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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梓归-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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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近黄昏，想来千弦也早已走远了吧。她怔怔看着昏黄光线渐渐笼罩在祥光谷中。此时，一阵扑翅之声忽然响起。流兮儿偏首看去，但见成群结队的飞鸟正往祥光谷右岚聚集，黑压压的一片，倒像是乌云蔽天。她看了一会儿，又叹了一声：“哎，师傅又在干傻事了。”
太阳才刚落下，谷中渐渐刮起大风。流兮儿打了个寒战，正欲回去，却听得树上传来一声嬉笑。
“流兮儿，你方才大张旗鼓在谷中乱喊乱叫，怎么这时候不叫，反倒唉声叹气了起来？”
“咦？”流兮儿抬头一看，却是夜白正侧卧在树上，有趣打量着她。
愣了一会，流兮儿才醒过神，怪叫一声：“哎呀，师兄，你怎么才吭声，方才叫你老半天，你去哪了？”
“我去什么地方，还用得着跟你交代？你找我能有什么好事。”
“天大的事呀！师兄！”她怒目而视，狠狠一脚踹在了树上。晚风拂来，几片黄叶寥寥落下，树上那人依旧纹丝不动。流兮儿在树下大声喊道：“我见着千弦了！”
“什么？”夜白冷笑一声，道：“流兮儿，饭可以多吃，话可不能乱说，当年千弦在这祥光谷来去自如之时，你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呢，你哪里会识得她？”
“她说了，她就叫千弦！今日我路过翊川，她忽然一下就从水中蹦了出来！“流兮儿做惊恐状，张牙舞爪说得绘声绘色，”我特意呆在河边看了老半天，想说她若是要自尽，我好搭一把手，帮她一下，若是要求救，我便做一回好人。佛祖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
她摇头晃脑说了老半天，夜白却是扇子一拍，打在她头上，“叫你再胡说八道！流兮儿，你多少次在祥光谷中大喊大叫，说是千弦来了，可又有哪一次是真的了？”
流兮儿吃痛，揉着脑门，看向身旁的男子，道：“师兄，这次是真的！我若是再骗你！我……”她睁着大眼睛，一脸无辜看着夜白，底气十足，恨声道：“我……”
“我大师兄天打雷劈，可是？”夜白打断她的话，瞥了她一眼，道：“流兮儿，有这功夫胡闹，还不如去劝劝师傅。”
天色更是暗了，夜风刮起流兮儿垂在腮边的发丝，有一丝娇俏的模样，她站立片刻，看着夜白渐渐走远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师兄，我真没骗你，这次若是骗你了，我流兮儿天打雷劈……”
她这话本就说得极为心虚，自然没人听见，待将话说得大声点，脑中忽打了个激灵，她手搭着下巴，转念一想：“不对，这世间有多少人重名重姓的，若是遇到了一个叫千弦的，却偏偏不是师兄日思夜想的那人，那她流兮儿岂不是天打雷劈得冤枉？”
夜白方绕过竹林，身后朗朗传来流兮儿颇为不甘的喊声：“我若是骗了你，我师兄天打雷劈！”
谷中空寂，一丝旁的声响也没有，只有流兮儿袅袅回旋的赌气话。
轰隆！！
仿似响应那话一般，流兮儿方才走出一小步，但见空中白光一闪，紧接着听得一声轰鸣，一道响雷竟轰然劈了下来！
银白闪光骤然劈下，将流兮儿吓得全身瑟缩，她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抬头望望天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暗自心惊：她流兮儿，胡说八道惯了，只是，不知为何，今日的胡言乱语竟是这般灵验！
远处，夜白的声音幽幽传来：“流兮儿，若是想谋害你师兄，拿出点真才实学来，哪里学来的这些邪门歪道？”
“师兄，你去哪儿？”流兮儿心虚看着夜白已经走远的身影，喊道。她本是要去河西渡寻夜白回山谷，却不想平白无故生出这些事情来。眼看着天就要下雨了，流兮儿暗自叹气，喊道：“师兄，你当心点儿，雷声大！”
“流兮儿，白菜马儿还在河西渡，我去将带它回来。”
暮色四合，摆脱了那古灵精怪的流兮儿，千弦一人来到河西渡。不远处一匹精壮黑马正低头悠闲吃草，浑身通黑，仅仅在胸前有一簇白毛，那毛色却是白得发亮，甚是好看。
闻得声响，马儿打了个响鼻朝千弦望过来。有片刻的恍惚，千弦仿佛从那马儿眼中，看到一股深沉的悲哀，是那般凉，好似遗落了心中最为珍贵的宝物，令人望之一眼，便不忍再看。
那马儿怔怔看着她，千弦亦是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片刻，那马儿黑亮的眸中竟是露出一丝笑意，那笑真心实意，却又无比心酸。她不期然，心中一酸，仿佛是被马儿的情绪感染。
马蹄哒哒来至身前，千弦一心想要去泊城，可那马儿却亦步亦趋跟着。她朝着马儿挥挥手，“去去去，别跟着我，要不然你家主人寻来了，非要说是我拐了你不可！”
岂料，那马儿却不听，依然跟着。也罢，千弦暗叹，便随它去了。
一人一马，仿佛又是当年那个笑闹不羁的女子，带着马儿逍遥走天下的情景。
只是，这回她的身边，少了一人。
此刻，她千里迢迢，正赶去寻他。
作者有话要说：
、相访不辞千里远
乌云密布，隐雷不断，闷闷在天空中回响着。祥光谷中一阵狂风吹起，树梢随风压过去，满树绿叶窸窸窣窣，四面八方狂风集灌而来，雷声叶动回荡在谷中。落叶低低划过大地，风起，再次袅袅旋在半空。
风声不休，山雨欲来。夜白靠在树上发愣，一年前再次见着白菜，也是这样的天气。一切，都还好似昨日。
那时，一场恶斗几乎要了他的命。醒来之时，已在祥光谷附近。入眼所见，正是白菜。它嘴里吐着湿润热气一股脑全喷在了他脸上。错愕片刻，他抬手拍拍白菜马儿，道：“白菜啊白菜，你回来得不巧，她回去已有一段时日了，你可知晓要如何去找她？”
马儿没有答话，低下头看他。风空落落吹在四周，天阴沉着，好似憋着一口气，随时都能下场倾盆大雨。
身，已然疲软，剑就在不远处。枕戈而睡，铁血江湖。如今世道，战乱不休，祥光谷既在局中，又岂能独善其身……夜白摇头苦笑，放下搭在马儿头上的手，直直躺在地上。他双目间横七竖八尽是血丝，身上亦沾满了深深浅浅的血渍，一身的狼狈。他睁着眼睛，高大树木拔地而起，围起了一片小小的天空，乌云密布，雨开始落了下来。
一滴，两滴。白菜马儿打起响鼻，又踢着脚行了两步。它的眼黑亮有神，许久不见，它的眼中好似多了些别的东西，像尝尽了孤寂无依。夜白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吃力坐起身来，马儿低着头上前一步，亲昵蹭着他脸上的伤口，微微刺痛，这痛，让他清醒了不少。
踉跄着站起，夜白看着来至身前的马儿，那是他禁不住要想，不知，这可算是命运给他的补偿？
或许是的。此生，他注定不能将她忘怀，睹物思人，其实，他留不住她，心底便想着留一点她的东西，就像是白菜。
而老天，虽然迟了一些时日，还是给他送来了……
一日复一日，直至今天。一年的时间里，白菜心安理得在祥光谷中，安顿了下来。每每雨来，钩檐落雨，隔着迷蒙雨雾，风凉雨也凉，万物换新。
夜白深吸口气，有时，他倒也愿意就这样静静听雨，听得满耳都是她近在耳边的呢喃，那样轻灵模糊。
那日，她匆匆离开，隔着雨幕，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却听清了她近乎呢耳语的喃喃。
她说：“后会有期了，夜白……”
“如果还能再见，又该如何呢？若是你还记得……”
一片黄叶落在脸上，微凉。夜白睁开了眼，天空乌云密布，雷声轰隆，雨还积着落不下来，沉甸甸挂在空中，令人心中一阵窒闷，夜白暗叹口气。
若能相遇，最好。
若是不遇……千山万水，他总会去寻。
因为风大，河西渡此时已是起了浪，水流甚急，扑腾撞击在光滑石上，嘈杂水声好似牛吼。夜白站在不远处，天色有些暗，他的错愕神情却在暮色中看得清楚。微微一怔，他轻咦一声，四处张望，一边呼唤道：“白菜，你在哪儿……”
然而，他寻了片刻依然不见马儿踪迹。夜白心中不由得一阵狐疑，白菜马儿甚有灵性，轻易不会走丢，往日它常在此处走动，偶尔若是走远了，听他叫唤也能回来，今日却有些不同寻常……
轰！
银白雷电将阴沉天色照出一片惊心光亮，雷声滚滚，狂风忽的一下将地上黄叶卷得老高。沙沙树叶翻飞，空气中铺满一片浓重的湿意。
夜白抬头看着阴沉天气，只怕片刻之后将会有一场不小的风雨。可是，白菜能去什么地方呢？
正思量间，脑中忽然响起了流兮儿欢快的喊声，“师兄，我见着千弦了！”
夜白心头猛地一跳，莫非……他倒吸一口气，是她！也只有她能带走白菜！心中已然说不清是何感觉，他也来不及多想，纵身一跃，已是使了十二分的力，朝着祥光谷外，凌空而去。
岂料，世事弄人，命运终让两人，生生错过了这一次。
夜白沿着河西渡一路追寻，不消半个时辰已经来到了环曲都城。
茫茫人海，风雨细碎，他站在空寂巷道，才悟到，原来要寻一个人是那么地艰难。偶尔与急赶归家的人，擦肩而过，那时他想，原来，要想遇到一个人也是相当地容易。
只看，那人是不是你穿越茫茫人海，要找的那一个。
命之一字，总是无常，只叹，造化弄人。
一街一巷，一水一湖。她好酒，他便循着一家家酒肆而去，她平日喜欢睡在树上，发病时，却总是在舟中……那些点滴，平日里并没有刻意记住，久而久之，以为早淡了，殊不知，有些东西自有之时，便是刻在了心底的，信手拈来，水到渠成。
夜白循着往日时常见着千弦的地方，一寸寸找了过去。然，夜色越发黑了，雨也越下越大，嘈嘈雨声落于大地，飘零雨丝扑在脸上。他脚步微顿，停在酒肆檐下，看雨水一串串落下来，掉在地上，碎得极小，好似眼泪。他抬头望着漆黑夜色，望着无边空荡，心中慢慢滋生出一股无奈来。
她已经忘了，不是吗。那么，即便是找到了，又该如何呢？
而彼时，千弦走至半途，忽闻得雷声大作，风狂浪急，虽雨还未落下来，然一场风雨显然是避不了了。举目所望，荒郊野岭黑森森一片，方圆几里并不见人家。她正犯愁之时，忽然自远方传来一丝轻唤：“洲牙……”
那声音期期艾艾，好似在唤着谁的名字。千弦心中一阵恍惚，循着那声音，她折道返回，却是来到了祥光谷中。
千弦牵着白菜马儿站在祥光谷，抬眼打量着四周。此时狂风自身旁吹来，带着一丝飘零的雨滴，落上她的发。她抬手扯下额间佩玉，呆看了几眼，收入袖中。微微抬头，雨开始落得快了，一滴一滴打在额上。
祥光谷中，与谷外不尽相同。谷中，十里桂花白，纵然落着大雨，亦是轻轻巧巧，并不嘈杂。低矮的一丛桂花，挂着晶莹水珠，水汽渗透着花香，淡雅清新。
她站着的地方，只有低矮繁盛的桂花，白若霜雪。而在她眼前，是两座山岚，一高一低，其上有不少建筑，飞檐斗拱与青葱草木交错。较高的一座山岚，亦是桂花遍地，远看之下，烟雾迷茫，仿如仙境，美不胜收。
顺着长满青苔的潮湿石阶，随手一碰便是桂花满袖。千弦循着脑中响起的那声呼唤，一步一步朝着较高的那一座山峰慢慢走去。
行至半山腰，山风呼号，风雨卷着细碎桂花残叶扑面而来，莫名心中升起一股无可奈何来，千弦停了脚步，脑海中回荡的那声呼唤，愈发清晰，她的心，开始猛烈跳动起来。
“洲牙……你能否帮帮他？”
“帮帮他……”
“洲牙，会是谁呢？”千弦心中狐疑，想来这声呼唤应是引她来此的，只是，除了施诀治病，她也着实不知能做些什么。
撇了撇嘴，也罢，姑且先看看。她定了定心，继续往上。踏上最后一层阶梯，千弦抬眸一扫，有片刻的恍惚。
在她眼前是一座不甚起眼的小亭子，四周种满了各色各样的桂花，然而最让千弦讶异的却是，站在山顶上，竟是一丝风雨也没有！千弦抬眼望天，方恍然大悟。上空，原来是布着一道阵法，遮风挡雨，自然不在话下。
“洲牙……”脑中一痛，千弦眉头微皱，头顶却忽然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鸟鸣。但见密集的鸟群在山顶慢慢围聚，细细看去，竟铺成一张大网，自内莹莹散发着一股幽光。顺着幽光，千弦方看到，不远处站着一抹翠色背影，两条大辫子垂在身后，正是傍晚遇到的流兮儿！她似也觉察到千弦，慢悠悠转头看了她一眼，不置一词，面色甚是凝重。
那网渐渐压低铺下，透过幽光，千弦定睛一看，但见那小亭子中，有一年约六旬的老者，正睡得安然恬静，嘴角还勾着一抹笑意。
“帮帮他……”
脑中的呼唤越来越急，千弦她双眼露出迷茫，渐渐走上前去。待到得老者身前，流兮儿才醒过神来，慌忙阻道：“别……”
话音刚落，却见千弦一手触在老者额上。一道灵光自空中打出，千弦一步踏进，几息之间便隐于暗夜之中。
“咦！？”流兮儿一手抓空，有些不可置信。然而，她何等聪明，又知晓来龙去脉，细细一想，便也放下心来，想来，这一切只怕与古陌有些干系。
“师傅，您现在可见着古陌了？”流兮儿怔怔看老者睡着，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与迷茫，轻轻将老者散落在一旁的发丝小心整理好，她喃喃道：“师傅啊，古陌她其实早算到了会有这一天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过客不须频太息
十里桂花在山间丛生，美不胜收。一白发女子自桂花丛中转身，漫山遍野的桂花却敌不过那一身清雅，幽幽的，似有千言万语落在唇边，白净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恍惚，疏疏淡淡的。她狐疑看了一圈，并不见风吹草动，待转身离去，却不期然落入另一个怀抱。
“霜儿，你在找什么？”清润男声低低响在耳畔，已是被他抱了个满怀，女子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许是觉得痒便缩着脖子，躲了一下，唇边的笑便藏在那娇羞的一低首。
微风拂动，花香四溢。静谧山谷中，草木葱郁。男子一身墨色衣衫，在十里素淡中格外显眼。他眼中带着一丝欢畅，挽着女子纤腰，静静站立。
“说说看，在想什么？”静默片刻，男子将头靠在她肩上，轻声问道。
女子想了片刻，笑道：“在想你既种了这一山的桂花，应是极爱桂花？”
男子含着笑，兴味看她，并不答话。
那女子似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忽噗嗤一笑，仰头看着男子，四目相对，彼此离得是那般近，脸上忽浮起一片红云，心跳得极快。
她静看了一会儿，笑问：“妙楠，当初你怎么不为我取个桂花的名？”
闻言，季妙楠亦是禁不住笑了起来，点着她的脑袋，道：“当初在沧河遇到你，又刚好结着霜，便叫你沧霜，你不喜欢？”
女子撅了娇艳双唇，“沧海孤凫，鬓发如霜。”
“又胡说。”季妙楠挽她寻了一处空地坐下，微风拂动，他捧着吹至面前的白发，喃喃道：“你怎知，我种桂花不是为了你这鬓发如霜？”
谷中林木众多，寒鸦归晚，山上也并不那么寂寥无声。沧霜并未听清，转头看他：“方才你说什么？”
“我说……”季妙楠垂眸将她看得仔细，轻声道：“我独爱，人比花娇。”
轻似呢喃，四面八方幽幽回荡着寒鸦唱晚。心在一瞬间胀满暖流，却有那么一丝苦涩萦绕，沧霜抬头，不期然红了眼眶，她伸手触上他的脸庞，细看了一会儿，心间不知为何忽浮起一丝不安来。
她缓缓说着：“最近，我越来越觉得疲累，感觉……”她怔怔看着身边的男子，不忍再说。
“感觉像什么？”男子温柔看向她，轻声问道。
“迟暮。”女子神色一动，黯然垂眸。
男子嘴角似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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