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剔除-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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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剔除
作者:麦子米


备注:
     人生八大苦:生老病死,怨憎恨,爱别离,求不得,放不下。

最苦为生。

佛偈八苦。

这是一个系列短篇。

每篇文,都是爱恨纠缠。

每篇文,都让你猜不到结局。

*** 

我不爱你,

因为贪嗔痴;

我爱你,

因为淫疑妄。

我不完美,所以错过你。

若我完美,定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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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列完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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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1

  
  横亘在路中间,车子撩起尘土擦过,它便被吹得跃起翻滚了几圈,又垂落地耷拉着。
  顾节第一次看到那东西时,在隔壁反向车道上等红灯,手肘架在车窗梁上,抬眼就看到在车轮底下翻腾的黑色物件,轻飘飘的,他只以为是垃圾。
  车进法院,有人认识顾节就开始拍他肩膀。
  这个说:“二审了,今天你又会添一笔新战绩。”
  那个道:“这样的小案件,要你出马,浪费啊,浪费。”
  可不是小案件?顾节自傲,谁能想象金牌律师摔在这样的案件上?诚然不可能。
  可惜呀。顾节喜欢挑战。自高自大,睥睨众生。
  被告从候审室被带出来,一双黑曜眼眨巴眨巴地就定住那人。顾节抬头一扫,被告这个半大的孩子就低了头,服服帖帖的,信服自己的律师,信得不得了。
  二审过后也就该结束了。这无厘头的倒霉事。
  稀稀落落的旁听席,一审闹也闹过了,服不服都死心等走流程,听取宣判。看被告这文弱书生,怎么地就扯上命案。
  被告淳于,顾节爱欺负他蠢驴,实在太傻。这次傻得让他牙咬。
  送了快递上楼,敲门门没锁,大小孩推门叫签收,吓得膝盖着地,身子抖呀抖,粉嫩的娃娃脸上一下掉了色。顾节骂,吓到了你不跑,凑过去干啥?干啥?
  淳于鼓着腮,巴巴看着顾节,泪珠噗噗下落。
  他就是蠢,爬过去看倒着的人还有没有气,浑身就沾了死者的血。还去抽死者身下突出的物块,又吓得扑通摔地上,凶器上就又染上他的指纹。
  门口经过的人瞥眼看到了,一尖叫,人证物证俱在,板上钉钉。
  “不是我,不是我。”淳于缩着,对围住他汹汹的警察辩白:“门没锁,一推就进了,我看到的,人就躺在那儿了。”
  出来作证的道:“你撒谎!我敲过门,好好锁着的。怎么你就开得了?”
  “不是我开的!开不了!”
  警察一搜,嫌疑人身上没钥匙。找遍案发现场,也没钥匙。
  这下可好,成了密室,可惜只是半个,淳于销毁了钥匙,那就不是密室了。
  顾节赶来的时候,可怜的小孩被警察逼得,一见顾节就扑过去抱着不撒手。
  “节哥哥,不是我不是我,你信我信我!”
  顾节拍拍人:“好好,乖,不哭。难看死了。”
  “你信我不信?”淳于抬头,眼泪哗哗,又固执问:“信我不信?”
  顾节道:“……信。”就你这点兔子小心肝,捏蚂蚁你都下不了指头。
  淳于破涕为笑。
  顾节说:“好好待着,我会带你走。”
  淳于重重点头:“我等。”
  被告19岁,一切按正常刑事案件来。顾节心心念念,查案备料亲力亲为,一审法庭上,慷慨陈词,所谓“铁证”如山倒。
  其一,淳于性格,人尽皆知,软弱胆细,善良可亲。
  其二,和死者不曾结识,无作案动机。
  其三,现场无反抗痕迹,于理不合。
  其四,开门到犯罪该过程,无销毁钥匙时间。
  其五,……
  一条一条,清晰据理,不容反驳。淳于一如既往,望着人痴了,有如天神降世。死者家属恸哭诅咒,终败于证据不足。
  不服归不服,上诉归上诉,人都爱闹。闹了又心灰意冷,死者家属也就是承受不了,养半辈子的孩子,说没就没,冤屈不白。
  大小孩被拘留俩月,没少受苦,本来波斯猫下巴被削成小猴子。精神头倒好,睁着圆滚滚的眼珠子,挪不开。半个月没见到自家律师,想得紧。
  如今被顾节一瞥,低头听法官开庭。
  木槌笃笃敲,大法官脸色威严,览过一遍人头,挤着两层肥肉。
  法官吐一口话有回音:“被告听证,原告律师,问话。”
  淳于这回又变成小老鼠,对方律师问一句,他缩一下。
  原告律师问:“敲门没人开,你就自己走进去?”
  淳于答:“是。”
  又问:“你看见死者,怕不?”
  淳于缩:“怕。”
  原告律师点头:“怕,好。你还去拿凶器了?”
  淳于很小声:“是。”
  再问:“可有证人,证明无辜?”
  淳于不出声了。
  法官敲敲锤:“回答,被告。”
  淳于头瞟一眼某人,某人翻着文件。淳于蔫了:“没有证人。”
  原告律师总结:“好。无得允许而擅闯民宅,此条已犯法。被告自称胆小,又去碰死者又去沾凶器,扪心自问,胆大之人只怕亦,屁滚尿流。无证人证明其无辜,却有多人证明,其手拿凶器对死者行凶。以上足矣。”
  锤又一敲,敲进大小孩心上,突突地。
  法官道:“被告律师,问话。”
  大小孩立即抬起头,皱着小脸,比吃苦瓜还苦。看一袭裁线利落的西装站到自己面前,睫毛夹着眼泪,狭狭没掉下,心好像已经落下。
  回去后得给他系领带,每天。淳于盯着不太正的领带结,委委屈屈地看顾节,像往常对他撒娇。
  顾节心有异想,竟不敢直视大小孩。就像蔓藤延伸过去,偏偏中途没了木架,触手在断裂处生生渴望。大小孩小手想去扯那西装,没胆,顾节已经转过身背对他。
  一背对,就是鸿沟。
  大小孩终于承认了一回,自己蠢,不然怎么越发听不懂自家律师在说什么。
  面对法官,打了草稿般流利。顾节道:“法官,死者家属,恕我自惭。最新从警察处得来的验尸报告,死者指甲缝处,有被告皮血,和被告手臂上抓痕一致。”
  终于抓住那人的手,淳于全然慌了,脸蛋子青。他只问:“我没有,没有!你说过信我?你说过信!”
  顾节手臂一撩,退了两步,两步就是深渊。
  顾节又道:“钥匙业已找到,在快递纸箱夹层,是被告随身携来之物。事实真相。即使身为律师,也不能罔顾法律,置生命于道德背后。故今日,身为被告律师,我弃辩。”
  弃辩。
  两个字,淳于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串成大串的珍珠。
  他不信我。他说的护我周全,他说的带我走,他说的让我等。
  灼灼的视线,可以将人燃烧。旁听席上哄哄一片,可以将人湮灭。
  顾节不为所动,只待法官宣判。
  好似何事,何人,他都不在乎。
  木槌再敲,也敲不动大小孩的心了。
  法官喊:“肃静。休庭。”
  淳于又被带下,想寻那人讨个为何,那人的身影早已退庭。
  为何为何?谁来应他个,为何?
  我还想,明天为你系领带。我还想,今晚为你炖肉汤。我还想,以后为你,再聪明一点点。
  没有了。
  他做错了什么?只是一瞬,那人就不要他了。
  那人第一次,亲自推了一把,让他跌落万丈,粉身碎骨。
  休庭。休庭之后就是最终的宣判。
  淳于脸成白纸,灰蒙蒙的眼睛,木偶一般,没人扯线,他只剩力气,低头对着同样灰蒙蒙的地板。
  顾节看那成天活蹦乱跳的小兔子,奄奄一息了,心揪疼。
  不过,没事,没事的。我的小白兔。
  他会名利双收,他会来带他回家。
  胡思乱想间,酸酸的心痛还没拂去,顾节听见法官说:“被告,死刑。”
  轰。
  什么倒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A…1…2

  
  奄奄一息的小白兔依旧,连生气都没有。
  顾节差点跳了起来。
  他质问:“为什么?何至于死刑?”于理不合,真正于理不合。他又道:“虽身犯命案,但被告历来温文有礼,会致下滔天之罪,必有隐情,还请法官明察。”
  法官道:“杀人偿命。抵死不认,罪大恶极。至今仍不悔改,重刑以示后继。年轻人,太浮躁了啊,该杀鸡儆猴。”
  顾节道:“悔改!何来不悔改之说!”
  法官问淳于:“你可认,杀人之错?”
  淳于喃道:“不是我。”
  顾节恨道:“淳于!”
  大小孩扑着眼睛终于抬起头,红肿成核,真的成了小兔子。比任何时候都委屈:“节哥哥,你不要我,你不信我。明明不是我做的。”
  我怎会不要你!
  顾节心里磨牙,可是法庭上他不能说。他没法传达。
  生生看着小白兔泪流成河,被押回监狱。
  二审终审,忽然死刑已定。
  顾节硬是回不了神。
  他的推算不是如此。哪个环节错了他的算计?
  偌大的法庭人鸟兽皆散,什么人情什么温暖,都空荡荡的就回响着:死刑,死刑。
  他的假装正义凌然,假装一身正气,可笑得让他笑不起来。
  隔着玻璃与听筒,那个成天像鸟儿追他叽叽喳喳的大小孩,只是恹恹地掀了眼皮,抽了魂一般,再没有闪亮亮的精气。
  大小孩不肯拿话筒,顾节就一个劲地叫:“小孩,小孩。”
  叫了几声,小孩还是憋不住地,手背擦了又擦,湿透了指缝。
  淳于说:“嗯。”
  顾节道:“不怕不怕,我去申请死缓。你乖乖的在里面,缓几年就可以有期,然后减刑,我等你出来。”
  淳于又不做声。
  顾节道:“是我的错。我失算。你怨我吧。”
  淳于蚊子声说:“不怨。”
  顾节喉咙哽了哽,又听大小孩道:“就让我明白,为什么?”
  顾节踟蹰:“……我的错。”
  “为什么?”大小孩不曾在他面前这么坚持。
  淳于眼底,是可见的,浓厚的哀戚之色。羽毛般的浅浅刘海微微地颤着,飘得顾节心里漫天飞雪。大小孩身上所有东西都被收走,连同手指上那个,他爱极了每天摸摸摸的戒指。收走了,剩下一圈偏白的痕迹。
  到底是谁看着刺痛些。
  终究顾节道:“有人让你顶罪,用一百万来换。”
  大小孩全身冰凉,半晌说:“哦。”
  顾节急了:“我翻过案例的,你的情况,就几年刑期。我不怕,我会等你。谁知,谁知这样,完全不合法理!”
  仿佛那人的气愤与焦急被隔在另一个空间,淳于耳里全是煞白的死寂,什么也听不见。哪怕是那个,他从来不会忽略的声音。
  顾节还在说:“不怕不怕,我一定会让你出来。”
  淳于已经缩了壳,还不够,更是五官埋到地底。
  探访时间过,淳于被铐着手往回走。
  顾节喊:“小孩。”
  大小孩停了脚步,空洞地不知回望哪一处。他道:“我该知道的。你向来是那么爱财。”
  他不知道的,只是原来,他也比不过那财。
  那还有一声“小孩”,被噎在胸口,没了资格去叫。
  顾节初次见到,那个大小孩,有非常难过的表情,非常非常。
  ***
  法院门口声势浩大的记者群,把顾节围住。
  他是打了稿的,早算好该怎么说,说什么能把名利双收。顾节对着黑黝黝的摄像机镜头,飘过眼的,是小孩羽毛般轻飘飘浅浅的额发。
  顾节钻走了,实在不像他敛财敛利的作风。
  闯一个红灯三百元。顾节急燎燎的,一路故意作对的十几个红灯,他一个不落地数着秒数等待,若是不看他慌急的手指乱敲方向盘。
  风风火火冲进事务所,顾律师办公室里纸张文件翻飞,书册仰天俯地合不拢,赶猫捉鼠般砰砰框框。不明所以的同事们面面相觑。
  应该有的,相同案例,不同审判结果。
  大不了,就是向上法院再起诉。
  他要财,也要人。
  镇定冷静的顾律师,手颤得那不稳书。
  大小孩,属于他的小孩,隔着玻璃那一眼,一直在他心尖上刺啊刺啊,荒芜得连血都滴不下来。
  顾节喊助理:“把十年的刑事案例记录,全搬进来。”
  助理一愣,一摞一摞地拖进顾律师办公室。
  顾节把人赶了出去,舔舔指尖,飞快地一目十行。窸窸窣窣的翻页声,让他沉进律例的沼泽。沼泽中心是他打心里爱的小孩,就要淹没了头断了呼吸,他却只能在边缘徘徊。
  他不想管是不是他把人推进去了。
  他要管的,是怎么把人拉出来。
  滴水未进,废寝忘食,风度端庄的顾律师,就坐在地上,两侧的书摞得差不多高,摇摇欲坠。灯管苍白的光打在他脸上,有不安的汗滴滑落。
  他错的,他改。他欠的,他补。
  不是所有正义都能胜邪。不是所有错误都能改正。
  你欠了的,留了疤,便大概,补不齐整了。
  顾节第一次在事务所熬一夜,家里没有大小孩在等他了。红色的朝阳刚升起,斜照进室内,把玻璃全染上了红色。
  就是这一片血红,覆盖了黑暗,黑暗无处可逃,就钻进了顾节灵魂里。
  可是顾节灵魂里也是红色。
  手机响,他差点都不敢接。
  手机说:“顾律师,你的委托人,自杀了。”
  漫天漫地,哪里不是红的?你以为你可以躲在黑暗里,其实红色比黑色更浓郁厚重。
  顾节说:“小孩。”
  可是小孩不会再喊他,节哥哥。
  顾节说:“蠢驴。”
  可是小孩不会再佯气,我其实很聪明。
  顾节说:“淳于。”
  可是小孩不会为了他的第一次落泪而惊讶。
  顾节冲进汽车,汽车冲进马路。
  还不到第一个十字路口,还不知道他会不会闯红灯,一辆拖泥车憋着气朝他撞了过去。
  顾律师打了个弯,车擦着护栏停了下来,避开了大车。
  顾节脸还没擦干,糊着泪惊吓,下了车查看,直接就打了电话给保险。
  电话里说:“喂?”
  顾节回:“嗯。”
  然后就挂了电话。他看见了一样东西。
  在大车尾处,不知被风吹还是被轧过卷起,他曾见过的那个黑色物件,又翻飞了一下,落在车尾。
  就那一个翻卷,把顾节翻得着了魔。
  他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小孩在召唤他,他就走了过去。
  那只是黑黑的,像黑色垃圾袋一样的存在。
  顾节却患了魔。
  把手伸了过去,想掀开,看看是什么。
  好像小孩躲在里面,打开就会看见,他甜甜地叫自己,节哥哥。
  可是,手指只是轻触到——
  顾节就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B…1

  
  那是一片无穷无尽的漆黑,顾节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被罩入了黑袋中。
  哪里传出来的声音,像极从地下渗出,带着空灵的回音。
  那声音道:“顾节。”
  顾节问:“谁?”
  黑暗里缓缓渗出个影子,也是黑漆漆的,顾节却知道,自己被看住了。
  那影子道:“你可后悔。”
  顾节就想起了那个大小孩。他还没来得及去见小孩一眼,小孩走的时候该有多害怕。其实那小孩,胆子很小。疼的时候就哭,被他哄两句了,也还哭。
  想着想着,顾节哽咽道:“悔。”
  那影子说:“顾节,阳岁二十八。淳于,阳岁十九。同年同日死,你负淳于一命。”
  顾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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