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水匿-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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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一直是无心下咽，如愿以偿见到珞宸后，才感到胃已然痉挛。此刻，桌上甜品罗列，有了浓烈的胃口。
珞宸缓缓地将泡好茶水斟入茶盅，轻轻摇了摇，倒出船窗外，又重新斟满。一股清香瞬间沁出，弥漫了周围。是茉莉银针，我很熟悉，这是紫素最喜欢的茶饮。
“吃点心，喝点清茶就不会腻了。”说着，便将斟满的白瓷茶盅递了过来。
我接过，轻抿一口，唇齿留香。
“味道如何？”珞宸双手轻撑下颌，触目的微笑漾在唇边。
“很好。”
“这甜品与香茶都是玉琼楼的招牌，你若是喜欢，以后我们经常去。”
以后经常去，这是多么美好的字眼。
我微笑着点头，将一块叶状的小甜品放入口中。
此刻，心中的涟漓一层接一层。七日前，还以为一切缘悭，彼此不再交汇。如今，灯火阑珊，近在咫尺。
“喜宴一口没吃，你可要多吃点。”
“你……去了夏侯夕嬛的喜宴？”
“嗯。”
“可是……我怎么……没看见你？”
“我看见你不就好了。”
眉黛轻抬，碰到珞宸灼热眼波中挥洒的笑意，我缓缓垂下眼帘，不知不觉间桌上的甜品已所剩无几。而珞宸，好像一块也没吃吧。
“我在你身边，就这么有食欲？”
我摩挲着手中的白瓷茶盅，盅上的金钿似快要被我抠除。我想自己明明是很认真的看着来往的宾客，却还是落了他，幸好，珞宸看见我，否则否则……
修长手指遽然按住我手中的茶盅，抬眼，珞宸一只手托住侧腮，眸中深池点点柔光。转瞬，他又抓住我的手腕，晕出一抹微笑：“走，去船头看看。”
我与珞宸并肩伫立。
月光洒下，他映入塘中的身影更加颀长，墨色青丝与挽发的白色薄带随着夜风轻轻飞扬。
他忽然从长袖间取出一只芙蕖灯，接着递给我，“还记得怎么放吗？”
“点灯，许愿，放灯。”我接过芙蕖灯，一字一句道。
珞宸露出好看的弧度，“是不是，我说的每句话，你都会记得这么清楚？”
我向远方望去，半晌未动。
珞宸忽然拽了我的衣袖，我回眸，只见他已经坐在船头，双腿垂下，与湖面垂直，“坐下，放河灯。”
我坐在他身边与他同样的姿势。
他吹起手中的火折子，刹那，燃了火光，我双手捧着芙蕖灯，递到他面前，灯芯瞬间亮了光点，在夜风的吹拂下，晃着晕黄的身影，周围的芙蕖瓣，也被映照着露出粉色的身影，一时间，相辅相成，煞是好看。
“许个愿，接着，放入湖中。”
“以前许过的愿，还能再许吗？”
“什么愿望，你还想再许一次。”他歪头看着我，“莫不是，要我安好之类的吧？”
“咳咳……”我暗想，珞宸怎会猜得那么准。




第二十回　　平叛（一）　

夕嬛公主大婚，琉璃城庆贺三日。
城中一片繁华宣泄，百姓们融入大喜之事，各个如浴春风。毕竟，公主大喜，君王夏侯璇早就下达旨意：人人有赏，举国同欢。
只是这城中忽然多了许多形迹可疑的人。
珞宸不紧不慢的斟着酒，毫无担忧之意，我在想，我都看出，他应该会晓得吧。
一旁的陌凡轻轻擦拭着长剑，剑面上已泛出锐利的光。
两人如此悠闲之举，仿若朝堂之中一切都是风平浪静。
难道，是我多虑了。我静静望向窗外。玉琼楼可谓是琉璃中少有的高屋建瓴，很多景色都能尽收眼底。比如，前日晚上的芙蕖塘。
“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我晃过神，看向珞宸，他侧面相对，仿佛也遥望那片芙蕖塘。转而微笑：“你也看到了？”
我怔住，两腮已开始泛热。
“看到什么了？”陌凡突然一语，接着向外望了望，“哼，除了人就是人。”
珞宸举起青花酒杯，含笑：“你当然不会看到。”接着，一饮而尽。
“你们俩打什么哑谜，莫名其妙。”
珞宸轻笑，没有做声。
不一会，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愈加临近。
“终于来了。”珞宸忽然一语，放下手中的青花酒杯。
陌凡也笑道：“看来，挺准时的。”
珞宸似看出我满面的疑惑，温柔道：“一会，你就会知道。”

来者一袭紫色长袍，正是刚刚完婚的长驸马，霍锦延。陌凡见到他后，点头示意后便向阁外走去，想必是怕隔墙有耳，看来，霍锦延此行，绝不是小事。
“我还以为，你与长公主沉溺在风花雪月之中，早把正事忘了。”戏谑之后，珞宸的表情转为俨然，“事情怎么样？”
霍锦延浅浅一笑：“你这家伙，先把酒给我斟满。”
珞宸无奈笑笑：“还是老样子。”接着，递过一杯酒，“嗜酒如命，小心公主休了你。”
霍锦延抿了一口，正色道：“大婚那晚，宫中的侍卫差不多都换成了我们的人。”
“平威王可有起疑？”
“我想，应该不会吧。”
“应该？你就不能肯定点么？”
“我特意把他灌得烂醉如泥，这还不够肯定嘛。”
两人相视一笑。
霍锦延又开了口：“你们那边呢？”
“几日前，我与陌凡已通知平然王，他的手下混进不少人。起事之日，平然王便会以‘祝贺皇姐’为由而入宫。到时里应外合，一举歼灭叛贼。”
“好。我会再安排安排，尽量做到万无一失。”霍锦延又饮下一杯酒，“对了，你现在可谓闲人一个，怎么混进宫？”
“这你不必操心，我会与陌凡扮成平然王的手下。”珞宸的声音似乎压低了些，“锦延，幸而有你。”
“呵呵……”霍锦延挑了挑眉，“这话我怎听得有些受宠若惊呢，真没想到呀！”
两人举杯，相视含笑，一饮而尽。
霍锦延忽然看向我，眼光一闪，又看向珞宸：“那，白姑娘也会扮成平然王的手下混进去吗？”
珞宸顿了一下，轻声道：“她不去。”
“哦。”霍锦延应了一声，笑了笑，“我明白。”
“酒也喝了，话也聊了，你如今新婚燕尔，便早些回去吧。”
“哼，这么快就下逐客令？”
珞宸没有言语，只是抿着杯中的琼浆。
“行了，我走了，万事小心。”
“嗯，慢走。”
珞宸看向我，“我想你也大概明白了吧？”
既然平然王都出现了，那么这一些列的部署，无非是救出夏侯璇。我终于明白，流烟口中的危险，还有珞宸为何会将我送出琉璃。我想，无论岁月是否静好，我只想此生陪在他身旁，一直到年华老去，这是我一生，唯一的征途。
“若离。”珞宸轻唤，“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你先答应。”珞宸似是半命令的口吻，深眸中有一丝期盼。
我看着他，只觉得自己不能拒绝，我颔首道，“我答应。”
“四日之后，夕嬛公主出嫁满七日，正是回宫之日。平然王会以‘祝贺皇姐’为由而入宫。那日，便是起事之日。你就在浮水等我，待除去叛乱，我一定会来。”
“我……”
“不许反悔。”坚定地口吻不容置喙。
我欲要再言语，陌凡径直而来。“若离，你还是听珞宸的吧。况且，还有我呢。”陌凡坐下后，继续道，“不然，刀光剑影之时，你会使他分心。你不知道，他上次……”
“陌凡。”珞宸似是有意打断，“当心，言多必失。”
陌凡忙陪笑：“知道了。”
珞宸在桌上放下几个金贝，缓缓起身：“不早了，回去吧。”
我与陌凡也随即起身，步随。
陌凡抱剑，小声喃喃：“这脾气。”

起事之事就在不觉间知晓，虽没有畏惧，可是，却又一些人牵扯在心中，比如，夕映和莨缃。若出了这琉璃，另辟一片天地，天高海阔的，会容下很多人。夕映与周灏卿或许好办，难在莨缃对嫣慕娈的寸步不离，而且，也不知萧玉施目前身处何方。对了，还有阿璇，他帮过我很多次，在情在理，我都应该告诉他，在平叛那日，避离宫中。
透过落红屏风，窗棂外，月色有些冰冷，莫非，它也因即将发生的血雨腥风而感到苍凉吗。
我望着茶盅零星点点的叶片，宫廷战乱向来就是云谲波诡，未有定数。可是，我要怎么样才能在起事之日混进宫中呢，而且，不可以让珞宸知道。
陌凡，我脑中忽然闪过，也许只有他能帮我了。这家伙，向来就是好上那么几口，我一定要准备些上等好酒，好好巴结他。
穿过顾府的后庭院，径直向陌凡的厢房走去。长廊里，晕黄的纸灯笼泛着微微的光点，似结了霜一般，竟显得异常清冷。
我轻轻叩门，房间里立刻有了回声：“进来。”
见到是我，陌凡停止擦拭手中的剑，表情露出一丝惶遽：“你找错地方了，珞宸，不在我这。”
“我不是来找珞宸的。”我略微停顿，拿出藏在身后的一壶上等琼浆，放到他面前，施以最灿烂的笑意，“百年难见，千年难得，上等美酒，三步殇。”
陌凡眯着双眼，瞄着桌上的三步殇，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不会这么好给我买酒吃吧？”
“我知道你喜欢好上几口，特地请你喝，你尝尝看。”我将栗瓷酒壶往他跟前推了推，然后揭开盖子，“这三步殇，可不是寻常的酒水，平常很难喝到的。”
好在三步殇不仅酒味甘醇，连散出的气味都很是诱人，看着陌凡明明很是陶醉到不行的样子，还故作正经的无动于衷。
“喝吧，这酒仅此一壶，可是我从家乡不远千里带来的，我自己都没舍得喝，特意请你喝，怎么样，够朋友吧？”
陌凡慵懒的眼神一直都像是潭死水，今日难得放出一丝浅光，他乐呵地抱着酒壶饮了一口，笑的有些抽搐，“哈哈……哈哈……果然是好酒……你离子真的不错，够朋友，哈哈……”接着，咕咚，咕咚，咕咚…………
看着他这么痛快，我真有些不痛快，唉，三步殇啊，我离了凝山就只带了这么一壶，连拿出了闻闻都没有，更别提喝上一口了，今日终是体会到什么是物以稀为贵了。我看着陌凡意犹未尽的样子，微笑道，“怎么样，是真正的琼浆玉液吧？”
他酣畅淋漓，笑得有些发慌，“是……是……长这么大就属这酒最好喝。”
“就你也喝完了……”我看着他，镇定道，“陌凡，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哗”一声清脆，陌凡将长剑装进剑套，“呵……呵呵……”他挑了挑剑眉，“我早就该想到，你没那么容易请我喝酒。好在，我夜陌凡一向是恩怨分明，有恩必报，你说说看，让我帮你什么。”
我抚了一把冷汗，心想，这家伙嘴上的显摆功夫应该比他的剑术更加略胜一筹，算了，正事要紧，“起事之日，你想一个办法要我和你们一起混进宫。但是，我不想让珞宸知道。”
他后仰着身体倒吸一口气，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什么时候，你们竟发展到生死相随的地步？”
我有些无奈，“喝人琼浆，替人消灾，你帮是不帮？”
“哎，离子，你若想让他安心，最好不要去。”陌凡轻抚着剑鞘上的璎珞，道，“当初，他把你送出琉璃，无非是想要你平安，我看，你还是顺他的心意吧。”
“你们都去平反，留下我一个人，那怎么行？”
“你知道，前几日我们去了哪吗？”
我记起两人消失的七日，只是一直没问珞宸，现下，陌凡既然旧事重提，我还是有足够的兴趣听他讲的，我轻声问，“去了哪了？”
“我们前些日子的离开，是去见了平然王夏侯涵。”陌凡顿了顿，道，“七夕那晚，那个半路杀出的翩翩公子哥，令他很是不高兴，便给我使了个眼色，我们便双双离去。回到顾府后，碰巧接到夏侯夕嬛与霍锦延婚宴的请帖，里面还附了一句话，‘联系平然王，七归之时，便是起事之日。’之后，他便琢磨着怎么将你送出琉璃。见你安然上了马车，逐渐离去，他才安了心，只是面容一直阴霾。这一来回，栉风沐雨，丝毫没令他动容，直到他听唐管家说你回来了，在等着他，他才露出久违的笑容。所以，你明白了吗？”
见我不语，陌凡又补充了一句，“怎么样，还想去吗？”
“去，我一定要去。”
陌凡看着我，瞳孔略微放大，“早知你这么冥顽不灵，我又何须浪费了自己这么多口舌。”接着抬眼轻笑道，“算我命背吧，认识你们俩。”
“有办法吗？”
“没有。”身背，忽然传来深沉的口音，我的心，顿时颤动。珞宸的到来，竟是这般突然。
陌凡起身，拿起长剑：“你们慢慢聊，我先去练练剑，可不能辜负这大好夜月。”脚步声逐渐消逝。
珞宸缓缓坐下，轻语：“你，不守信用。”
“不是，我只是想……”
“我很开心。”珞宸缓慢打断，“总之，我答应你，一定平安回来。”
“珞宸，你有没有听过‘生死契阔’？”他看向我，目光意味深长。我继续道，“如果这很有可能发生的痛楚是等待必须经历的，我宁愿去经历。以前去晴岭的时候，你告诉我说，一起去，一起回，所以现在，我不想只等着你平安回来，我想和你一起，平安去，平安回。”
“呵。”珞宸双手支起下颌，薄唇边扬起很好看的弧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说。”
“你……你别转移话题……”
珞宸顿了良久，终于散去笑意，俨然道：“你知道你方才所说的那句，下文是什么吗？”
“下……下文，还有下文吗？”我开始努力回忆。
珞宸那边却开了口，“‘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生离死别的确有凌迟之痛，我也明白等待的过程。可是，如果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你陪我冒险，我宁愿你去等待。你可知道，我现在除了你之外，再无牵挂，所以，有你等我，才会平安。”
我感到自己的笑意溢在嘴边，我没想到除了紫素外，还会有人这么珍重我，以我为牵挂，而且，这个人，还是我此生，最在乎的人。
“待一切长安之后，我们离开这里。”珞宸轻按住我的手，“找一个你喜欢的生活，我跟着你，你喜欢的，我也必然喜欢。”
垂帘，含笑，“若是你在，生活于哪，都是一样。”
脑海中，勾勒这样一幅画面：
世外园林木屋驻，未央尘世相伴处，房前流溢沁花果，屋后连理树乘凉。
紫红烂漫，青青陌上与君共。
幽窗博弈，帘外柔风惹意浓。
枫林似火，与君携手踏秋殇。
霞染天光，坐看长河落日圆。
泛舟对饮，湖心水动影成双。
朝朝暮暮，年年岁岁，生生世世，长相伴。




第二十一回　　平叛（二）　

清晨风寒，惹得庭院的白花谢满一地。触景伤情，大概就是如此吧。真没想到，一弹指倾，来梓羡国已近半载。只是这几日，却是漫长的年华，我忽然很想长逝，这便无知无觉，苏醒后，春暖花开，一切安宁，对了，还有珞宸在侧。不过，这个想法真是有些极端了，还有些像是逃避。
“想什么呢，一动不动的？”
我抬起眼帘，正见珞宸俯瞰，扬着一抹浅笑，和煦温柔。
“哦，只是看到这白花落满一地，有些可惜。”
珞宸缓缓挪了几步，单腿下跪，将地下的白色花瓣聚集一起，瞬间形成一堆白色小丘，他回眸：“过来。”
我向前，对此颇感疑惑：“你该不是，要葬花吧？”
忽然间，他迅速起身，手捧大把白花，向空中抛去。只见白色花瓣从天而降，似是飞舞的白蝶，又似是飘扬的白雪。
他看着我，容颜灿烂：“怎么样，好看吗？”
“嗯。”我连忙点头。
“这样便不可惜了吧，来，一起。”
我们一起蹲下，将落下的白色花瓣又聚成白丘。
蹲下，起来，让花瓣尽情飞扬。
我仿若看见凝山白茫茫的一切，将来某一天，一定要带珞宸去看看，那片美好的白色。
累了，我们干脆席地而坐，直接将花瓣向上抛。
“等一下。”
我捧满白色花瓣的手顿在半空中。
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