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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无端五十弦-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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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成的杭菊图案,赫然便是“心若磐石”的字样。
  韩子湛的指腹在锦帕上的篆字图文上轻轻地拂过,良才才抬头看向我,眼中竟涌现了一丝明显的忧伤:“裳儿,你知道吗,你给的这方锦帕还真是一个噩梦,顷刻间便将我心中的那点自傲彻底粉碎。”
  闻之,我一径沉默,不过心中却甚是凄凉,但凡男子,大概都是骄傲的,故此,若是遭遇女子拒绝并退回信物,心中大抵都是不痛快的,然而,已经到了如斯地步,一切之事皆不可回转,那么自己就应该干脆一些,将所有不该留存的全部都清理干净。
  “裳儿,你的女红如何?”此端的我还沉浸在忧伤之中,彼端的韩子湛却已恢复如初。
  “在女红之事上,我的天赋不佳,做出来的绣品甚是一般。”闻言,我不禁有些赧然,虽然在琴棋书画上,我无一不精,然而我却始终不善女红,母亲的绣黹手艺绝然,在女红方面,亦曾很用心地教诲过我,但是我却始终不得要领,无能学以致用。
  后来,母亲见我实无女红的天赋,亦就不再坚持,任由我得过且过,所以严格来说,我的女红手艺还比不上彼时一直在一旁偷师的雅卿,故此迄今为止,我除了绣黹百合花还像模像样些,其他的绣品俱羞于示人于前,故此更别论去赏鉴绣品了。
  韩子湛不易察觉地抿了抿唇:“……如此。”
  因韩子湛一直若有所思地端详着手中的锦帕,我不禁疑惑道:“为何你要问我女红如何,难道此锦帕存有不妥之处?”
  韩子湛这才淡然地将锦帕收回:“没什么,只是感叹母亲的刺绣手艺,竟是如此奇绝。”
  我大吃一惊:“此锦帕乃母亲所绣?”
  韩子湛颔首道:“一个人的绣黹手法,就如同一个人的字迹,其内在和神韵,代表着这个人的独一无二之处,因而,无论是绣黹手法,还是字迹,不管他人临摹得是如何相似,亦是无能掌握其精髓的。”
  “你懂刺绣?”我甚是讶异道。
  “不懂!”韩子湛摇头应道:“只不过母亲的绣黹手法独特惊绝,所以才略知一些。”
  我愈加羞惭:“此锦帕我已随身携带多载,竟看不出原来乃母亲绣黹。”
  “你初至宛城之时,身上所着的披风想必亦为母亲所制,因为那件披风上的花饰绣法与此锦帕的杭菊纹理的绣法甚是相似。”
  “那件披风确为母亲所制!”应答完毕,我不禁自嘲道:“连你一介男子,都能看出披风与锦帕的共通之处,然而我却一直懵懂不知,可见我的女红手艺,是何等的糟劣不堪!”
  
  韩子湛未置可否,只是转移了话题:“自七夕之夜后,我便明晰了你的心思,所以我就不必再去费心谋划,只需静等着你走出陈府即可。”
  “所以就到了仁德元年冬,詹葛再次发动对天阙的战争,因朝中无将可用,陈将军遂自请去讨伐丁零,而其出征那天,我则出府为其送行。”
  言及于此,我不禁蹙了蹙眉:“不过那日,你怎会晓知我要去湘愿的?”
  “其实,那日你一出府,便有人告诉了我你的行踪,所以,不管你去湘愿与否,我都会有办法结识于你。”
  “那么,湘愿新茶‘翩婷’的推出,是为何故,难不成是为了吸引我再至湘愿?”
  韩子湛的笑容明显地多了几分落寞:“湘愿虽用作收集情报之所,但其明面上却是一间茶舍,是要以赚钱盈利为目的的,所以,若是没有相继推出的新品,哪里能吸引客人源源不断的到来?再者,若是没有了客人,又哪里能通过客人之言收集到相关情报?故此,新茶‘翩婷’的推出只是为了湘愿的正常运作,而非是为了吸引你再次到至湘愿。”
  我还正待晒然,不成想韩子湛竟话锋一转:“新茶‘翩婷’虽非是为了你,但湘愿大堂里挂的那幅巨型绢画却是为了你。”
  我旋即愣了愣,当日再至湘愿,确实一眼便看到了那幅挂于湘愿大堂的巨型绢画,由于其悬挂的位置醒目,画工甚好,故而引起了围观众人的喃喃议论,当时乍一见之,我亦好奇莫名,不过因为接下来韩子湛的出现,霎时扰乱了心房,让自己无能再继续思考,再加上离开之时,绢画便已然被取下,所以,关于绢画的意境疑问亦就很快被自己搁置不提。
  而今,听到韩子湛骤然提及绢画,我才略略有所感触,好像那幅绢画的画工分明是自己所熟悉的,想到这里,我顿然醒转道:“那幅绢画…应该是你画的吧?”
  “是。”
  “那么,画的意境何解?”
  “绢画画的是你在沁凉寺梅林赏梅的情景。”
  我渐渐领悟,却仍是匪解:“如此,那为何却要赋以‘琴瑟和鸣’四字,好像其题字与绢画的画境不甚相符。”
  “是我故意而为之。”
  “何解?”
  “其实绢画已在湘愿大堂悬挂多时,为的就是要将嗜好书画的你吸引而来,不过我却失算了,因为,你几乎从不出府。”
  “那你还真是失算了,我虽好书画,但是一幅意境不明的画,仅仅只是道听途说,应该还不足以引起我的兴趣。”
  “其实,对此画的效用,我亦只是赌一赌罢了,并未抱多大希望。”韩子湛的脸上并无有一丝尴尬:“绢画既然是为你而作,那么你便有必要见上一见,故而,待你再至湘愿见到后,绢画亦就没有必要再继续悬挂下去了。”
  “因此,你便命人将画取下了?”
  “是。”
  我凝了凝眉,薄叹道:“其实,在我再至湘愿时,引我们前去兰坊的店侍曾言,兰坊内不再迎入其他客人,是湘愿的东家为了缅记一位若仙子般的姑娘而特别制定,似乎那位姑娘还是湘愿大堂里悬挂的那幅画轴上所绘着的女子,因为我曾在兰坊里住过,兰坊的这个规定亦是在我离开之后才有的,所以那时我便猜测到,那幅绢画可能与我有关,因此我才追问店侍,湘愿的东家他可否见过,但他回答并未见过,故而我只得作罢。”
  言及于此,我突然想起一事:“兰坊内不再迎入其他客人,是你吩咐的?”
  韩子湛笑了笑:“是我。”
  “此乃何故?”
  “你应该亦知晓,自你在湘愿里露出真容,便顿如净水中乍起涟漪,自闻讯后,很多人皆慕名而来,我只是利用了众人的这种渴求心理,将兰坊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再加上一些似是而非且推波助澜的传言,便足以吸引更多客人的到来,不过,也许其中亦有吸引你再次到来的想法。”
  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岂会容忍他人随意地观瞻自己?如若我知晓这些,便更不会去。”
  “所以我此举,亦还是为了湘愿的前途着想。”
  我亦没有反驳,只是又将话题转到了关于绢画的意境上面:“不过,我还是不解,你为何要在画上题写‘琴瑟和鸣’四字?”
  韩子湛回答的很隐晦:“因为自见到你后,我的心中亦有了起伏,除却谋划,我亦是平凡之人,既为平凡之人,那么固然亦会有期望,期望自己能够与未来的妻子一生和乐,琴瑟和鸣。”
  我的心房瞬即激越不已:“其实,你还是有过要娶我为妻的想法的,是不是?”
  韩子湛的薄唇微微一抿:“现下,再论这些,已无意义,所以,我不想再提这些。”
  闻之,我的热情陡然冷却,唯余下一片片的苍茫和空洞。
  
  隐忍了片刻,我终是先开了口:“我曾记得,你之前身边一直紧随着一个叫韩牧的男童,后来他去了哪里?”
  未待韩子湛应答,我迟疑着补充道:“难道,韩牧已死于那场沙暴?”
  韩子湛失笑:“你怎么会突然想起问他?”
  “好奇罢了。”我敷衍作答,而后继续猜度着:“既然韩牧乃你亲随之人,那么他应该就是你比较信赖的人吧?”
  韩子湛点了点头:“韩牧乃我心腹之人。”
  “哦?那他现在在何处?”
  “韩牧已死。”
  “难道他真的死于那场沙暴?”
  “不是。”韩子湛摇了摇头:“陈明峻虽然投奔于丁零,但是我对他却不能完全信任,所以我就让韩牧易容且化名为莫韧,寻找时机,赢得他的信任,并跟在了他的身边。韩牧成为陈明峻的随从后,时刻都在替我监视着陈明峻的一举一动,复再秘密地向我汇报,事无巨细,不过待我失败后,才想明白,原来陈明峻早已探知了韩牧的身份,亦早已杀死了他。想必,陈明峻杀了韩牧后,为了不惊动我,便找了其他人来代替韩牧,并让其以韩牧的身份传递虚假信息给我,如若我猜得不错,最后易容成韩牧的人应该是陆文航。”
  陆文航易容成莫韧的事情我已然晓知,所以听闻之后,我并不惊讶,只是想起初见韩牧之时,他的种种表现,我遂有些奇怪道:“韩牧既为你的心腹,想必亦是经过特别历练的,为何我再至湘愿那日,却表现得那么不庄重,分明是一介冒失小童的模样?”
  “所以说,韩牧他不仅是我的心腹,还是一位具备着优良资质的细作,不论他扮什么,俱是毫无破绽的。”韩子湛的言语中明显地渲染着一丝叹惋之意:“那日,韩牧的表现看似冒失,实则是故意而为之,为的就是引起你的注意,亦为了渲染我出现的气氛。”
  “那么,你是因为我的再次到至,才故意现身的吧?”我心中拥堵,只觉得荒谬透顶:“现下我才明了,缘何那日湘愿里的众人见到你后,神色会那样异常,其实在那之前,你从未正大光明地在湘愿里面出现过吧?”
  “是。”
  “你到至湘愿,应该隐秘地居住在湘愿的后院才对,为何店侍却言,你下榻湘愿多次,皆居所于兰坊?”
  “当然是为了麻痹湘愿店侍,不让他们将我与湘愿东家的真实身份联系在一起,同时亦是为了保证自己的计划不出纰漏,所以有时,我偶尔会以湘愿东家之友人的身份出现在湘愿,并居所于兰坊,至于为何要选择兰坊,那是因为兰坊曾居所过九天玄女的传言,让店侍们以为我亦乃嗜好美色之人,故此留恋于兰坊,并等待着与佳人的不期重逢。不过,我即便居所于兰坊,亦并非每位店侍都知晓的,因为我决定以湘愿东家之友人的身份出现之时,都是选择在深夜,所以除却有限的几个店侍,湘愿的客人并不曾见过我,另外,因为所有的店侍皆不得踏足于湘愿后院,所以除却较为信任的韩奎等三两个人,其他人皆不知我常常居所于湘愿后院之事。”
  “那你后来遣人送我茶叶‘翩婷’,是为何故?”
  “亦没什么,只是想确认一下你对我的感觉罢了。”
  “那后来呢,你为何要出现在墨宝斋,难道是想再次确认我对你的感觉?”
  “至于墨宝斋再遇,我并不曾计划,而是你主动跟来。”韩子湛无奈扶额:“那日我去墨宝斋,确实是有事,不成想你竟跟来,于是便与你交谈了几句。”
  听闻,我不禁有些怔忪,转而遂开始自嘲,世人皆言,英雄难过美人关,岂不知有的时候,女子亦是如此,韩子湛的面貌,俊美无畴,自一见之,心便开始飘渺不定,岂不知,仅凭容貌便认定心系之人,乃世上最不沉稳之事,然而那时,自己却从未想过,只知道一见到韩子湛,便再亦不能自已。
  
  “虽然在墨宝斋,我并无计划,但是我们在沁凉寺的梅林再遇,则是我的精心布置。”未几,韩子湛又轻轻言道。
  “记得当时,我曾问过你缘由若何,但是你解释的却很敷衍。”一边应答着,心中却有另外一番思量,当日,在沁凉寺的梅林再次见到韩子湛,心中虽丛生满腹疑问,但自己却并不在意,因为能再见到他,我已然欢喜不已,哪里还能想到要问他其中的来龙去脉,尽管他的解释只是寥寥,并不详尽。
  在与韩子湛相处于菡若谷的最后时日,他已告知了我缘何会晓知我甚喜百合,那么想必亦是在湘愿,正是因为听过我弹奏过“思念”,而他又乃精通音律之人,听过的曲子,过耳不忘,所以才会在梅林中吹奏“思念”,以引起我的注意。
  至于后来,在他第一次带我到至菡若谷之时说过的,自墨宝斋相遇后,恐再遇时机渺茫不查,自己遂在梅林日日候等,终于与我再逢之类的话,那纯粹便是谎言了,实际上应该是因为我的行踪时刻被他派遣的人关注着,所以在他知晓了我那次出府的目的地是沁凉寺的梅林之后,便已早先我一步到达,不过他的目的究竟为何,还有待问询,念及于此,我遂问道:“……那次布划,你意欲何为?”
  “与你定情。”韩子湛的回答甚是简略:“自你我在墨宝斋门前互留姓名后,虽然在我的刻意安排下,我们又见过几次面,但因为生疏,又因为男女之防,我们的相处和交谈都很拘谨,而我又得恪守礼仪,次次皆得寻找时机,装作偶遇于你,这样的交往,于我而言,太过耗时,所以我打算在梅林给你一个惊喜,复再与你定情,如此,以后我便可以大大方方地见你。”
  闻之,我不禁有些凄楚,正是因为那日相遇,我遂与他定了情,当日我欢欣无匹,只觉得世上万物,俱美好光耀,然而殊不知,这一切都是虚假的,我自以为的美好,不过是他的步步筹划罢了,论及真相,何其残酷!
  我努力地平息着自己的噪乱心情:“你一步步地计划着与我相识相知,那么,我的事情与陈将军后来的谋逆之事到底有何关联?”
  “仁德元年冬,在长兄决定发起对天阙的战事之时,关于如何除掉陈沅江的计划便已然开始启动,其实这场战争,目的唯有一个,那就是除掉陈沅江,至于取胜与否,并不重要,当然,如若能战胜天阙,那么便最好不过。至于你的事情,其实与陈沅江的事情并无关联,我决定结识于你,想的最多的还是探明你的身份,进而给柳夫人一个交代,也许我之所言,你并不能完全相信,然而事实确实如此,当时我的计划,已经布设周全,根本用不着利用你去达到除掉陈沅江的目的,再者,那时的你对陈沅江充满怨恨,亦甚少能见到他,对他的事更是漠不关心,所以,即便我想利用你,你亦没有可利用的价值,因为你对陈沅江的了解,甚至还没有我多。”
  我明白韩子湛此次并未欺我,于是我咬了咬唇,接续问道:“那为何战事发起了一年之多,一直到仁德三年春,在丁零损失了那么多的兵士之后,关于如何除掉陈将军的计划才迟迟地开展起来?”
  韩子湛不易察觉地讥讽道:“那是因为我的长兄,并不信任于我,同时亦自负此次丁零准备充分,觉得自己可以与陈沅江在战场上分出高下,故而不肯采纳我佯攻天阙,实除陈沅江的意见。”
  “所以那次,在湘愿后堂,我见到的人,确实是詹葛和丁零国大将军卫辽?”
  “是。”
  “难道他们那次易容到天阙,是詹葛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所以才特意秘密赶来找你,并寻求解决办法的?”
  “是。”
  “两国交战一载多,你眼睁睁地看着丁零节节败退,损失惨重,亦从未想过去说服詹葛,让他采纳你的意见?”
  “我劝阻又有何用!?”韩子湛语调怅惘:“长兄他生性自负,疑心甚重,若我执意去劝服于他,他更会置若罔闻,一意孤行,只有等他自己意识到错误,才会冷静下来,静静思考,所以那场战事之后,长兄遂渐渐地放下了对我的戒心,亦开始信服于我。”
  “那么你是如何对詹葛建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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