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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十一郎-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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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人道:“所以我杀人从不急。”萧十一郎道:“看来你好像很懂得杀人。”青衣人冷冷道,“我若不懂杀人,怎么能来杀你?”萧十一郎笑了。可是他的眼睛却更冷、更亮,盯着这青衣人,道:“你这面具做得好像不高明。”青衣人道:“虽然不高明,却很有用。”萧十一郎道:“你既然有胆子敢来杀我,为什么不敢以真面目见人?”青衣人道:“因为我是来杀人的,不是来见人的。”萧十一郎大笑,道:“好,好极了。”青衣人道:“有哪点好?”萧十一郎道:“你是个有趣的人,我并不是常常都能遇见你这种人来杀我的。”他的眼睛里光芒闪动,忽又叹了口气,道:“只可惜这世上无趣的人大多了,无胆的人更多。”青衣人道:“无胆的人。”萧十一郎道:“我至少准备了四十个人的酒菜,想不到只有你一个人敢进来。”青衣人道:“也许别人并不想杀你,”萧十一郎冷笑道:“也许别人想杀我,却不敢光明正大地进来,只想躲在暗中,鬼鬼祟祟地用冷箭伤人。”这句话刚说完,外面已有个人冲了进来,黑铁般的胸,钢针般的胡子。“我叫王猛。”他平常说话就像大叫,“王八蛋的王,猛龙过江的猛。”萧十一郎看着他,目中露出笑意,道:“你是来杀我的?”王猛道:“就算我本来不想杀你,现在也非杀不可。”萧十一郎道:“为什么?”王猛道:“因为我受不了你这种鸟气。”萧十一郎大笑,道:“好,好极了,想不到又来了个有趣的人。”只听外面有人在冷笑:“有趣的人虽多,无趣的人却只有我一个。”“谁?”“我。”一个人慢慢地走进来,面色蜡黄,全无表情,当然就是霍无病。萧十一郎道:“你这人很无趣?”霍无病脸上还是这一点表情都没有。萧十一郎叹道:“你这人看来的确不像有趣的样子。”霍无病忽然道:“来杀你的人虽多,真正能杀了你的却必定只有一个。”萧十一郎道:“有道理。”霍无病道:“你若知道自己迟早会死在这个人手里,又怎会觉得他有趣?”萧十一郎道:“这个人就是你?”霍无病冷冷道:“这个人一定是我。”萧十一郎又笑了。霍无病道:“但是我出手杀你之前,却先要替你杀一个人。”萧十一郎道:“为什么?”霍无病道,“因为你已替我杀了一个人。”萧十一郎道:“谁?”霍无病道:“独臂鹰王!”萧十一郎道:“我若说他并不是死在我手里的呢?”霍无病道:“无论如何,他总是因你而死的。”萧十一郎道:“所以你一定也要替我杀一个人?”霍无病道:“不错。”萧十一郎道:“杀谁?”霍无病道:“随便你要杀谁都行。”萧十一郎叹道:“看来你倒是个恩怨分明的人。”霍无病冷笑。萧十一郎道:“你准备什么时候杀我?”霍无病道:“也随便你。”萧十一郎道:“你也不急?”霍无病道:“我已等了多年,又何妨再多等几日。”萧十一郎道:“能不能等到月圆之后?”霍无病道:“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月圆之后?”萧十一郎微笑道:“若连西湖的秋月都没有看过,就死在西湖,人生岂非大无趣?”霍无病道:“今夜秋月将圆。”萧十一郎道:“所以你用不着等多久。”霍无病道:“我等。”王猛道:“只要这虽有酒,就算再多等几天也没关系。”萧十一郎又大笑,道:“好,将酒来。”酒来了。王猛快饮二杯,忽然拍案道:“既然有酒,不可无肉。”有肉。青衣人忽然也一拍桌子,道:“既然有酒,不可无歌。”船楼上立刻有丝竹声起,一个人曼声而歌:“日日金杯引满,朝朝小圃花开,自歌自舞自开怀,莫教青春不再。”歌声清妙,充满了欢乐,又充满了悲伤。有欢乐,就有悲伤。人生本就如此。萧十一郎仰面大笑:“大丈夫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对酒当歌,死便无憾。”楼上管弦声急。萧十一郎忽然抽刀而起,随拍而舞。一时间只见刀光霍霍,如飞凤游龙,哪里还能看得见他的人。船头上的人都已看得痴了,最痴的是谁?沈壁君?风四娘?最痴的若不是她,她怎会热泪盈眶?——他居然还没有看见我。——史秋山能认出我来,他为什么不能?——是不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这里有我们这样两个人?——是不是因为他从不注意别的女人?她心里又欣慰,又失望,竟已忘了问自己,为什么不去见他?风四娘不不是这么样的女人。凤四娘也变了。是不是从那天晚上之后才改变的?是不是因为经过了那难忘的一夜后,她寸变成个真正的女人?闪动的刀光。使目光也变得黯谈了。刀光照在她脸上。她竟没有发现,沈壁君正在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眼睛里的甜蜜和酸楚,欢慰与感伤。——沈壁君心里又在想什么?忽然间,一声龙吟,飞入九霄。月色又恢复了明亮。刀已入鞘。萧十一郎举杯在手,神色忽然变得很平静,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王猛却已满头大汗,汗透重衣。他从来也没有看见过那样的刀,更没有看见过那样的刀法。——那真的只不过是一把刀?——那真的只不过是一个人在舞刀?王猛一抱抓起桌上的金樽,对着嘴喝下去,长长吐出口气,才发现对面已少了一个人。那神秘的青友人已不见了。霍元病蜡黄的脸上,虽然还是全无表情,却悄悄地捺了擦汗。王猛看着他,指了指对面的空位。霍无病摇摇头。谁也没有看见这青友人是什么时候走的?从什么地方走的,船在湖心,他能走到哪里去?也不知是谁忽然叫了起来:“你们看那条船。”那条船就是风四娘她们摇来的渡般,本来用绳子系在大船上。——风四娘虽然粗心大意,沈壁君却是个很仔细的人,她来的时候,也将渡船的绳缆带了过来,系在水月楼的拦杆上。现在绳子竟被割断了,渡船正慢慢地向湖岸边荡了过去。“那小子一定在船上。”“我去找他。”“找他干什么?”我要看看这位虎头蛇尾的仁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五十章白衣客与悲歌 
船舱里没有人说话。船头上也没有人开口。绝没有!这声音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声音是从湖上来的。湖上水波粼粼,秋月高挂天畔,人在哪里?在远处。四十丈外,有一盏孤灯,一时孤舟,一个朦朦胧胧的人影。人虽在远处,可是他说话的声音,却好像就在你的耳边。能以内力将声音远远地传过来,并不能算是件十分奇怪的事。奇怪的是,萧十一郎在这里说话,他居然也能听见,而且听得很清楚。这人是谁。大家还没有看清楚。这一叶孤舟就像是一片浮萍,来得很慢很慢……萧十一郎也已看见了这湖上的孤舟,舟上的人影。他忽然笑了笑,道:“你来了,我也不能醉?”声音听来并不大,却一定也传送得很远。回答只有两个字:“不能。”“为什么了”“有客自远方来,主人怎能醉?”“远方是何方?”“虚无缥渺间,云深不知处。”萧十一郎没有再问下去,因为孤舟已近了,灯光已近了。他已看见了灯下的人。一个白衣人,幽灵般的白衣人,手里还挑着条白幡。是不是招魂的白幡?他要来招的,是谁的魂魄?那一时孤舟居然也是白的,仿佛正在缓缓地往下沉。站在最前面的章横一张脸忽然扭曲,忽然失声大叫了起来:“鬼……来的不是人!是鬼!”他一步步向后退,突然倒下。这纵横太湖的水上豪杰,竟被吓得晕了过去。没有人去扶他。每个人都已僵在那里,每个人手里都捏着把冷汗,连指尖部已冰冷。现在大家才看清是,这白衣人坐来的船,竟然是条纸船。在人死七期,用来焚化给死人的那种纸船。风四娘脸色也变了。“……来的不是人,是鬼!”若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怎么会用这样一条纸船渡湖?“虚无缥渺间,云深不知处。”莫非他真的是阴冥鬼域,九幽地府?这世上真的有鬼?风四娘不信。她从不相信这种虚妄荒诞的事,她一向是个很有理智的女人。她只相信一件事。——无论“他”是人是鬼,都一定很可怕。——无论他来自什么地方,都很可能是来杀萧十一郎的。秋夜的清风很轻。一阵清凤,轻轻地吹过水波,那条纸船终于完全沉了卜可是船上的人井没有沉下去。人已到了水月楼。水月楼头灯光辉煌,在辉煌明亮的灯光下,大家才看清了这个人。他并不太高,也并不太矮,头发已白了,却没有胡子。他的脸也是苍白的,就像是刚被人打过一拳,又像是刚得过某种奇怪的病症,眼睛、鼻子、嘴,都已有些歪斜,似已离开了原来的部位,又像是戴着个制作拙劣的面具。这样一张脸,本该是很滑稽的脸。可是无论谁看见他,都绝不会觉得有一点点可笑的意思,只会觉得发冷。从心里一直冷到脚底。这是因为他的眼睛。他有眼睛,可是没有眼珠子,也没有眼白,他的眼睛竟是黄的。完完全全都是黄的,就好像有人挖出了他的眼睛,再用黄金填满。——有谁看过这么样一双眼睛?——若有人看过,我保证那人一定水生也不会忘记。他手里拿着的,倒不是招魂的白幡,而是个卖卜的布招。上面有八个字:“上洞苍冥,下澈九幽。”原来他是个卖卜瞎子。每个人都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他毕竟是人,不是鬼。可是大家却忘了一件事。——这世上有些人比鬼还可怕得多。萧十一郎又坐下。这瞎子无论是不是真的瞎子,至少绝不是个普通的瞎子。一个瞎子若是坐着条死人用的纸船来找你,他找你当然绝不会有什么好事。你当然用不着站在外面迎接他。何况,只要能坐着的时候,萧十一郎总是很少站着的。瞎子已慢慢地走过来,并没有用布招上的那根竹竿点地。但他却无疑是个真的瞎子。瞎子总有些跟平常人不同的特点,萧十一郎能看得出。——他既然是个瞎子,怎么能自己走过来?——是不是因为船舱里明亮的灯光,他能感觉得到。——瞎于的感觉,莫非也总是要比平常人敏锐些。船头上的人,都慢慢地避开,让出了一条路。瞎子走得很慢,步子却很稳,既没有开口问别人路,更没有要人扶持。他穿过人群时,就像是个不可一世的帝王,穿过伏拜在他脚下的臣属。萧十一郎从来也没有看见过像他这么骄傲的瞎子,就算他还有眼睛,也一定不会将这些人看在眼里。假如他还有眼睛能看,世上也许根本就没有能叫他看在眼里的人。他这一生中,想必有很多能让他自己觉得骄傲的事。那究竟是些什么事?一个人的生命中,若是已有过很多足以自傲的事,别人非但能看得出,一定也听说过的。一个行动像他这么怪异,武功像他这么高明的人,别人更不会不知道。江湖中人的眼睛,就像是鹰,鼻子就像是猎犬。船头上这些人,全都是老江湖了,却没有一个认得他。连风四娘都没有见过他。可是她心里却忽然有了种不祥的预兆。不管这瞎于是什么人,不管他是为什么而来的。他带来的却只有死亡和灾祸。船舱的门外,悬着四盏宫灯。瞎子已走到灯下。萧十一郎忽然道:“站住。”瞎子就站住,站得笔直。纵然在这么明亮的灯光下,他全身上下还是看不出有一点灰尘污垢。萧十一郎,也从来都没有看见过这么干净的瞎子。瞎子在等着他开口。萧十一郎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瞎于摇摇头。萧十一郎道:“你知道我是谁?”瞎子又摇摇头。萧十一郎道:“那么你就不该来的。”睛子道:“我已来了。”萧十一郎道,“来干什么?”瞎予道:“我是个瞎子。”萧十一郎道:“我看得出。”瞎子道,“瞎子总能听见很多别人听不见的事。”萧十一郎道:“你听见了什么?”瞎子道:“歌声。”萧十一一郎道:“你知不知道这里是西湖?”瞎子点头。萧十一郎道:“这里到处都有歌声。”瞎子道:“但是我刚才听见的歌声却不同。”萧十一郎道:“不同?”瞎子道:“跟别的歌声不同。”萧十一郎道:“有什么不同?”瞎子道:“有的歌悲伤,有的歌欢乐,有的歌声像征幸福平静,也有的歌声里充满激动愤怒。”他面对着萧十一郎,慢慢地接着道:“你若也像我一样是个瞎子,你就会从歌声中听出很多奇怪而有趣的事。”萧十一郎道,“刚才你听出了什么?”瞎子道:“灾祸。”萧十一郎的拳头已握紧。瞎子道:“暴风雨来临前的风声一定和平时的风声不同,野兽在临死前的呼叫也一定和平时两样。”他歪斜奇绝的脸上,带着种神秘的表情,慢慢地接着道:“一个人若是有灾祸要发生时,她的歌声中一定也会有种不祥的预兆,我听得出。”萧十一郎脸色变了。瞎子道:“灾祸也有大有小,小的灾祸,带给人的最多只不过是死亡,大的灾祸,却往往会牵连到很多无辜的人。”萧十一郎道:“你不怕被牵连?”瞎子道:“现在我只不过想来看看。”萧十一郎道:“看什么?”瞎子道:“看看那位唱歌的姑娘。”一个睛子,坐着条殡葬用的纸船,来“看”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你有没有听过这么荒谬的事?萧十一郎听见了,却没有笑。瞎子也没有笑。无论谁都看得出,他绝不是在说笑。萧十一郎盯着他,道:“你是个瞎子?”瞎子点头。萧十一郎道:“瞎子也能看得见?”瞎子道:“瞎子看不见。”他忽然笑了笑,笑得凄凉而神秘。“别人都能看见的,瞎子都看不见。”他笑的时候,脸上的眼鼻五官,仿佛又回到了原来的部在这一瞬间,萧十一郎忽然有了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自己仿佛看过这个人,这张脸。但他却偏偏想不起这个人是谁。瞎子又道:“可是瞎子却往往能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事。”萧十一郎道,“譬如说,灾祸?”瞎子又点点头,道:“所以我想来看看,那究竟会是件什么样的灾祸。”萧十一郎笑了。瞎子道:“你在笑?”萧十一郎笑出了声音。瞎子道:“灾祸并不可笑。”萧十一郎道:“我在笑我自己。”瞎子道:“为什么?”萧十一郎道:“因为我从来也没有听见过这么荒唐的故事,但我却偏偏被你打动了。”萧十一郎居然也有被人打劝的时候,居然是被这么样一个人,这么样一件事打动的。假如在平时,风四娘一定已忍不住笑了出来。现在她却不敢笑,也笑不出。——她也已看出这不是件可笑的事,绝不是。沈壁君又在她耳畔低语,“唱歌的是冰冰。”“嗯。”“你说冰冰病得很重,而且是种治不好的绝症。”“嗯。”沈壁君轻轻吐出口气,道,“难道这瞎子真能从她歌声中听出来?”风四娘没有回答。她不能回答。这件事实在大荒谬,太不可思议,却又偏偏是真的。过了很久,她也轻轻吐出口气:“我只希望他莫要再看出别的事。”现在他们的灾祸已够多了。——除了灾祸外,一个瞎子还能看得出什么?有人说风四娘狼凶,有人说风四娘很野。有人认为她说话像个男人,喝起酒来比得上两个男人。但却没有人说她不美的。她本来就是个美人。一个像她这样的美人,本来绝不会承认别的女人比自己更美。风四娘却例外。她一直认为沈壁君才是真正的美人,没有任何人的美丽能比得上沈壁君。可是现在她的想法不同了,因为她又看见了一个真正的美人————冰冰。她本来一直认为沈壁君是个女人中的女人,全身上下每分每寸都是女人。现在她却发现,冰冰这个女人有些地方连沈壁君也比不上。冰冰的美也许并不是人人都能欣赏,都能领略得到的。她美得脆弱而神秘,美得令人心疼。若说沈壁君艳丽如牡丹,清雅如幽兰,风四娘就是朵带刺的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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