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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无端五十弦-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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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因为如此,陆燮对陆文航开始真正地关注起来。
  景浩八年始末,丁零拉开了不断侵扰天阙边境的序幕,因战事频繁,先帝沈显则愈来愈重武轻文,由此,陈沅江在朝中的地位渐渐高涨,最终无人能及,因柳子盈之故,陈沅江的壮大,让陆燮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他时刻都担忧陈沅江会翻出旧账,进而报复自己,故此当他知晓陆文航与陈明峻成为朋友后,遂大加称赞和鼓励,然而年龄尚小的陆文航却不知,从那时起,父亲便对他起了利用之心。
  为了掌控陈府的情状以及揣摩陈沅江的心态,每次陆文航从陈府内归来,陆燮皆会详细问询他在陈府内的所见所闻,并根据他的讲述得出结论,进而做出自以为周全的应对措施。
  其实,陆燮进入仕途之初,为人还是刚正不阿的,亦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得到沈显的赏识,进而被沈显委以重用,不过近墨者黑,在宦海的起伏沉浮中,随着官职愈来愈高,权利愈来愈大,他开始逐渐贪恋起权势来,因而他开始慢慢地在如何稳固权势上下功夫,故此便有了想方设法,为沈显谋得柳子盈的事情,并因为此事,赢得了沈显前所未有的宠信。
  陆燮以清廉得名,虽然权势之心日重,但为了不失信于皇上与臣民,不得不违心地延续着秉性耿直的官风,由此,他得罪了不少权贵,尤其是沈显当政后期,因藩王之故,不得已又被沈显罢了官职,对于失却官职一事,陆燮并未放在心上,因为他晓知沈显彼时的迫不得已,更因为他知晓自己总有一日会官复原职,毕竟沈显并未将他驱离,而是仍然让他住在原尚书府邸。
  于是,他配合着皇帝的无奈,自导自演了一场戏,一方面果敢地指摘吏政之沉疴,一方面则对外言称,如若皇上一直偏听奸佞,则严绝自己的后嗣入仕,此话一出,陆燮顷刻间便成了官吏楷模,名声大扬,并争相为正者名流所追捧,后来,沈显感念陆燮遭受委屈,多次欲将其官复原职,但陆燮却屡屡拒绝。
  陆燮拒绝官复原职当然不是高风亮节,他只是在等待机会,等待自己不再遭受陈沅江威胁的那一日,如若那时他再致仕,便真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于是,为了营造自己已然是一位不理政务的隐士形象,他开始闭门谢客,并开始悉数传授陆文航医术。
  而陆文航又乃聪慧灵转之人,且嗜爱专研古籍药典,所以很快,他便掌握了一身医术,尤其在景浩廿年,他十五岁时,以良策成功地制止了天阙泛滥不歇的瘟病后,旋即闻名于世,久而久之,天阙子民更尊称其为“医圣”。
  陆文航虽以医术成名,但其成长的过程却是一个被自己父亲刻意误导的过程。
  景浩十八年,陆文航十三岁时,一日从陈府回来,照例到书房去找寻父亲,不成想父亲却不在,但是父亲的书案上却醒目地放置着一封信笺,看起来是很厚的一封,但其信封上却空白无字。
  一时好奇,陆文航遂打开来看,这一看不禁大吃一惊,此信竟是一封密信,大致内容是让父亲时刻关注陈沅江的动向,若有异动,即刻来报。
  他恰看到关键处,父亲却突然进来了,看到他正在阅信,顿时脸色大变,紧接着快走几步,急忙将信夺过来,并斥责他乱动自己的东西,最后还严厉地警告他,不管他看到了什么,都务必不能透露分毫,否则便会引来杀身之祸。
  亦就是这封密信,陆文航开始思索父亲屡次拒绝官复原职的真正原因,再加上后来父亲的刻意误导,他似乎明白了一个“真相”,那就是父亲之所以被黜官,那就是为了更好地监视陈沅江,进而为皇上解忧分难。
  那封密信,的确是真的,毕竟那个时候陈沅江兵权在握,已经引起了沈显的忌惮,但是陆文航发现它的过程却不是无意,而是陆燮刻意为之,收到沈显密信的那刻,陆燮顿时开始恐慌,他先前一直想的是,不动声色地消除陈沅江对自己的威胁,但是现在却变成了如何才能除掉他,毕竟,这不仅关乎他的私心,还有皇帝的授意,如若他能顺利完成此事,那么陆氏一族的未来将是一片辉煌,因为此殊荣不仅关乎自己,还有可能延及自己的子孙万代。
  故此,在亲情和友情的艰难抉择下,陆文航最终还是选择了父亲,做下决定后,他随即便找到父亲,向其表明了忠心为君的决心,陆燮闻之大悦,自此之后,陆文航到访陈府的目的遂开始变得不纯粹起来。
  其实,自与陆文航相识后,陈沅江便给了陈明峻意见,他建议陈明峻交友谨慎,万事皆需仔细观察,待明确其实质后,方能定下结论,因而一直以来,陈明峻对陆文航都未曾交过心,皆是有所防范的。
  至于陈沅江对陆燮的“敬慕”以及对陆文航的“喜爱”,确实只是陆文航的自以为是,因柳子盈之事,后来的陈沅江,性情是极为深沉的,喜怒哀乐都表现得不明显,他时刻防范着陆燮父子,却从来不动声色,或许是因为陆燮父子的一切俱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因此他对他们一直保留着一种放任和不计较的态度。
  不过,陆文航那些所谓暗中收集的情报则成了一些虚无不实之物,因为都是陈沅江授意陈明峻告知的,故此努力了很久,他皆未曾动摇过陈沅江的基础分毫。
  
  故事讲到这里,陆文航的脸上只剩下了自嘲:“所以,那么多载,我自以为的努力和付出,几乎都是一场笑话!”
  我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是带着担忧的神情,踟蹰地劝解道:“……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世上哪有十全十美之人,都是会…犯错的。”
  “我自小,便以父亲为目标,希望自己长大之后,能成为像他那样的人,正直不阿,一身傲骨,所以才违背自己的内心,一直做着自己不愿意去做的事情,然而却不成想,一直以来,自己所向往的目标都是虚假的,所以,当我知晓真相的那一刻,心中的失望,是何等的强烈,澎湃!”
  “文航,陆丞相他…毕竟是你的父亲……”
  陆文航的唇角扬起一抹酸涩的苦笑:“若是别人所为,我还能去斥责,去质问,然而就是因为是自己的父亲,所以只能独自承受,暗自郁结。”
  “那这件事,皇上他…知晓吗?”
  陆文航点了点头:“皇上虽未明言,但我想,其中的曲折,他应该知晓得不比我少,所以待京畿的秩序恢复如初,想必父亲亦该告老还乡了。”
  我顿时一惊:“……是皇上的决定?”
  “不是。”陆文航摇了摇头:“是父亲自己的决定,今晨我收到了父亲的信,在信中,他是如斯告诉我的。”
  “你…赞成!?”
  陆文航略略正色:“我为何要反对!?父亲毕竟老了,而一个人,在老去之时,还能够安享晚年,岂不是此生之最大福祉?”
  我稍稍思索,便大致明了,母亲她毕竟是今上之生母,但是陆燮却为了自己的私心,毫无顾忌地设计于她,若然沈熙昊追究起来,他是必不得善终的,更何况他还贪恋权势——
  其为了稳固自己的权臣地位,一直以来,皆处心积虑,不择手段,而如此行事则犯了皇家之大忌,历数各朝各代,所有的君王都忌讳治下的属臣手握重权,凡弄臣者,大都不得善终,所以此下,陆燮能提前看透这一点,肯主动告老还乡,无疑是眼下最好的选择,此外,告老还乡,不仅不会失了体面,而且还能保留自己一直以来营造的忠臣声望。
  想到这里,我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如此…亦好。”
  “是啊,确实亦好,因为至少你我的婚事,父亲他是不会再反对了。”
  “你还真的是……”
  陆文航审视着我略露薄责的神情,故意揶揄我道:“你不是担忧父亲会反对我们的婚事吗,现在他不会了,难道你还要怪我?”
  我突然不知该回应什么,索性便转移了话题:“你还未曾告诉我,先帝为何亦会将有关母亲的那段过往道出?”
  陆文航微微笑道:“看来,我未来的妻子,是一个究真的性子,凡事,都非要弄通透不可。”
  “疑问梗在心中,不得疏解,不啻为一件最不畅快的事情。”
  陆文航趁势附和道:“亦对。”
  稍作停顿,他便回应起了我的疑问:“先帝肯将那段往事道出,完全是为了当今圣上。”
  我惊讶不已,遂示意他接续讲下去:“先帝当政后期,陈将军手握重权,其地位无人能撼,而于此事,先帝一直忧心忡忡,怕有朝一日,陈将军会拥兵自重,举兵反叛,进而对朝廷造成威胁,因为猜忌乃帝王的通病,所以我就不能因此事,便评述先帝疑心重,不信任自己的臣子。彼时,先帝费尽心力,一直都想将兵权从陈将军的手中收回,故此景浩十七年,先帝以陈将军重伤,需要回京将养为由,将他从边关召回了京畿,先帝本想着陈将军回京,他便可如愿收回兵权,但是事情却不如想象中那般顺利,陈将军非但没有交出兵权,其地位还一如在边关之时稳固,难以动摇,而偏偏此时,先帝又生病了,于是很多事情,皆有心无力起来,所以在无计可施之下,先帝为了能让今上顺利地登上皇位,便索性赌了一把。”
  我心中隐隐感觉到了什么:“赌什么?”
  “先帝在驾崩之前,曾传召陈将军入宫,与之秘密深谈了一次,而在陈将军到来之前,先帝则事先命今上躲在了养心殿内的密室之中,故而先帝与陈将军的谈话内容才得以被今上晓知。”
  我不错眼地直直地盯着陆文航,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亦不漏过他讲述的每一个字。
  讲到这里,陆文航不禁轻叹了一口气:“原来先帝竟利用陈将军对伯母的至深情意,赌了一把,他不仅向陈将军坦白了自己与伯母的那段过往,而且还坦白了今上乃伯母之子的真实身世。先帝看似走投无路,孤注一掷,不过却赌赢了,因为陈将军在知晓了这个真相后,果然改变了自己的态度,开始不遗余力地拥护今上登基,所以此生之中,我最钦佩陈将军,因为他对伯母的情意,深厚执着,还完全不计得失,可以说,谁人亦无能赶及!”
  想起陈明峻六载来在丁零的忍辱负重,我忍不住询道:“是不是陈明峻亦清楚这其中的来龙去脉?”
  陆文航颔首答道:“自陈将军将你接到陈府之后,他便向明峻道明了一切,一直以来,他都对明峻寄予厚望,所以他的事情,从不对明峻隐瞒。”
  陈沅江的磊落风骨让我深深汗颜,故此一时无语,陆文航见状,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想到被流放祈州的沈熙泰,我又起了话题:“想当年,皇位承继一事,掀起了多少腥风血雨,今上登基,众人多有意外,殊不知先帝为了能让他顺利登基,私底下费心谋划多少,甚至还不惜将另一个儿子推上风口浪尖,成为众位皇子一致算计的对象。”
  “于此,先帝确实用心良苦,据我所知,自今上出世的那一刻起,先帝便已经开始为他打算,因为宫廷之中,阴谋层出不穷,先帝为了保今上周全,且为了避免让他遭受到其他兄弟的戕害,才故作不喜他,并冷落于他。”
  “所以,宫廷生活,最令人厌烦。”
  陆文航旋即安慰我道:“你不会在宫廷内生活的。”
  我依然有些担心:“难道你真能说服皇上,让他不再纳我入后宫?”
  “当然。”陆文航自信作答:“裳儿,你一定要信我,你是否还记得上午我曾对你讲过的话,我们两个能否在一起,只取决于你,不在于他人。”
  “记得。”
  闻言,陆文航这才真正地放松下来:“裳儿,你知道吗,其实在对你讲述父亲的事情之前,我甚是不安,因为我担心你会因为父亲之事,进而怨怪于我,复再与我生分,最终不再同意嫁之于我。”
  我先是愣了愣,而后忍不住笑道:“你还真是傻气!我岂会因为陆丞相之事怨怪于你?如若我因为此事而嫌弃你,那么你亦应该嫌弃我才是,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好的妻子对象,我不仅身世尴尬,生父不详,还年岁已大,一身伤病,对于这些,你不是照旧不理会,仍要坚持娶我吗?”
  陆文航长时间不语,但是他眼中的光彩却愈来愈明亮逼人,良久,他才轻喃道:“裳儿,我想…亲你。”
  我还不曾反应过来,陆文航的唇便轻轻地印在了我的唇上,柔软温暖的触感,顷刻间扰乱了我的心房。
  陆文航的吻并未深入,只是一触便离,所以,亦就是在我怔忪发滞的空当,他速速地在我耳边轻语了一句“走了”,遂翩然离开,似乎是在逃避着什么。
  待我醒悟过来,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是紧张和羞赧,不过于此事,我同样是羞赧和生涩,因而此次,我并未再出声留他,哪怕我心中还尚有许多疑问,有待一一问询和解明。
                      
作者有话要说:  




☆、遍布阴谋

  我立于桐木堂的门口,再三犹豫,犹豫着是不是应该进去,毕竟韩子湛已对陆文航明言过,事已至斯,他不愿再见我,但是,如若不再见他一面,心中则总有不甘,不光是为了疑问,亦是为了明晰他的现状若何,因而翌日,在陆文航为我诊脉之时,我踟蹰着提出了这个要求。
  闻之,陆文航毫不意外,只是淡淡地颔首道:“好,我马上为你安排。”
  “难道…你不生气?”有别于陆文航的干脆,我却有些忐忑不安:“昨日你主动要替我安排,我却没有同意,然而今日却又改变了主意,实在是有些出尔反尔,前后不一……”
  陆文航竟然平和笑道:“我为何要生气?你只不过是去见他,又不是要嫁他,何况以你究真的性子,有很多事情,一定是要问个明白的。”
  我略略心安,随后陆文航则替我安排此次见面事宜,期间,他甚至还体贴地提出,如此场合,他不便相随,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打算安排秦磊与我同往。
  听到“不便相随”一词,我的心情不禁有些沉泽,对于我与韩子湛的那段过往,陆文航虽然一再言称自己并不在乎,但是我想,对于这次见面,他肯定还是吃味的,不过我还是感谢他留给了我足够的空间和自由,因此我拒绝了让秦磊同往的安排:“韩子湛乃一文士,又不会武功,所以,不必做此安排,再者,已经到了现今地步,他亦没有必要再来伤害我。”
  陆文航审视了我片刻,方才叹道:“看来,韩子湛隐瞒你的事情,不止一件两件。”
  我懵懂不解地望着他:“你所言…何意?”
  “韩子湛的武功与我不相上下,或许比我还要多出一番造诣。”
  我吃惊不已:“这…怎么可能?”
  “裳儿,我何必要骗你?这是真的!”
  我沉默片刻,而后坚持道:“即便他会武功,我还是要一个人去。”
  陆文航望了望我那执拗的神色,攸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那…好吧。”
  桐木堂地处偏僻,位于宫内一偶的莲湖独岛上,因独岛四面环水,并无通路可达,若想过去,唯有乘舟,可能是考虑到韩子湛会武功的缘故,莲湖周遭布满了严阵以待的兵士,并严令道,若无指示,任何人俱不得随意出入。
  到了莲湖,我遂向把守的兵士出示了陆文航给我的令牌,兵士见状,即刻毫无异议地安排了小舟送我过去,与莲湖周遭的严密布置相反,独岛上很安静,并未有兵士把守,一路行去,亦未见什么宫人。
  独岛的规模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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