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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箱丝绸-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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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兰山下阵如云,羽檄交驰日夕闻;试拂铁衣如血色,聊持宝剑动星文。
  愿得燕弓射天将,耻令越甲鸣吾兵;莫嫌旧日云中守,犹堪一战取功勋。
  
  至此,战争将近收尾,可造成的伤痛和损失,数年内挥之不去、弥补不来。
  
  赵秉留在边境处理余下事物,杜煦留下给他打下手。
  
  顾恽活了下来,却一直不见转醒,赵子衿整日不言不语,愈发冷淡,情绪却一直很平静。军中的大夫擅于外伤,却查不明他不醒的原因,南隅也没诊断出什么来。
  
  没过几日,赵子衿弄来辆马车,将顾恽放进去,带着韩牧之和容梓,取道东北,十来日之后,回了平沙怀南王府。
  
  平沙依旧安宁繁华,洛城外的尸骨未寒和这里喧闹的茶余饭后,极致的仿佛两个世界。
  
  已近深秋,枝头的落叶渐转青黄,被风一勾,便参差不齐的悠悠落地,被仍旧毒辣的烈日焦上一日,踩上去簌簌作响,碎成末似的零星。唯有四季常青的树木,还能在此时翠色盎然,与其他泛黄仍混青的树叶泾渭分明。
  
  韩牧之拽着缰绳将马停在王府院外的时候,已是黄昏光景,残阳在西边的天幕上铺开,半边都是彤彤的橘红,他还没来得及打量眼前这座贵胄府邸,就被高出院墙外那颗树木引去了目光。
  
  那是一颗多年的樟木,枝干粗细和女子细腰相当,枝繁叶茂长势良好,想是主人家精心培栽过。深碧的圆滑叶片上头一层厚厚的天然蜡质,被橘红的余晖一描,镀上一层剔透的流光,某些角度上,还能看见泛出的彩色光晕。樟木在静谧的黄昏里迎风而立,透着一股岁月静好又朴实无华的美感。
  
  门口的守卫看着那辆马车停在门口,驾车的少年跳下去,将帘子掀开,不由心道好大的派头。紧接着里头钻出一个人来,胳膊上还抱着一个,右边的守门愣了一会,才认出那个短毛的白发怪人,是自家小王爷,霎时大喜过望,撒腿就往门内跑,大喊着叫道:“管家,小小,小王爷回来啦——”
  
  剩下那个则是几步奔下台阶,本就细长的眼皮更是笑得只剩一条缝,迎上来,见自家王爷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可给人的感觉却大不一样了。
  
  他也不敢肆无忌惮的盯着主子看,便垂下目光,正待说两句恭迎的话,却看清了王爷抱着那人的面孔,正是几条街开外的顾大人,只见他面色灰白气息孱弱,有进气没出气的模样,不由就有些心惊,心道怎的弄成这幅模样回来了,嘴上却笑意满满道:“王爷回来啦,老王爷一直盼着您哪。”
  
  赵子衿抱着人下车,一句话都不想说,抬脚就往门口走。容梓从车里钻出来,也是一副大难不死的虚弱模样,韩牧之心疼不已,背着车辕将人背起来,跟在赵子衿后头撵。
  
  熟料赵子衿突然转身,对着韩牧之道:“牧之,马车里的竹节筒,帮我拿进来。”
  
  韩牧之有些懵,容梓却瞬间就反应过来,记起那玩意儿是他赶到知府衙门的时候,赵子衿寸步不离背上身上的大竹节,里头封着什么东西。他心思灵慧,只是稍微转了转脑子,就隐约猜出那应该是顾恽的药,笑着道声好,晃了晃腿,韩牧之便背着人折回了马车。
  
  赵子衿刚到门口,就见第一道院门口迅雷不及掩耳的窜出一条人影来,细瘦的身子炮弹一样向他弹过来,伴着惊天动地的埋怨:“王爷,你可算回来了,顾大人……”
  
  最后一个“呢”字戛然而止,那小厮飞窜的身形前冲着,见鬼似的瞪着门口,眼睛睁得大大的,一时受惊的忘了踏步,腿脚一扭,直接五体投地扑在了地上,语无伦次道:“王爷,大人他、他这是…怎么了?”
  
  赵子衿已经很久没见过赵全了,这小个子好像长高了些,嗓音有些发沉,不似之前那般清脆,轮廓也开始现出男人的英气来,一双圆眼却依旧清澈见底,透着天真和机灵,十分讨人喜欢,此刻望过来的目光,欣喜中暗含讶异担忧,赵子衿难免有些心酸。
  
  顾恽昏迷的日子里,赵子衿不想和人说话,便一个劲儿的回忆往事,想多了,心里酸甜苦涩,记着顾恽的好,更恨他的歹,憋屈难受的忍不住了,就只能背地里发狠,等他醒了,要怎么剜掉他一身的弯弯绕绕的狐狸心思,□成乖巧听话的小兔子,教他不敢再背着自己暗自算计,将小命给搭进去。
  
  偶尔,他也会想起身边的人,诸如双亲,诸如赵全,想的多了才发现这些年,对这些人,良多亏欠,便想着以后,要对他们上心些。
  
  赵子衿挤出一个很浅的笑脸,边走边道:“他睡着了。”
  
  赵全心里咯噔一响,怎么看这架势,都不像是睡着的样子,不过还不待他追问,就有几人健步如飞的左右绕过他,朝着赵子衿迎上去,前头那个大步流星的是老王爷,后头那个大腹便便的是福全管家,最后那个敷衍小跑的,是大夫刘叔。
  
  老王爷赵引恢复的不错,除了头发花白更甚,人倒是精神十足,此刻见了自己亲儿子,更是心情大悦,步子奔的就差飞起来,一丝威严也不见,此刻他就是个老父亲,一样的天下父母心。
  
  儿子是他手把手拉着长大的,赵引甚至不用费眼力去看,光凭直觉就能感受出赵子衿是悲是喜,他一见他臂弯里横抱的顾恽,就知道那人情况必然很糟,可他儿子还没发疯,就又说明这人并没死,只是他的宝贝儿子,束手无策了。
  
  赵引走上去,看着赵子衿苍白消瘦了许多的脸,慈爱的笑笑,像小时候那样伸手去摸他的头,只是这次,他必须扬起手臂,才能完成这个动作。他开口说话,声音是父亲那种稳靠如山的踏实:“儿子,回来就好,来,进屋再说。”
  
  一股酸涩冲上鼻梁,赵子衿心里有动容和愧疚,可他眼里没有泪光,他嗯了一声,语气少见轻快,对着他爹身后笑容满面眼巴巴盯着自己的二老点点头,而后对着管家道:“福伯,劳烦带牧之和小梓下去安顿休息。”  
  
  赵子衿抱着回了自己的卧房,老王爷和刘叔跟进去,赵全则小跑着去了刘叔的院子,将四方沉重的药箱子搬了过来。
  
  刘叔给顾恽把脉,一连换了多个地方,手腕、心口、颈侧、脑门,脸色越变越奇怪,而后又用银针扎穴位。良久,他放下银针,抬头看向赵子衿,疑道:“真是奇怪,他脉象孱弱,却也正常,血液里余毒未清,却无伤大雅,五脏六腑受损严重,这阵子也被你调理的差不多了,可为什么还是一直不醒,老头子也不知道。但是我能肯定的告诉你,他不醒,不是因为中毒或是内伤,可能是其他一些比较玄乎的东西也说不定,比如被鬼附身啊、勾去了一魂两魄啊等等,要我说,请法师来做场法事如何?”
  
  老头眼角扫到老王爷别有深意的眼神,登时气得胡子乱翘,怒目而向道:“你那是什么眼神!!我不也是为了你儿子好么,不识好歹!”
  
  老王爷呵呵一笑,目光再自己儿子和顾恽之间来回扫,有些不怀好意,他道:“刘贺文,注意你的态度!我没有嘲笑你,我只是在想,冲喜……会不会是个更好的办法?”
  
  赵子衿一愣,抬眼就去看他爹,脑子里莫名就浮出那颗成年的樟木来。而刘叔也愣了一下,很快褶子满脸的脸上堆起促狭的怪笑,对着老王爷必出一个大拇指:“老小子,有你的,我看行!”
  
  赵全出去端了盆水,刚到门口就听见自家老王爷的绝妙主意,他一脚没抬起来,直接磕在了门槛上,绊的朝前一倒,铜盆脱手而出,水泼在地上又哐当滚了几下,昂昂的绕着圈儿,敲锣打鼓似的。
  
  屋里几人登时扭头看过来,赵全朝前跄了好几步才站住脚步,脸上震惊无比。
  
  冲?冲?冲什么玩意儿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醒了醒了醒了马上就醒了~~娇羞的醒过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行至奈何

  
  这是一条无尽延伸的黄土小道,路旁没有树木花草,只有一片极致的黑,路上也空无一人,除了他自己,如果他注意看的话,还能发现自己的脚下,根本没有影子。
  
  顾恽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走了多久,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不停的走,冥冥中像是有种无形的牵引力,将他朝着小道前方拉。 
  
  他脑子空的厉害,心里仿佛记着有很重要的事,总想回头看一眼,可他想不起来,每每准备回头的瞬间,心底都不知从哪里响起一道混沌迷糊的声音:莫回头,回头万劫不复——
  
  他脑子里生了锈似的,想着,万劫不复?万劫不复是什么来着?
  
  他就这么一直走,直到前方出现一座桥,桥中有个凉棚,棚里的桌上,趴了个人。终于见到个人,顾恽走过去,准备向他打听一下这是何处。
  
  顾恽走上去在桌前站定,趴着那人看身量是个青年,一只胳膊蜷着将脸严实的埋在里头,另一只直愣愣的伸开,腕子垂下去,上头的皮肤细白,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顾恽站了一会,见那人毫无危机意识,一点转醒的趋势也没有,便伸手扣了扣桌子,轻声道:“兄台,醒醒。”
  
  那人动了动,将头从胳膊里□,一张脸上全是衣褶印子,眼皮子使劲往开拉,眨巴眨巴全是泪花,看的顾恽有些愧疚,这是多久没睡了,醒来这样艰难。
  
  这人模样生的嫩,下巴圆润,看起来只比赵全大一点,他揉了两把眼睛,将眼睛擀面似的撑开一些,眼里蔓着一层碎光,看过来的目光却仍旧一望见底,十分清澈。
  
  小青年有些赧然似的揪了揪袖子,将上头的褶皱抹平一些,未语先笑,嘴角一咧就是两排整齐的小白牙,很和气的笑道:“对不住,睡过去了。”
  
  顾恽有些好笑,大路朝天的陌生人,自睡你的呗,有什么好道歉的,不过这青年一举一动都淳朴可爱,顾恽对他极有好感,便笑道:“是在下扰人清梦,才该道歉,对不住了。叫醒兄台,其实是想问兄台打听个事。”
  
  小青年正低头从桌子下拿出个破碗来,一边伸手去翻刚压在胳膊下账簿,翻书动静很大,书纸哗哗作响,闻言揪着一叶书纸抬头,不太习惯这么客气似的:“请说。”
  
  顾恽站在桥上环顾四周,发现河岸靠着来路那边,是一片娇艳的火红色花朵,灿烂夺目,沿着河流一路流到了很远的地方,桥那头是条稍微宽阔些的大道,不出几步远有个亭台,再远些,有间破败的门户,门匾低矮歪斜,不甚亮堂的视野里,很容易就被忽视了。
  
  门匾上的字被人刻意用东西遮住了,就在顾恽看过去的瞬间,有条人影凭空出现在门口,身量修长,绛红色衣袍,有些像西原的官府,只是没有补子。
  
  那人伸手就去推两扇破门,顾恽一边收回目光,正巧桌前的小青年顺着他的视线扭头回看,顾恽没经心,接着说道:“是这样,我想问问这里是什么地……”
  
  谁料面前兔子似的青年突然跳起来,拔腿就往桥那头跑,一边跑一边怒嚎:“崔钰,你给我站住!不许进去!!!”
  
  ……顾恽有些摸不清情况,见那青年投胎似的跑得飞快,一溜烟滑下桥头来了个急转弯,玩命似的狂奔。再看门口推门那人,隔得太远有些看不清面貌,却能很强烈的感受到捉弄意味,门已被他推开,他就站在门口看那小子狂奔,在人离他还有不远的距离时,抬起一条长腿就迈进去,笑道:“二子,里头藏了什么见不得鬼的东西,本府君非得好好查找。”
  
  范二恨不得吐血,一半是跑的,一半是气的,念及此,他不由就有些悲从中来,想起自家司君还在的时候,树大好乘凉,自己过得多逍遥。那时这衣冠禽兽的崔府君,还是鬼五鬼六的谦谦君子,温和好脾气,有求都必应,谁知……
  
  司君走了还没一年,自己莫名其妙就变成他的跟班了,紧接着温柔似水的崔府君就来了个形象大挪移,突然变成了周扒皮,将自己可劲儿使唤,被打压奴役的跟狗似的,他连鬼都不放,简直丧尽天良。
  
  范二气势汹汹的扑过去,一把将崔珏搂住,自以为将人锁死了,吹鼻子瞪眼怒道:“没经过别人的同意就破门而入,你这贼!” 
  
  崔钰在地府带的太久了,觉得日子过得人间的白开水一样索然无味,日复一日刻板循环,可现在他找到点乐子了,那就是看范二吃瘪,鼻子猛皱眼睛怒瞪眉毛高挑,小狗似的,看着就逗得很。
  
  崔钰抿嘴直乐,眼里全是故意的取笑,面上却端的十分宠溺宽仁,他一把提起范二的后领子,将人往外撕,先给了他一大棒子:“二子,你再这么对我大呼小叫,如此僭越,被楚江王手下的小鬼听去了,又得抓你去浸忘川水,你说你这傻孩子,光记吃不记打,实在不妙!”
  
  范二被他一唬,真真切切被吓到了,想起上次自己当众骂了他一句,被恪守礼数的楚江王听到了,一张胡子拉碴的阎王脸本就黑的可以,当即真是能泛光了,气氛刹那就严肃下来,那阎王铜铃巨目一瞪,张嘴就是一声怒吼:“放肆!”
  
  范二记得自己膝盖一抖软在地上,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磕磕巴巴的忏悔,楚江王却执法严明,大手一挥就上来两小鬼,一左一右提着他咯吱窝将人提起来,要去泡忘川水,最后还是崔府君不计前嫌,出面说是玩笑话,这才逃过一劫,可范二对楚江王的深度恐惧,达到了闻之色变的地步。
  
  这会崔钰一提楚江王,范二精神上就崩塌了,鬼没有实质的皮肤,他却真实的有种鸡皮疙瘩群起的错觉,他莫名其妙就抖了一下,顺着崔钰的手劲松开手,闷头拉着他往奈何桥上走,边走边瞎喊:“走了走了,桥上都没人当值了,出了差错婆婆又要骂我了。”
  
  崔钰早就看见桥上有人了,因为这个才没有进屋,范二拉他,他也就顺着他的力度走,看向桥上那青衣人,越看目光里疑惑越多,他道行深,一眼就看透那鬼的人形里,其实只有三道魂,七魄不在这里,眉头一皱便问道:“二子,那魂是什来头?”
  
  范二大步迈走,闻言嗯了一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刚来的,我还没来得及看路引诶。”
  
  崔钰知道和这迷糊货说不清楚,也不和他费口舌,预备上桥了亲自盘问。
  
  两人很快就回到桥上,顾恽礼数周全,一步也没走开,范二见这公子风骨天成又教养良好,心里对他很是喜欢,对他咧嘴一笑,道:“让公子见笑了,啊差点忘了,这里是奈何桥。”
  
  他说完便松开崔钰往桌子上钻,埋在书本里飞快的翻起来。
  
  崔钰对顾恽点点头,仪态十分稳重,并不说话,心里却十分在意这人魂魄分离的形势。
  
  顾恽听见奈何桥三个字,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些什么,有很多言语,还有一个人,那人有张英俊精致的脸,身量高挑修长,总是穿着一身绛红色的衣裳,最为异于常人,是那头雪色的长发。
  
  顾恽一怔,心里泛起深刻入骨的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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