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倾天下-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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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我来吧。”说完，慕含便先转身引路。来之前便准备好的骏马与匕首，要么让她离开这里，要么……只能让她离开这个世界。
武门台。
凌皇的出现让在场的人，除了亦城都大大吃了一惊。
“你……你是人是鬼？”亦杰慌乱的问。
“杰儿，你当真连父皇都不认得了吗？”凌皇一步步向亦杰走来。
“我……我……父皇不是，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
“放肆！”亦城大喝一声，“在父皇面前乱用字眼儿，是大不敬之罪。”吼完亦杰，亦城转身向凌皇跪下，道：“儿臣参见父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亦城的带头下，众人皆跪了下去，俯首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皇上。”众人的声音叠加起来本就洪亮，此时在这四方的宽广之地，更显气势，直直震到亦杰心里去。
“哈哈哈哈！”萧右丞处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黄雀身后自有猎人，我们这一群人争来斗去，都成了猎人的囊中之物，哈哈哈哈，真是可笑！太可笑了！”
“仲卿，你我自幼相识，单是用年头论交情，就绝非常人可比。可惜，这些年来你我之间尽是被这些处心积虑所牵绊，反倒是今天，我还可以叫你一声仲卿。”凌皇的口气很是唏嘘。
“无论你叫我什么，我却只能叫你一声皇上！”萧右丞的听力像是从爆炸中恢复了般，过大的噪声的确能造成人暂时性的失聪。
“仲卿，你可记得从前你入宫伴读，先生给你的评价——才智无双，然气度无量。若是你的胸怀能有你智谋的十分之一，不一心扎在孰高孰低的问题上，而是在其位谋其职，你的人生必将舒悦许多。”
“哼！你是皇上，我是罪臣，你说我在什么位置，我就该在什么位置！可我就不信，我逆不了这天命！今世不行，就等来世，总有一天我会得到我想要的！”说完，萧右丞一刀抹向自己的脖子，冰冷的刀刃，温热的鲜血，恍惚之间，弥留之际，萧右丞眼前竟是三个孩童学习，玩耍的情景。女孩欣喜的进宫，坐在一旁荡秋千，两个男孩伏案而书，写尽心中抱负。
“哥，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陪我玩儿啊？”女孩嘟着嘴问道。
“嘘！不要打扰了皇子殿下，要不然下次就不让你进宫了！也就看不见行子殿下了。”男孩儿小声说道，每次用皇子殿下来吓唬妹妹都很管用，妹妹会立刻变的乖巧。
腥血的味道此时被那些那些年少旧时光的怡然味道所掩盖，萧右丞甚至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些一直被自己深深压在心底的画面，近一些，再近一些，一生的迂回错过，才知道这些竟是自己最为珍惜不舍的东西。
“哥！”一个女声凄厉的一吼。
萧右丞笑着伸出手，耳边的声音与记忆力清脆的女声重叠在一起，那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召唤，他满足的闭上眼，倒在了正午的明媚阳光里……


　

第七十二章　盛大落幕
“哥！哥！”一边大喊一边跑上来的人正是凌后，平日雍容端庄的她此时丝毫不掩饰神情举止里的慌张，径直向萧右丞跑过去，停在萧右丞倒下的身体旁边。
凌后剧烈的摇晃着萧右丞的身体，语气带着撕裂的吼着：“哥！你醒醒！哥！萧家还需要你啊！”这么些年来，凌后口中那么多句“哥哥”都没有此时这一声真切，宫廷权力之间的错综复杂、尔虞我诈，让本就生长在将侯之家的兄妹之情变得更加敏感，脆弱，感情是不能被附丽太多东西的！当初选择全力支持亦杰，就想到过他们叔侄对立，必有一伤的结局，可自己的底线就是告诉杰儿，“一定要留你舅舅一条活路。”直到那一刻，凌后才发现，那些旧时光被掩埋的很深，却是依然鲜活的。可世事难料，这一切真正的主宰从来就是那个让自己爱了一辈子，又怨了一辈子的夫君——凌皇。
“母后，”亦杰走过去，搀扶起凌后，“事情已成定居，母后还请节哀。”
“则柔。”凌皇用深沉的嗓音温柔唤道。
凌后果然抬眼，不再一味擦拭脸上的泪水。多少年，多少年他没有这样唤过自己了？当初就是因为他这一声温柔含笑的“则柔”，沦陷了她的一世情怀。“皇……皇上。”，见到他没死，听到他这样唤自己不是没有欣喜，只是迟疑了半响，她叫出口的还是一句“皇上”。
“则柔，这些日子不见，你消瘦了许多。”凌皇的语言里带着细密的关切。
“承蒙皇上关怀，臣妾这些日子不过是思念皇上，又在佛门中日日诵经吃素，所以清瘦些。”
“既然成日在佛门圣地，就该做些清净的事！”凌皇口气忽然一变，“皇后把杰儿教导的真是好啊！”
凌后的表情也随之一变，定定的望向凌皇：“杰儿他……”
“父皇，”亦杰打断了凌后的话，“母后一直悉心教导孩儿，正如父皇一般，在孩儿眼里，父皇母后伉俪情深，也该到了共享天伦之乐的日子，何不让孩儿顶去父皇身上的这一份操劳！”语气虽然客气，可内容却是丝毫不客气，一点儿不掩饰的让凌皇禅位于他，众人一听，心里都是打了个寒颤。
“杰儿，你……”凌后刚想开口劝阻。
亦杰反手一握，拉住了凌后，向她摇了摇头，使了个眼色。通敌叛国，怎么算都是杀头之罪，既然自己已经迈出这一步，不能也不想回头，何不往下搏一搏？
“放肆！”亦城站出来，“父皇母后尚还安康，岂容你指手画脚。”言语里毫不掩饰他的愤怒指责，这倒让大家更明显的看出亦杰的谋逆之心了。
“呵呵，杰儿，你当真以为凭这几个外族蛮邦就能抗下朕身上的担子？”凌皇冷笑问道。
“至少我还有这几个外族蛮邦，二哥手下精兵十万，舅舅手下大军八十万，加起来近百万之师均已覆灭，即便所剩，也是无几，难道父皇还能从天上请下来神仙来对付我这些人吗？”亦杰手里的确也有着几分把握。
“哈哈哈哈，杰儿，你还真是年轻，通敌卖国，敌国又能给你多少精良之师呢？不过是些中看不中用的人罢了。”随后凌皇击掌三声，一群穿黑斗篷的人从天而降，这些人剑未出鞘，围在最里面的一圈凉国士兵就在眨眼间倒下了，那些人甚至连反攻都没有来得及，这些黑衣人就已经稳稳的落在了凌皇的身周。
“参见皇上，属下等已带人布置完毕，随时可以发起攻击。”
“好，起来吧。”凌皇满意的点点头。
“谢皇上。”一种黑衣人站起身。
所有人眼中都带着不可思议和震撼，亦杰更是深深皱起眉头，凌皇手里何时还有这么一群秘密高人？但凌皇毕竟君临天下数十年，手里没些底牌也是不可能的。
其中，白宸看着眼前这些人的身法，倒是有一种熟悉之感，可是这些是凌皇的人，她怎么会有这样一种莫名的感觉？
“请皇上下旨剿灭叛党。”亦城等人带头跪下道。众人也齐声应和。
“不，不要！”凌后大声喊道，“杰儿，你可愿退兵，永不谋逆你父皇？”
“我……”亦杰犹豫道，虽然他心有不甘，可刚刚那伙人的确给了他不小的震慑。
“杰儿！”凌后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一国之母的风范又回到了她的身上，但这一次是因为，一个母亲想要保全自己的孩儿。
“我……我愿意……”亦杰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大丈夫能屈能伸，这是他自小谨记在心里的，此时有太多的意料之外，不得不承认局面已经失控，他握紧拳头告诉自己不要逞一时之快，要忍，一定要忍，凌后这样问，一定有凌后的打算，这是自己现在唯一能有希望保全的稻草。
“好！”凌后转身跪向凌皇，“皇上，臣妾不才，却也相伴皇上身边数十年，臣妾哥哥谋逆，却为国尽忠，一片赤胆，最终自我了断。臣妾不敢请求皇上记得臣妾一族的功劳，但求皇上看在昔日我们一同长大走来的情分上，给尚还年轻，一时间误入歧路的杰儿一个改过的机会。常曰：人非圣人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臣妾愿以皇上曾许诺臣妾的一世后位，来为杰儿赎罪。必当终生不入都城半步。”
凌后的话看似平淡，实则句句扎在凌皇的心头上，三人年少初识，那段记忆不止是萧氏兄妹，在凌皇心里也是弥足珍贵的，少女曾经的痴心相许，全力相助，到底是让自己都辜负了。凌皇登基后，为了补偿萧则柔，曾许诺她，只要自己一天为皇，必让她终生为后。那便是他允下她最郑重的承诺，不只是凌后，这些连凌皇也都是深深埋在心里的，那个女人爱自己，深情如斯，就像自己爱着锦心一般，这其中的苦，他又怎会不知？这些年来，凌后或许算不上个善良的女人，但却是个好皇后、好妻子，无论后宫是否真的和睦，却从来不会让自己烦心。
良久的沉默过后，凌皇缓缓开口，“拿下逆子亦杰，降为庶民，押至青山寺，终生不得擅自出寺。皇后……暂且废除皇后之位，随朕回宫，其余，待朕回宫之后再行发落。”
“谢吾皇恩典。”萧则柔与亦杰齐齐跪拜道。
凌皇叹了口气，挥袖带众人离开。
一场盛大的喧闹终于落幕，拥挤的人潮渐渐散去，本就空旷之地，此时一片断壁残垣，更添苍凉之感。
韩锋也拉着有些出神的白宸一同离去，可白宸一直沉浸在原地，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
“怎么了？在想什么？”韩锋关切的问道。
忽然，白宸一下抬眼，像是恍然大悟般：“是灵殿！那些人凉国灵殿之人！”

　

第七十三章　奈何明月
浩荡的人马一路向亦城在楚城的行宫走去，凌皇特准许亦城与之共乘一辆辇车。车内只余两人，除了因路途不平，车子偶尔发出的颠簸声外，一切都是诡异的静谧。
还是凌皇先开了口，“城儿，这次的事你立了大功，做的很漂亮。”
“父皇过誉了，一切都是父皇安排得当，计谋过人，儿臣只是负责配合罢了。”
“呵呵，朕老了，已经不行了。那些续命的奇珍药材的效果也是越来越支持不住了。城儿，凭你现在的才能，可以接过朕身上的担子了。”
“儿臣惶恐，若不是得父皇点拨，儿臣资质愚钝、见识不足身为庶出，何以担当大位之任？”
凌皇皱起了眉头，“城儿，你这是什么意思，当初朕不是与你谈的很明白了吗？”
亦城霍然从凌皇身边站起来，一下子跪在了凌皇面前，“当日之约，父皇需要儿臣协助，除掉朝中异心叛臣，虽父皇允下他日要儿臣继承大位之言，但儿臣自省，自己并没有继承大位之资，还请父皇收回成命，儿臣愿辞去太子之位，归隐野鹤，田园一生。”
“你……”凌皇指着亦城的手停在了半空，亦城隐忍这些年，韬光养晦，厚积薄发，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继承大统吗？这次两人的相互配合，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更像是一场交易，现在亦城达成了他应该做的那一部分，却不要了他自己应得的，能不奇怪？究其原因，恐怕和这交易中的另一件事分不开吧，“可是因为鸾儿？”凌皇闭着眼，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听到“鸾儿”，亦城一扬脸，随后又把头低了下去，回答道：“是。”
“身在皇家就不可避免要在感情上亏欠些，想必你的决定也是你深思熟虑的结果，你愿意为她放弃江山，远离世俗，这样的事恐怕天底下没有几个男人真能做出来，朕也曾因此遗憾过。但你对鸾儿有把握吗？”
“儿臣已经与她私定终身，儿臣相信她会愿意的。”
“若你二人真是心心相印如斯，倒也真值得成全。”凌皇点点头说道。
亦城眼中极少有的露出欣喜之状，“儿臣谢父皇成全。”说着，亦城深深叩首下去。
凌皇伸手扶起了他，拍拍亦城的肩膀，眼神中饱含慈爱之色。只是这般的慈祥仁厚，倒是太过理想了，把眼前的景象同昔日那个铁血冷厉的凌皇对比起来，更是让人在心里不自觉的打个冷颤。

不消一会儿，便到了亦城的居所，第一时间，亦城赶去了挽凤阁，确定慕鸾的安危。
凌皇与白宸韩锋几人也随着亦城一起来到挽凤阁。可亦城兴冲冲迈进来，却只看见慕含坐在庭院中。
“含表妹，你怎么在这儿，鸾儿呢？”亦城心下疑惑的问道。
“是朕让她先过来的，一个女孩子不适合去战场那么危险的地方。”凌皇在一旁解释道。
“是皇叔让我先过来的，我来到这儿时的确见到了姐姐一面，可是……”慕含说到这儿，变得吞吐。
“可是什么？”亦城预感到一种不妙。
“姐姐见到我还活着，便问我是怎么一回事，我……我便告诉姐姐我和皇叔都只是假遇意外，目的是为了引蛇出洞，姐姐听后很是惊异，还问我二表哥知不知道这些，我便照实回答，二表哥也是知道这些的……”慕含的声音越说越弱，表情也是委屈的很，真像是无心说了些不知道该不该说的话，那样子还真是让人不忍心责怪。
“然后呢？”此时的亦城已是变了脸色。
“然后，姐姐像是忽然收到了念雨传来的书信，读过之后姐姐便说……便说到了她该走的时候。”
“到了她该走的时候？”白宸按捺不住，挑起狭长的凤眼，问道。
“是，我想，或许姐姐是还放不下在凉国的事吧。”慕含的表情依然柔弱无辜。
“她到底还是放不下那些吗？”亦城口气悲凉的像是自语般说道。
“不是的！”白宸忽然很坚定的回答，“一定不会！我知道她是真心待你的，兴许是她突然知道了这一切，一时气你隐瞒她也未必。不过，”白宸把头转向慕含，“姐妹重逢，含公主当真只说了这么些，没多说些什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姐妹相见，自然少不了嘘寒问暖，除了这些我还会多说什么？难道是你怀疑我在从中挑唆？”慕含怒瞪其杏仁眼，不甘示弱的看向白宸。
“那倒也没有，虽然我不知道含公主说了多少，但我想，以含公主来说，要挑唆她？恐怕功力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你！”慕含的表情更气了，“你到底是什么人？在皇上，太子和本公主面前也敢如此无礼？”
“哈哈！皇上，太子，公主？那也是对于凌国之人而言，你还管不到我的头上！”正当白宸得意之时，韩锋暗暗拉了拉她的袖子，让她在众人面前还是不要过分张扬，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韩锋示意她注意下旁边的亦城。
白宸这次注意到，亦城正呆呆的望着什么，眼神很是无奈哀伤，刚想出口询问，只见亦城已经挪动脚步，正向着一片已经惨败的绿梅走去。
亦城拾起一枝散落在地上的绿梅，放在掌心里，鸾儿可是在怪自己给予她的这一切都是虚伪的吗？可是，她为什么不再等一等，再等一等，自己已经决意舍尽繁华天下，独取弱水一瓢，现在的表象再虚伪，可他的每一句承诺都是真的。
长路行艰，偕子与共。
逆天逆时，我也一定会让这绿梅开满整个盛夏。
在我眼里，一整个世界也不及你一个。
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那些为数不多的稀少承诺，每一句都会实现的，自己都会让它们实现的，不闻世事铅华，不忧天下沧桑，执手相看，携手同行，坐看春风秋月，星转日移，笑望花开花落，云卷云舒，这些都是我为你努力构筑的未来。鸾儿，你为什么不能等一等，和我一起等未来到来？
苍老的手，重新拍了拍亦城的肩膀，“城儿，你现在还要放弃皇位吗？”
亦城缓缓的抬起头，望着凌皇，摇了摇头，“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没有她，我放弃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倒不如亲自替她守着这些，若有一天她要，统统给她便是了。这是亦城没有说出的后半句。
凌皇满意的点点头，“缘分天定，城儿你还是不要过分悲伤了。”说完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