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玉逍遥-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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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承业用水都取自各处泉眼，吾等商议着，便先换了水源从城外运水试试，如此一来，瘟疫果然不再蔓延，只苦于找不出方子。有些病患自愿以身试药，吾等琢磨着，按发热乏力等症状开方，试了许多药，却无一有效。惭愧啊惭愧……”
“水源……高热乏力……”语遥思忖道，“先生可知，此疫何以能如此迅猛爆发，又是如何在人之间传播？”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预告：承业对凌逍有何独特之处呢？瘟疫有内情吗？这里会发生很多故事哦~~




、三日红城（二）

“说起来这还真是快，照理说，眼下正值冬日，天气严寒，不利于疫气传播，可突然就听闻承业瘟疫，吾等也不甚明白。”老郎中皱了皱眉，“至于传播方式……似乎是粪口传播。”
所谓粪口传播，便是那不干净的东西污染了食物、饮水、餐具，人们与这些接触便会染病。餐水都是人不可或缺之物，此疾传播之易遏制之难，由此可见一斑。眼下只盼能尽快找到合适的方子，救下幸存之人。
“侍卫长！”语遥扬声一喝。
很快，侍卫长小跑而来：“陆姑娘，有何吩咐？”
“叫医女和二十名护卫戴好防护手套与面罩随我入城，其他人继续驻扎在此，看好药材，等我通知。”
“是。”
这一回，其他人再没有异议。
瘟疫已将这座城压得死气沉沉。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店铺也都大门紧闭。
老郎中带着语遥与四十多人的入城队伍，到了城中一家大寺庙——静林寺——如今病患集中安顿之地。
寺庙庭院中、佛堂中都挤满了人，坐的坐，卧的卧，一片呻吟声。
医女们立即照吩咐动手料理病患，侍卫们则散开来将人群围起，随时听候差遣。
语遥在院中停下，几位郎中迎了上来。
语遥微微颔首示意，便俯下身来，半跪在一个倚着树干的病患旁边，开始查探。
此人是个中年男子，半睁着眼，他已在这里呆了两日，早失了生的希望，却抬眼见到一位仙子认真且郑重地看着自己。难道是因为要死了，所以能看到最美的东西？
“仙、仙女……”他喃喃地开口。
“我会救你的。”语遥轻声道，“可否详细告诉我，患病以来你有何感觉？”
简单察看之后，语遥已有些奇怪。病患身子的确热得厉害，眼中有血丝，眼眶发青，属劳累虚弱之象，脉象却毫不虚弱，反而十分有力，为何会如此……
如此复杂，牵涉如此广，绝不能轻下结论。只从表面去看不够，她需要知道病人自身的感觉。这也就是她没有挑老人、孩子、妇人，而是选中这样一个可能接受过教育且能清楚表达的中年男子的原因。
男子听到“仙女”对自己说话，说“我会救你”，他忽的眼眶一热，只告诉自己要将身体感觉丝毫不差地说出来。
“起初，是腹痛，似胀痛，又似钻痛，不过很快便过去了。接着我晕了半晌，还做了很真很真的梦。醒转之后便开始发热，渐渐地没有精神，也没力气，心却跳得越来越快。到明日，我便会累死了……”
“什么？累死？你如何知晓？”语遥奇道。
“我娘子便是这样去的，从腹痛到力竭而死，一共三日……她死前一直喊累。”男子的目光黯淡了。
语遥眉心紧蹙，心中渐凉，她缓缓站起身，身边的郎中们又小声议论起来，这些日子，他们不知讨论过多少回，却一筹莫展。
老郎中见语遥神色凝重，踌躇道：“姑娘，可有何见解？”
语遥眼色一动，示意他们寺外说话。郎中们微微诧异，还是跟了出去。
“各位先生，这些天来你们一直不曾诊出病理，着实不怪。”
此言一出，几位郎中又议论起来，仿佛有些责怪语遥话中轻视之意。
语遥只作不见，继续肃然道：“因为，此‘病’并非瘟疫，而是中毒。”
“啊？”有郎中低声惊呼。
当语遥发现脉象之异常，便已觉出不对——高热乏累而脉象过分有力，此乃“三日红”的中毒迹象，当她听闻腹痛、死前极累的症状之时，便已确定正是此毒。
正疑惑为何承业会现出此毒，忽听得男子道“晕了半晌，还做了很真很真的梦”，语遥已手脚发凉。
望国制毒，一向习惯掺入麻蛊，使人肢体麻痹、动弹不得，却能意识清醒地感知外界。此蛊，袁戈中过，年幼的凌逍中过。而这男子当时正值毒发，昏昏沉沉，只当作做了很真的梦，也无怪。
语遥继续道：“此毒乃‘三日红’，主要症状便是腹痛、高热、乏力、心跳加速，三日后无力而死。从脉象与症状来看，我都很确定。”
这些地方郎中只会治病，少通毒理，甚至不曾听说此毒，自然分辨不出。
“为何承业会有此毒？”
“姑娘可知解药方子？”
郎中们纷纷发问。
救人要紧……语遥在心中告诫自己，终于静下心神。
她点点头道：“此毒可解。”
望国要对一城之人下毒手，在承业水源中投毒，所需毒量少不了。想来便是因此，他们无法用血阳花虫之类珍贵难制之毒，三日红虽然症状怪异，对人危害极大，却不难解。
郎中们眼中冒出希望之光，又听得语遥正色道：“我马上开出方子，吩咐人送药材入城，劳各位按方取药，尽快制药分发，两日内便可显成效。但只需告诉众人此乃活血退热之药，更切勿说出中毒之事，莫叫外界知晓我们已然察觉。”
郎中们相视几眼，郑重点头。
语遥不禁又蹙起眉头，解毒不难，而望国既然下手投毒，必有后招。真正难的，就在这后边……眼下只能先拖着，不让望国知晓阴谋已有所泄露。
制药之事安排妥当，语遥却仍心情沉重。
承业地界虽大，却并非军事重镇，为何望国选在此城动手？况且，距投毒已十二日，为何迟迟不见后招？难道真要等承业人死绝后才用兵夺城吗？阴王方崩，望国便有所行动，难道这便意味着，争夺天下的号角正式吹响？
语遥沿阶向寺庙深处走去，她需要静一静，好好猜度望国意图，思量应对之法。金使应已到承业，夜晚便会出现。
“小姑娘。”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语遥的思绪。
循声侧头，是一位老者，正坐在路边石桌旁双手互弈，并未抬眼望向她这里。
语遥微微诧异，外面瘟疫日重，而这林间道旁却有如此沉静之人，仿佛与外界毫不相干。虽然身形瘦弱，却仿佛可以承担许多。语遥不禁想道，若战乱爆发，兵士杀到此处，恐怕老者也未必惊动抬眸吧。
语遥恭敬道：“先生，您是在叫我吗？”
“小姑娘已解所谓瘟疫之灾，为何仍心事重重？”说话间，棋盘上又多了几子，“不如少坐片刻，与我弈几子如何？”
惊疑一瞬即逝，语遥走近在对面石凳上坐下，展眉笑道：“先生，我不懂棋。”本来凌逍是要教她的，却横生事端，她只身赴阴。
“叫我大叔便是了。”老者终于抬眼，“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姑娘此行，功德无量。”
语遥没有问他如何知晓，许是他方才在门外听说，许是旁人听说告知于他，更许是他内功深厚隔空听音，这个不重要。
语遥放下许多思虑，开口道：“大叔，我叫语遥。看您并未中毒，为何会在这寺中？”
老者双眸一眯，敲着棋子道：“瘟疫爆发，需要一处将病患汇集隔离起来，这静林寺便正合适。未免僧人染病，他们暂时都去了别处寺庙。我一直借住寺中，受了佛恩，也不愿离开，便留下看顾。”
语遥敬道：“大叔好心肠。”
“小姑娘欲救一城于危难，乃大慈悲。”老者温和地看着语遥，“你若有难处，不妨说出来。”
语遥一怔，已觉这大叔多了几分亲近。方才刚理出一点头绪，便索性顺着那思路问道：“大叔，承业地界颇广，又毗邻望国，为何竟没有重兵驻守？”
承业位置十分重要，若叫别国占领，作为据点，那么周边城镇便都岌岌可危。如此重要，却从未听闻有军队在此。
老者又拾起一颗棋子，随口道：“承业北方城门外是一大片密林，多迷雾，多虫蛇，易迷路，极不宜行军布阵，若要从北打到承业，必穿越密林，得不偿失。”
大叔对此地如此了解，语遥心中一喜，想起一事，又道：“大叔，承业各处泉水是否流经那片密林？”
“不错。故而还有人怀疑是林中虫蛇污染了地下的泉水才导致瘟疫，可这么多年来一直也从未出过事。”
语遥一思量，心中有了计较：“您可否知道，距承业最近的军队驻扎在何处，需多久赶来？”
老者也不多问，只配合答话：“最近是在西边靠祝国处，赶来需两三日，有八千兵力。东边过近十座城便是阴国两万大军驻扎之处，赶来需六七日。”
语遥不得不讶异了，她只是试探一问，大叔却如此清楚地详实道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位大叔有什么古怪？语遥该如何应对望国的毒手？预告：下一章节名——“毒源少年”~~




、毒源少年（一）

老者似乎看出了她的疑问，笑了笑道：“小姑娘，我从前是做官的。”
语遥释然，想来这位大叔曾是阴国官员，年老便辞官至此修身养性，看他的风度言行，许是朝中大员吧。
语遥感激道：“多谢大叔，这些信息对我很重要。”
大叔却笑着摇摇头：“现如今，我也只能帮你这些啦。这几日若心烦，便到此处坐坐，也许会好些。不过，可莫带别人过来。”
这位大叔还有些神秘……语遥不禁笑道：“是，多谢大叔！我得去处理事情啦，改日再见。”语遥起身施礼。
“语遥……”大叔忽然将她叫住，“我也有件事拜托你。”
“嗯？”
“保重。”
“……”语遥一愣。
大叔摆摆手：“呵，我有个儿媳妇儿，长得像你。”
“……”语遥无语，面色微红。
“小姑娘就是容易害臊。”大叔哈哈笑道：“好了，快去吧。有空找亲近人教你下棋，这可是好东西。”
语遥只觉大叔一人在此，亲人未在身边，又无亲近之人陪伴，不禁有些恻然：“大叔，若日后得空，便请您教我下棋。”

在一间清净的禅房中，语遥将所有侍卫集合。
侍卫长困惑道：“姑娘，有吩咐吗？”
“你们听仔细了。”语遥神色肃穆，开门见山，“此次瘟疫，并非什么疾病突发，而是一场泉水投毒的阴谋。我已告知各位郎中，并将解药方开出交与他们，承业百姓的健康不成问题了。
只是，既然是投毒，便少不了凶手，从制毒手法来看，应是望国。望国有所企图，却迟迟不见下文，我思前想后，只能想到一个原因，便是他们在等，等朝廷派来的人。”
承业瘟疫日盛，生灵涂炭，朝廷必然会派遣钦差前来慰问救扶，而且不能草草敷衍，此人总有重要之处。那么，一边将承业百姓拖得越来越少，一边等来此人，在轻松攻下承业之时将此人控制住，诱之投敌虽不可能，但至少可以将其挟持，再假借钦差之名，对周边下手。如此，能做的便很多很多了……
显然，此时的语遥便成了这样一人。
语遥没有想到，自己此次前来不仅是来救人，更糊里糊涂成了望国的猎物。而他，更不会想到是她……定下如此计策，是慕缘奇吗？
唯一想不通的是，既然承业北方一片密林危机重重，他如何攻来……
语遥一番话下来，侍卫们的面色已变了又变，诧异、惊恐、不安、凝重……却最终归为坚决，没有人出声打断。
语遥心中感佩，又道：“今日，咱们抵达，意味着若我没有猜错，望国就快要行动了。若想请来最近的军队支援，来回也得四日，虽不一定赶得上，咱们也要一试，之后总会有用。西边靠进祝国的八千驻军之所在，你们有谁知道？”
一名侍卫上前一步：“我入都行差事以前在西军服过役。”
“好，那便请你带上两三个同伴一同去往西军，陈说因果利害，尽量将八千驻军尽数请来。”
“尽数请来？”侍卫长道，“姑娘，恐怕你有所不知，若西军都来了这里，祝国知晓必定会有所动作，到那时前狼后虎咱们阴国便更险了啊。”
语遥轻轻点头：“你说的不错，可是，祝国绝不会发难。我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当下祝国形势……一言难尽，我知道要你们放心很难，但请相信我，承业的安危就在咱们手上。”她之所以如此笃定，自然是因为凌逍。
片刻静默，侍卫长沉声道：“好。”
那名站出的侍卫亦道：“我们一定全力赶路，尽快请来援兵。”
“多谢各位。”语遥松了口气，抱拳道，“你们几人即刻出发，剩下的人四处轮流巡视，我想，望国若能了解城中情况，一定有内线，你们仔细瞧着，若有行止异常者，立刻跟踪监视，莫要打草惊蛇。”
“是。”众人齐道。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然被眼前的女子凝在一起，同仇敌忾，有条不紊地准备迎敌。

夜已深，语遥轻轻推开窗，下一刹，一道黑影落在房内。
黑衣人单膝跪地：“金使见过遥主。”
“快起，”语遥将窗关好，面露赞赏，“你果然已经在此。”
金傲川肃然起身：“今日午后，属下在屋顶听清了眼下状况，线报已发往主上。遥主有何吩咐？”
原来她召集侍卫布置之时，金傲川就在屋顶……这倒省去再解释一遍。
“你派两名金影，联络附近的土影，传信给东边十城之外的徐将军处，告诉他望国欲对承业下手，近日要加倍小心，但不必派兵过来支援。”
“是。”
“还有一事要你亲自去办。”语遥继续道，“此次望国投毒，应是在北方密林中下手。望国若要攻来，亦须过此林，且一定已然准备多日，随时可以发难。可那密林根本无法驻军，更何况停留这十多日……知己知彼方不殆，我要你到林中查探一番，看看此间到底有何诡秘。”
“是。”金傲川神色愈发郑重。
“傲川，林中不知虚实，为免打草惊蛇只得你独身前去。你要切记，万不可过分深入，最多进十丈，即便无所得也要退出来。林中多迷雾虫蛇，切要小心，莫被咬伤或迷了路。”
金傲川神色一恍，面上不再那般僵硬，俯首道：“是。”
语遥知道，他既答是，便是郑重承诺，诺下自己的平安。
“去吧，今晚回报，我在这里等你。”
寒冬深夜，古朴的禅房堪堪挡风，却遮不住寒意，语遥披上大氅，唇边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赴承业前两日，有土影到过，不仅呈上凌逍的信笺，还带着一件狐氅。
“语遥，寒冬渐深，你身子虚，要好好保暖。这是我亲自猎的狐，阿沁为你缝制的，这丫头还整天念叨着要去寻你。语遥，我更想你。阴国之事你已做的很好，快些回来。”
狐毛本是纯白，他特意叫人染上雪青色，从少年时他便不愿她素日白衣，看到成品时他率性一笑——不错，的确很衬她的肤色。
在望国时慕缘奇送过她一件狐氅，她在离开时转送给望国郡主，而他的这件，她一定会放在心上。
语遥自然不知凌逍这心思，只一如他所预期的那样，日日披来御寒。
笑意转淡，语遥微叹了口气。收到那封信后，她原打算待诸事尘埃落定便即刻回去，可谁知又出了瘟疫之事，如今还踏入望国阴谋，更不知归期是何期了……
路上这几日都不便写信，凌逍怕是要急了吧。语遥想着，在案前坐下，提笔：
“凌逍，我已到承业一日，情况远比想象中复杂……这些我不愿瞒你，可亦不想你忧虑，我已有了计划部署，你安心在祝国等我，等我回家。语遥。”
家，她曾以为梦天谷是她的家，可到头来那竟只是她的牢笼。如今，她是真的有了家。他在哪里，家便在那里。此心安处，是吾乡。

金傲川重新蒙起面，一路飞檐踏风，行至林边。小心走入，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