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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飞狐-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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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大著胆子,揭开罗帐,伸手到被下一摸……”曹云奇紫胀了脸,待欲喝骂,却见琴儿怒视著自己,话到口头,又缩了回去。只听陶子安续道:“……触手处似乎是一个包袱,青妹却不在床上。我更是奇怪,摸一摸那是什么包袱,手上一凉,似乎是个婴儿,可把我吓了一大跳。再仔细一摸,却不是婴儿是什么?只是全身冰凉,早已死去多时,看来是把棉被压在孩子身上将他闷死的”。只听得呛啷一响,苗若兰失手将茶碗摔在地下,脸色苍白,嘴唇微微发颤。陶子安道:“各位今日听著觉得可怕,当日我黑暗之中亲手摸到,更是惊骇无比,险些儿叫出声来。就在此时,房外脚步声响,有人进来,我忙往床底下一钻。只听那人走到床边,坐在床沿,嘤嘤啜泣,原来就是青妹。她把死孩子抱在手里,不住亲他,低声道:『儿啊,你莫怪娘亲手害了你的小命,娘心里可比刀割还要痛哪。只是你若活著,娘可活不成啦。娘真狠心,对不起你。』“我在床下只听得毛骨悚然,这才明白,原来她不知跟那个狗贼私通,生下了孩儿,竟下毒手将孩儿害死。她抱著死婴哭一阵,亲一阵,终于站起身来,披上一件披风,将婴儿罩住,走出房去。我待她走出房门,才从床下出来,悄悄跟在她后面。那时我心里又悲又愤,要查出跟她私通的那狗贼是谁”。“只见她走到后园,在墙边拿了一把短铲,越墙而出,我一路远远掇著,见她走了半里多路,到了一处坟场。她拿起短铲,正要掘地掩埋,忽然数丈外传来铁器与土石相击之声,深夜之中,竟然另外也有人在掘地。她吃了一惊,急忙蹲下身子,过了好一阵,弯著腰慢慢爬过去察看。我想必是盗墓贼在掘坟,当下也跟著过去。只见坟旁一盏灯笼发著淡淡黄光,照著一个黑影正在掘地”。“我凝目一瞧,这人却不是掘坟,是在坟旁挖个土坑,也在掩埋什么。我心道:『这可奇了,难道又有谁在埋私生儿?』但见那人掘了一阵,从地下捧起一个长长的包裹,果真与一个婴儿尸身相似。那人将包裹放入坑中,铲土盖土,回过头来,火光下看得明白,原来此人非别,却是这位周云阳周师兄”。周云阳脸上本来就无血色,听陶子安说到这里,更是苍白。陶子安接著道:“当下我心下疑云大起:『难道与青妹私通的竟是这畜生?怎么他也来掩埋一个死婴?』青妹一见是他,身子伏得更低,竟不出来与他相会。周师兄将土踏实,又铲些青草铺在上面,再在草上推了好多乱石,教人分辨不出,这才走开”。“周师兄一走远,青妹忙掘了一坑,将死婴埋下,随即搬开周师兄所放的乱石,要挖掘出来,瞧他埋的是什么物事。我心想:『就算你不动手,我也要掘,现下倒省了我一番手脚。』青妹举起铁铲刚掘得几下,周师兄突然从坟后出来,叫道:『青文妹子,你干什么?』原来他心思也真周密,埋下之后假装走开,过一会却又回来察看。青妹吓了一跳,一松手,铁铲落在地下,无话可说”。“周师兄冷冷的道:『青文妹子,你知道我埋什么,我也知道你埋什么。要瞒呢,大家都瞒;要揭开呢,大家都揭开。』青妹道:『好,那么你起个誓。』周师兄当即起个毒誓,青妹跟著他也起了誓。两人约定了互相隐瞒,一齐回进庄去”。“我瞧两人神情,似乎有什么私情,但又有点不像,看来青妹那孩子不会是跟周师兄生的,当下悄悄跟在后面,手里扣了喂毒的暗器,只要两人有丝毫亲匿的神态,有半句教人听不入耳的说话,我立时将他毙了”。“总算他运气好,两人从坟场回进庄子,始终离得远远的,一句话也没说”。“青妹回到自己房里,不断抽抽噎噎的低声哭泣。我站在她的窗下,思前想后,什么都想到了。我想闯进去一刀将她劈死,想放把火将田家庄烧成白地,想把她的丑事抖将出来让人人知道,可又想抱著她大哭一场。终于我打定了主意:『眼下须得不动声色,且待查明奸夫是谁再说。』”“我全身冰冷,回到房中,爹爹兀自好睡,我却独个儿站著发呆。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然阮师叔来叫我,说田伯父有话跟我说。我心道:『这话儿来了,且瞧他怎生说?是要我答应退婚呢,还是欺我不知,送一顶现成的绿头巾给我戴戴?』阮师叔说夜深不陪我了,叫我自去。我生怕有甚不测,叫醒了爹爹,请他防备,自己身上带了兵刃暗器,连弓箭也暗藏在长袍底下”。“到了田伯父房里,见他躺在床上,眼望床顶,呆呆的出神,手里拿著一张白纸,竟没觉察到我进房。我咳嗽一声,叫道:『阿爹!』他吃了一惊,将白纸藏入了褥子底下,道:『啊,子安,是你。』我心想:『明明是你叫我来的,却这么装腔作势。』但瞧他神色,却当真是异常惊恐。他叫我闩上房门,却又打开窗子,以防有人在窗外偷听,这才颤声说道:『子安,我眼下危在旦夕,全凭你救我一命,你得去给我办一件事。』”曹云奇心中憋了半天,听到这里,猛地站起身来,戟指叫道:“放屁,放屁!我师父是何等功夫,你这小子有什么本事救他?”陶子安眼角儿也不向他瞥上一瞥,便似眼前没这个人一般,向著宝树等人说道:“我听了他这两句话,大是惊疑,忙道:『阿爹但有所命,小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田伯父点点头,从棉被中取出一个长长的、用锦缎包著的包裹,交在我的手里,道:『你拿了这东西,连夜赶赴关外,埋在隐蔽无人之处。若能不让旁人察觉,或可救得我一命。』”“我接过手来,只觉那包裹又沉又硬,似是一件铁器,问道:『那是什么东西?有谁要来害你?』田伯父将手挥了几挥,神色极为疲倦,道:『你快去,连你爹爹也千万不可告知,再迟片刻就来不及啦。这包裹千万不得打开。』我不敢再问,转身出房。刚走到门口,田伯父忽道:『子安,你袍子底下藏著什么?』我吓了一跳,心道:『他眼光好厉害!』只得照实说道:『那是兵刃弓箭。今日客人多,小婿怕混进了歹人来,所以特地防著点儿。』田伯父道:『好,你精明能干,云奇能学著你一点儿,那就好了。唉,你把弓箭给我。』”“我从袍底下取出弓箭,递给了他。他抽出一枝长箭,看了几眼,搭在弓上,道:『你快去吧!』我见了这副模样,心下倒有些惊慌:『他别要在我背心射上一箭!』装著躬身行礼,慢慢反退出去,退到房门,这才突然转身。出房门后我回头一望,只见他将箭头对准窗口,显是防备仇家从窗中进来”。“我回到自己房里,对这事好生犯疑,心想田伯父的神色之中,始终透著七分惊惶、三分诡秘,可以料定他对我决无好意。我将这事对爹爹说了,但为了怕惹他生气,青文妹子的事却瞒著不说。爹爹道:『先瞧瞧包中是什么东西。』我也正有此意,两人打开包裹,原来正是这只铁盒”。“爹爹当年亲眼见到田伯父将这只铁盒从胡一刀的遗孤手中抢来,后来就将天龙门镇门之宝的宝刀放在盒里。爹爹当时说道:『这就奇了。』他知道铁盒旁藏有短箭,也知道铁盒的开启之法,当即依法打开。我爷儿俩一看之下,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原来盒中竟是空无一物。爹爹道:『那是什么意思?』”“我早就瞧出不妙,这时更已心中雪亮,知道必是田伯父陷害我的一条毒计,他将宝刀藏在别处,却将铁盒给我。他必派人在路上截阻,拿到我后,便诬陷我盗他宝刀,逼我交出。我交不出刀,他纵不杀我,也必将青妹的婚事退了,好让她另嫁曹师兄。爹爹不知其中原委,自然瞧不透这毒计。我不便对爹爹明言,发了半天呆,爷儿俩有商量了半天,不知如何是好”。曹云奇大叫:“你害死我师父,偷窃我天龙门至宝,却又来胡说八道。这套鬼话,连三岁孩儿也瞒骗不过”。陶子安冷笑道:“田伯父虽已死无对证,我手上却有证据”。曹云奇更是暴跳如雷,喝道:“证据?什么证据?拿出来大家瞧瞧”。陶子安道:“到时候我自会拿出来,不用你著忙。各位,这位曹师兄老是打断我的话头,还不如请他来说”。宝树冷冷的道:“曹云奇,你妈巴羔子的,你要把老和尚撞下山去,和尚还没跟你算帐呢!直娘贼,你瞪眼珠粗脖子干么?”曹云奇心中一寒,不敢再说。陶子安道:“我知道只要拿著铁盒一出田门,就算没杀身之祸,也必闹个身败名*选*我道:『爹,这中间大有古怪,我把包裹去还给岳父,不能招揽这门子事。』当下将铁盒包回在锦缎之中,心下琢磨了几句话,要点破他的诡计,大家来个心照不宣”。“待我捧著包裹赶到田伯父房外,他房中灯光已熄,窗子房门都已紧闭。我想这件事随时都能闹穿,片刻延挨不得,当下在窗外叫了几声:『阿爹,阿爹!』房里却没应声。我心下起疑:『他这等武功,纵在沈睡之中也必立时惊觉,看来是故意不答。』”“我越想越怕,似觉天龙门的弟子已埋伏在侧,马上就要一拥而上,逼我交出宝刀。我一面拍门,一面把话说明在先:『阿爹!我爹爹要我把包裹还您。我们有要事在身,没能跟您老办事。这包裹小婿可没打开过。』拍了几下,房中仍是无声无息。我急了,取出刀子撬开了门闩,推门进去,打火点亮蜡烛,不由得惊得呆了,只见田伯父已死在床上,胸口插了一枝长箭,那正是我常用的羽箭。我那副弓箭放在他棉被之上。他脸色惊怖异常,似乎临死之前曾见到什么极可怕的妖魔鬼怪一般”。“我呆了半晌,不知如何是好,眼见门窗紧闭,不知害死田伯父的凶手怎生进来,下手后又从何处出去?抬头向屋顶一张,但见屋瓦好好的没半点破碎,那么凶手就不是从屋顶出入的了”。“我再想查看,忽听得走廊中传来几个人的脚步之声。我想田伯父死在我的箭下,此时若有人进来,我如何脱得了干系?忙在被上取过我的弓箭,正要去拔他胸口的羽箭,烛光下突然见到床上有两件物事,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手一颤,烛台脱手,烛火立时灭了”。“各位定然猜不到我见了什么东西。原来一样是这柄宝刀,另一样即是青妹埋在坟中的那个死婴。当时我只道是这个婴儿不甘无辜枉死,竟从坟中钻出来索命,慌乱之下,顺手抢了宝刀就逃。刚奔到门口,忽然想起一事,回来在田伯父的褥子下一摸,果然摸到那张白纸。我料到他的死因跟这张只一定大有干系,于是塞入怀中,正要伸手再去拔箭,脚步声近,已有三人走到了门口。我暗叫:『糟糕!这一下门口被堵,我陶子安性命休矣!』”“危急之下,眼见无处躲藏,只得往床底下一钻,但听得那三人推门进来,原来是阮师叔和曹周两位师兄。阮师叔叫了两声:『师哥!』不听见应声,就命周师兄去点蜡烛来。我想待会取来烛火,他们见到田伯父枉死,一搜之下,我性命难保,此时乘黑,正好冲将出去”。“阮师叔与曹师哥都是高手,我一人自不是他二人之敌,但出其不意,或能脱身,此时须得当机立断,万万迁延不得,当下慢慢爬到床边,正要跃出,突然手臂伸将出去,碰到一人的脸孔,原来床底下已有人比我先到”。“我险些失声惊呼,那人已伸手扣住我的脉门。我暗暗叫苦,那人在我耳边低声说道:『别作声,一起出去。』我心中大喜,就在此时,眼前一亮,周师哥已提了灯笼来到”。“只听得噗的一响,那人发了一枚暗器,将灯笼打灭,跟著翻手竟来夺我手中的宝刀。我一个打滚,滚出床底,急冲而出。床底那人追将出来。只听阮师叔叫道:『好贼子!』挥掌打去。阮师叔武功极高,料想那人也脱不了身。我急忙奔回房中,叫了爹爹,连夜逃出田家”。“这件事的经过就是这样。这只铁盒适田伯父亲手交给我的,他叫我埋在关外,我是依他的遗命而为。天龙门的师叔师兄们见到田伯父胸上羽箭,自是疑心是我下手害他,这原是难怪。只可惜我不知床底那人的底细,否则大可找来做个见证。但就算找不到床下那人,我也知害死田伯父的凶手是谁。各位请看,这张只是田伯父见到我时塞在褥子底下的,他害怕仇家前来相害,弯弓搭箭对准窗口,等的就是此人。可是此人终于到来,而田伯父也终于逃不出他的毒手”。他说到这里,从怀里取出一只绣花的锦囊。众人见这锦囊手工精致,料知是田青文所作,不由得转头去望曹云奇。只见他恼得眼中如要喷火,心中都是暗暗好笑。陶子安打开锦囊,摸出一张白纸,要待交给宝树,微一迟疑,却递给了苗若兰。那白纸摺成一个方胜,苗若兰接过来打开一看,轻轻咦了一声,只见纸上浓墨写著两行字道:“恭贺田老前辈闭门封剑,福寿全归。门下侍教晚生胡斐谨拜”。这两行字笔力遒迳,与左右双僮送上山来的拜帖书法一模一样,却是雪山飞狐胡斐的亲笔。苗若兰拿著白纸的手微微颤动,轻声道:“难道是他?”阮士中从苗若兰手中接过白纸一看,道:“那确是胡斐的笔迹。这样说来,咱们倒是错怪子安了”。他突然回过头来,望著刘元鹤道:“刘大人,那么你躲在我田师哥床底下干什么?你是给雪山飞狐卧底来啦,是不是?”众人闻言,都吃了一惊,连曹云奇与周云阳也都摸不著头脑。当晚黑暗之中,那床底人与阮士中交手数合,随即逸去,三人事后猜测,始终不知是谁,怎么他此时突然指著刘元鹤叫阵?刘元鹤只是冷笑一声,却不答话。阮士中又道:“那晚黑暗之中,在下未能得见床下君子的面貌,心中却很佩服此公武艺了得。我们师叔侄三人不但未能将他截住,连他的底细来历也是摸不到半点边儿,当真算得无能。今日雪地一战,得与刘大人过招,却正是当日床下君子的身手。嘿嘿,幸会啊幸会!嘿嘿,可惜啊可惜”。周云阳知道师叔此时必得要个搭档,就如说相声的下手,否则接不下口去,于是问道:“师叔,可惜什么?”阮士中双眉一扬,高声道:“可惜堂堂一位御前侍卫刘大人,居然不顾身分,来干这等穿堂入户、偷鸡摸狗的勾当!”刘元鹤哈哈大笑,说道:“阮大哥骂得好,骂得痛快,那晚躲在田归农床下的,不错正是区区在下。你骂我偷鸡摸狗,原也不假”。说到这里,脸上显出一副得意的神情,又道:“只是在下的偷鸡摸狗,却是奉了皇上的圣旨而行!”众人心中一奇,都觉他胡说八道,但转念一想,他是清宫侍卫,只怕当真是奉旨对付天龙门,亦未可知。天龙诸人都是有家有业之人,闻言不禁气沮。殷吉是两广著名的大财主,心中尤其惊惧。刘元鹤见一句话便把众人慑伏了,更是洋洋自得,说道:“事到如今,我就把这事跟各位说说,待会或者尚有借重各位之处。这一件东西,或者各位从未见过”。说著从怀中取出一个黄色的大封套来。封套外写著“密令”二字,他开了袋口,取出一张黄纸,朗声读道:“奉密谕,令御前一等侍卫刘元鹤依计行事,不得有误。总管赛”。读毕,将那黄纸摊在桌上,让众人共观。殷吉、陶百岁等多见博闻,眼见黄纸上盖著朱红的图章,知道确是侍卫总管赛尚鄂所下的密令。那赛总管向称满洲武士的第一高手,素为乾隆皇帝所倚重。刘元鹤道:“阮大哥,你不用跟我瞪眼珠吹胡子,这件事从头说来,还是令师兄田归农起的因头。有一日,赛总管邀了我们十八个侍卫到总管府去吃晚饭。这十八个人哪,外边朋友送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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