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十九年-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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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问丁素月，道：“姐姐，这姓叶…叶公子使的甚么武功？”我的愿意本想说“这姓叶的臭书生”，但念头一转，当此xìng命交关之际，讲话还是要留余地，说不定求饶起来，可得一些方便。

　　　　丁素月道：“他的掌法从未见过，但套路并不yīn狠，反而象是名门正派的路数。”

　　　　我道：“正派？他所属那个星月神教是正派么？”

　　　　丁素月道：“江湖帮派素有正邪之分，明则正，邪即暗，星月神教自然是邪教、魔教了。”她这句话说得比较响亮，估计是故意说给叶封清听的。就算星月神教是邪教、魔教，从礼节上讲，这样直接称呼也太不给面子。

　　　　我很担心，急忙去捂丁姐姐的嘴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当她的声音毫无保留的传达了出去之后，我的手掌才按在她的樱唇上。

　　　　这时，我的手心传来一种很温暖、很柔嫩的感觉。我心神不禁有些荡漾，手掌都不想收回来了。

　　　　丁素月秀眉一蹙，迅速地把我的爪子打开，嗔怪道：“你做甚么？”脸上却是一红。

　　　　我心想：这个小丫头，真是不识好歹，不明事理，我好心为她，她却不知道，算了，我就装傻罢。于是我嗫嚅道：“我…我…我……”反正我口里“我”了一大串也没有下文。

　　　　※※※※※※

　　　　这间酒窖虽然不算狭小，但也不甚宽敞。然而，这两位高手相斗却显得从容有余，他们在有限的空地上绕着圈子，拳掌翻飞，动作非常潇洒。

　　　　这场打架，若从艺术欣赏的角度来评判，内容相当丰富，真可谓jīng彩纷呈。他们武功高强，打得室内飒然生风，将我和丁素月的衣服边沿都激得飘然飞舞。两人的身手都很灵巧，连一只酒坛子都没碰到或撞破，却甚是奇怪。

　　　　叶封清与孔伶相斗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反正我看得眼睛发花，不知道他们拆了多少回合，似乎孔伶更胜一筹。

　　　　我只是在憧憬，我的孔老兄努力发挥其武功特长，赶快将叶封清打倒。这个姓叶的王八蛋、臭浑蛋，对我不说实话就罢了，还敢欺骗我们温柔善良的丁姐姐，是要好好教训一下。

　　　　大抵这个叶封清用心险恶，明明自己是武林中人，居然胡乱捏造个名字，假装白面书生的模样。不过，他可能接受过戏子伶人的专业培训，还装得挺象，貌似学富五车，还带着书卷和古琴，一副儒雅风度，用来骗取女孩子的芳心。

　　　　幸好我们及时发现了叶封清的丑恶嘴脸，过一会儿就抓他去见县老爷，先灌一桶辣椒水，再打他一百八十大板，然后刺配沧州，罚做三年苦工，看他以后还敢招摇撞骗？我幻想着叶封清未来可能的窘状，心里又不免得意洋洋起来。

　　　　但是，现实的情况忽然变得不妙，孔伶被叶封清的掌法克制住了，好象动作有一点束手束脚。难道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酒星”孔伶，连一个甚么星月神教的护法都打不过？

　　　　我暗道：“孔老兄，你用力打啊，倘若这次打赢叶封清，你就是我的结拜大哥了，我决不反悔。”

　　　　此时，丁素月的一双雁翎刀还握在手上，显得颇为犹豫的样子。

　　　　我心想：“丁姐姐本来是一介娇弱女流，武功低微，就算拿着刀子冲上去，多半也帮不上忙，反而会坏事。”

　　　　正在这时，孔伶和叶封清终于分出了高下。很不走运，结果是孔伶忽然被打飞了，而且还飞得很远。

　　　　可是孔伶的飞行方向还存在问题，他直接飘向了济尘，与僵坐不能动弹的济尘大师撞在一起，两人就此轰然倒作一团，估计都不免要受伤了。

　　　　至此为止，我的美好愿望彻底落空了。昨夜我希望的是冒牌爸爸获胜，可以认个干爹，结果他被砍死了。现在是期盼孔伶打赢，可以搞个结拜大哥，结果他被打飞了。

　　　　这是甚么世道？为甚么我的美好愿望总是落空，难道我终是伤心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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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西厂】………

　　　　孔伶勉强爬起身来，痛苦地捂着胸口，忽然一口鲜血喷出，全都溅在墙上。

　　　　从我所处的视角来观察，这一滩殷红的血迹面积颇大，倒是着实吓了我一跳。

　　　　济尘大师被孔伶撞倒之后，则没有任何动静，仰天躺在那边，直视地窖的天花板。估计是他的周身大穴仍是被封闭的，此种状态将会持续好几个时辰，在这期间想要活动，却也无能为力。

　　　　孔伶奋力挣扎了一会儿，显是伤势不轻，又颓然趴倒在地上，随即昏晕了过去，之前那股潇洒的神气荡然无存。我不知道“酒星”孔伶在武林中的地位尊卑，估计也不会差，今天却败在这个姓叶的jiān徒手下，运气未免太背了。

　　　　这下玩完了，济尘和孔伶两个都倒在地板上！看情况，目前仅凭武力是不能解决问题了。而能说会道的我暂时没有主意，因为我的头脑尚处于混乱之中。

　　　　叶封清嘿然而笑，得意之极。反正他是潇洒了，我们却要倒大霉了。

　　　　丁素月手握雁翎双刀的刀柄，并没有勇气拔出来，手上却不由自主的打着哆嗦，心里的恐惧可见一斑。

　　　　我则开始发挥表演天赋，一脸的无辜，配合以天真无邪的笑容，如同变小了好几岁的幼童，以期蒙混过关。而我心中却在咒骂：“叶封清，你这jiān诈的坏蛋，不要高兴得太早，小心天打雷劈，将你变成焦炭。”

　　　　丁素月咬了咬牙齿，终于还是选择了动手。只见她手中的双刀幻作一团雪花，向叶封清冲了过去。不过，可怜而娇嫩的丁姐姐怎么会是人家的对手？

　　　　果然不出所料，叶封清脚步轻移，很轻易的就避到一旁，他的身形甚是飘逸迅捷。丁素月的双刀自然扑了个空。

　　　　叶封清的神情颇为不屑，满脸傲气的道：“伴梅庄的‘梅花刀法’不过尔尔，这招‘雪影梅香’架式太过花哨，只好拿去吓唬乡下人。”

　　　　我们的丁素月姐姐不禁有些恼怒了，本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儒家优良作风，继续上前英勇斗争，以期待发生甚么奇迹。

　　　　然而，奇迹总归是要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之上。让丁姐姐对付顾大、宋二那伙地方流氓，应当没有多大问题，但是，叶封清似乎不是那种类型的小角sè，其结果可想而知。

　　　　叶封清仍旧蛮不在乎的样子，颇为轻易的躲闪了两下，好象变得不耐烦起来。当丁素月的双刀再次扑面而至之时，他伸出食指对准刀身连续弹击，只听“铮铮”两声，丁姐姐的双刀把握不住，一齐脱手飞出，落在地窖的角落里。

　　　　※※※※※※

　　　　丁素月空着两只纤纤玉手，眼泪涔涔而下，显然放弃了抵抗，她问道：“叶…叶封清，你到底想做甚么？”可能是她先前的动作过于剧烈，现在只有喘气的份儿。

　　　　叶封清冷冷的道：“不做甚么！丁大小姐，我也不刁难你，你自尽罢！”

　　　　我大为惊异，叶封清这个浑蛋究竟是怎么了？见到甚么人都巴不得对方去死。现在发展到不可救药的地步，竟然对美丽可爱的丁素月姐姐如此绝情？

　　　　我心里骂道：“姓叶的，就算你杀了丁姐姐，你也不会多长一块肉，还不如留着……”

　　　　正当此时，叶封清忽然又侧过脸来，对我也是冷冰冰的道：“胡兄弟，你也是一样自尽，不用我动手。”

　　　　我听到此语，如闻惊雷，头脑一片晕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甚么？居然连我这样老实巴交的小孩童也不放过？

　　　　我反正是想不通，我跟这姓叶的从未有甚么仇怨，他为何要我也去死？想不到这个王八蛋，竟如此的心狠手辣！假如我这回还能幸运的脱险，我一定要把叶封清的尊容绘成乌龟之状，在江湖上广为散布，让他这个天下第一混帐，独享臭名。

　　　　我道：“叶…叶兄，你莫非弄错了？我哪个地方得罪你了？我死了对你有甚么好处？”

　　　　叶封清淡淡的道：“你只是一个顽童，本不当死…”

　　　　我没等他往下说，就接口道：“是啊，我只是一个小孩子，本来就是无辜的。”

　　　　叶封清道：“可是你一出去，难免泄露此处之事，因此你还是死了干净！”

　　　　我急道：“叶兄，我发誓，此间之事倘若rì后有半句泄露，我被做成风鸡，死得极惨！好了，恳请你还是高抬贵手，放我和丁姐姐走罢？”

　　　　从本质上讲，我的发誓颇为投机取巧。大抵我是这样想的：我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被做成风鸡，难道街上有卖人肉脯么？肯定没有。既然没有，那么即使我将来不小心说了出去，也不要紧。

　　　　我还在努力讨价还价，试图将丁素月姐姐一起捎上。但是，我当时对于江湖之事并不在行，还是想得过于简单了，好象收效甚微。

　　　　叶封清道：“没有商量余地！在如今的世道，只有死人最让人放心。”

　　　　丁素月已沉默了一会儿，此时忽然道：“凌子丰的背叛伴梅庄是不是你指使的？”

　　　　叶封清道：“丁姑娘，你问得太多了。”

　　　　丁素月道：“不问个清楚，我死不瞑目。”说罢，神sè已黯然。

　　　　叶封清“哼”了一声，眼光向济尘和孔伶那边张望，只见两位仍旧倒地不起，躺卧的状态甚是安静。于是，他道：“贵庄的凌子丰之背叛，本与我无关，后来才与我有关了，嘿嘿。”

　　　　丁素月道：“哦？凌子丰原先是受了谁的指使？”

　　　　叶封清道：“说与你听也无妨，再过一会儿你们都要死了。”

　　　　丁素月喃喃的道：“嗯，反正我都要死了……”

　　　　我听到丁姐姐说出这样的话，心中禁不住涌起了一股英雄迟暮、大势已去的悲凉感。生命短暂而易逝，想不到我才活到十三岁，就马上要完蛋了，真乃人生如梦，呜呼哀哉……

　　　　叶封清道：“最初让凌子丰背叛的，乃是西厂太监。”

　　　　这席话甫出，令我大为震惊，想不到凌子丰这个老白脸会去听命于阉党的使唤。他竟然如此没出息？难道他也想去从事“太监”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么？

　　　　我曾经听私塾任老先生说过，这个所谓的西厂并不是甚么手工艺作坊，而是前朝大太监汪直所创立的特务机构，好象从来没有做过啥好事。他们成天就是发明一些子虚乌有的大案、要案，然后闭着眼睛疯狂的抓人，借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多半是打击报复、邀功或敛财。

　　　　丁素月沉吟片刻，道：“难怪如此！那晚我从庄子里逃脱，躲藏在草丛里，身后忽然有人点了我的穴道。然后，那人吩咐贾三、张五将我捆绑起来，声音颇为尖锐，原来他竟是一个太监！”

　　　　我亦曾听说，男人自从做了太监以后，就会变成娘娘腔。我虽然甚为好奇，但兰溪只是一个小县城，自然是没有机会见识到此类稀有的品种。想不到丁姐姐却先于我接触到，这也算是一种福气罢。

　　　　叶封清道：“这位西厂太监此次来到浙江，无非是要运作一个惊天大案。”

　　　　丁素月道：“啊？想必这件大案关系到建文皇帝的藏宝图？”

　　　　叶封清道：“不错！二十年前，此图落在‘铁笔惊风’韩孟远手里，江湖上人尽皆知。然而韩孟远从此销声匿迹，生死未详。但西厂行事，向来都是无中生有，何必要真有其事？嘿嘿…”

　　　　丁素月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牵扯到建文帝藏宝图肯定是一件谋逆重案。这位西厂太监若想运作此案，首先要找到曾与韩孟远有关的江湖门派，先从伴梅庄入手，自然而然的引出海沙帮、武夷剑派、铁叉会、雁荡派等帮会，再造成民间流言漫天飞，一待传入朝廷，即可方便行事。”

　　　　叶封清微笑道：“丁姑娘一点就透，委实冰雪聪明，可惜啊，我还是要杀死你！”

　　　　事到如今，这场充满悬疑的特大yīn谋开始露出了冰山一角。原来这发生的一切烂事，都跟一群吃饱了饭、没有老婆的死太监有关。

　　　　大抵太监颇为可怜，当他们被残忍的阉割了以后，心理不免变态。于是，他们另辟蹊径，祸国殃民，搅得天下不太平。只要足够的臭名昭著，老百姓对其姓名耳熟能详，他们就顺利地实现人生理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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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深谋】………

　　　　此时，我的心中忽然一片澄澈，似水映月，如照明镜，之前发生的一切零碎片段迅速串连起来，其中的来龙去脉，正一层层的形成条理。

　　　　于是，整个事件似乎趋向明晰，在我的脑海里完整的呈现而出：

　　　　首先，凌子丰在投靠西厂之后，依照某位太监首领jīng心设计的圈套，先派一个游方头陀到伴梅庄送信，假称“笔落惊风”韩孟远重现江湖，引得丁素月的爹爹丁若泉入局。

　　　　然后，凌子丰再假戏真唱，接着邀请海沙帮、武夷剑派、铁叉会、雁荡派等帮会首脑人物，一齐来赶这趟浑水，令此事更显真得实可信。

　　　　这个“笔落惊风”韩孟远自然是假冒的，多半也是受西厂指使。济尘大师曾按照武功路数来推测，此人应是崂山望海观的门下所装扮。因此，不排除崂山望海观也有投靠和勾结西厂的嫌疑。

　　　　更关键的是，凌子丰与崂山望海观两方，亦有可能是各自受命，事前并不曾谋面。在接到太监指令之后，他们再于庙中会合，假装相斗，本质却是自相残杀。

　　　　只要事件闹得足够大，在争斗中再多损一些人命，江湖上自然是消息风传。随后必然惊动地方官府，最终不免上报朝廷知悉。如此以来，西厂就可以从中便宜行事了。

　　　　然而，那个冒牌的东瀛倭人（极有可能就是原黄山云谷观的玄溪，玄阳道长的叛徒师弟），他又是受谁的指使前来搅局？难道东瀛人也得了这个藏宝图的讯息，便信以为真，想从中谋取好处？

　　　　此外，从现有的线索推测，这位星月神教的叶封清，不应与西厂有甚么瓜葛，他属于后来掺和进来的，可能是想从中捞取别的油水。

　　　　我在成功理清了思路之后，不免有些得意洋洋。可惜当时无人喝彩，我还要为自己寻找出路！

　　　　※※※※※※

　　　　丁素月道：“那位西厂太监是甚么来头？他到底是谁？”

　　　　叶封清道：“你不必知道。”

　　　　丁素月道：“那么凌子丰投靠西厂，并与之同流合污，你是怎样知道的？”

　　　　叶封清道：“此事不必再问。”听这语气，他显是知情，却不愿意透露。

　　　　丁素月碰了两鼻子的灰，仍旧百折不挠，继续问道：“凌子丰给西厂卖命，究竟是为了甚么？”

　　　　叶封清这次总算给予了回应，只听他道：“自然是取代庄主之位。”

　　　　言及此处，我心中疑丛顿生，便向叶封清很有礼貌地问道：“叶兄，既然整个事件策划如此之周详，却为何要把我这个小孩子牵扯进来？”

　　　　叶封清似乎有意绕开我的问话，却道：“你认为贾三、张五来捉你的原由是为甚么？”

　　　　我想也没想，就道：“原由很简单，他们想让我画下丁素月姐姐的肖像。”

　　　　叶封清点头道：“嗯，这是奉凌子丰之意，绘好图后，交付给西厂。”

　　　　我道：“将丁姐姐的肖像交给西厂？这个…可就奇了？”

　　　　丁素月道：“是呀，西厂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