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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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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想拿起来,几乎是同时,另一只手碰到了那本书。
手的主人和她一样戴着帏帽,长长的纱帘垂下来,不单遮住了面目,还遮住了身形。
姜雍容恳切道:“姑娘,我找这本书许久了,能否请姑娘割爱?”
不知为什么,她一开口,就发现那姑娘隐在帏帽下的身子顿了一下,然后说道:“我找它也挺久了,姑娘又能否割爱?”
姑娘看着身形颇为单薄,声音却有点粗哑。
《竹书梦纪》是前朝一位传奇才子枕梦子所书。枕梦子经年不第,渐渐愤世嫉俗,放弃科举,远走天涯。北至天女山,南至无涯海,皆有他的足迹。
《竹书梦纪》便是他在旅途之中所写,据说书中不单写下了各处的山川风物,还记录了所见所闻的种种异事。
似乎正是这些记录为他惹了麻烦,《竹书梦纪》被列为禁书,付之一炬,他本人也在狱中抑郁而终。
后人只能在当时其它人所著的书中读到零星的几段引用,比如姜雍容对北疆和天女山的印象,便是来自于此。
姜雍容道:“姑娘看来亦是爱书之人,不如这样,还请姑娘留下姓名住处,待我买下看完之后,这本书便送给姑娘。”
不必付钱,反而白得一本书,这样的事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占便宜。
姜雍容自问自己说得也很诚恳,对方应该不会拒绝才是,但但不知为何,那位姑娘却想也没想,便道:“不必了!”
说完,转身就走。
就是从这个转身的姿势里,姜雍容忽然认出了她是谁,开口道:“傅姑娘,既然有闲心来逛逛,又何必走得这么快呢?”
那姑娘的背影僵了僵,粗着嗓子道:“你认错人了。”抬脚依然要走。
“哎呀呀,来都来了,干嘛走呢?不就是一本旧书嘛,老道这里还有呢。”
矮桌后的老板摘下草帽,露出一头雪白的头发,挽着一个乱蓬蓬的道髻,身上的道袍已经是补丁叠补丁,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一张脸却是透着婴儿才有的粉红色,真真是鹤发童颜。
姜雍容一见这张脸,整个人都震了震,难以置信:“萤道长!”
她这一声完全是脱口而出,声音里的震惊丝毫没有遮掩,已经快走到帐篷门口的傅静姝停下脚步,讶异地转身。
傅静姝从未见过萤道长,但作为大央第一神仙人物,传奇中的传奇,她当然听过萤道长的大名。
在她的印象中,萤道长该是仙风道骨,清隽出尘,哪里会是这种穿着破衣裳、头发一团糟的模样?
萤道长意外:“咦,你认得老道?”
“道长,我是雍容啊。”姜雍容一把摘了帏帽,“我小时候你教过我弹琴,还把鹤行送给了我,您不记得了吗?”
“哦…………”萤道长拖长了声音点点头,然后道,“不记得了。”
姜雍容:“……”
傅静姝“哧”地低笑一下。
早就听闻姜雍容聪明绝顶,过目不忘,原来也会有上当的时候。
就说嘛,这个连摊子都看不好的老头,怎么可能是传说中的活神仙?
傅静姝准备离开。
“哎,等一等。”萤道长过来,撸撸袖子就准备来抓傅静姝的手。
傅静姝退步一步,喝道:“你干什么?”
“哎呀娃娃,老道听你的声气不对呀!你这个身子骨可是要命得很,从小到大,一天都没有让你松快过吧?”萤道长道,“来,让老道给你把把脉,看看还有没有得治。”
“臭道士胡闹什么?”傅静姝压根不信他,甩手就要走人,姜雍容挡住她的去路,“傅静姝,听他的。”
傅静姝翻脸道:“姜雍容,你莫不是个傻的?还是想和他合起伙来欺负我?”
“他是萤道长,我绝不会认错。”姜雍容道,“你今日若是错过,终生都会后悔。”
她的神情肃然,声音郑重,叫傅静姝不得不信了几分,看她没有让路的意思,傅静姝只得不情不愿地伸出了手。
萤道长的手指搭上傅静姝的脉门,仔细诊了诊,又让换另一手,照样诊了半日,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总算你还算年轻,又遇见了老道。”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打着补丁的棉布小口袋,在里头掏啊掏,掏出一枚荔枝大的蜡丸。
“这是老道炼制的九转还魂大补丹,只要一粒,包管你药到病除,容光焕发。只要惠顾一百两银子便可,另外还能送你一粒养颜美容丹,不要钱。”
傅静姝:“……”
摆明就是骗子嘛!
姜雍容掏出一锭金子,双手递给萤道长,再接过两粒蜡丸塞进傅静姝手里:“萤道长向来是放浪形骸,不可以常理度之。他说能治,就一定能治。”
傅静姝瞪着她:“你怎么会信这种老骗子?这种人我见得多了。”
“就凭他此时还长得和当年教我学琴时一模一样。”姜雍容说着,转身朝萤道长深施一礼,“道长既然降驾,定然是我与傅姑娘有机缘。雍容恳请道长去见一见风长天,他深为化鲲神功所苦,摸不着化鹏的门径,还望道长看在师徒一场的份上,为他指点迷津。”
第89章 。 非礼 你这女娃娃斯斯文文的,怎么能干……
萤道长没说话; 只盯着姜雍容看。
左看看,右看看,从头看到脚; 又从脚看到头,边看还边绕圈; 边绕圈边叹气:“娃娃,你莫管别个了; 我看你将来的际遇比别个都要麻烦哩。”
傅静姝原本已经认定他是骗子; 打算走人了; 听得这话,又停下了脚步。
姜雍容:“还请道长赐教。 ”
“娃娃,你的印堂将黑未黑; 恶事将生未生,眼见有一场腥风血雨血光之灾将由你而起,啧啧啧,了不得,了不得。”
萤道长摇头叹息; 跟着又掏出了那只小棉布口袋; 掏出一模一样的两粒蜡丸。“幸好你遇上了老道我,我这里有丸药两枚; 遇到无力回天之际; 能助你度过难关。来; 多承惠顾,二百两。”
傅静姝无语地朝天翻了个白眼; 姜雍容却恭恭敬敬付钱,再恭恭敬敬地接过药:“敢问道长,可是我身上有什么暗疾吗?”
“暗疾?那是没有的。就是人瘦了些; 平时多吃一碗饭也就是了。”
“那道长为何给我补药?”
“补药?哈哈哈,娃娃你莫要搞错了,这不是补药,是毒药。”萤道长道,“它无色无味无解,服下去铁定死翘翘,一准见阎王,不到万不得已,你可别随便混吃啊。”
姜雍容:“……”
傅静姝一想说自己那两颗蜡丸也是从那只棉布口袋里取出来的,就浑身一阵恶寒,低低道:“姜雍容,你还没发现吗?原来这老道不仅是个骗子,还是个疯子。莫要信他的,走吧。”
姜雍容握着那两颗蜡丸。
她对这样的东西并不陌生,最尊贵的女人需要握有最致命的毒药,要么给仇人,要么给自己。
风长天北征……会出师不利么?
“道长,风长天的事……”
她才说到这里,萤道长就嘻嘻一笑:“你的血光之灾你不问,怎么老问风仔?放心吧,只要机缘一到,只要逆练化鲲,便能成就化鹏。”
“若是机缘未到呢?”
萤道人一脸轻松:“机缘未到,强行逆练,那就是走火入魔,七窍流血,死翘翘咯。”
姜雍容:“……”
……忽然有点明白风长天是怎么长成现在这副德行的了。
“正要向道长请教这机缘到底为何?”
萤道长瞪她一眼:“你这娃娃,怎么唠唠叨叨问个没完?若是好教给他,老道会不教么?这不是机缘未到么?”
姜雍容道:“还请道长开示,指点一二。”
“说不得说不得,这种事情说了就没得用了。”萤道长连连摆手,“好了好了,药也卖了,钱也挣了,老道要走了。”
姜雍容一惊:“道长留步!请道长稍候片刻,我去请风长天过来拜见道长。”
“哈哈哈,那小子是个狗皮膏药,老道好不容易才甩掉了他,才不会再让他逮着。”
说着,便要离去。
姜雍容情急之下,挡在门口:“道长,师徒一场,难道不能留句话给他么?若不能直说,哪怕是一句提示也好。”
萤道长哈哈笑:“那是不成的。”说着又要走。
他的去意如此坚决,风长天他们还在城内喝酒,看时辰也快回来了,姜雍容无计可施,唯有冒险一试。
她朝萤道长衽裣一礼:“道长,对不住了。”
萤道长一愣,不知道她有什么对不住他的地方,然后就见姜雍容拔下了发簪,拔散了头发,随后扯松了衣襟,还将衣袖撕了一道口子。
她做这一切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萤道长身上,脸色十分平静,动作十分优雅。
萤道长后退一步:“你、你这个娃娃要做什么?”
“道长,风长天一直在找您,踏遍万水千水,无论在何处,都想找到您。现在您就在北疆,就和他同处一城,若是他知道您来过,他却没能见到您一面,不知道会有多失望。”
姜雍容深深道,“若是您愿意留下来,我们便在这里等一等风长天,我马上让人给他送信。若是您不愿意,我只得喊几声‘非礼’,希望外面的人能将您留下来。”
帐篷外面全是人,有参加赛马的骑手,有做生意的老板,也有闲晃的客人,如此惊险刺激的台词一喊,这只帐篷立马要被围得水泄不通。
傅静姝:“!!!”
傅静姝:“…………”
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姜雍容……
萤道长更是目瞪口呆,哇哇大叫:“啊啊啊老道真是看走了眼,你这女娃娃斯斯文文的,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情!”
姜雍容深深行礼:“得罪。”
萤道长气得团团转,最后没办法,只得招招手,把姜雍容叫到面前,“罢了罢了,怕你了。你听好了,老道给你一套真诀,你背下来记好,回去告诉风仔吧。”
“谢道长。”姜雍容连忙凝神细听,只听他道,“无上玄奇,命授璇玑……”
才听得两句,眼前便一花,萤道长已经夺门而逃,转眼不见了踪影,只有声音远远地传来:“切,老道百年道行,岂会折在你这女娃娃手里?回去告诉风仔,当初我就让他别练这门功夫,他偏要练,现在我也没法子了,让他准备好打一辈子光棍吧!”
姜雍容追出帐篷,外面依旧是阳光灿烂,人来人往,萤道长就像一滴水消失在大海中,再也找不回来了。
傅静姝在她后面出来,晃了晃手里的《竹书梦纪》:“我看你这会儿只怕也没心思看书,这书我拿走了。”
阳光晒得姜雍容眼前发白,确实是没心思管书的事。
傅静姝走出两步,还是停下来,回头,指了指姜雍容身上:“那个,你最好还是整理一下,不然旁人看起来还真要以为你被那什么了。”
“……”姜雍容回到帐篷内,挽好头发,理好衣襟,只是衣袖上的缺口却是没办法了。
“姑娘要买书呐?”帐篷外进来一个醉薰薰的高瘦个子,晃晃悠悠打了酒嗝,“来,我这里的好书可不少,都是祖上传下来的……”
姜雍容愣了一下:“这是你的摊子?”
“那是自然,我就是出去喝个酒嘛?”摊主摇头晃脑左右看了看,“咦,那个老头呢?哼,还说帮我看摊子,别是拐了我的东西走吧?”
姜雍容:“……”
她还记得第一次在姜家见到萤道长的情形。
那时候的萤道长穿着雪白的道袍,头发比道袍还要白,一手执拂尘,一手托着鹤行琴。
她当时的感觉是——这个老爷爷真像画儿上的仙翁。
当然,后来这位仙翁在教琴的时候从袖子里偷偷掏出酒壶喝酒,还从一只小布口袋里摸出一把油炸花生米,“娃娃,要不要?皇宫里的厨子炸的,确实是比外头的好吃,能香死个人!”
食不言,寝不语,做抚琴这种雅事时,怎么能吃东西呢?
姜雍容小小的脑海受到了剧烈的冲击。
现在想想,没多久之后父亲便为她另请了一位老师教琴,原因可能并不是萤道长教她《黄莺啼》那种民间小调,而是在琴案上每次都能发现有吹落的花生衣。
这位老神仙的行事,真的是不能以常理推论。
她握了握袖子,袖掖中盛着那两粒毒药。
所以……他的话,该不该信?
*
风长天回来的时候,视线一下子就落到姜雍容衣袖的口子上。
“怎么回事?!”他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谁敢对你动手?”
“这是我自己扯的。”姜雍容道,“我遇见了萤道长?”
风长天整个人震了震:“他在哪儿?!”
姜雍容待要把事情全告诉他,可是才说到那个帐篷的位置,风长天就冲了出去:“死牛鼻子你给爷等着!”
姜雍容:“…………”
半天后,风长天无功而返,恨恨不已:“妈的,又让他跑了!”
“萤道长说这化鲲神功是你自己要练的,当真?”
风长天咬牙:“他当时把好几门功法摆在我面前让我选,我自然是选最厉害的那个!”
“所以他当时没有告诉你,这门功法不能近女色?”
风长天顿了一下:“……告诉了。”
“……”姜雍容,果然是你自己选的。
“我那时候哪知道不能近女色是什么意思啊,只以为是不能跟小丫头玩,心说那可再好不过,爷最讨厌动不动就哭唧唧的小丫头了。”
等到长大后发现不能近,倒也并不觉得有多大损失,涂脂抹粉的女人在他心中并不比哭唧唧的小丫头更有吸引力,他翻山倒海想找萤道长,主要是想提升功力。
可自从遇到了雍容,一切就不一样了。
他迫切需要化鹏,非常迫切!
姜雍容看着他,问道:“‘无上玄奇,命授璇玑’,你听过这两句话么?”
“哦,那是化鲲心法最后两句。不过你说反了吧雍容,是‘命授璇玑,无上玄奇’。”
风长天随口答完,蓦然反应过来,两只眼睛猛然放光,“雍容你怎么知道这心法口诀?牛鼻子告诉你的?他还说什么了?”
这一瞬间他的双眸明亮无比,就像一个孩子眼望着最最渴望的事物,不计任何代价不怕任何后果也想去得到它。
这一个瞬间,姜雍容忽然懂得了萤道人为什么一直躲着他。
化鹏的心法,果然是化鲲心法倒过来的。
风长天为练化鲲敢入大海跳瀑布,若是知道了这一点,一定会不顾一切去练化鹏,没有任何人能阻止得了他。
走火入魔,七窍流血而死……
“是,我记岔了。”姜雍容微微垂下了眼睛,“我原本想为你逼问出化鹏心法,没想到他欺负我不懂,竟用化鲲的心法糊弄我。”
“所以说那个死牛鼻子当真是可恶至极!”风长天握拳,仰天长啸,“有朝一日待爷抓住了他,一定要揍他个屁股开花屁滚尿流!”
姜雍容没有接话,心中只有一个疑问。
——萤道长所说的那个机缘,到底是什么?
第90章 。 赛马 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带来给你。……
赛马会的正日子终于到了。
这一日将会决出最快的头三名; 除了城中富户们共同凑出的赏格外,还能身披红绸,骑马踏街; 在云川城里逛上一圈,其威风程度就算比不上中状元; 也相差无几了。
今年的赏格比往年的都大。
城中富户们原本已经出到一千两白银,姜雍容又以天虎山风爷的名义加了一千两; 总共是二千两白银; 一锭一锭码在高台上; 在阳光下被照耀出眩目的光芒,能晃瞎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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