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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负流年不负卿(出版书)-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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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女人和朝廷政事的男人,没有理由不知道司城府的存在。
“你死了多少年了?”我认真地看着洛城花问道。
洛城花抬起头掐了掐指头,也十分认真地想了想,回道:“六十八年。”
我意识到了自己打听的对象年纪不对,但是这六十八年里发生了什么,让这些年轻的后生们,对司城一族都一无所知?
于是转向牵着那个熊孩子的老妪打听了司城府,那妇女面露惶恐,随即将孩子挡在身后,拖着便跑,我与洛城花面面相觑。除了对司城一族一无所知的年轻后生,现在又多了对之避而不及的老年人,让人忐忑。
黄昏时分,我和洛城花来到了繁华的街上,选了一个生意最差的馆子,吃到了果然和生意冷淡成正比的菜式,付钱的时候小二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于是我摆上了两锭银子道:“向您打听个地儿,告诉我了,这两锭您都拿去。”
小二犹豫地看了我一眼,有些提防,却也抵不住这桌上的银子诱惑:“您说。”
“司城家出了什么事?”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我取出了另一锭银子,放在桌上生生作响。之所以选择这样的一家店,就考虑到店虽大生意却不好,那小二的额外收入肯定会少,是以用银子来诱惑他的成功性就更高。
果然他顿了顿,说道:“再给一点。”
趁火打劫的事从前都是我对旁人做的,如今能让你给诓了?我冲这位小二笑了笑,于是先将他手中握着的一锭银子给抠了出来,随即淡然地收起桌上的银子,我想到嘴的鸭子谁都不想让它飞走。
果然小二压低声音道:“姑娘,司城一族在六十几年前就被灭了,诛了九族。”
我看着旁人看不见的洛城花,她身子微微一抖,虽然旁人看不见她,但她还是保持了沉稳的状态。我连忙继续问道:“怎么说?”将一锭银子推到他面前。
小二一边收起银子一边压低声音道:“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吧,所以不知道。这还是我爷爷跟我说的,当年那叫一个惨,连皇后都一并杀了,听说这魏国的半壁江山还是司城一族打下来的,你看伴君如伴虎啊,说翻脸就翻脸不是?”最后补充了一句道,“那司城府也早就夷为平地了,您也找不着了,虽然新君即位,但是我劝您最好别打听,这天下还是姓朱不是?”小二说罢撤了盘子下去了。
我与洛城花相对两无言,事情太蹊跷,但这位小二说的至少有一半是真的。司城一族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是一定的,否则偌大的司城府不可能年轻的后生一个都不知道。
但现在的状况与洛城花讲述的她的生平有些出入,忘了说,在那间密室中,听故事的我虽然是个活的,却不如那曼陀罗有用,它的泪水能续命,而它更特别的能力在于辨别故事真伪,如果说故事的人在其中撒了谎,那曼陀罗花会迅速枯萎下去,而说故事的人会在片刻化为灰烬,所以洛城花的经历是没有掺假的。况且洛城花也不是个只看话本子的闺中姑娘,不需要那些海誓山盟来美化回忆,她是强大的。
若是司城长空真的随后就死了,洛城花不会等不到他。而且作为朱墨左膀右臂的司城长空,就算死也不会牵扯到整个家族,那岂不是等于宣告天下司城长空给他带了顶绿帽子?朱墨如此要面子,不至于此。
“他到哪里去了?”洛城花的声音盛着说不尽的悲伤,显然她和我想到了一处。对洛城花的打击不是处于多么险峻的环境,而是剥夺走她的希望。
她的司城长空会在哪里呢?
我们坐在二楼的临窗边,夜幕下的街市很热闹,那人群中有一抹烟灰引起了我的注意,烟灰色突然停住,仰头看了过来。我在楼上看风景,人流灯火皆是他的陪衬—华应言。
华应言走到了二楼,也不寒暄就坐在了我边上的长凳上,扫了一眼我面前只动了一点点的饭菜,于是他只要了一杯水,足见他是个十足的聪慧人。
“在下去魏国皇宫办点事情,许姑娘呢?”华应言是个非常诚恳且有风度的人,他明明想打听我去哪里,却先说了自己要去的地方,诚意十足。
“我来阳城……”对比之下我是多么的不真心,这里已经是阳城了,原本我是打算去司城府,可司城府早就没有了,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去哪里,故而有些忐忑地说道,“嗯,阳城。”
华应言却笑了笑,不再答话。我想这他乡遇故人虽是缘分,但我与他之间也到不了更深入一步的分上,他上楼来见我无非是大家乡里乡亲今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如今这算是……客气?嗯,真是有礼貌。随即又寒暄了几句魏国的天气,我才领着洛城花离开。
走到夜市的街道上,我有些不舍地抬头看了看二楼的窗户,华应言在窗口的一侧,见我抬头,轻抬茶盏,微微一笑,翩翩作态叫人欣赏。若我还是当年的大小姐,这样的男子倒是值得我争一争的,只是无论当初的我还是现在的我,都不可能有洛城花的那份霸气,所以我只好假装看了看天空揉了揉脖子,迅速低下头快步往前走。洛城花走在我身后突然说了一句:“我们去魏国的皇宫看看,如果司城长空不在司城府,那他很可能在皇宫的某处。”
自古皇宫多密室,我为洛城花的这一句提议叫好。
夜潜魏国皇宫的过程颇为……颇为顺利,洛城花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镯子给我,那金镯凤纹真是一点都不低调,洛城花领我去了侧门,我按照洛城花的嘱咐,给侍卫看了一眼凤镯,趁着那侍卫面露疑惑之际赶紧说道:“皇上命我连夜进宫,有要事相商,且一定要低调,所以不能走正门,因为信得过你特意关照我走这里,让我给你看看凤镯说你一定明白……”以凤为纹的金银首饰也只有皇后才能佩戴,如今我手持这样的饰物他定觉得我头上有人,临时又不可能去对峙,所以犹豫了一下,询问了我的出去的时间,犹犹豫豫的但还是让我进去了。
我跟着洛城花一路往里走,巧妙避开了那些巡夜的宫人,僻静之处才问道:“你当年只是洛贵妃,怎么会有凤镯呢?”
洛城花并不停下脚步,月光洒在长长的宫道上,她身影略微单薄:“当年朱墨除了皇后的名位没有给我外,舒雅拥有的一切我都有。”
浮云半遮月,更深人影单。
我取出那朵曼陀罗,它的颜色又深了几分,且随着我的行走,花瓣有微微舒展的趋势。“你这是去哪里?”
“从这条道穿过去,可以去西北角,曾听朱墨说西北是这宫里最阴的地方,可能那里会是我们要找的地方。”洛城花转身同我讲道,又继续前行。
走了约莫十丈,曼陀罗的花瓣完全绽放开来,我停住了脚步,好奇地抬起头。红色的宫墙已经斑驳,门口残留着积雪融化后的冰碴,想必这里已经没有人住,宫人们也无须打扫,我叫住洛城花,停在了一个侧门边。这侧门虚掩着,门槛上依稀可见浮雕,岁月风化,夜色朦胧,却仍旧能看清浮雕上的街市图案,仅仅是个侧门的门槛做工便是如此,足见这位主人当年的风光。
洛城花见我停下,顺着我的目光看了看这扇门,恍然大悟般说道:“许姑娘,这里曾是我的乐仪宫。”语气中却没有再留恋的意思,继续要前行。
“我们进去看看吧?”我对洛城花的背影道,想到怀里的曼陀罗花绽放的颜色,或许能从这废弃的宫殿里找到些他的蛛丝马迹也说不定。
洛城花有些不解地停了下来道:“看样子已经荒废了很久了,估计比冷宫还冷。”
我轻轻推了推这扇侧门,在深夜中发出极响极响的咯吱声,叫人慎得慌,洛城花无奈地跟在我身后。一尺见方的地缝里残留着枯草的根,墙上的壁灯也没有点,我们只靠着微弱的月光往里面走着,转了个弯视线豁然开朗,青石路尽头是白玉台阶,台阶之上紧闭着门窗的宫殿,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显得那么死气沉沉。
只是在最右边的一间屋子里,亮着如豆的灯光。我与洛城花对看了一眼,颇有些吃惊。走近了白玉台阶,台阶上的灰尘枯枝随处可见,这样的宫殿中某处亮着一盏灯,是个宫人?
洛城花站在第一级台阶上,望着灯光的方向,随即目光也移到了我的身上:“许姑娘,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是……他?”
我将曼陀罗花捧到她面前,那花在月光下已经绽放了开来,浮着浓浓的紫意。“不是会不会,是一定是。”宫人自有宫人住的地方,眼下这是个冷宫,怎么会有宫人住在这里头?那住里头的人不是司城长空难道是驾崩多年的朱墨不成?
洛城花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微妙,诧异一瞬而逝,接着便是欣喜,她匆匆走下台阶,往一边的水缸走去,对着里面看了看,随即抬起头来道:“我忘记了我现在是没有影子的。”呵呵,倒是可爱。顿了顿她道,“许姑娘,劳烦你帮我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可还好?”
我曾以为洛城花白衣肩头处的红梅是刺绣,实际是她临死前的血迹,这衣裳是她与司城长空邂逅和死别的见证,她的容貌定格在了一个女人最美的时光。我走上前去,帮她拢了拢长发,坚定地告诉她:“你有着无与伦比的美丽。”洛城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样纯真中带着羞怯的少女笑容出现在她的脸上真真是稀罕,我的成就感油然而生,“你准备好了吗?”
洛城花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这才将曼陀罗花别在她耳后:“在它枯萎之前,你都可以现身。”
洛城花碰了碰耳后的那朵曼陀罗,冲我笑了笑:“许姑娘,谢谢你。”
我向来不喜欢虚礼,于是推了推她道:“快去吧。”
洛城花并未立即离开:“许姑娘,若活在过去里,就没法前行,祝你……”她顿了顿,“充满勇气。”真是个言简意赅十分朴素的祝词。
洛城花进殿之后,并没有关门,我想她也并不在乎我是否跟在后头。殿内扑面而来的不是灰尘而是酒气,那黑暗中出现的亮光,像是一扇门,洛城花缓缓走向发光的地方。
经过的帘子有蜘蛛网,台上的金银器盏也都落满了灰尘。酒味越来越浓,那残烛之下只见一男子,满头白发不修边幅,背对着房门口倚在榻上,一手握着酒壶,往嘴巴里倒着,地上倒着酒壶若干,那男子听见身后动静,头也不回地说道:“把酒放在地上,出去。”声音厚重沙哑。
洛城花停了停,走上前去,看着这位男子的背影、侧影直到正脸,这男子握着酒壶的手悬在空中,痴痴看着走来的洛城花。洛城花倾身上前,取过他手中的酒壶,抬了抬手腕示意,仰头喝下几口,将酒壶重重放在榻上,这白发男子的眼神里,有洛城花要的答案,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全然没有因他的迟暮露出什么失望的神情,相反她的笑容欣慰,眼眶升起蒙眬水雾。
英雄虽迟暮,却仍旧是她的将军,有什么打紧?
满头白发的司城长空抱了抱拳,随即又想作揖,作揖作到一半突然停住了动作,他依旧这般笨拙。空气一下子凝住了,随即听见他自嘲地干笑一声:“我又见到你了,永宁。”他轻轻晃了晃头,像是要让自己清醒一下,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洛城花依旧站在他的面前。
司城长空抬起手想要碰一碰洛城花,又缩了回来,挠了挠头,苦涩地笑道:“我忘了,碰了你你就会碎掉,我又梦靥了。”一声叹息百转千回,司城长空赤脚散发缓慢地往窗前走去,我瞧见桌上的残烛,正是他的命灯,惨淡的光晕给他的白发笼了一层浅浅的光辉,他抬起枯槁的手将窗户推开了一丝缝隙,看着白玉台阶上的荒败,喃喃道,“你当年何等强大,单枪匹马只身一人多么勇敢,连我这见惯杀戮的人,也心生佩服。永宁,我知道你不会怪我的,知道我不是怕死,而是不能死,苟活至今,无悔。”司城长空狠狠地咳嗽了起来,洛城花走近他,缓缓地从身后将他环抱住,她的脸贴在他的背后,没有说一句话。司城长空低下头怔怔地看着环抱着自己的一双玉手,他想碰一碰,却还是不敢,抬起头看着窗外,“今天的梦怎么如此真实?”他微微摇了摇头,“你离开我多久了?”声音很轻像冬日暖阳下震落的灰尘。
“六十八年。”洛城花回道。
司城长空看着自己的白发,声音突然哽咽起来:“六十八年的孤独,换两国永宁,值吗?”
洛城花收回自己的手,绕到他的面前,抬头看着司城长空,认真地说道:“值。”一个青春貌美,一个白发苍苍,隔了六十八年的默契不减分毫。
桌上的残灯突然晃了晃,绽放出很亮的光,是生命最后的残喘还是他绝望中的回光返照?司城长空突然来了精气神,对着自以为是洛城花的幻影笑道:“永宁,这里的一切会时时刻刻提醒着我你的存在,受尽思念的吞噬和折磨,却不能自行了断,皇上对我的惩罚真是生不如死。我每每见着你的幻影,那幻影总是过不了多久就碎,今日想必是老天怜悯,这幻影都能同我讲话了。”说罢他跌跌撞撞往榻上去,拿起酒壶便往嘴里灌,“真是好酒!”
“我一直在找你。”洛城花说道,她的一生很少用激烈的感情表达过自己的感受,她的感情如陈年老酒,喝下去才能感受的烈性浓郁,回味悠长。“你摸摸我,我不是幻影。”洛城花想要拉起司城长空的手腕,司城长空连忙退了一步连连摇头摆手,洛城花的手悬在空中。
“肯定会碎的,别碰别碰,让我多看你一会儿……”司城长空的声音甚至有一丝哀求,桌角上的残灯暗了下来,灯芯已枯,残留的火光越来越小,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倚在墙边,看着洛城花,一边伸手阻止反复说道,“别过来,永宁,别过来。”司城长空缓缓地坐在地上,重重地喘着气,那位沙场厮杀的将军终逃不过死亡,桌角的灯已经缓缓暗了下去,只剩下灯芯最后的微亮,司城长空在这一刻终于满足地闭上了眼睛。洛城花看着这位至死也不肯让自己接近的男人,缓缓地倾身过去,将他搂到怀里,她耳后的曼陀罗花开始枯萎,洛城花的声音很虚弱:“长空,我来了,我们一起走。”
黯淡了颜色的曼陀罗花飘浮在空中,慢慢碎成了粉末状,桌角的灯彻底暗了,唯一缕白烟在黑暗中游走出美丽的弧线。洛城花抱着司城长空没有声嘶力竭地哭泣,隔了六十八年,她只是轻轻吻了吻这位白发苍苍的将军的额头,周围瞬间亮起了白光,将这屋内照得透亮,洛城花抬起头来看着我,感激地笑了笑:“许姑娘,我终于找到了人世间。”洛城花的身影幻化开来,与她怀中的司城长空慢慢地融化在这个黑夜中,像是清水中滴进的墨水,终于荡漾开去,化作乌有。
朱墨骗了司城长空,他用家族的生命和荣誉将这位将军软禁,却进行了一场斩草除根的杀戮,让司城长空苟延存活在洛城花当年的宫殿中,时刻提醒着这位将军与恋人的生死永别,受尽思念折磨,而他的家族早已荡然无存。这样残忍的恨也只有皇帝有资本做得出来。
时光是最自然的水,留下的只有最真挚的爱,因此爱情才显得如此珍贵叫千万人憧憬向往。洛城花终于和司城长空在一起了,她能直面自己的过去,罪也好,罚也好,真是个勇敢的女子。空中的亮光淡淡退去,四方桌角的镂空灯盏,黄杨木琴桌上的焦尾琴……终于和黑暗融为了一体。
我父亲曾经是华夏国司天台的掌事,对星象的研究极深,我与弟弟出生时,星象奇异,父亲为此忧心了很久。但因我和许一默成长过程颇为顺利,不但没病没灾且生龙活虎,没少给家里惹事,所以当年的星象之怪一直被母亲拿来嘲笑父亲少有的看走眼。
我十五岁那年,父亲升了一品,人称许相,那年我的及笄礼颇为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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