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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02-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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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都非常艰难。 
  大约一个小时以后,我们才得到营救。救护车和交警都来了,我们全被装进了救护车里,呼啸着进了医院。何建生因为失血过多,没有抢救过来,进医院不久就去世了。医生惋惜地说,要是早半小时,他是能够救活的。延误了时间,真是可惜啊。 
  一年之后,唐春山当了副县长,我当了政府办公室主任。我心里并不那么高兴。大家普遍认为,唐春山当副县长是实至名归,也是众望所归。只是我心里明白,官场的事情是很难说得清的。人们往往知道的只是结局,而不是过程。但只有过程才是最耐人寻味的。 
   
  原刊责编杨桂峰 
   
  【作者简介】李春平,男,1962年生,陕西省紫阳县人。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上海是个滩》、《上海夜色秀》、《我的多情玩伴》、《步步高》、《奈何天》、《李春平长篇小说文集》(三卷)等多部,有中篇小说《玻璃是透明的》、《读古长书》等三十余部。《玻璃是透明的》被北京电影制片厂改编为同名电影。现在陕西省安康学院任教,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2007…5…21 16:02:17 苹果树下 


等级:版主
文章:3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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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2007年4月8日第 8 楼  


珊瑚在岁月里奔跑
梅 卓 


  茜 若 
   
  没想到我会在一个毫无准备的日子里见到茜若。坦率地说,在我美好的盼望中,我们的重逢是有着重大意义的,所以我曾经做过充分的准备,包括足够的心理准备,成功者的装扮,甚至说话的语气,看她时的眼神,站在她面前时的姿态,都在想象中拿捏好了的,但是我的等待太久了,盼望重逢的急迫心情也随着日子的流逝而渐渐平和,我甚至都有些恍惚,尤其是夏天,高原的旅游旺季,我得在三个月中挣足一年的花费,没办法,导游工作就是东奔西跑,在这种忙碌中,那些准备也因为迟迟无法得以实现而显得毫无意义了。 
  那天天气倒是不错。对天气的敏感源于我的职业,如果说我在这世上还有什么要注意的话,那就是天气,天气决定着我的衣食住行,天气决定着我的心情,如果天气好,带旅游团的概率就高,我的衣食住行就有了保障,所以心情也就好,如果天气不好,嗨,那一切可就太糟糕啦。 
  我戴着藏式礼帽,让两边帽檐帅气地卷起来,这是我心情好的特征之一。高原特有的晴朗让景点都有了清晰的轮廓,阳光直射而来,我在阳光下清点了旅游团的人数。旅游团里的男人们一律戴着傻里傻气的红色长舌帽,腰包鼓鼓的,他们是来寻找艳遇的。对他们来说,旅途中的风景固然不错,但如果没有一场艳遇,那么一路上消耗的时间和金钱都是白费,所以他们的眼睛盯在女人身上的时间比盯在景点上的要多得多。女人们不光戴着各种形状奇特的帽子,还打着阳伞,小包叮叮当当挂在屁股上,大呼小叫的,还没等我说完注意事项,她们已蜂拥到前面去做出各种娇姿留影了,她们看到的这座藏传佛教寺院似乎完全出乎她们心中的想象。 
  这个团三十二个人,大部分是女人,来自中国南方临海的城市,由于装扮新潮,个个显得年轻,其中一位女人挺大方,动不动就给我小费,让人费解,好在她并不因此而盛气凌人。当然,除了她灼热的目光外,小费我还是愿意挣到手的。还在刚出发的第二天,我就发现她时时刻刻都在我的身边,对于我刻板的讲解,她表现出极大的热忱,目不转睛的目光直盯得我无处藏身,很久之前就已失去的脸红毛病竟差点又回来,我很懊丧,让脸皮在任何时候保持同样的温度,可是要花不少工夫的,总不能让一个认识十天就得分开的陌生女人破了我的道行,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回忆起我身边的一些女孩,来打发这可怕的十天神秘西藏游。 
  说女孩完全是自我安慰,其实她们也老大不小的,和我差不多,都是快到而立之年而不能立起来的,有收入,但不足以买到房子,男女朋友一大把,但没有情投意合的那一种……我们是多么孤独的一个群体啊…… 
  一想到她们,好像很灵验似的,手机就响了,提示音乐告诉我这是卓嘎的来电,刚打开翻盖,就听她的声音吵吵闹闹地传来:“巴马,你到哪儿了?我刚回到城里,这趟可把我累坏了,不过还是要谢你啊,你回来我请你去吃布朗尼亚。” 
  卓嘎是我的同行,一名刚入道的导游,她最近手气不好,一直接不上团,她的遭遇让我想到自己刚干这一行时的情形,我有些同情她,这次她带的七日游,就是我让给她的,收入不错,听得出她高兴着呢,布朗尼亚可是城里最正宗的西餐厅,有我喜欢的黑椒牛扒和巴伐利红酒,还有那种恍若中产阶级的怡然气氛。 
  我对着电话说:“那你可得穿靓点儿呀,不然我带不出去。” 
  卓嘎毫不示弱道:“是我带你,你得扮酷,免得我朋友们说我没眼光。” 
  我正要挂机,忽然看到那女人正朝我走来,赶紧又对着话筒说:“说真的,我还挺想你的,我想你,你等着我啊。” 
  卓嘎没听到这话,她已经挂机了,我是对着嘟嘟的挂机声说的,但我的效果似乎达到了,我看到那女人已经走到面前,显然听到了我的话,她的表情上愣怔了几秒钟,大概不明白这么私密的语言在青藏高原竟然需要喊着说出来。 
  这座寺院高大的佛殿遮住了阳光,我们在佛殿的阴影下沉默了片刻。导游当了十年,对这些已经成为景点的寺院再熟悉不过了,一开始我还同游客们一起进去烧香拜佛,奉献一些功德钱,对塑像和佛画讲了又讲,一定要让客人们不虚此行,可是后来我发现游客们对此并不感兴趣,他们除了照相留影外,就是带着感叹离开,我的疑惑就是从那时开始的,我干吗非要把人家没兴趣的事说了又说呢,累人又累己,后来我就不怎么说了,现在我干脆不进大殿,让客人们自己进去拍照摄影,我在大门口点支烟,打两个电话,等着便是。 
  我带的团在我的指点下与另两个团擦肩而过,进了大殿,熙熙攘攘中,这位女游客突然脱离队伍,径直来到我的面前。她总是这样,不让我有一丁点儿的独处时间,这让我有些恼火,可是能怎么样呢?我可是社里最具人气的导游,我见识过各色人等,最长两周,我们就拜拜,一切都在一去不回的流水当中,以后还会谁见着谁呢,我只需稍安勿躁,十天,很快会过去的。 
  我在名单上记住了她的名字,这位四十多岁的南方妇女让我把她称作“尹小姐”。我看到她在我面前站稳,就问道:“尹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女朋友吗?”她带着明显的失望神色。 
  我喜气洋洋地说:“是啊,女朋友,很漂亮的。” 
  我脸也不红地描绘了卓嘎。但漂亮这个词一经出口,一下子就有一种痛楚的感觉袭上心头,我曾经这样描绘过谁?自从进入青春期后直到现在,我对女孩们的看法基本趋于两种类型,可爱的和不可爱的,喜欢和可爱的打交道,尽量避开不可爱的,我认为可爱是女孩的标志,直到认识茜若,才恍然明白仅仅用可爱来描绘女孩子是不够的,这之前我对女孩的评价仅仅限于:挺可爱的,或是:不可爱,能用到漂亮这个抽象的词汇,完全是从茜若开始的,漂亮这两个字的真实含义,用在茜若身上,那么具体,那么直观,简直就是为她而造的,或者说她是为这个词汇的再现而创造的,在她之前和在她之后,我从没有用这个词汇去描绘过别的女孩,在我的心底深处,甚至认为这个词汇是属于她一个人专用的。 
  她的眼睛刹那间有些红肿,我不明白这座规模不大的寺院也能让她激动成这样。她手里拿着一把请来的香火,是燃着的,升起的烟离我很近,我在烟雾中有些局促。 
  她嘴唇哆嗦着,说道:“年轻多好啊,你们可以有多好的爱情啊。” 
  “是啊是啊。”我附和着客人。我已经后悔用那样的词汇描绘卓嘎了,那个词让我心中充满痛楚,从前的时光一下子压在胸口上,我等待的那人,她现在何方? 
  尹小姐把香火从左手移到右手,香烟缭绕之中,她迅速地抹了一把眼睛,然后把脸孔藏在帽檐底下。她的帽子形状不可思议,像一只彩色的陶罐,亭亭玉立在她的头顶上。我耐心地看着她的帽子,出于职业上的礼貌,躬着身子听她描述,眼睛里含着理解的神情,等待她把话说完。 
  尹小姐说:“我从前也得到过最好的爱情,只是后来丈夫有了新欢,他有钱,什么事都能做到,除了回心转意。” 
  “是啊,回心转意可不容易。”我真诚地回答她,心中充满痛楚,回心转意可真不容易。 
  尹小姐说:“我的朋友们告诉我,到西藏来旅游,会遇上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他们说这里是发生奇迹的地方,如果进了寺庙烧香拜佛的话,所有的愿望都会实现的。” 
  我点着头,承认这里是奇迹发生的地方,但没有告诉她这里也是奇迹消失的地方。 
  我带着她来到一座偏殿,殿里供着白度母像,白度母有着七只眼睛,能看到所有的苦难,尤其是女性信徒只要对她诚心祈请,她会慷慨地赐予帮助。然后我委婉地指点她,进入寺院,首先要把帽子取下来,这是对神佛的起码的礼貌,对神佛恭敬,对自己也有好处。 
  取下帽子的尹小姐感激地投来一瞥,捧着香火进去了。 
  我教她做油灯。我非常认真,面容上缭绕着崇高的神情,我用我干净的手,在香枝上缠好棉花做成烛芯,插进清洁的铜灯里,然后倒进精炼的酥油,我和尹小姐每人倒满七盏铜灯,因为七是个最吉祥的数字,这和我的民族有关,我要求尹小姐照我的话去做,她做了,而且添加了念念有词的祷告。 
  我点燃了我的七团火焰。 
  尹小姐很激动,她在供上供桌的时候,差点打翻铜灯,我不忍再看她抖颤的唇,她已化进一片境界中去了。我扭身走下殿堂。 
  就在此时,我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姿态,两手拢在背后慢悠悠地摇晃一件背带很长的皮包,头低在胸前,身体的重心移在左脚上,右脚伸到大殿的阴影里,这个背朝我的心不在焉又似乎若有所思的姿态,在我看来是独一无二的,那是属于茜若的专利,一种不可诋毁的魅力所在。 
  我身后高高在上的白度母无声地微笑着,她是看到了我的奇迹,还是指引着让我看到奇迹?我比尹小姐还要激动,尽量保持形象地向她走去。 
  她的名字在我的喉咙里滚动了一下但未能传达出来,我去碰了碰她那明显消瘦的手臂。 
  她转过脸来。她的脸很苍白。她笑了,几丝红晕回到她的脸上。 
  “巴马,是你吗?”她几乎叹息般地说。 
   
  南 甲 
   
  我自认我也和茜若一样,都是伊扎部落的后人。当然,现在那里不叫这个名字了,被某某乡代替,但重新置身于历史的长河中,我们不得不用一两条线索,来串起对伊扎部落点点滴滴的回忆。这一两个线索的线头,不妨从南甲开始,从藏历十六绕回土蛇年,也就是西历公元1929年开始。 
  南甲的出生可以说是整座千户大院里近年来最大的盛事。他是独子,但又不完全是,因为他的父亲——千户大人在他降生之前抱养了一个男孩:拉甲。只是拉甲在五岁时被一座大寺院认定为某位活佛的转世灵童,他离开后的第二年,南甲才出生。 
  南甲一出生,就意味着千户的位置和权利有了未来和希望,千户夫妇的幸福感不言而喻。虽然那个年代是个多事之秋,伊扎部落内忧外患,充满了不可预知的种种艰难,好在千户是位大智大勇之人,总是能够在关键时刻带领族人化险为夷。在人民的爱戴中,南甲出生了,这仿佛是一个吉祥的瑞兆,伊扎部落狂欢了三天三夜,活佛特意赶来,为孩子取了吉祥的名字:南甲,意为带来光明的灯。千户在盛宴上连饮九碗青稞美酒,在夫人嗔怪的眼神中,酣然醉去。 
  准确地说,千户夫人生育了一双儿女,双胞胎儿子南甲因为早出生了几分钟而成为哥哥,妹妹珠玛灵秀可爱,当然她来到这个家庭所带来的欢乐,只是哥哥的十分之一,父母双亲也钟爱这个女儿,但是一个女孩对这个家庭来说,既不能肩挑重担,又无需生火做饭,所以她的重要程度,只能由将来婆家的重要程度来决定。 
  当然这也仅仅只是个瑞兆。南甲和珠玛的成长与别的孩子没有什么两样,父亲的慈悲,母亲的疼爱,像一般家庭里的孩子一样拥有着快乐的童年和少年,这期间南甲没少淘气,珠玛也时常哭鼻子,但总的来说,他们还是向着父母期望的方向生长着,健康、本分,有慈悲心,有责任感。 
  直到有一天,父亲为南甲聘定了未来的妻子——部下果保百户的独生女秀吉玛小姐,南甲快乐的少年时代算是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父亲看到儿子也满心欢喜——秀吉玛与他是儿时的玩伴,这对青梅竹马的朋友早已眼波传情,彼此相知相爱。千户夫妇是满意的,两家门当户对,是牢固的盟友,何况未来儿媳的品德和善行时常有所耳闻,何乐而不为呢? 
  千户看到眼里,放心了。儿子未来的大事一旦决定,一切事情仿佛都能迎刃而解。他要去实现胸中早就盘算好的一个大计划,这个计划是他的父辈也曾盘算但未能如愿以偿的,这个宏伟的计划,从他年轻时候开始,几乎每天都在心中实现着,直到这个晴朗的一天出现在伊扎的上空,千户大人告别夫人,带领一支浩浩荡荡的马队,朝着西方出发——他要去朝拜圣城拉萨。 
  父亲在朝圣之路上遇到的艰难险阻是南甲无法想象的,那是个漫长的过程,南甲只是从母亲每天掐算日子时才能感觉到时间的漫长,除此之外,他整天与朋友们一起纵马驰骋,尽情享受着青春的欢乐,在他的概念中,时间就像那匹胯下的骏马,一跃而过,他觉得还没有来得及想念父亲,父亲就带着所剩不多的家仆回到千户大院里了。 
  南甲隐隐地感觉到父亲的焦急。他从那张疲倦而消瘦的脸上看得出来。 
  父亲焦急什么呢?他躺在宽大的床上,已没有力气起身了,母亲在一旁暗自哭泣,妹妹美丽的眼睛里充满忧伤——父亲焦急什么呢?他仿佛是焦急赶着回来把千户的权力和重任交到儿子手里,是的,他把整个伊扎部落交给儿子,连同一颗祖传宝石——硕大而红润的珊瑚。父亲眼中生动的灵光熄灭了,他溘然长逝。后来母亲说他死于心力交瘁。那一年,南甲二十岁。 
  那颗珊瑚年代久远。越是年代久远的珊瑚,就越润泽、着色越红,那是由里而外的一种红,像凝固的血。 
  正如人们所说,南甲突然成熟了。但真正让他成熟的事是土地。就在他面对部落大小事务一筹莫展之际,突然发现自己纵马驰骋的那片美丽草原早已被人觊觎已久时,不由得大吃一惊:那可是祖辈传下来的土地呀,怎么能拱手相让呢? 
  南甲与哥哥、如今是令人尊敬的拉甲活佛商量以后,决定把珠玛妹妹远嫁给巴勒蒙旗的巴雅特王爷,这位王爷是踊跃的求婚者之一,他的先父曾是冈萨寺的施主,醉心佛教,与老千户有一面之缘,而王爷本人也据说聪明伶俐,足智多谋,更重要的是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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