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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级危楼-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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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你留的信你看到了?”她轻柔地问。
他嗯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她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好像看一个孩子,想了很久,终于把手伸过去,握住他抓着铁栏杆的手。他的手冰凉,她的更是。
“对不起。”她说。
仿佛被蜜蜂蛰了一下,他猛地抬头,恶狠狠地瞪着她,粗声吼道:“别胡说八道。”
她笑了笑:“在给你的信里,和给公安局的材料里,我都说得很清楚了,我是一个杀人犯。你娶了我……”她停顿了很久,又重复一次,“对不起。”
他愣愣地看着她,然后艰涩地回应:“你不是,至少,不完全是你的错。”
到这个时候他还能为她开脱,陈之夏有些感激。但是这感激已经不能带来情绪上大起大落的波动,她只是用一种就事论事的语气说:“不管怎么样,谢谢你。那份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字了。你记得签好了,通知我一声。”
他咬紧下颌,半天没吭气,最后只简单地问了一句:“你的东西带够了吗?”见之夏不解,就补充道:“我跟他们以前有点交情,你又是自首的,他们答应多让我拿点东西带给你。吃的也成。”
“那么,帮我把我柜子里那个小盒子带我吧,谢谢。”之夏想了想说。
他看她一眼,目光里情绪复杂。
牢房北面有扇小小的窗,窗外是棵大树。天气热了,蝉声嘈杂凌乱地涌进来。
她清楚地看见他额头上的汗水,也感觉到自己后颈的湿意。她突然觉得很累,想躺会,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不走,还站在那里。
“你走吧。”她下逐客令,并且真诚地最后叮嘱了一句,“我祝你幸福。你以后不必来了,我在这里挺好的。东西你让看守交给我就行。”
他一愣,立刻分辩道:“我和丛容,不是你想的那么一回事。”
她无心倾听,淡淡地截断:“你不用给我解释。”
他却少有地固执,盯着她说:“可是既然说到这里了,我就得说。今天说完了,以后我就不会再说了。我以后关心的只有一件事儿,那就是找最好的律师打赢这场官司。我还会再来 ,你不要想着不见我。”
见她不语,他又继续解释了一句:“爸妈也是一个意思,我们,要打赢这场官司。”
之夏不易察觉地震动了一下,抬起眼睛和他对视。这个男人如此狼狈的时候,倒显出别样的坚毅神情。或许她真的从来没有试过去了解他,看到他的另一面。
“之夏,我不想文过饰非。我下面要说的话,可能,也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听。可是我觉得,我该说。我们不能再这样不坦白下去了。”
“我承认,我们的婚姻出了问题。我对你很失望,因为我总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我老觉得你投入的热情太少了,不知道是不是,是不是因为丛恕的关系。”
见她嘴角挂起一丝笑容,他也自嘲地笑了:“可是,我的问题更严重。我知道一个丈夫表面上应该怎么做,可是我不知道真的应该怎么做。这话说的拗口,不过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我待人接物大概都是一样的,礼貌,周到。但是你是我妻子,不是其它人,礼貌和周到不管用。我不知道你要什么,其实是因为我没有真的想去了解你要什么。”
之夏专注起来,默默看着他。过去的这个夜晚,他一定整宿没睡琢磨这个事情。
“也许,是我先入为主吧。我老觉得,我没法赢他,你怎么也不会对我全心全意。我挫败感挺强的。这种事情,好像没有一个解决办法。我越想越觉得没意思,觉得未来没希望。后来,孩子又没有了,更觉得大概生活就是这样了,一天一天的,死水微澜。爱情都变成了亲情,维系我们的,不过是一种责任和惯性罢了。”
“然后,我遇到了丛容。说我没有动摇过,那是假的。那就像一间很闷的房子突然开了扇窗户,能呼吸新鲜空气了。”
“我明白。”之夏接口。
简行一诧异,而她真诚的目光说服了他,她是真的明白。
人的一生那么长,很难保证不在某些时刻,为某些异性心动。喜欢新鲜的东西,也是人之天性。何况简行一从来喜欢跳脱飞扬的女性。
少女时代总觉得眼里揉不下一粒沙子,如果有人这么告诉少女,一定会觉得此人亵渎了爱情的神圣。然而日子久了,会知道人的生活不是小说,也不是教科书,总有矛盾,总有挣扎。
他沉默了一会,又说:“她,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儿。我们单独见过几次面,吃过几次饭,QQ上也会聊天。说真的,”他苦笑,“我也不是那么完全有自信的人了。我也觉得我现在胖了,大腹便便,跟以前不一样了,大概再也吸引不到自己老婆了。”
之夏真的惊讶和惭愧了。平日开玩笑,她总说他现在像狄仁杰,是个胖老头。没想到说得多了,对对方果然有影响。换个角度想,如果简行一也每天告诉她,说她变成了一个胖老太婆,久而久之,自己恐怕也会相信的吧。
一路走来,她一直行为笨拙。她对他,有太多的辜负和亏欠。
“丛容呢,她,她真是热情。她让我一下觉得又回到了过去的时光。抱歉,之夏,我其实一直是个庸俗普通的男人。”
“但是,我们一直没有更多的亲密接触。我还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他平静地凝视她,“我简行一,应该是个负责任的男人。出轨这种事儿,我做不来。”
之夏不语。他是道德感太强所以没出轨呢,还是对她有感情所以没出轨?女人想要哪个答案?她也不知道。
简行一尴尬地笑笑:“当然,我这是欲盖弥彰。大概精神出轨也是不能原谅的吧。不过不管怎么样,之夏,我都想告诉你,那天收到那些照片,我急怒攻心,什么都没想,就觉得特别伤心,特别痛苦。我把你留下一个人跑了,开车溜达了一圈以后才明白,我一直,都,都还是最在乎你,最没法儿失去你。我,爱你。”
旁边的牢房没有人,他说话的声音也不大。三个字一说完,狭小空间里只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她平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有温柔的悲哀,看透一切的了解和体谅,对他,也是对自己。
这眼神让他难堪。他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记起表白,可是对于真正的生活而言,“我爱你”三个字是如此轻飘无力。这忏悔,情有可原,却也无济于事。
“我一想明白了就回去找你,可是你不在。后来丛容联系我,我才知道你们谈过了。我回到家等了你一夜。之夏,我对不起你。你没有亲人,我让你一个人在外面找不到地方去吧?”他挣扎着继续补充。
他深切的自责和痛苦让她的心猛的抽紧。他说的没错,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她哪里也去不了,就到网吧用电脑写了信和交代材料。那一个夜晚,周围都是忙着打游戏的孩子们,她一个人,孤单地坐在那里,被回忆折磨得几乎虚脱。
但是她一点也不怪他,是她咎由自取。她只是不愿意,让他再为自己难过,所以她说:“别说了,行一,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
他觉察到她语气里竟然充满了心灰意冷,忍不住伸手拉着她的手腕,恳切地说:“之夏,是我对不起你。我都告诉你了,你想怎么罚我都可以。但是,至少让我们先一起把这起官司应付过去,好吗?”
她勉强笑了笑:“不是应付。是我应得的。”
“不要这么想。之夏,我要为你争取最公正的判决。我想,他如果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看到你……”
“别傻了。他是最孝顺的一个孩子。他妈妈到现在还保存着当时现场所有的东西,因为她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已经自杀了。你觉得我一直瞒着他父母的行为真的可以原谅吗?他一定会怪我,一定会。”之夏喃喃,别过头去。
他看着她的神色,也知道她太疲倦了。这些话已经足够,他不忍再给她负担,所以松开手,低声说:“我明天就给你把东西送过来。”
之夏轻轻叹气,后退几步木然坐在床上。他转身,又转回来:“之夏……我想问你……”他停住了,又笑笑,“没什么。你好 好休息,别胡思乱想。”
她知道他要问什么。
而他,却大概不知道她要给的答案是什么。
也许可以,最后对自己,对别人坦诚一次。听着他的脚步声走远,她垂着头看着地面的灰尘,用没有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I loved him。 I love you。”
But…… does it still matter ?
(七十七)终章'VIP'
简行一回到家,走的时候忘记关空调,一进门就被扑面而来的冷气激得手臂起了鸡皮疙瘩。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走到厨房里倒了杯水。头顶冷气口发出轻微的嗡嗡声,愈发显得整间屋子极其安静。
他站在那里发了一会呆,听见电话铃,走过去一看发现是父母的来电。他接起胡乱说了两句,就推说自己累了挂上电话,松了一口气,瘫坐在沙发上。
他对之夏撒谎了。老人其实没有那么容易接受这个变故。别的意外他们可能可以从容应对,可是儿媳突然进了监狱,还是故意杀人的罪名,这个打击就很大了。他怕简言高血压发作,还特意打电话给堂姐叫她帮忙过去照顾老人。
该对父母说什么呢?陈之夏当年的情景他都看在眼里,事后回想,不觉得她心智短暂失去判断能力是多么不可理解的事情。但是别人没有见到,会觉得这个女人心如蛇蝎。目前他实在没有这个精神去对人一一解释。
刹那间,这个家天翻地覆。外界舆论压力,对之夏的担忧,对父母的牵挂,他想起来就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如果没有自己的错误,也许这件事不会来得如此突然,陈之夏连跟自己商量一下的机会都没给,就去了公安局。
他不知道在两个女人的感情里犹豫的自己,究竟对整个事件的发展起了多少推波助澜的作用,却相当清楚的看到,模范生简行一也仅仅是个不能战胜劣根性的普通男人罢了。
没有一个人可以宣布自己完全无辜。
他险些连自己都骗过了。也可能,骗自己最容易,尤其是聪明人。
他走进卧室,先从保险柜里找出存折和各种投资理财的凭证,以便在进行民事赔偿的时候有所准备。整理好文件他走到之夏的柜子前。两人各自有一个柜子,装着衣物和杂物。他拉开滑动门,一股淡淡的香气弥漫开来。之夏不喜欢用香水,却一直用茉莉干花放在衣橱里。他把挂着的衣服拨拉开来,看到在最角落的地上有一个小盒子。他蹲下去拿出来,想起自己很久之前见过这个盒子。
他起身又找了个旅行袋,把盒子和之夏的衣服以及平时喜欢用的一些东西塞了进去,又把刚才在超市买的密封食物放进去。他刚拉上拉链,又觉得心中一动,实在忍不住,重新拉开,伸手进去把盒子拿了出来。
陈之夏没有给盒子上锁。他低头注视着盒子光滑的,反射着阳光的表面,拇指一顶,盒盖咔嗒弹开。从重量判断他知道盒子里东西不多,可是也没想到会这么少。只有三样。
最上面是一张照片。他只看了一眼就觉得鼻子好像被人打了一拳般发酸。照片上,周宛穿着学士服,英姿飒爽,之夏和辛唯站在她两边拉着她的胳膊,裙摆被风吹起。青春正好,笑靥如花。
他把照片放到一边,看清下面的东西,呼吸又是一窒。那是一幅画,上面是一个少女,仰头看着天上的流星。他看见自己的笔迹在右下角,正二八经地写着:祝陈之夏生日快乐。
他爱过她的回忆,他们的青春。
一切都存在过,有着不容置疑的证明。而一切又都在改变,以及流逝。
画下面是一张折叠起来的宣纸。他有一丝疑惑,陈之夏怎么会用这样不合适的保存方式。可是他已经猜到那是关于谁的,所以倒也可以理解。她总是想把那个人隐藏起来,隐藏在她内心最深处。以前他觉得是出于爱,现在他明白了,不仅仅是爱,还有感激,愧疚,不能面对,以及,尊敬。
男孩酣畅淋漓的笔迹仿佛要从纸上跳出来。简行一突然有种恍惚,觉得写这张纸的人刚刚放下毛笔似的。他并没有写完,上面只有三个字:一夏之。一夏之什么呢?答案再无人知道。
简行一真不想把这个盒子送给之夏。他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是如此的难过,那么她的心情可想而知。折磨自己,大概也是她赎罪的一个方式吧。他没有资格置喙。
他叹口气,把东西一样一样的重新放回去。在合上盖子的瞬间,仿佛有少女清脆的声音在耳畔回响:“从前有个猎人去山里打猎……”他喉头哽住。回忆太多,几乎阻塞思维使之停顿。仅剩下的,是她轻轻叹息地声音:“四顾徘徊,皆惘惘如梦。”
四顾徘徊,皆惘惘如梦。
而梦这种东西,大概起源于对世界的过高期望和对自己的过高认知。
开庭那天,简行一起了个大早。昨天就已经吩咐来家里的阿姨把衬衫和西服熨好。他去洗澡,仔细地把胡子刮干净,然后端详镜子里的男人。这个男人的神情里始终有种刻板与克制,连他都觉得这个样子会让婚姻生活实在乏味。他苦笑了一声,用毛巾擦干净脸走出去。
他拨开百叶窗往外面看了看,晴朗的天空里一丝无云,想必又是一个高温天。那么西服大概是穿不住了,但是衬衫领带还是必要的。他不希望陪审团和法官觉得自己不够重视。他挑了一条灰色的领带系好,拿着公文包和车钥匙走了出去。
在路上他又给律师打了一次电话,谈了一些细节。要挂电话的时候律师突然喊:“简先生。”
“嗯?”
律师叹口气:“你太太……心智其实很成熟很坚强,想法也跟别人不一样。你知道,她一直坚持不让你去。我觉得,她有自己的道理。一切都安排好了。无论情况怎么样,我都会如实向你汇报的。”
他沉默一会,挂上电话。
他明白,那是陈之夏的仪式。对丛恕一个人的仪式。无论结果如何,她都想要一个人去面对。她对他的要求,不算过分,甚至还带着体谅:让他彻底自由。
他还是开到了法院,停好车走过去。在门外走廊上,有个女子站在阴影里一直注视着他,等他走近了,才走出来:“你来的真早。”
他默然。
在同陈之夏摊牌的时候,丛容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局,所以倒也不如何伤心。从来就没有一场复仇,能让复仇者自己全身而退。
因为天太晴,云的影子特别清晰地投在地面,在前方草坪缓缓移动。他和她也不是没有美好回忆。少年时情愫懵懂,重逢时震动喜悦。
他静静地看着她,那笔直得有些锐利的姿态,似曾相识。
她突然想起,他曾经骑着自行车带她穿行过一条林荫道。那里树木茂盛,沁凉的影子投下来,就好象现在遮掩在茂密大树下的走廊。少女丛容手搭起凉棚,张望前方,也是这样阳光灿烂,云影缓动。时光正沉默着,在前方等待,等待所有人自投罗网,等待所有人老去。
他也想起了旧事。他给过那些虚假的希望,连他自己都迷惑了。其实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要投降于她。甚至可以说,若她不是丛恕的妹妹,他也许早就臣服。他的弱点,被她的爱情所利用,也被命运所利用。 他抿了抿嘴唇,神色温和:“小容,你自己保重。我想我们以后,不用再见了。对不起,我做得不好。而我太太……我们会尽力弥补。请照顾好丛教授他们。”
他大踏步走开,这次一点犹豫都没有。丛容转过目光,看着草坪边修剪树木的工人。
她有她的是非标准。她不打算原谅谁,没有谁可以独自做主决定一个人的生存或者死亡,尤其是,那些生养他陪伴他时间最长的人不能没有发言权,选择权,还有,知情权。她承认命运太过残忍,但一切都不是借口。所有人都必须为自己的错承担责任。当然,她也不打算为自己开脱。她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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