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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箱丝绸-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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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子衿丧心病狂的觉得,这里衣食简陋,却没有勾心斗角,一直这样,就挺好。而顾恽比他知晓更多局势内情,愈发觉得这是所剩不多的好日子,心里打定主意,要多挤出些时间来陪他,一旦开战,不管如何,他都不许赵子衿上战场。
  
  日子流失的飞快,转眼月余,人多势众,大渠已挖出百余里。城里月前来了位中年文士模样的游医,大伙叫他陆大夫,只有顾恽知道他来路和身份。这位陆先生医术精湛生死白骨,得了刘叔的诚心佩服,两人合力钻研成效颇丰,瘟疫几乎是停住了蔓延的势头,感染者被集中治疗,死伤也越来越少。
  
  依照这个势头发展,不出意外再有三两月,引流泄洪成功后水势退下,水患基本就算解了,剩下的,就是休养生息。
  
  韩牧之生于大将之家,尚武,恰好赵子衿又是世间少见的高手,没几天那虎视眈眈的小子就丢盔弃甲,完全忘记了之前你死我活的威吓,见了赵子衿就一弯膝盖,厚着脸皮就叫前辈,求赵子衿为他指点一二。这孩子尚且年少就知道能屈能伸,赵子衿瞧他眼睛就知道他心里仍旧残存恨意,也并不戳穿,尽心指导,得此良师,韩牧之进步是一日千里。
  
  容梓的病情也得到了良好的抑制,虽然高烧不退,身子却爽利许多,精神充足清醒,韩牧之高兴的合不拢嘴,见了赵子衿和顾恽欲言又止,素来冷冰冰的小脸上全是扭捏和赧意,活叫两人忍俊不禁。
  
  这边是山雨欲来前的息风止浪,远在千里的西原朝堂是粉饰太平的一团浆糊,而盘踞西南的幽州都城深阙里,有人披发铣足静立窗前,对着窗外的凄风苦雨,精心设计了一场局。
  
  一众黑衣人呈扇形跪在他身后,听他一声令下:去吧——鸟兽状散开不见了。 
  
  黑衣人消失后,奢华宽阔的宫殿内,除了点亮的凄迷烛光,清冷的什么也没剩下,侍夜的宫女和太监都不知所踪,窗前的人石化似的静立不动。良久,他突然痉挛似的颤抖起来,站都站不住的歪倒,眼见着就要摔倒在地上,华美的帘帐后突然急速掠出一道黑影,鬼影子似的看不清身影。黑影一把抄起那人,疾点他胸前几处大穴,顺势往他嘴里塞了个黑色的药丸。
  
  之前站立窗前之人仰头喘息,散乱的发丝下是张面无人色的惨白面孔,姿容秀丽,正是幽明鉴。
  
  而扶住他的黑衣人,身形瘦小模样诡异,全身从头到脚,都照在黑布里,只余一双阴狠的眼睛,从挖了两个洞的布上露出来。  
  
  大祸既显苗头,那就必然临头,时间或早或晚,该来的,终归躲不掉。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九章 回京侍母

  
  顾恽心里早有准备,可消息传来的时候,他依旧惊得怔在当场,半晌都未回过神,他怎么也没想到,战争的序幕,居然是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拉开的。
  
  上元三百二十一年八月初八,幽国国主幽凤楼薨,死于枕榻,七窍流血,血色黑紫。经太医查证,幽王死于鸩毒,而毒药来源,在于皇后赵慈瑛午后遣人派送的莲子银耳羹中。
  
  后宫里嫔妃间的争斗诡计百出,这种嫁祸手段屡见不鲜,本来也没这么快就能敲定皇后就是凶手,可大理寺进宫搜查的时候,赵慈瑛竟然不翼而飞,随行而来的宫女侍卫也都不见了,这就应了那句话,做贼心虚。
  
  慧清公主是被迫和亲,又是骄纵跋扈的泼辣性子,到了幽国虽然刻意收敛,可行为举止恣意散漫,没有国母的大义贤淑风范,幽国百官特别是文官对这女子极其不喜,没人当她是幽国国母,皆都当她是对头大国的公主,赵慈瑛在这里衣食无忧,过的却也艰难。
  
  国君突然驾崩,群臣本就激愤伤痛,赵慈瑛这一逃匿,潜意识里就被迁怒了。明青候幽明鉴成了幽国的顶梁柱,当天就有百官上书请命,要求西原给出一个说法付出相应代价,幽明鉴一反往日不入朝堂的行事风格,手段凌厉态度强硬的朝西原遣使带意,让赵氏交出赵慈瑛,连客套的虚与委蛇都省去了,交出之后又待如何也只字未提。
  
  皇上赵愈勃然大怒,气的枉顾不斩来使的邦交原则,下令将传信之人拉倒菜市口砍成了血瓢葫芦身首异处的两半。赵愈是贪图享乐,可他并不傻,他这次头脑异常清醒,立刻就嗅出了其中不同寻常的政治意味,赵慈瑛的性子他了解,那丫头就是个色厉荏苒的纸老虎,打小连兔子爷没宰过一只,更别说人了,更何况,她若是能贤惠到给人送汤的地步,自己才该求神拜佛,所以毒杀事件,只能是被人陷害,他堂堂西原的公主,被人当了一颗棋子。
  
  看透的高官们也没人上前阻拦,一来皇上怒气勃发,谁也不敢上去撞枪口,二来幽国皇帝死的蹊跷,幽凤楼威名在外,传言是个心机深沉滴水不漏之人,这样的帝王如此轻易被人毒死,本就疑点重重。
  
  大伙结合起半年前突兀的和亲要求,就不难猜出,和亲乃至于毒杀,都是早就布好的连环局,幽国需要的不是国母,也不是诚意臣服,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噱头和借口,足以挑起动乱的、分量足够的筹码。
  
  两国执政者态度一个比一个仇视强硬,隐藏在太平假象下的局势立刻紧绷起来。对于西原的态度,幽国朝堂怒不可遏,觉得西原欺人太甚,高官们结缔迅速将明青候推上了帝位,幽明鉴登基上位的第一件事,不是大赦天下普天同庆,而是大肆集结军队,朝两国边境行军进发。
  
  西原不甘落后,长河以南涝灾未解,驻扎在晋中以及越地的军队也开始集结,朝两国交界的西南重镇洛城行军,领兵之人是骁骑将军李云山、越骑校尉张坤等人,这些老将领,都是怀南王赵引曾经的部下。
  
  是年八月下旬,第一缕烽火,在洛城外的老槐坡燃起,初战就惨败,出城的全军覆没,西原还折损一员大将,越骑校尉张坤血洒疆场,有去无回。
  
  奄奄一息的探路兵摇摇欲坠的挂在马背上冲回城下的时候,一声长“报——”喊得几不可闻。
  
  李云山正站在城楼上远眺老槐坡方向,见状心里就浮起不祥的预感,命人将探路兵抬入城内,就听他悲痛沉重的说了句全军覆没。李云山不可置信的愣在当场,老张是他多年的老搭档,跟着老王爷出生入死,行军打仗很有一套,怎么一出征,就没了呢——
  
  他回神就想揪着探路的衣领质问,一见那人也是进气短出气长,就知这人也活不了多久了,连忙敛神让他汇报了情况。
  
  原来,老槐坡早就被设下了埋伏,我军一入地势起伏的那处,还没开打,林间就唧唧作响,飘出一阵深浓的紫色烟雾,地面上黑色的潮水一般涌来一批东西,细看全是蜘蛛蜈蚣,张校尉命令大伙捂鼻撤退,已经来不及了。敌军不知何时从背后绕过来包抄,毒雾吸入肺腑人就晕了,再有毒虫咬伤马蹄马匹跪地不起,一场仗打的几乎是毫无悬念的惨烈。
  
  探路兵说完就口吐白沫晕了过去,随行的军医前来诊断,确认是中了毒,将他口中的紫色毒物暂定为是和蝎毒类似的药性,短时间就能让人昏厥吐沫以至于死亡。
  
  李云山气的胃疼,鄙视敌军不择手段,却又没有良策应对,敌人的毒雾应接不暇变幻多端,拿上一次的解药去防下一次的对阵,接连几场对仗都损失惨重,最后只能闭城不出紧守城门,一边向京城传信请求增援。
  
  临近九月,离京锻炼三年之久的祈王赵秉,终于被皇上一旨诏书给宣回京城,才上朝觐见,歇息都不得片刻,就立刻接旨率军南西南而下,去增援李云山的大军,守住洛城那道门。
  
  当下内忧外患,终于一应俱全,西原稳固百年的江山,开始被战火侵蚀,动荡不安。
  
  战火一路疯燃到九月,九月初,顾恽到底没能回京,赴蓟无双的酒约,而赵子衿却被一封家书,连夜催回了平沙:怀南王妃病入膏肓,时日无多。
  
  赵子衿舍不得顾恽,却不得不回京,柳偲是他的生母,他对她到底存了几分真情,平时并不亲厚,可接到消息的时候,却黯然半晌默然无语,心里止不住的低沉哀伤。
  
  顾恽看他上马,策马相送十里,行至荒野无人小路,再不能前行,勒住缰绳细细嘱托:“子衿,回京了便向皇上禀告要常伴母亲左右,若是…若是老王妃……,唉,总之之后就别去上朝了。”
  
  赵子衿明白他担心什么,怕自己一出现在朝堂,就被奸臣贼子以大将之子上告去西南率军打仗,一拍马鞍身躯以坐姿飘起,轻无的就落在了顾恽的马背上,揽住他腰身带向自己,在他耳边轻声道:“我知道,你别担心我,自己一切小心,涝水也别急着疏通,就在这里呆着,我办完事了,就来接你。”
  
  顾恽嘴上老实的嗯了一声,心里却打着小算盘,他不能不急,水患解决的差不多了,他就该偷偷回京,去见蓟无双了。他放软身子躺进赵子衿怀里,一手搭在他手背上,心事重重道:“我最担心的,其实是你……”
  
  碍于赵全在场,他话并未说全,可赵子衿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闷声笑了笑,侧头在他耳廓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也不退开,翁合着嘴皮子说悄悄话,听他愉悦轻松笑道:“我不会死的,你在这里,我还能去哪里。”
  
  这样低语,他却说的这样坚定,顾恽心头猛烈悸动,剧烈到让他有种心脏都要呼出胸膛的错觉,那瞬间,藤蔓一样密密麻麻长久缠绕在他心头的畏惧死别,像是被拔了根茎迅速枯萎脱落,心里是许久未有的轻松释然。
  
  他垂眼抿嘴,却是呵呵笑出声来,微微的震动扫的赵子衿胸前酥麻一片,他正恼怒离别,就见顾恽扭头上扬着看进自己眼里,语速轻缓笑道:“生相依,死相随,与君共把酒一杯,携手长览东流水。傻子,备好嫁妆,等我回来,结发交杯——”
  
  他说完凑上来,无视已经自行躲到路边上恨不得钻地缝的赵全,攫住赵子衿两片线条美好的薄唇,主动吻了上去。 
  
  容梓已能下地行走,两人不好吃白食,就力所能及的帮些忙,韩牧之负责打扫,容梓则帮刘叔和陆先生拨拨炉火查看药汤是否熬好。
  
  韩牧之从厨房出来,臂弯里端了个硕大的托盘,上头是厨房刚做好的点心,给老头儿提神醒脑用。他从后院钻进来,就见陆先生和刘老大夫坐在桌边上攀谈,而容梓站在一罐药炉前一动不动,看着既不像拨火又不像扇风,他端着托盘走过去,从他身后探出头,叫了声:“小梓?”
  
  谁知容梓受了大惊似的一抖,做贼似的扭头看他,脸上的表情呆愣震惊,手里的东西咔哒落地,韩牧之一边低头去看,一边道:“干什么呢,慌慌张……”他声音猛然变了个调,目光里也是惊疑不定,盯着地上的东西猛看一阵,抬眼对上容梓的眼睛求证似的问道:“小梓,这…是——” 
  
  容梓手里捏着端药的抹布,低头去看地上的东西,声音飘渺,叹息似的不可闻:“别问我,我也就是…心血来潮。”
  
  古朴的青砖地面上,砖缝里积累的泥土里,生了毫末似的绿芽针叶,一块凹凸而带着棱角的龟壳盖在地上,壳上有沧桑古老的纹路,壳边被磨的发白光滑。一道突兀的皲裂横跨龟壳,将上头用朱砂写下的三个字贯穿。
  
  龟爻问吉凶,裂痕破字一分为二,是为大凶!
  
  裂开的龟壳上红笔朱砂,清清楚楚的写着一个名字:赵子衿——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章 江湖恩怨

  
  人无法阻止死亡,却能以意志延迟。
  
  怀南王妃数日前就被太医断定活不过子时,她却奇迹般的吊着一口气,只在有人推门而入的时候掀开眼皮子瞧一眼门口,复又闭上。老王爷心力交瘁,府里的人也悲痛非凡,谁都心知肚明,她是在等人,想在今生过尽前,再看一眼她怀胎十月的傻儿子。
  
  赵子衿披星戴月的赶,终于在七日之后的凌晨抵达朝阳城下,夜色已不浓郁,视野昏暗视物却无碍,破晓的金光在远处东方的天幕点亮,城外静穆安然,一片太平,而千里之外的西南边境,却是枭声四起,尸骨遍地。
  
  城门拉开的瞬间他就策马而入,快马奔至王府门口,天光微亮却见他爹赵引单薄里衣站在门口眺望,见他从雾霭里穿行出来,先是不可置信的惊了一瞬,而后朝他笑,那种肃穆悲痛里强撑出来的笑脸,是赵子衿在他豪放不羁的半生里,见过最为虚假的一次,他咧咧嘴角,满嘴发苦。
  
  老王爷像小时候一样拉着他穿过院落的时候,赵子衿发现他刀脊一样锋利挺拔的身姿,不知何时悄然佝偻,鬓角霜华满布的白发,衬着哀寂的的面孔,平添苍老数十载。他一直盯到眼睛发涩,才痛苦的别开,想着这一生遇到一双好父母,却没一日孝道也不曾敬过,他对不起二老,愧为子女,他唯一不曾辜负的人,就是顾恽。
  
  他默然半晌,突然在疾行间问道:“爹,因何起的这样早,衣裳也不添。”
  
  赵引笑了笑,扭头看他,道:“你我父子心有灵犀啊,爹未时突然醒来,就再睡不着了,总觉着你今儿会回来,就老想跑门口去看,真不想就把你小子给盼回来了。你娘昨晚还醒了一次,念着你的名字,我跟她说,你明日就回来看她了。我每天都这样骗她,也不知她是清醒还是糊涂,吊着一口气苟延残喘,真不如去了舒坦,她啊,想见你一面。”
  
  赵子衿心里压着千斤重担一般喘不过气来,那石头跟药渣堆砌出来似的,将他的心浸透泡在了苦水里,他憋闷的厉害,愧疚的狂潮几乎将他淹没,却不知如何表达慰藉和陪伴,只是停下脚步环住他爹,给了他一个拥抱,他说:“爹,对不起。”
  
  赵子衿离京前,他母亲柳偲还心疼不舍的拉着他,指着桌上那盆簸箕里绣了一半的鸳鸯戏水大红缎面被套笑着打趣,说等他回来,就给他娶妻成家用,那时他笑着将这老母亲揽在怀里,目光越过窗户去看院里的老樟木,心里想的是顾恽。
  
  谁料如今一脚踏进卧房,见到的却是一个形容枯槁奄奄一息的老妇人,几月前的端庄贵气指尖的流沙般迅速散尽,只剩下一具灵魂都即将消散的苍老皮囊。赵子衿走到床头跪下,拉住她消瘦的手指,在她耳边唤她。
  
  柳偲费劲气力睁开眼,浑浊无光的眼眸迸出生机,刹那亮的惊人,炙热的视线将她的儿子笼罩,像是要将今生的面数看尽。她张嘴说话,吐出的字句却虚弱的听不见,赵子衿将头贴上去,才勉强辨析出她说的是:“子衿哪,娘终…于是将你给…等到了,也可以…安心的去了,只是…遗憾,没能见……你成家,这是为娘……一点心意,代娘送…给你的—心上人……还有,你爹就托——你照顾了。”
  
  她动了动右手,看样子是想抬起来,却已然连如此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赵子衿明白她手心里必然有什么东西,就伸手过去取了出来,捆开掌心一看,那是个小巧的香囊,香囊正面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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