身上,只不过是为了寻找一个心安理得将苏牧逐出家门的借口罢了!

当时苏牧要北迁生意的时候,他们完全可以一起迁出去,苏牧要囤积粗粮和物资的时候,他们也同样可以一起干,苏牧要推出月饼,他们没有一起做也就罢了,还嘲笑苏牧,一个小小的饼,能赚什么钱?

就算那个被石宝的手下砍杀的小妾,若不是他跟苏清绥有乱天伦,半夜留着灯,又怎么可能被杀?又不见别个关门闭户的被杀?

所有的这些,只能说他们自己作死罢了,可为了心安,为了将苏牧逐出家门,他们竟然就这样被苏清绥说服了!

苏牧其实一直就站在宗祠外面,回到家中彩儿丫头就告诉他,让他来找苏瑜,他也知道宗族大会从来不会讲他什么好话,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说实话,他真的心寒了。

他们想将长房分出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如今,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只是要分的不是长房,因为长房在北面的生意已经打开局面,开始大把大把赚钱了,他们只要将苏牧剔除出去就好。

这样一来,哪怕苏家离开杭州,也能够在北面快速扎根,稳定下来,壮大发展,这才是最大的赢面!

苏牧的双手笼在袖筒里,不离手的洞箫便插在腰带上,轻叹了一声,终究还是走进了安安静静的宗祠。

“苏家啊苏家。。。我能为你们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也算是仁至义尽了罢。。。”他心里如是想着。

第七十七章 父子三人饮,十年酒一杯

人说哀大莫过于心死,那是在一个特定的前提之下才成立的,如果你对一样事物没有半分在意,死心了也便死心了,反而觉得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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