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狙击蝴蝶-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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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就是给你擦的,等会再洗好了,”岑矜冲他淡淡一笑,掂了下手机:“先请你吃肯德基。”
第7章 第七次振翅
美食的力量很强大,这一晚,都市的气息不再遥远,它变得像是鸡肉里的香料一般沁人心脾,李雾在满足里入睡。
可后半夜就不那么好过了,他糙惯了的肠胃承受不住一整盒全家桶的肉弹轰炸,跑卫生间的频率极速上升。
岑矜眠浅,注意到他异样,没多问,备了一杯水、一粒药放茶几上,让他和水吞下。
李雾满脸通红地应声,再出来时,客厅里已空无一人。
他弯腰服了药,喝完整杯热水,悻悻回到房间,思考着明天要怎么向岑矜道谢和道歉。
可心里还是飘忽的,像身下的床褥一般软。
爷爷过世后,他第一次感到放松,从洼地的泥砂变成一缕云絮,尽管环境全然陌生,如在梦中。
是梦也无所谓了。
至少他还敢梦到这些,不是吗。
李雾昏沉沉闭目。
再次醒来,室内还黑乎乎的,分不清白天黑夜。
李雾当即翻身下床,趿上拖鞋,快跑出房间。
岑矜正在客厅吃早餐,她起床后就跟父亲沟通过这件事,也将自己的计划一一道明。
父亲很是赞成与支持,立即着手推进,说下午就能给她答复。
见次卧门响,岑矜看过去,莞尔道:“醒啦。”
李雾点了下头,昨夜的事让他有些羞惭,完全不敢与岑矜对视。
“过来坐,”她非得提醒他想起:“我给你点了粥,养胃的。”
李雾一言不发坐到她对面。
岑矜把粥碗揭开:“肚子还疼吗?”
李雾赶忙摇头。
岑矜淡笑,把勺子递过去:“是我大意了,给你点这么多,肠胃哪吃得消。”
“……不是,”李雾艰难启唇:“是我吃太多了。”
岑矜舀出一只虾肉馄饨,吹吹气,未抬眼道:“能吃就多吃,你是要多长点肉,这么瘦。”
李雾也用勺挖粥,放进嘴里。
粥有橙香,入口即化,完全炖透了,他立即吃下第二勺。
对面女人没了声响,李雾扬眸,就见她盯着自己,眉目弯弯。
她沐在光里,周身绒绒的亮了一圈。
李雾不自在地放下汤匙,任它陷进粥里。
岑矜眨眼疑惑:“怎么不吃了?”她了然一笑:“是因为我看你?”
李雾想说不是,好吧,是也不是。
岑矜解释:“看你吃东西我还蛮开心的……嗯,也可以说是满足……”仿佛接来了一个孤苦无依的远房表弟,能在供他吃饱穿暖的过程中找回一些自我价值:“我不看了,你好好吃,多吃点,我点了两份,不够还有。”
李雾立马埋头喝粥,岑矜勾了下唇,垂眸解决自己的馄饨。
他们互不打搅,餐桌上分外安宁。
岑矜胃口不是太好,吃了一半就将纸袋掩好,把包装推至一旁。
她打开微信,老爸还没发来消息,不知进展如何。
她改切到工作群,解除屏蔽。死寂了几天的微信顿时热闹起来,有了生气。
岑矜拇指往上刮动,浏览着那些被她抛却脑后好几天的消息,其间多次闪过吴复的网名,他与同事相谈甚欢,将方案不徐不疾地推进。
婚姻的变故对他而言似乎只是轻忽一搔,留不下任何痕迹。
她指腹一顿,点进去看吴复的资料,他已经更换头像,不再是跟她出双入对的情头,朋友圈也有大半个月没更新。
岑矜盯着他空白的状态,神思渐渐游离,视线也移到自己的指甲盖上。
她数日没去美甲,甲床边缘已变得斑驳,就像她疏于维护的二人关系,等反应过来,已是痛不欲生的大片剥离。
情绪上来,岑矜睫毛不由颤栗,有如风里单薄的小花。
考虑对面还坐着个孩子,她不想过多流露自己的负面状态。
她飞快扬眸,望回李雾,少年还在喝粥,只是喝粥,即使他面前陈列了三样色泽诱人的小菜,他也未尝动一筷子。
岑矜说:“你也吃点小菜啊,光喝粥没味道。”
李雾看她:“粥是甜的。”
他眼神真挚而诚实,岑矜很久没看到过这样的眼睛,那么干净,那么明亮,可以叫人联想到许多动人的词汇,星子、明镜、雪涧、松枝上的光晕……这些都与他的经历无关,厄运于这双眼而言仿佛是荡涤与洗礼。
“你眼睛遗传了谁,妈妈?”她如是猜道。
李雾“嗯”了声。
岑矜说:“一定很漂亮吧。”
李雾说:“记不太清了。”他的双亲,没留下一张相片,母亲的容颜也被光阴磨损,在记忆中变得模糊不清。
岑矜无意戳他痛处:“抱歉,我只是随口一问。”
“没什么,”李雾面色平常:“没关系。”
他重复着,第二遍也不知道是讲给谁听的。
岑矜静静注视着他:“李雾,以后有什么难处就跟我讲,把我当家人,好吗?”
李雾顿了下,颔首,同时也开口:“但我还是会还你钱的。”
他这话说几遍了,每一次都是同样的坚定。
“这个全看你个人意愿,但你的当务之急是学习,”岑矜在心里呵气:“还钱的事先别放心上,等自己赚到钱了再说。”
她故意打趣,缓和气氛:“我看起来很老吗,是不是看起来等不起?”
少年忽而挑唇,嘴角两粒梨涡稍纵即逝。
岑矜注意到了,妄图继续逗他,佯怒道:“还笑?”
“不老。”李雾低声说道。
岑矜没听清:“说什么呢。”
李雾不再吭声,垂眼吃粥。
岑矜也不勉强,撑脸继续看手机,页面还停顿在吴复的微信资料上。但这一打岔,她刚才的落寞烟消云散。李雾又拽了她一把。
她敲击屏幕退出来,同一时刻,新的消息跑入眼帘。
老爸:女儿,已搞定,下午三点带他去宜中。
老爸:这是齐老师电话,13XXXXXXXX,去之前记得联系他。
岑矜顿时神清气爽,回复了一个“憨憨敬礼”表情,问:他以前学校那边需要提供什么手续吗?
岑父:我打电话跟你说?现在方便吗?
岑矜忙拒道:别,人小孩在我身边,我不想让他听见这些。
岑父说:考虑的是。
岑父又回:老齐说了,已经跟浓溪那边联系过了,手续不用急,你下午先带他过去让他见见,如果孩子真不错,这两天就可以先进班,咱不能耽误了孩子学习进度。
岑矜:是,您也考虑的很周到,真不愧是我爸爸。
岑父:那是。
不过,岑父话锋一转:直接去实验班可能有些棘手,老齐说乡镇高中教学水平跟宜中没法比,一来就空降强班很有可能跟不上,最好先在普通班适应一下,如果学习成绩真的不错,上升快,高三前再转班也不迟。
岑矜略一思忖:对,这样比较好。
岑父道:你可以行动起来了,有什么想法到时就跟老齐讲,他跟我好着呢,不会敷衍了事的。
岑矜又是一连串的感激加捧场,哄得老爹舒坦顺心。
末了,老头不跟她瞎扯掰了,去忙自己工作,她也放下手机,跟李雾说:“多吃点。”
李雾抬头看她。
岑矜心境明快,清了下喉咙宣布:“下午跟我去宜中报道。”
李雾险些被呛到,完全没想到会这么快,昨晚他以为岑矜只是信口一提,在描述最理想化的状态,却不想仅只一夜,她已为他敲开门扉。
坎坷惯了,当所有事都出乎预料顺利时,他会觉得悬浮,惧怕眼前一切并非真实。
岑矜看出他的怔忪,鼓劲道:“放心吧,肯定能继续读书的。只要你脚踏实地,努力不会亏待你。”
李雾鼻头一紧,咬了下牙,放下勺子重重道谢:“谢谢。”
“不客气。”岑矜弯起嘴角。
——
下午,岑矜换了身简洁的方领连衣裙,裙摆及膝,让她看起来婉约又不失庄重。
挽好低马尾,她走去李雾房门前。
少年正半蹲在里面收拾书包,深蓝上衣和洗到发白的牛仔裤,灰色书包一看就用了许久,有缝补痕迹。
但她不便直接指出,只想着去学校寄宿前必须全部给他换新。
她真切地有了些养孩子的感觉,似乎并不排斥,相反乐在其中。
也不一定是养小孩儿的感觉,人靠衣装,新起点新面貌,这不是应该的吗。
岑矜兀自想着,李雾什么时候站来她跟前的,她都不知道。
她堵着门,他不好出去。
她发着呆,他不好打断。
岑矜终于回神,仰头看见少年安静的脸。
她环着的臂膀迅速放下,近处打量起李雾来。他着装虽不出彩,但胜在人高挑,仪态好,没有城里小孩电子产品用多了的含胸驼背,也算是个优点。
岑矜问:“试卷都整理过了?”
李雾:“嗯。”
岑矜:“把分数好看的带去就可以了,别一股脑全带着。”
“……”李雾说:“都带了。”
岑矜一顿:“傻啊,一百二以下的都拿出去。”
李雾立刻摘下书包,扯开拉链,重新抽出那沓讲义。
它们被收拾的分外齐整,不见一点卷边与折角。
不管分高分低,都被拥有它们的人用心爱惜。
岑矜忽有些内疚:“算了,还是都带着吧。”
李雾:“?”
“好坏都是你,这样比较真实。”她信口开河,勾发到耳后,装不经意避开他困惑的眼睛。
李雾把它们放回去。
“走吧,”见他背上书包,好似将盔甲穿戴整齐,岑矜心跳加快,也莫名生出一些欲送小将上战场的使命感,“我们去学校。”
第8章 第八次振翅
宜中也在清平路上,离岑矜的婚房并不远。
起初她与吴复选择定居这里,也是提前为孩子上学考虑,不曾想才为将来筹划奠基,两人就面临分道扬镳的局面。
途经小区南门,再往西开五百来米,就抵达宜中。
这是一间初高中相辅相成的百年老校,坐拥全省最为优质的师资与生源。
好木无烂果,家长们挤破头皮也想将孩子往里塞,可以说,成为宜中的学生等同于一脚踏进名校门。
来时一路,岑矜叮嘱了李雾不少注意事项,少年都一一应下。
她对李雾还算放心,这孩子踏实讷言,不是那种热衷表现多说多错的滑头男生。
宜中石柱高立,门禁森严。
因与齐老师提前通过气,刚与门卫打了个照面,对方就问:“你是找齐主任的吧。”
岑矜点头。
门卫当即打开移门放行,并指了个地下停车点。
岑矜道谢,缓缓往里开。
车往下行,四周逐渐昏暗起来,岑矜转脸观察起李雾神态:“紧张啊?”
李雾点头:“有一点。”
“别怕,”岑矜打着弯,安抚道:“只是去见一位老师,他问什么你答什么就行。”
岑矜问:“你数学成绩怎么样。”
李雾说:“一般。”
“过会可不能这样回答那位老师,”岑矜鼓励起来:“要自信一点。”
“……要怎么说。”
“‘还不错,是我最好的一门’,”岑矜举例,挑了下眉:“我翻过你卷子,数学成绩似乎不错,应该是你最好的一门吧。”
“不是,”李雾否认:“是物理。”
岑矜有条不紊倒着车:“这不就自信起来了吗?”
李雾闷声不答。
岑矜踩脚刹,“不过今天要见的老师是教数学的,他带出过不少国际奥数冠军。”
李雾抿了抿唇:“嗯。”
岑矜解开安全带,再次看向他:“李雾,你说过谎吗?”
少年摇摇头。
岑矜咬了下唇:“那就说,‘数学是我最喜欢的一门学科了’,这种稍微讨巧点的话总说得出来吧。”
李雾哽住,沉声道:“最喜欢的也是物理。”
岑矜哑然失笑:“随便你。”反正吃亏的不会是她,只会是这个不知变通的轴小孩。
两人下了车,一前一后走出地库。
岑矜有些紧张,一直在轻微地深呼吸。
她鲜少独自面对一些重要的人或事,即便是工作相关也有自己的小组和团队,大家有商有量地定方案出成果,她做的deck①基本交由吴复阐述。
此时正值上课时分,校园走道上一片清净,只有樟叶轻响,鸟雀啁啾。
远方操场如茵,传来学生们整齐划一的喊号。
这声音隐约模糊,却足以让李雾的心跟着沸腾,好像自己已成为他们当中一员,围着跑道恣意狂奔,不知疲倦。
但这种心灵的共颤,于岑矜而言已经很遥远了。短短一瞬,她收回目光,踏上文知楼的石阶。
齐主任的办公间在二楼。
停在大厅,岑矜又与他通了个电话,并依照他给的路线找到他的具体位置。
办公室门敞着,里面谈笑风生,男女皆有,宜市官话与普通话交相掺杂,听着颇为亲切。
岑矜叩了下门板,议论声戛然而止。
岑矜调整好笑容,确定弧度适宜,才往里探身,自报家门:“打扰一下,我是来找……”
只一眼,办公桌后的中年男人就认出她来:“老岑女儿是吧。”
岑矜眉眼弯弯,点了下头:“齐老师,您好。”
“进来进来,你快进来,小孩人也过来了么?”身着灰蓝衬衣的男人忙招呼起来,拢他桌旁闲侃的几位教工也四散归位。
“对,带过来了。”岑矜回了下头,示意身后的李雾跟她过去。
注意到少年,齐思贤愣了下,随即弯动眉梢,“是他吧,听你爸说叫李雾是不是?”
李雾颔首,旋即想起岑矜刻意提醒过的多回话别就知道点头摇头,立马唤道:“齐老师好。”
他吐字清晰,音色干净,全无囫囵之感。
“哎,好,”齐思贤笑起来,抬头打量:“个头挺高。”
岑矜附声:“前年还都没我高呢。”
齐思贤说:“人也清爽,比我班里那几个没事就捯饬发型的男孩子好多了,”想想又来气冷哼,“心思不多花学习上,要去当明星啊。”
“我听我爸说您带的班一直是全校第一,”岑矜运用着父亲给她的部分信息:“可能学习上已经稳扎稳打,小孩们就开始琢磨怎么提高班级平均颜值了。”
齐思贤眼听得笑成缝:“成绩出色就行,长得是人是鬼我无所谓。”
他不多扯,将重点拉回来,问李雾:“你以前是在浓溪读书?”
李雾说:“嗯。”
齐思贤点头,考虑到办公室人多眼杂,遂发出邀请:“我带你们出去逛逛吧,熟悉下校园环境。”
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岑矜眼一亮,欣然应允。
三人一道下去,穿过花圃中央的校训碑文,齐思贤介绍起教学楼来。
岑矜不时应和几句,李雾全程安静聆听。
途经一楼教室时,里边学生都跟鹅群似的兴致勃勃朝外张望。
下一刻,讲台后的老师厉声呵斥,他们又齐刷刷缩回脖子。
岑矜注意到他们统一的着装,压着声问:“齐老师,你们这边校服需要订制的吧。”
齐思贤说:“对,明天搬好宿舍,你带李雾去总务处量下尺寸,下礼拜这时候就能拿到。”
岑矜道了声谢。
齐思贤问:“小岑,你之前在哪读的高中?”
“附中。”
“你爸没眼光,”齐思贤哼了声:“那时怎么不把你安排到我这来,叔叔也好多照应。”
岑矜微微笑:“主要学校太好,他怕我压力大。”
“附中竞争压力就不大了?你们呐……”齐思贤感叹,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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