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谣-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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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莲花谣（43）　

　　李成荫嘿嘿一笑，说：“你们别为我节约，再杀一头。北伐军为我们抛头颅，洒热血，作为地主，我们一定让他们吃好、喝好、玩好！”

　　李南巴说：“我们李老板就是大方！”说完，拿起屠宰工具，又要去杀猪。李成荫伸手拦住了他，说：“南巴，你就不用去啦。还是去陪陪阿香。去帮她煺煺毛就行。”

　　李南巴为难地说：“这……”

　　李成荫在他肩上拍一掌，说：“去呀！”

　　李南巴把屠具放进竹篮，涨红了脸，对李成荫说：“谢谢老板。那我走了。”

　　李成荫说：“去吧，别客气！”

　　傍晚，雨已经停歇。

　　街道上依然细流不断，涓涓而流……

　　就是在这种情形之下，北伐军战士三五成群在县城安营扎寨。他们有抱稻草的，有卸门板的，有摊凉席的，有铺棉絮的……大家都在为营造临时床铺而忙活着……

　　李成荫匆匆赶来了。他见战士们在刚下过雨的室外安营扎寨，心痛万分，问旁边一位战士道：“你们长官呢？你们长官呢？”

　　战士伸手指了指，说：“在哪里呢。”

　　李成荫三脚两步奔过去，在一位长官穿着的人跟前站住，毕恭毕敬地问：“您就是这里的长官吧？”

　　那人说：“对，我叫朱耀华，是国民革命军第二军第六师十六团团长。找我有事？”

　　李成荫拱手道：“久仰久仰！朱团长，把你的部下带到我家去吧？晚饭我都准备好啦，单等你们大驾光临！”

　　朱耀华打量了李成荫一眼，只见他长袍马褂，礼帽头顶扣，眼镜鼻梁架，手撑一根文明棍，虽然已经四十开外，却也儒雅端庄，风度翩翩。心想：此人大有来头。就问：“敢问你是？”

　　李成荫一听，满怀歉意，说：“哦，我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李成荫，北洋政府时担任过莲永宁三县的税收经理，现在家做生意！”

　　朱耀华说：“李经理，对不起，我们部队有纪律，不能打扰当地群众的正常生活。我们吃住自己解决。”

　　李成荫一听急了，说：“这怎么行？这怎么行？饭菜都做好了，住所也准备好了！朱团长，你就让我尽点地主之谊吧！我求求你了！”

　　朱耀华说：“那，恭敬不如从命！”

　　李成荫说：“饭菜都做好了，不吃不都浪费了吗？你们放心，我们不会收你们一份钱的。”

　　朱耀华说：“饭我们吃。不过，我有言在先，钱，我们一定要给！”

　　李成荫说：“给钱，不就生分了吗？你们赶走了我县的北洋军阀，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吃一顿饭不是应该的吗？”

　　朱耀华说：“给不给钱是原则问题。李经理，你不会让我犯错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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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莲花谣（44）　

　　李成荫松口说：“那就这样吧！哎，朱团长，让战士不要打地铺了，住宿我们也准备好了，都到我家去住。”

　　朱耀华说：“李经理，你们想得真周到。”

　　李成荫说：“哪里，哪里！”

　　周猫仔撩起衣服下摆，露出瘦骨嶙峋的前胸。陈医生用听诊器探进他的内衣，仔细听一会，一边听，一边望闻问切。王日娥盯着陈医生脸上的表情，急切地问：“陈医生，我儿子得了什么病？能治吗？”

　　陈医生收起听诊器，若有所思地说：“你儿子患了很严重的痨病，不过，现在治疗还来得及。上次，贺福庆特地到罗塘司找我，把你儿子的病症跟我说了一遍，根据他的描述，我就猜想他可能患了痨病。因此，出诊之前我就预备了一些药，我相信，只要坚持用药，你儿子的病就一定能治好！”

　　听到陈医生这番话，王日娥如释重负，信心大增。在她眼前，又重新升起了希望……她握住陈医生的手，说：“太好了，太好了！陈医生，要是能治好我儿子的病，你就是他的再生父母！”

　　陈医生听出王日娥说话时的莲花口音，问：“你也是我们莲花人？”

　　王日娥连忙说：“是，是，是。我娘家在高洲高滩。”

　　陈医生说：“哦，难怪你的莲花口音这么浓。”

　　王日娥说：“是啊，口音与生俱来，一年学不熟，十年丢不生。”

　　陈医生说：“对，对，对。”

　　王日娥问：“陈医生，你从莲花远道而来，一定很饿吧！”

　　陈医生说：“是饿了。”

　　“花莲、花莲！”王日娥朝里屋喊道，“饭做好了么？”

　　“做好了！”文花莲在里屋应道。

　　“端出来！”王日娥吩咐说，“让陈医生趁热吃。”

　　“好咧。”文花莲应道。只听到木门“哎呀”一声响，文花莲端着放有饭菜的托盘，出来了。

　　王日娥愧疚地说：“陈医生，不好意思，没有酒。”

　　陈医生说：“没关系。我不喝酒，打点水我洗手。”

　　王日娥说：“好，我这就去打水。”

　　陈医生洗完手，坐在灶边，拿起筷子就吃起来。但他只吃饭，很少夹菜，碗中的荷包蛋却还保留着。

　　王日娥奇怪地问：“陈医生，怎么不吃蛋？”

　　陈医生说：“荷包蛋是我留给猫仔吃的。”

　　王日娥一听，急了，说：“猫仔还有。”

　　文花莲也说：“陈医生，这是我们一点心意，无论如何你得吃下。”说完，从菜碗中夹起荷包蛋，就往陈医生饭碗中埋。陈医生生气了，说：“我说的话你们听不听？不听的话，我回罗塘司去啦！”

　　王日娥见陈医生态度坚决，拉着周猫仔、文花莲，一起给陈医生下跪。


第45节：莲花谣（45）　

　　陈医生扶他们站起。说：“你们的心情我领了，实话告诉你吧，我之所以从莲花来到石桥给猫仔看病，主要是贺福庆感动了我。他几次三番到罗塘司求我，要我到石桥替猫仔看病。贺福庆和你们只是邻居，并不沾亲带故。他能这样，确实不易。所以你们要谢，就谢他吧！”

　　三人面面相觑……

　　陈丙郎、陈兢进、贺福庆三人坐在桌边。

　　陈丙郎说：“月儿失踪这么久了，你们有没有一点有关她的线索？”

　　陈兢进说：“没有，只知道她是被李成荫抢了。”

　　贺福庆说：“在李成荫家的后山上，有一座新坟，这山是李家的，而李家新近又没有死人，会是谁呢？”

　　陈丙郎说一听，急了说：“是你亲眼见的？”

　　贺福庆说：“是。昨天我到县城。听人说，有一座新坟，我就去看了，果不其然，是有一座新坟。”

　　陈丙郎说：“福庆，你今天就去县城，挖开那座坟看看，到底埋的什么人？”

　　陈兢进说：“爹，福庆加入上西农民自卫军啦，今晚有行动。近几天恐怕都不行。”

　　陈丙郎说：“不行，不行！你就知道讲不行，我问你，月儿还是不是你妹妹，嗯？！”

　　陈兢进讲：“北伐军刚到莲花，组建了新政府。农民自卫军必须去协助他们维持秩序。”

　　贺福庆说：“岳父，我到县城，一到时间我就去把坟刨开，看看里面究竟埋了什么？”

　　陈丙郎这才沉默不语。

　　陈兢进说：“福庆，我们上西农民自卫军要搬到县里去。朱团长说，要实行军事化管理！”

　　贺福庆说：“上西农民自卫军去了城里，你们怎么办？”

　　陈兢进说：“我们都去县城。自从北洋军阀走后，我们莲花县群龙无首。所以，北伐军在我们莲花县城成立了莲花县行政委员会和莲花县党部两个职能机构，暂时代替莲花县政府的工作。”

　　贺福庆问：“哥，你就直说吧，行政委员会和县党部的头分别是谁？”

　　陈兢进说：“县党部的头是朱亦岳同志，行政委员会的头是朱吉谦先生。一个是共产党党员，一个是国民党党员。李成荫在县党部任商会会长。”

　　贺福庆说：“什么？什么？我没听错吧？李成荫，任商会会长？莲花人都死光了，选他当商会会长，他当流氓团团长还差不多！”

　　陈兢进说：“正因为这样，才需要我们。”

　　陈丙郎说：“我要去坊楼卖肉了。总之，一句话，你们要赶快给我把月儿找回来。”说完，挑起屠宰用具，出门了。

　　刘仁堪搀扶着贺国强走到攸县石桥村，敲开王日娥家的门，开门的是文花莲，她惊讶万份，说：“国强，你怎么啦？你不是去长沙担箩了吗？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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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莲花谣（46）　

　　贺国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浑身伤痕累累。他痛苦地龇牙咧嘴说：“快，快，快扶我进去。”

　　文花莲一边扶着贺国强进屋，一边不解地问刘仁堪：“发生什么事啦？”

　　刘仁堪说：“一言难尽。”他对文花莲说：“国强交给你啦，我走了。”

　　文花莲问：“你去哪儿？”

　　刘仁堪说：“我回莲花。”

　　文花莲一听他是莲花人，说：“你是莲花人？哦，我还没问你尊姓大名呢。哎，你不能走，你必须吃了饭走。”

　　刘仁堪笑笑，说：“我还有事。”说完就要走。

　　贺国强说：“他是个大忙人，也是个大好人。要不是他给我治伤，我恐怕早没命啦。让他去吧，等我伤好了，我到莲花去找他。”

　　文花莲说：“那太谢谢你啦。”

　　刘仁堪头也没回就走了。

　　文花莲扶贺国强在床上躺下。

　　贺国强对她说：“花莲嫂，快去叫我爹。”

　　文花莲告诉国强，他爹去莲花啦，并把自从他去长沙后，大刘、瘦猴受文保长指使，在他家明拿暗抢东西。他爹受不了这个，逃到莲花外公家去了。

　　贺国强又问：“华连呢？”

　　文花莲说：“你先躺好，等一会我去告诉她。”

　　贺国强又问：“你妈和猫仔呢？”

　　文花莲说：“去山上斫柴去了。我也是刚从山上回来，妈说要我先回来煮饭。”

　　贺国强这才安心地躺下了。

　　县城南门洲上，人山人海，彩旗飘扬，嘈杂喧闹。庆祝莲花新政府成立和欢送北伐军离开莲花的大会在这里举行。莲花县行政委员会主任朱吉谦、莲花县临时县党部秘书长朱亦岳分别代表莲花县国民党和共产党讲话。会后，北伐军一千多人浩浩荡荡上路了。朱耀华团长对朱吉谦和朱亦岳说：“俗话说，‘近朱者红’，我们都姓朱，都有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就是实现孙中山先生的遗愿。为此，我特地为你们留了一百枪，你们要以此为基础，迅速组建地方武装保卫新生的政权。”

　　朱亦岳说：“我们莲花共产党已经成立了上西农民自卫军，有了你们这些枪，我们如虎添翼。”

　　朱吉谦说：“我们莲花国民党，只要把保安队招集起来，就是一支不可忽视的武装力量……”

　　朱耀华团长说：“这样，我就放心了。”

　　朱吉谦说：“朱团长，你要的挑夫五十人，我一个不少地给你找齐了。他们分成两组，已经在会前随你们后勤部挑着物质提前出发了，由陈兢进亲自率领上西农民自卫军护送，估计现在已到了路口。我还准备了五十人，以当备用。”

　　朱耀华说：“有五十人足够了。不过，路途遥远，到吉安才能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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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莲花谣（47）　

　　朱亦岳说：“朱团长，路上一旦发生情况，尽管找陈兢进！”

　　朱团长问：“陈兢进？就是新城那个叫兆林的小学校长？”

　　朱亦岳说：“对，对，对。就是他！”

　　朱团长说：“好！”说完，扬鞭而去。

　　朱吉谦、朱亦岳、李成荫、刘仁堪、颜清珍等朝北伐军挥手致意。北伐军迈着整齐的步伐，唱着嘹亮的军歌，渐行渐远……

　　莲花县城万寿宫正门，左右两边各挂了一块镏金木牌。左边是“莲花县行政委员会”，右边是“莲花县临时县党部”。

　　走进“临时县党部”，只见一张长长的办公桌旁放着几张板凳，办公桌正前方悬挂着孙中山先生的巨幅画像，在它上面，有“天下为公”四个大字，在它两侧，写了一副对联，左联是：

　　有知识的到这里来谈几句三民主义

　　右联是：

　　无寸土者往前方去作一番阶级斗争

　　围绕办公桌依次坐着朱亦岳、刘仁堪、陈兢进、朱绳武、颜清珍、王佐等革命青年。他们正在讨论全县农民协会的发展情况。

　　朱亦岳说：“……一切权力归农会，打倒封建地主，打倒土豪劣绅，取消苛捐杂税，实现耕者有其田，是我们奋斗的目标。如今，我们全县八个区农民协会的负责人都选出来了。据初步统计，全县136个乡，参加农会的会员达三万多人。”

　　陈兢进说：“我们当前的工作重点是：打倒贪官污吏。据反映，我们这次随北伐军去吉安的挑夫每人有四块钱银元补贴，但挑夫们回到莲花，竟然没有一人领到了这些钱。我问朱吉谦主任，他说根本没这回事。这就蹊跷了。”

　　朱亦岳生气地说：“查，查，查！我们一定一查到底，查他个水落石出！”

　　刘仁堪说：“查，当然要查。问题是朱耀华团长的北伐军部队，一到吉安就整编了，而我们又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朱绳武说：“你们不用管，我来试试！”

　　李成荫一言不发，听完朱绳武的话，说：“你们继续讨论，我出去解个手。”说完，就退了出去。他走出办公室，来到厕所旁边停住脚步，东张西望了一会。见没人看到自己，就绕道万寿宫后面院墙的窗户下，探头朝里面看了看，见朱吉谦正和刘启沛等几位同事说话，就喊道：“朱主任！朱主任！”

　　朱吉谦扭头一看，见窗外李成荫在对自己使眼色，就走到窗边，隔着窗棂问：“李会长，找我有事？”

　　李成荫说：“朱主任，你快出来一下。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

　　朱吉谦和同事打了声招呼，走出了办公室。

　　朱亦岳在看一封信，信是朱耀华寄来的。大致内容是问莲花县在北伐军走后，情况是否正常，他到吉安时给了陈兢进200银洋，是给挑夫的钱，是否全部发到挑夫手中。


第48节：莲花谣（48）　

　　朱亦岳看完信疑心重重。首先是信封不是北伐军专用的那种；其次是没有邮戳；第三，根据自己对陈兢进的了解，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尽管这样，朱亦岳还是决定找陈兢进谈谈，毕竟护送北伐军去吉安，他是唯一的领队……

　　朱亦岳找到陈兢进，问：“兆林，你对朱耀华团长印象如何？”

　　陈兢进说：“好哇！朱团长在南昌时，你不是比我接触时间多吗？干吗问我？我当时只是大同中学的学生会干部，只请他为我们中学写过标语。”

　　朱亦岳听到“标语”一词，立刻明白了。他清晰地记得，朱耀华团长出身书香门第，毛笔字柳体写得非常出色，而那封信虽然也是用毛笔写的，却是正经八百的楷书，显然不是朱团长所为，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些呢？那么，为什么会出现这封信呢？肯定是有人想嫁祸于人，而想转移人们视线的又只有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朱吉谦。于是，朱亦岳决定去找朱吉谦，设法弄到他的笔迹，核对一下，看看他的笔迹和信上面的字体是否一致……

　　朱亦岳问陈兢进：“兆林，你们护送北伐军到吉安时，朱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