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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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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长天看着她,她侧脸的线条优美至极,太监的蓝布衣裳穿在她身上仿佛也成了另一种华服,他的声音不自觉也放轻了一点,“那你说怎么办?”
  “对外只说张有德因病暴毙,银子派人继续追查,然后私下为张有德起坟茔安葬,四时祭奠。”
  风长天道:“他明明是个忠仆,死后还要顶着骂名,太亏了吧?”
  姜雍容回望张有德那间牢房,眼神有点幽远,低声道:“这就是忠。”
  风长天道:“我看他对你也不怎么地,你为什么还想来帮他?”
  他说得没错。
  先帝登基的第三年大婚,第四年将张有德派去修寝陵,姜雍容身为无宠的皇后,能见到张有德的机会真的不多。
  大婚之后不久,她和贵妃傅静姝起了争执,明明是傅静姝失礼,先帝却罚她在乾正殿前跪着思过。
  那也是一个像今天这样寒冷的天气,地上积着薄薄的一层雪,很快濡湿了她的蚕丝棉裙,阴冷的寒意像是千百根针一般从膝盖一直扎进她的身体。
  然后张有德经过,对着她微施一礼,进了殿中,寂静的夜晚她听到张有德的声音传出来:“陛下,她不过是个才行笄礼的小姑娘,生平最大的错处就是姓了姜,陛下又何必同她一般见识呢?”
  姜姓在大央是和风姓一样尊贵的姓氏,姜雍容一直引以为荣,当时的她根本不明白张有德的话,甚至还觉得这个老太监脑子有点糊涂。
  但先帝正是因为张有德的话让她起身回去,从此给她的只有冷淡,再也没有处罚。
  是过了很久很久之后,无数个寂静的、被人遗忘的夜晚,她睁着眼睛看着窗上一点一点发亮,终于懂得了张有德的话是对的。
  她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姓姜。
  这是她和张有德唯一的一次交集,叙述起来十分简单,就是“有次妾身被先帝责罚,是张有德为妾身说话”。
  风长天摸了摸鼻子:“瞧他恨不能用木枷砸死你那样儿,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但一句话就能让姜雍容记这么久,可以想见,她在这皇宫里实在是过得凄凉。
  忽然之间,心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掐了一下。
  微微的疼,微微的软。
  “雍容,你入宫几年了?”
  “回陛下,五年。”
  “今年多大?”
  “回陛下,二十。”
  “二十……”所以当初才不过十五岁。
  风长天忽然皱起了眉:“我那七哥,可真不是个东西。”
  诽谤先帝可不对,姜雍容正要提醒他注意,就听他接下来大声道:“三百万两啊!足足三百万两!到底给谁了?!难道在宫外头养女人了?!我呸什么女人这么能花钱?!”
  姜雍容:“……”
  就在这时,天牢深处忽地传来一阵哐哐作响之声,跟着是一声狮吼般的大喝:“风长天!你给老子滚过来!”


第16章 。  天牢   三起三落的羽林郎
  这间牢房位于天牢最深处。
  外面不是一般的栅栏,而是铁铸的墙壁。
  大骂声就是从里面传来,“风长天!你个狗娘养的!偷袭算什么本事,有种跟老子真刀真枪干一场!老子不把你的狗头拧下来当尿壶,就不姓穆!”
  姜雍容听说过,是因为这样的牢房,天牢才被称为天牢,专门用来关押罪大恶极、穷凶极恶之徒。
  铁墙上开了一道小窗,想来是平时送饭之用,现在正上着锁。风长天懒得问狱卒拿钥匙,直接拧开了锁,推开。
  一名大汉被关在里面,他没有戴木枷,粗大的铁链一端拴着他的四肢,另一端则焊死在墙壁中。
  他披头散发,身上伤痕累累,遍体血污,但骂起人来依然中气十足,睚眦欲裂,将铁链扯得哗哗响,言辞之污浊,词汇之丰富,让姜雍容叹为观止。
  穆腾,二十七岁,出身于西北尧州穆氏旁支,自幼年起便力大无穷,为祸乡里,后来考上麟堂,五年后出师,名列三甲,上殿前演武。
  到这里一切都很顺利。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他将以远胜榜眼与探花的实力成为当年的武魁,获授五品上官职,用不了几年,便会成为守护大央的一员猛将。
  但就在那场殿试里,他的名字被先帝用朱笔抹去,不仅没能成为武魁,甚至连三甲的资格都被褫夺。
  理由是:“太丑了。”
  从此“穆腾”两个字成为名闻京城的笑话。
  那个时候姜雍容正一心一意准备着封后大典,对于穆腾此人的全部印象,和其他人一样皆停留在一个“丑”字上。
  是到了两年前,穆腾在尧州揭竿而起,一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无论是官军还是其它叛军,挡者披靡,人们才知道大央失去了一位猛将,迎来了一位魔神。
  现在这位魔神被拘于铜墙铁壁之中,姜雍容发现他可以算是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其实生得不坏。
  只是右颊有一道深长的疤痕,狰狞之相破坏了原本英俊的五官,看上去有点吓人。
  “偷袭你娘的偷袭,就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用得着爷偷袭么?”风长天将锁一扔,一样中气十足地破口大骂,“拧不拧爷的脑袋,你都不一定姓穆,谁知道你娘给你找了几个爹!”
  姜雍容:“……”
  穆腾狂怒:“你有本事给老子进来!”
  风长天:“你有本事给爷出来!”
  姜雍容:“…………”
  穆腾:“你进来!”
  风长天:“你出来!”
  姜雍容:“……………………”
  两人叫了半天,风长天在外面嘻嘻笑,穆腾在里面却是快要发狂。
  风长天回头向姜雍容道:“看来那个周镇也是空有其名,给他审了这么久,不单什么都审不出来,这货还这么有精神。”
  周镇的残酷之名,在京城能止小儿夜啼。姜雍容轻声道:“陛下,你看看他的手,再看看他的腿。”
  风长天的眼力比姜雍容好得多,只是方才没有注意,这一看之下才发现穆腾的十根手指鲜血淋淋,指甲全被拔了,裤子上血迹斑斑,隐隐可见骨头。
  风长天脸上的嘻笑渐渐没了,里面穆腾兀自骂声不绝,风长天忽然道:“姓穆的,你真想和我打一场?”
  穆腾眼中发出精光:“谁不敢来,谁生的儿子没□□!”
  “那不行。”风长天摇了摇头,“我的儿子可不能没□□。”
  他说着就朝铁门处走去。
  姜雍容微微一惊,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一人急步奔到面前,行礼道:“陛下,里面关的是穷凶极恶之徒。陛下万乘之尊,身负社稷之责,万民之望,臣祈陛下,切勿以身犯险。”
  这个礼虽然行得匆忙,但工整优雅,风度俨然,语气虽急,吐字却是清晰沉稳。
  来人是名年轻男子,眉清目秀,披着羽林卫郎将的甲胄,谈吐却是文雅至极。
  风长天也不由多看他一眼:“你认得爷?”
  “陛下当日在乾正殿前一战擒贼首,定天下,臣当时有幸目睹天颜,时刻不敢或忘。”
  “你好好一个羽林卫,学人家读书人说话干嘛?”风长天不自觉就想掏一掏耳朵:“你守乾正殿,跑来这里做什么?”
  林鸣见机甚快,立即便改了:“回禀陛下,乾正殿尚未修葺,因天牢缺少人手,马将军便命臣暂在天牢一带巡防。”
  显然是里面的狱卒见答应写节略的两人跑进了天牢深处,便连忙拉他来镇场子。
  风长天点点头:“那你巡防去吧。”一面说,一面去拧锁。
  一拧之下,居然拧不开。
  “此间的锁乃是玄铁所铸,钥匙由周镇大人亲自掌管,陛下您还是——”年轻郎将一语未了,铁门发出“砰”然一声巨响,晃晃悠悠倒向了一边。
  锁是玄铁的,门却是普通铁铸,难不到风长天。
  年轻人呆滞。
  姜雍容默默地叹了口气。
  宫中六局二十四司,应该尽快专设一处“修门司”才是。
  风长天施施然走进牢房。
  穆腾兴奋已极:“好,算你是条汉子!”
  “爷也是觉得你是条汉子。”风长天道,“只是,跟你打,是爷欺负你,不跟你打,好像爷也欺负了你。这样吧,十招之内,你要是能伤到爷一根头发,就算你赢。”
  “别说十招,三招之内老子就要你人头落地!”穆腾将锁链扯得哗哗响,“快给老子解开!”
  姜雍容心说打开牢门,解开锁链,这不是请穆腾越狱么?
  风长天虽然武功高强,但穆腾凶名在外,早在麟堂时就打得所有夫子无还手之力,此时狗急跳墙,拼死一博,还真说不定出什么乱子。
  但要阻止风长天,跟他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只能从“对手受伤胜之不武”这点入手了。
  她刚要开口,年轻的羽林卫郎将忽然道:“娘娘,天牢阴寒,恐伤了娘娘玉体。既然陛下执意如此,娘娘要不要先去值房等候?也好烤烤火暖暖身子。”
  他竟也认得她。
  这让姜雍容有点意外。
  她住坤良宫如住冷宫,长年不曾离开宫门一步,宫里见过她的人其实不多。
  “不了。”姜雍容道,“本宫就在这里等。”
  风长天在里面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向姜雍容道:“够义气!雍容你退后一点,且看爷怎么收拾这家伙!”
  他抬手眼看就要把锁链拧断,狱卒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高声道:“陛下小心,这个钥匙小人有!”然后勤快地上前把锁链打开了。
  开到最后一条,腿脚已经往门外迈,动作甚是机灵敏捷,在门口叫道:“陛下大发神威,打死这丫的!”
  呐喊完毕,又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毕竟里面两人都是高手,掌心激荡,被扫着一星半点可能就要受伤。
  姜雍容觉得,皇宫唯一有意思的地方,就是处处皆有人才。
  她不懂武功,对打打杀杀没有任何兴趣。
  她从前听说江湖高手过招,宛如禅宗大师对悟,往往对恃几日夜,一言不发,一招定胜负。
  但牢房内的两个人虽然都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高手,却丝毫没有高手的气质。两人一面动手一面动口,互相问候对方的十八代祖宗以及远亲近邻,场面十分热闹。
  她的视线落在身边的年轻郎将身上。
  郎将身上带着刀,握刀的虎口没有茧子,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三指的指腹却微有一层薄茧。
  这不是武将的手,这是一只文臣的手。
  “将军可是姓林,单名一个‘鸣’字。”姜雍容问。
  “贱名有辱娘娘清听。”林鸣恭声道,“娘娘见过臣?”
  “没见过。”姜雍容道,“本宫猜的。”
  林鸣,二十三岁,十二岁入府试,成为整个大央最年轻的解元,有神童之誉。只是因父亲贪墨,举家遭逢巨变,流落街头,卖文度日。
  后来遇见了当时的新科状元傅知年,命运从此改变。
  那是一场平京知名的佳话。
  春闱三年一度,每一年的第三名无不是选年轻俊秀之士,携天子之命,可以采撷世上任何一处的鲜花进上,因名“探花”。
  但傅知年取中的那一年,不单文章才学第一,年轻第一,品貌还是第一,身为探花的士子自惭形秽,傅知年成为第一个行探花之职的状元郎。
  然而傅知年打马走遍京城,带回来献给先帝的不是鲜花,而是一篇文章。
  “文如花团锦簇,能令百花失色,臣请陛下品读。”
  新科状元郎呈上文章这时,如此说。
  那便是林鸣的笔墨。
  从此林鸣被破格拔擢入太学就读,才华盖世,风头一时无两,人人都说他会是下一个傅知年,或者更超过傅知年。
  只可惜好景不长,傅知年得罪权贵,一时间千夫所指,百罪并发,被斩首示众。
  林鸣因为宁死不肯在傅知年的罪状上签字,又一次从天之骄子跌落尘埃,被罚在太学打杂。
  人人都以为他这一生就只能这样了,但上天生就林鸣,也许就是为了告诉大家命运有多么玄妙。
  被所有人抛弃的林鸣一日在街上不小心救了微服的先帝,被先帝带入宫中,封为郎将,随身在侧,片时不离左右,成为张有德离宫之后,先帝身边最红的红人。
  现在先帝离世,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又被派到这里来守牢房。
  他当红之时,姜雍容已被弃在坤良宫,还真没见过这位年纪轻轻就已经三起三落的传奇郎将。


第17章 。  财神   好兄弟,把银子掏出来
  “娘娘小心!”
  林鸣忽然大喝一声,将姜雍容扑倒在地。
  姜雍容的背脊撞上天牢坚硬冰冷的地面,一阵剧痛,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猛然拔下了发簪,向林鸣的咽喉刺去。
  就在这个时候,身上蓦然一空,一只手拎起林鸣扔到一边,风长天的脸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他把她扶起来,瞧着她手里的簪子:“你的簪子是不是每一根都这么尖?”
  这是一枚碧玉簪,簪头是一枚小小的如意结,簪尖确实做得比寻常簪子要尖锐一些。
  这是她多年的习惯,身在高处,难保有什么不测,用一点随身之物来防身,可以说是有备无患。
  姜雍容正要开口,眼角余光瞥见一道人影如旋风一般从牢房内出来,向着门口方向冲出去。
  “陛下!”
  姜雍容脱口惊呼。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穆腾越狱了!
  “借你簪子用用。”风长天闲闲地取过她手里的簪子,不单半点不见着急,还冲她笑了一笑,“回头赔你。”
  小小一支玉簪脱手而出,速度快到极点,似乎撕裂了空气,令空气发出嘶嘶的惨叫声,向着穆腾的背脊疾飞而去。
  穆腾当然听得到身后的啸音,甬道的大门就在前方。一旦离开地底,除了风长天,他自信外面没有任何人能拦得住他,只要离开这里,他就是蛟龙入海,重获自由!
  所以他只有快,更快!毕生之力只此一注,他整个人已经快到飞起来。
  可是那奇异的啸音竟然如附骨之蛆,不论他怎么快都无法甩脱,并且越来越近,他甚至能感觉到背脊上渗人的寒意。
  他一咬牙,就地一滚。
  虽然拖慢了速度,但好歹避开了身后那样东西。
  他原以为是风长天某种夺命的暗器,在那东西擦过他的脸颊直飞向前方的时候,他才看清楚——那只是一支发簪。
  无暇多想,眼看风长天还站在原地没有追上来,他避开发簪就接着拔足狂奔。
  发簪疾如流星,笔直地命中前方那扇厚重的天牢大门。
  先是“笃”地一声,发簪扎进三尺厚的门板,然后“咯啦”之声连响,龟裂的纹路如蛛网般迅速扩散,最后“轰然”一声,门框上承重的厚梁像是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不,不,不不不不——”
  穆腾惊叫,咒骂,拼了命往前冲。
  可这间牢房处于地底最深处,横梁一断,上面的石块土屑天崩地裂一样塌陷,轰隆隆像是有雷声连响,待尘埃落定之后,原本的那道门化成了一大堆土木石块组成的废墟。
  那支发簪当着穆腾的面,活活将一条生路变成了死路。
  “不!!!!!!”
  穆腾不甘心,他冲进废墟前,试图将它挖开,十指本来就受过刑,这一来更是鲜血淋淋,触目惊心。
  姜雍容也被震住了。
  风长天从她手里拿走的只是一枚发簪吧?不是雷火弹吧?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一枚发簪可以弄塌一间天牢?
  还有……
  “现在我们是不是也出不去了?”姜雍容喃喃问。
  “放心,我收着力的,就塌了那一小块地方,要出去很简单。”
  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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