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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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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雍容以为自己的话成功地劝阻了他,正要松一口气,就听风长天道:“走这条路有点慢,咱们得换一条路。”
  “……”姜雍容忍不住道,“陛下到底有没有听清楚妾身在说什么?”
  “哦,听清楚了。你一向不爱管闲事,偏偏想去管一管张有德,显然他对你来说挺特别。但你又怕别人看见,所以——”他说到这里扬了扬眉毛,“——爷带你走一条绝对不会被人发现的路。”
  “不,陛下,妾身后悔了,妾身不想去——啊!”
  姜雍容发出一声惊呼,整个人一下子悬空,被风长天打横抱了起来。
  这是从孩提时期就少有的感受——她从出生就注定是尊贵已极的皇后,家人从小的时候就把她当作一个大人来对待,要她端庄稳重,下人则是敬她重她,轻易不敢碰触。
  这么多年唯有鲁嬷嬷搂过她的肩,也唯有思仪拉过她的手。
  鲁嬷嬷是因为一手带大她,宛如半个母亲,但饶是如此,鲁嬷嬷从前也十分克制,思仪更是回回都为这事挨罚——“思仪”的名字便是由此而来,思仪原名翠儿,是姜雍容的母亲改的,因为女儿不舍得打发这丫头,但这丫头也断不能生事,于是取了这名字,盼思仪自己能长进。
  几乎是姜家所有人得了不知道姜雍容当时为什么会选思仪,现在姜雍容还记得,当时还叫翠儿的思仪上前的时候,伸出手来摸了摸姜雍容的手,眼睛睁得大大的,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大小姐,你的手真好看!”
  她还记得那个碰触的温度,温暖得像阳光,轻柔得像蝶翼,。
  而此时此刻,她整个人被风长天抱在身前,身体紧紧地贴合在他的怀中。他的铠甲冰冷,但他的双手灼热。一手握在她的肩头,一手握在她的膝弯,这两处地方像是被烫化了一般。
  有记忆以来所有与人的碰触加起来也比不上这一次,姜雍容大惊,下意识就想推开他。但下一瞬,风长天轻轻一跃,姜雍容只觉得一阵眩晕,人已经跟着他上了房顶。
  “陛下!”姜雍容声音都发颤了,“请陛下快快放妾身下来。”
  “放心吧,我保证谁也看不见你。”风长天抱着她,信心满满,“抱稳喽!”
  他凌空跃起,从一片屋脊掠过另一片屋脊,金黄色的琉璃瓦成了他的踏脚石,一块又一块,一直能延绵到天边。
  “停下!”姜雍容叫。
  “哈哈,雍容,你再这么大声,我可不一定还能瞒得过羽林卫。”
  “风长天!”姜雍容尖叫。
  这下风长天终于停下来了。
  姜雍容的心头哔哔跳,胃里一阵阵翻腾。
  她畏高。
  这是她的秘密。
  从小到大,她要当一个完美的皇后,不能有任何的弱点,哪怕是畏高,也不能表现出来,让任何人知道,长久以来已经成了习惯。
  所以,哪怕冒着犯上获罪的危险,她也必须让风长天停下。
  可风长天低头看着她,一双眸子在月光下竟是闪闪发亮:“哇,从我踏进这皇宫,就再也没有人叫过这名字了。”
  神情中充满怀念,甚至还意犹未尽,“再叫一声来听听?”
  姜雍容:“……”
  一不小心就投其所好了怎么办?
  “陛下恕罪,妾身惊恐所至,胡言乱语,请陛下责罚。”姜雍容说着就要下来,“天牢不是妾身该去的地方,妾身再也不敢妄言了。”
  她的脚刚落地,底下就发出“咔嚓”一声响,一块瓦裂开了。
  “!”姜雍容欲哭无泪,抓着风长天不是,放开风长天又不是。
  风长天在月光下端详着她的脸,“雍容,你怕高?”
  “不,妾身只是不习惯。”
  风长天点点头,忽然后退了一步。
  姜雍容失去依凭,孤立在空悬的高处,一瞬间心中的恐惧难以言喻,一声尖叫已经涌到了喉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它死死压下。
  风长天长腿一迈,又跨了回来,握住了她的手:“你这女人,嘴怎么这么硬?”
  只这一瞬间,她的额头就沁出了一层密集的冷汗,在月下看起来,像是被仙子撒下了一层星屑。
  她怎么连害怕起来都这么好看?
  姜雍容感觉到他的手干燥、温暖、稳定,像是大海中的浮木,像是她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真不想放手。
  可是,她不能这样抓着他不放。
  一点一点地,她逼自己松开了手。
  额上的汗被冷风一吹,寒意彻骨,姜雍容的声音也冰凉:“请陛下送妾身回清凉殿吧,那才是妾身该待的地方。”
  风长天诧异地看着她。
  原来不单是嘴硬,心更硬。
  他忽然想起他见她的第一面,火光耀眼,翟衣醒目,她一面温顺地答着他的话,一面拔下簪子就刺向他的咽喉。
  这段日子她天天低眉顺眼的,他只看见她的柔顺,竟忘了她骨子里的绝决。
  “那可不成。”风长天道,“爷是皇帝,一言九鼎,说去天牢就去天牢,你想抗旨不成?”
  “……”姜雍容心说您现在终于想起自己是皇帝了。堂堂九五至尊,怎么能抱着别人的皇后飞檐走壁?
  风长天索性将皇帝的身份用到底:“到爷怀里来,抱着爷。要不了半炷香,爷就能带你过去。”
  “陛下恕罪,妾身宁死不能逾矩。”
  姜雍容说着,静静地后退一步。
  咔嚓,脚下的瓦片一步一裂。
  心胆已经在瓦片之前裂开,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但踏步也没有一丝犹豫。
  再后退就到了屋檐边缘。
  “……”皇帝架子被风长天扔到了天边,他破口大骂,“他妈的,算你狠!”
  *
  大半个时辰后,姜雍容站在了天牢的牢房前。
  风长天妥协了,没有再抱着她高来高去。
  姜雍容也妥协了。
  妥协之前,两人有一番争执。
  风长天:“你要是不去天牢,我就把鲁嬷嬷和思仪调到隆德殿去!”
  姜雍容:“妾身替她们谢过陛下,能在御前伺候是她们的福份。”
  风长天:“我就把姜云容送到清凉殿帮你带孩子!”
  姜雍容:“只要陛下不怕她耽误妾身看奏折,妾身一切无碍。”
  风长天:“说得也是,那就让人把年年接到姜云容宫里去养活吧,这样你就能清清净净看奏折了。”
  姜雍容:“……”
  年年离了她的视线,落到姜云容手里,还有活路吗?
  除了这一招威胁,陛下你还会别的么?
  “你在骂我。”风长天居高临下,看着她的眼睛道。
  姜雍容面上无情无绪:“妾身不敢。”
  “你在肚子里骂我不像个皇帝,像个沙匪。”风长天道,“我都听到了。”
  姜雍容:“……”
  该夸陛下甚有自知之明么?


第15章 。  忠仆   我呸什么女人这么能花钱?!……
  天牢幽暗,墙上的灯火有气无力地燃烧着,张有德是重犯,身上戴着重重的枷锁,无法坐下也无法躺倒,只能站着。
  先帝从小就和母妃被搁置在冷宫,他母妃去世得早,他几乎是张有德一手带大的。
  所以先帝登基之后,张有德立即成为御前管事大太监,说一不二,权倾后宫,从头到脚的一身全是御赐,姜雍容每次见到他,他都是仪容端肃,衣饰奢华。
  但现在,他的头垂在沉重的木枷上,散乱垂下的头发呈灰白色,脸上的皱纹深深,才骤然发觉他已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听到狱卒开门的声响,张有德缓缓抬起了头。
  姜雍容走进去,轻声唤道:“张监。”
  她穿的是一身太监服色,和风长天对狱卒的说法是代陛下来问话,张有德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打量她半晌,哑声道:“是皇后娘娘啊。”
  “许久不见了。”姜雍容开门见山,“周镇明天就会过来提审,张监若是能告诉我寝陵款项的下落,我可以保下张监的性命。”
  进来之前,她和风长天商量过,如果能找到那批银子,希望风长天可以饶张监一命。
  风长天大手一挥:“爷要他的命干什么?爷只要银子!”
  张有德无声地笑了一下:“皇后娘娘真是姜家的好女儿,都到了这步田地,依然一心为姜家奔走……”
  说着,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胸膛里带出呼呼的声响,木枷上也溅上了殷红的血点,他在咳血,可本人仿佛不以为意,一面咳,一面颤声道,“你们姜家……已经富可敌国,还要来夺这三百万两银子吗?”
  姜雍容的心往下沉。
  周镇就算来了恐怕也没有用武之地,张有德已经油尽灯枯了。
  “几百年来,你们夺走了风家的疆域,夺走了风家的赋税,夺走了风家的权利,夺走了风家的兵马……现在连风家修寝陵的钱都不放过吗?!”
  张有德嘴角挂着血丝,直直地瞪着姜雍容,“你们一定要将风家连皮带骨一口吞下去才肯罢休,是不是?!”
  “我告诉你们,不要做梦了!”
  “风家是君,姜家是臣,永远都是臣!”
  “你们永远也得不到那批银子,永远!”
  他身上的锁链哗哗作响,几乎要连人带枷砸到姜雍容身上来。
  这狰狞疯狂的模样让姜雍容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这时手腕忽然给人抓住,一把带到身后。
  是风长天。
  他高大的身形在全副的铠甲加持下宛若天神,甲胄在灯光下折射出幽冷的光,仿佛一道天堑,能将一切危险阻挡在外。
  他一只手抓住了张有德的木枷,并没用什么力,便将木枷连带张有德直抵到墙上,不耐烦道:“老头你发什么疯?”
  张有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眼中忽然像是死灰复燃般绽放出明亮的神采,“陛、陛下!”
  风长天一怔,这老头竟然认得他?
  他可以确定他没见过这老头,张有德也不可能见过他。
  他回头望向姜雍容。
  他已经不自不觉养成了一个习惯,有什么不明白,姜雍容都会告诉他答案。
  张有德口中的陛下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一手带大的先帝。
  姜雍容用口型告诉他。
  风长天眼睛一亮,正要清一清嗓子冒充一下先帝,张有德眼中惊喜的神采褪去,变得无比失望:“不……你不是陛下……你是他们找来的那个九皇子……”
  风长天:“……”
  套话还没开始就失败了。
  “但你也姓风,你身上流着风家的血,记住,远离姜家的人,离得越远越好!”张有德颤巍巍抓住他的手,像是用尽全身力气般,声嘶力竭,“别以为他们把你送上皇位是安着什么好心,你只是他们的傀儡!终有一天,他们会把你拆散架,然后大央就成他们的了!他们会吃掉你,一点一点,一口一口,全部吃掉……”
  他的瞳孔又一次开始涣散,神志再一次模糊,“陛下,你要逃,要逃啊!”
  姜雍容轻轻凑到风长天耳边,低声道:“先帝私下会唤他阿爷。”
  风长天立即明白了,向张有德道:“阿爷,我听你的,我会逃的,你先告诉我,银子到哪里去了?”
  “陛下啊……”这三个字仿佛包含了人世间最真最浓的慈爱,他握着风长天的手,柔声道,“每一笔银子都送到了他手里,一两也没有留给寝陵。你所交代的事老奴都办妥了,你看,老奴还没有老,还能再照顾陛下呢……”
  最后一个字含糊地消失在喉咙里,他的手无力地垂下,头软软地搭在了木枷上。
  不用试鼻息,也知道这一具身体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
  风长天的目光落在自己方才被张有德紧紧握过的那只手上。
  张有德的手很凉,在他手上留下一种奇怪的感觉。
  狱卒虽被远远支开,却一直关注着牢中动向。见此情景立即冲了过来,一看之下顿时哭丧了脸:“这可是重犯!就这么死在牢里,二位让我怎么跟上头交代?”
  风长天心里正不耐烦,一把扼住了他的喉咙,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你他妈能不能别嚷嚷?”
  那狱卒的脸胀得通红,眼看喘不过气来,姜雍容急忙抓住风长天的手,“大人息怒,这也是他职责所在——”
  只劝了一句,风长天的手就松开了狱卒。
  然后握住了姜雍容的手。
  呼,舒服了。
  她的手细巧柔腻,在幽暗的灯光下,指甲依然能泛出珠贝般的光泽,每一片都像是海底最洁净最温柔的一粒白玉贝。
  他想握得轻些,怕这手会像水一样流走,想握得重些,又怕弄疼了她。
  总之心里奇奇怪怪,但这个奇怪的感觉是舒服的,张有德留给他的那种有点难以言喻的、不舒服的感觉,瞬间消失了。
  姜雍容看着狱卒倒在地上狂咳不已,原本不由想起了方才的张有德,以及当初的自己,心中感慨人是多么脆弱的东西,生与死只有一线之隔,然后就卒不及防地被吃了豆腐。
  姜雍容:“……”
  狱卒呆呆地看着两人,连咳都忘记了。
  一个羽林卫,在大牢里,深情款款地握着一个太监的手……画面过于清奇了。
  难道御前的人都这么奇怪的吗?
  姜雍容挣了挣,没挣脱。
  也不好当场争执,只好强行装出一脸风淡云轻一切都很正常的样子,向狱卒道:“你去准备,我这就去给你写个节略。”
  狱卒一听这是愿意担责的意思,立即麻溜地起身,忙不迭去了。
  姜雍容道:“陛下握够了么?”
  没够。
  风长天心说。
  上天造女人的时候到底是下了什么血本?为什么手能这么软,皮肤能这么滑?好像一根骨头都没有,这么握在手里,给一百块羊脂白玉都不换。
  “失礼了。”风长天嘴里诚恳地道,手上却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我胆子挺小,方才受了点惊吓,这么握着你的手,我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姜雍容想起最初见面时他的铠甲上一身是血的样子:“……”
  我信你个鬼。
  她用一种淡淡的神情瞧着风长天,指望风长天能要点脸。但显然她错了,这位陛下的脸皮之厚和他的武功之高可以相媲美,他不但没有松手的打算,还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姜雍容终于忍不住道:“陛下,这于礼不合。”
  “没事,现在我不是皇帝,你也不是皇后,咱们是好兄弟嘛,讲那么多礼干什么?”
  姜雍容忍无可忍,低喝:“陛下!”
  风长天瞧着她的神情,知道她的忍耐已经到了底线,惋惜地叹了口气,松开了她的手:“别生气,要不,我给你握回来?我比较大方,你想握多久都行……”
  姜雍容直接打断他:“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张有德?”
  “唔,你没听他说么,这银子是听了我那七哥的吩咐搞没的,虽然不知道搞到哪里去了,但既然是奉命干的,就不是贪污,当然不能治罪。他原先是几品来着?”
  “三品。”
  “那就给他升一升,追认二品,谥个号,就给个‘忠’字吧,给他来个风光大葬,让他到了下面也能好好伺候我那七哥。”
  姜雍容看着他,眸子有片刻的柔和,不过很快叹了口气,“陛下,这不成。若是说出实情,万民只怕不会相信,他们可能会觉得陛下你是有意往先帝身上泼脏水,于陛下的声威有碍。”
  风长天诧异:“说实话还不行?”
  姜雍容看了看窗外,窗外是深深的夜色,以及在夜色中遥遥点亮的灯火,她轻声道:“在这座皇宫,说实话反而会出大乱子。”
  风长天看着她,她侧脸的线条优美至极,太监的蓝布衣裳穿在她身上仿佛也成了另一种华服,他的声音不自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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