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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方策-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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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子烁的话她听得分明,她万分诧异,更猜不透他的意图。听他今日说起亦离时的语气,她猜测他大概是知道亦离这个人的。亦离认识以前的自己,如果子烁认识亦离,那么子烁也认识以前的自己吗?
  她闭上眼,又想起上月在萧山行宫的斗兽擂台上,初见子烁时那莫名的心悸,还有他看向自己时那热切的目光……她不喜欢他那样看她,这世上只有燕诩可以这样看她,她也不喜欢他那桀骜不驯的态度,似乎一切都不值得他放在眼里。
  她又有些疑惑,他真的认识自己?可他明明是明焰司的人,明焰司纪律深严,除了替皇帝办事,平时极少和外界接触,自己又怎么会认识明焰司的人呢?
  思过宫,顾名思义是思过的地方,其实就是冷宫。霁月宫在整个宫廷的北边,位置颇为偏僻,再过一点的最北处就是思过宫,和霁月宫只一墙之隔,他选在思过宫见面,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且对各宫位置极熟悉。
  他约自己见面,会和自己说些什么?亦离曾说燕诩不是好人,是他害她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子烁也会和她说类似的话吗?她心里有隐约的害怕,可究竟害怕什么,是害怕子烁告诉她什么,还是害怕燕诩知道她私下和外人见面,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子时的更鼓终于响起,笃笃的更鼓声在寂静的冬夜让人没牛г卤战粞郏蝗炖源;故堑妊鄷F那边的消息吧,对于子烁,她始终不抱信任。
  之后一连数日,燕诩始终没来,两人同住霁月宫,却如隔了一重天。云竹安慰她,世子最近忙于出征魏地的事,等他忙过了这段,自然会来见他。她于是每日到飞霞殿练舞,她精心排了个水袖舞,这几日练得尤其刻苦,只盼着他来看她时给他一个惊喜,一起排舞的舞姬们都叫苦不堪,唯独她不知疲倦,一遍又一遍地练。
  有时跳着跳着,她会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穿过重重纱幔翩翩而来,她欣喜地跑上去将纱幔拨开,然而纱幔之后,依然是另一重纱幔。
  以前她做错事了,他会罚她抄几天经书或练琴,让她苦不堪言,她会使出各种法子求饶,软磨硬泡,卖乖讨好,逼着他半推半就地原谅自己。然而这一次,他连见都不见她一面,这对她来说,恰恰是最残酷的惩罚。
  她开始慌了,脑子也跟着胡思乱想,想着是不是因为那晚她对亦离好奇的态度,引起了燕诩的不满。一会又想,是不是她让燕旻打听她身世的事让燕诩知道了,所以他生她的气了。如果燕诩一直生气再不管她了,她该怎么办?她什么也没有,她只有他,他是她的全部,光是想象一下燕诩不要她了,便足以让她有种生不如死的切肤之痛。
  她不要这样……她不能失去燕诩,她要告诉他,她在乎的只有他,如果他不高兴她知道她的过去,她可以什么也不问的。
  她掀开被褥下床,翻了套深色的窄袖对襟罗裳穿上,换上软底小鹿靴,悄悄从窗户翻了出去。已是十二月,入夜后的深宫寒气逼人,风吹到脸上,刀片似的刮得生痛。她往手心呵了口热气,往脸上搓了搓,提气往若拙院的方向奔去。
  若拙院是燕诩住的地方,惜月从来没有去过,她贴着墙脚走了会,忽然又有些胆怯,她这样贸然去找燕诩,他会不会更加生气?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却有隐约的叮咚琴声随风入耳,她细细辩听,那正是燕诩平日让她练的那首云逐月。她心潮涌动,咬咬牙继续往琴声的方向摸去。

☆、第14章 夜探

  巡逻的侍卫提着风灯列队走过,惜月敛息屏气,将自己藏身在假山处,待队伍过去,再绕到对着书房的回廊,攀到檐槽处伏下。
  书房仍亮着灯,透过半掩的窗户,她终于见到了那个她朝思暮想的身影。燕诩正坐于案前抚琴,神态专注,从这个角度看去,能看到他线条精致的侧脸。半月不见,他似乎消瘦了些,眉宇间仍是清清冽冽的,琴声清悦婉转,和她平时弹的完全不同,她此时才知道,原来这首曲子竟是这般好听。
  她不由听得痴了,几乎忘了自己来此的目的。直到琴声渐止,她犹豫着该怎么现身,却见燕诩取过一画卷展开细看。她挪动身子调整了一下角度,终于看清他手中卷轴的内容,落英缤纷之中,一红衣女子正翩翩起舞……
  他看着画中女子,清冽的眸子带些几分迷离和向往,眸光逐渐变得柔和缠绵,仿佛他手中捧着的,是他心底最隐秘的珍藏。
  她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伏在冰冷的梁上,看着自己一心爱慕的男子凝视着别的女子的画像,她脑中阵阵嗡鸣,全身僵硬似坠入无底的深渊,摔得她体无完肤。
  不知过了多久,燕诩终于将画卷合上,起身来到书架旁,伸手往架上一个格子按去,那书架竟然往左边移开两丈,露出书架后一个暗门来,燕诩进去片刻后又出来,将书架归位后才步出书房。
  惜月怔怔望着远去的男子,早已失去了现身的勇气。他曾经娶过妻,但世子妃在成亲第二日便死了,她在他身边三年,除了自己,从未见他身边有别的女子出现过。刚才画卷上的女子会是谁?
  她一直以为他和她一样,心里只有对方,虽然她自知地位卑贱,不可能象那些世家女一样名正言顺地做他的妻妾,她从不敢多想,也从不敢奢望,她只要他心里有她就行,她也一直以为自己会安于现状,满足于无名无份地跟在他身边,然而她此刻才明白,她所谓的现状是基于他身边没有其它女人的情况下。
  她只觉满心的苦涩,说不出的难受。
  燕诩离开后,有小内侍进去收拾了一番,锁上房门后才离去。她动了动早已冻得僵硬的身子,顺着抱柱滑落,推开窗户潜了进去,待眼睛适应黑暗后,摸索着来到书架前,照着记忆去按那暗格子。书架果然往左移开,露出一个窄小的暗门。
  她深吸一口气,侧身进入暗门,门后是一个密室,她将桌上的羊角灯点然,密室内的摆设一目了然。密室内的格局与外面的书房极相似,但密室的书案上,放着许多舆图,山川、平原、河流,均有用笔勾勒过的痕迹,显得杂乱无。其中一张舆图旁,还写有两行字:天地有十方,一策涂万灵。字迹有些潦草,但惜月还是认得出,那是燕诩的字。
  她轻念了一遍,却不知是何意思,皱了皱眉,又转头看向别处,顿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四面墙壁上挂满了画轴,而这些画之中,画的全是同一个女子,依稀能辨认出正是刚才燕诩深情凝视的画中人。
  她将羊角灯拿在手上挑灯细看,每幅画上,女子姿态各异,或月下抚琴、或倚榻看书、或湖畔采莲,而画得最多的则是她的翩翩舞姿。惜月呆呆地站在那里,触目所及全是那名女子,她望着那女子,那女子也望着她,巧笑倩兮……她依稀感觉那女子有些眼熟,却记不起在哪儿见过。
  她便是燕诩一直深爱着的人吗?那张芳华绝代的脸,让她有种剜心般的痛,可她不得不承认,燕诩若是和她站在一起,会是怎样般配的一对神仙眷侣。
  灯芯啪地一声轻响,将惜月惊醒,这个满是燕诩心底记忆的地方,她片刻也不想多留。她转身往回走,却发现那道暗门已自动关上。她打量了一下这间密室,这里的摆设和外面的书房一模一样,东面依然有一个书架子。她想着既然进来的开关在书架上,大概出去的开关也会在这相应的书架上。
  她试着去找开关,可这个书架和外面的书架不一样,上面放了许多年代久远的古籍,她扫了一眼,尽是些地方志或武功秘笈。她心里有些着急,胡乱按了几下,却听喀喇几声响,墙角处竟然打开了一个方形的地道口。
  她完全没想到密室之中竟然还有另一个密室,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会让燕诩这般小心翼翼,藏在密室中的密室?室内静谧无比,只有微弱的烛光轻轻晃动,望着那个阴森的口子,她的胸口剧烈跳动。
  犹豫片刻,好奇心还是占了上峰。惜月咽咽口水,举着羊角灯踏入地道之中。地道是个环形的石阶,越是往下走,越感阵阵寒气袭来,似比外面还要冷,她心中暗惊,难不成这下面是个冰窖?
  终于下到地面,惜月已是冷得瑟瑟发抖,举起羊角灯照了照,这个地下室果然砌满了大块大块的冰砖,寒气缭绕,除了正中央放着一具白玉石模样的玉棺,室中再无一物。
  她心里顿时升起一丝恐惧,她方才不过想着地下室里很有可能再藏着些与那女子相关的东西,可若是这里的东西与那女子无关,她根本不想去知道。她很想立即转身走人,可心念一动,却又强忍着,反而向玉棺走近。
  她试着伸手摸了一下,手一触到棺壁,顿觉寒彻透骨,这玉棺不知是什么质材,竟然比真正的冰还要冰冷。她倒抽一口凉气缩回了手,放下羊角灯撕下半截裙摆裹住双手,这才将棺盖推开约两尺宽。按捺着狂跳不已的心跳,她再次举灯往玉棺里照。一照之下,她踉跄地倒退了两步,虽然方才心里已隐约有几分预感,此时还是有一股寒意从头顶直透到背脊。
  玉棺中躺着一名年轻女子,柳般的眉毛,长长的眼线和睫毛,丰润的嘴唇,高挺的鼻子,小巧的瓜子脸,身上的红色绸缎色泽鲜艳,仿佛是刚穿上不久的新衣。本以为会看到一具可怖的尸体,却没想到玉棺中躺着的女子,无论容貌、发肤,都像个熟睡了的人一般无异。
  而这个人,正是那画中女子。至于这女子的身份,哪怕她再不愿意相信,此时此刻,她也无法再自欺欺人,那是已故的世子妃。
  她惊惶至极,跌跌撞撞退到石阶,想一走了之,可随即想到绝不能让燕诩发现她来过此处,又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将玉棺盖上。回到密室,在书架上捣鼓了一翻,终于将暗门打开。
  大概是心神不宁,刚刚离开若拙园她便遇上了麻烦,本想攀上一棵松柏,借助松柏的高度翻进自己的园子,不料脚一滑,竟将借力的松枝踩断,人便失了重心往下跌落。
  正在不远处巡视的侍卫听到了声响,提着风灯往她的方向靠近。惜月大惊失色,提气想离开,脚心却一阵刺痛,竟是扭到了。她急得冷汗直冒,正不知所措之际,忽觉背后有人靠近。她一惊,反手便是一记手刃,却是迟了,身子被人从背后箍紧,嘴巴也被紧紧捂住。
  那人的力道极大,她被禁锢在他宽阔的胸膛里,丝毫动弹不得,温热的气息自背后传来,耳畔响起低沉的声音,“别怕,是我。”
  她听出那竟是子烁的声音,不待她有所反应,他已搂紧她提气急奔。待终于停下时,两人已是到了思过宫。思过宫只住了两位被废的妃子,伺候的宫人拢共也只四、五人,天寒地冻,此时更是人影也没一个。
  虽然刚才若非得他相助,她恐怕摆脱不了险境,但此时被他紧紧搂着,她还是有些不满他的无礼。她挣脱子烁的手,瞪着眼看他,“你怎么会在那里?”
  子烁却似没听到她的话,半垂眸子看她,脸色有点阴沉,竟反问道:“那日你没听到我与你说的话吗?我等了你七个晚上。”
  惜月一怔,他那日确实和她说过子时在思过宫见面,可是,她根本没想过要来见他,“你以为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子烁原本阴沉的脸在听到这句话后更是一沉,他半眯着眼看她,眸中隐约有怒火燃起,“我是谁?你果真是忘得一干二净了,你倒是潇洒。”
  那略带怨气的话,让惜月有点恐惧,可她不愿意让他看出她的怯意,后退一步道,“那你说,你到底是谁?”
  她方退后,子烁却踏前一步,直视她双眼,“我可以告诉你我是谁,但我所说的一切,你必须相信我。”
  这人真是狂妄之极,凭什么他所说的,她就要相信?她嗤了一声,“你愿意说就说,信与不信,却是我的事。再说,你是谁又与我有何关系?”

☆、第15章 旧事

  两人之间不足半尺距离,离得这么近,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他孤狼般的眸子直直盯着她,她虽然记忆全无,可性子却丝毫没变,那双清泠泠的眸子,一如往惜,看人的时候毫不示弱,每逢和他有什么争执,总是这般倔强地与他对峙。他的心忽然软了下来,她什么都不记得,他就算再恼火,她也不会明白。他沉沉吐出一口气,声音也缓了下来,“我与你……关系可大了。”
  惜月蹙眉,看他的眼神满是戒备,“你若知道什么,就痛痛快快地说好了,若是想信口开河讹我,我不会因你刚才帮了我而姑息你。你如今跟着太子,他待你不薄,你若是个有良心的,便安分守己替他做事,他自会替你谋个好前程。至于别的……你最好少生别的心思。”
  子烁顿觉郁闷,他方才说与她关系不浅,她难道以为自己是想通过她来换取前程?他脸上露出恼意,“我堂堂七尺男儿,不还至于要靠一个女人换前程。再说,我想谋前程,还会放着太子不利用,利用你?你还真当自己是一回事。”
  惜月撇撇嘴,心里也明白他说得有道理,可她实在想不通,他一个门规深严的明焰使,怎么会与自己扯上关系?她哼了一声,“那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就走了。”她转身作势要走,子烁却一把扯住她手臂,“别说我没提醒你,刚才那些侍卫还没散去,你现在出去只会死路一条。”
  他的力道有些大,扯得她生痛,她狠狠甩开他的手,倒也没再坚持要走。两人一时沉默了下来,惜月穿得单薄,寒气一阵阵袭来,她打了个寒颤,两手抱臂搓了几下。子烁见她冻得小脸通红,方才的怒意不由消退,将自己外袍脱了披到她身上。她怔了怔,虽没拒绝,脸上却依然有戒备之色,似是觉得他不怀好意。
  这样陌生的神色,让他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他别过脸,极力压抑着胸口里那股想仰天长啸宣泄悲愤的冲动,说到底,她如今弄得这般模样,他也有责任。而眼下,她对他满心戒备,他若把所有事情如实说出,她非但不会相信他,还会觉得他别有用心,只会对他更加怀疑和反感。
  他长长叹息,罢了,她失去了记忆,将来也不会再记起以往的事情,这事急不得,稍有不慎,只会事与愿违,眼下只能徐徐图之,一步一步让她相信自己。
  他放缓了语气,低声道:“那天你说想知道亦离的事,我可以告诉你。”他决定先告诉她亦离的事情,至于自己和她的那些纠葛,等将来她对他放下戒备后再作打算吧。
  惜月闻言似是有些惊讶,却不说话,只用审视的眼神看他。
  他仰头看了看满天的星斗,沉默片刻才缓声道:“翼城往东六十里,有座大山,名为无荒,山上有个佛寺,名为大悲。因无荒山离翼城较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大悲寺又在深山里,故普通人知道的少,但在江湖上却赫赫有名,主持渡一大师乃一代高僧,虽甚少涉足江湖,江湖中人却是对他极为敬仰。
  亦离便是出身大悲寺,许是当年渡一看出他尘缘未了,虽收他为弟子,却没让他剃度为僧,只让他做俗家弟子。无荒山上除了大悲寺,还有一座尼姑庵,名为草尾堂,庵主慧水师太,与渡一大师是挚交。
  十多年前,翼城有位官家小姐,小时曾被相士批命,说及笄前不能养在家中,否则克父母克兄弟,家宅不宁,若远离家人,将来却是极富极贵的命格。于是她的父母便在她八岁那年将她送往草尾堂,每年给草尾堂捐资,让她一直寄住在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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