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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茶-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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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尚沁强行用药汁浇灌的大树在第一缕春风的呼唤下,又有了枝繁叶茂的趋势,枝头都已经隐隐的透出了点点暗暗的绿色。而尚沁依旧穿的很厚的扶着翰林院里的那颗大树轻轻呢喃,“快了,就快了。”
  第一朵迎春花像蝴蝶一样飞到了枝干上,耀眼的黄色是一场生气的开端,慢慢的各种花草树木就开始接二连三的开始苏醒,又获得了新生。而尚沁就是直直的摔在一棵早樱的旁边的。然后被翰林院的杂役抬进了房间。
  “咱们尚大人啊,连摔个跟头都这么讲究,和寻常人不一样,”事后那个杂役只有这么一句赞叹,“用披风垫在了脸的下面,好家伙,面皮儿上真是一粒儿土都没有沾!”
  这次御医再被请进来的时候,就只剩下摇头叹气了,不过终于没好意思说出来那句“就这几天的事情了。”
  而皇帝陛下则是毫不吝惜任何珍贵的药材,人参灵芝就像柴火棍一样的流水而逝,只求能够挽回尚沁的性命。
  尚槎闻言后赶紧守在了他的身边,燕祉祾也是马上就赶了过来,但是此时的尚沁却双眼紧闭的躺在床上,根本不管身边人有几分焦急。
  作者有话要说:  


☆、去世

  尚沁在接下来的两三天的光景中,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偶尔睁睁眼睛,也很快的就会闭上,昏迷中颠来倒去的名字不过就是“商炳阳”和“燕玙瑄”,当然冷不丁的还会一惊一乍的多出来一个“尚槎”。
  而尚槎几乎是衣不解带的在床边守着昏迷不醒的尚沁,就算是被在梦呓里提起名字,都会毫不吝啬的马上连连答应。
  牙关咬得很紧尚沁根本喝不下一滴药汁,参汤就更不必说,当然也喂不到嘴里。御医们只有用连连叩首和作揖的动作,表示自己的无能为力和无可奈何。
  期间皇帝陛下来了两次,看望了一眼不省人事的尚沁,对着愁容满面的尚槎也不知道怎样安慰,只好劝了劝他,“尚沁若是走了,对他何尝不是解脱?至少,地下还有团圆。”
  谢主隆恩的尚槎点了点头,毕竟无论是商炳阳还是燕玙瑄,对于尚沁重要的人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就算是死了又怎么样,至少还可能遇见他们。
  尚沁是在昏睡了大概四五天之后的一个下午,突然清醒的不得了的睁大了眼睛,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声音很干涩的唤着尚槎和燕祉祾的名字。
  尚槎听到这样的呼唤之后眨了眨眼睛握住了尚沁的手,还叫来了在旁边一处椅子上小憩的燕祉祾。数日不曾修面的尚槎下巴上都是扎扎的胡茬,眼睛因为几乎没怎么睡有些血红,看上去稍显凌乱。
  “有空了刮刮胡子,”尚沁对着尚槎浅浅一笑,“这样显老,不好看。”
  “二叔……”尚槎咬咬嘴唇,“我知道了。”
  “离我近一点儿……”尚沁说道,“凑过来。”
  尚槎把耳朵贴到前面,尚沁用很小的声音对他说了几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话之后又推开了他,“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所以就交给你了。”
  连连点头的尚槎对尚沁说着“二叔你放心好了,我会的”,然后尚沁又看向了燕祉祾,示意他也俯身过来,燕祉祾半跪在床头,“尚大人……”
  “我答应过傅含菱的事情可能做不完了,”尚沁稍有遗憾地说,“我把它交给尚槎了……你要记住……黎国不要随便打……要打,就要让它灭国……”
  尚沁的话说的一点儿都不连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不过却是一反常态的正经,说的尽是军国大事的问题。不过嘱咐完这句话的尚沁好像是用完了所有的力气,一下子颓然的放开了尚槎的手,昏倒在床上。
  任凭两个人呼天抢地的喊着他,尚沁也再不曾睁一下眼睛。只是嘴唇翕动了几下,含着微笑的张了张嘴,好像又在说“快了,快了。”
  尚沁的鼻息不再有动静,完全失了脉象,指尖也不再有一丝力气。眼睛闭得很安详,就好像是在赴一个很遥远的约定,只有一脸的心满意足,全然没有死亡的痛苦。此时的尚槎一下子跌坐在床边,嘴唇咬得很紧,拳头死命的握着,喃喃道“二叔……”
  “不要这么对自己,”燕祉祾用手轻轻地扳开尚槎的拳头,然后拉住了他,“实在难受的话,你就掐我好了。”
  尚槎没有说话,只是把自己的头搁在了燕祉祾的肩膀上,一声不吭,却有眼泪一点点的渗出来,打湿了燕祉祾的衣襟。
  那天晚上的尚槎就这么挂在燕祉祾的身上,哭一会儿迷糊一会儿,折腾到天亮的时候,两只眼睛都肿了。搂着燕祉祾痛苦的说道,“这下我可真的就剩你一个人了,你不能再丢下我了,我真受不了。”
  “我不会的,我不会丢下你,你也不要丢下我。”燕祉祾拍着尚槎的后背说道,“听话,不哭了,你听,嗓子都哑了。”
  皇帝陛下自然是会风风光光的给尚沁一次葬礼,把他葬到轩王的王陵,这个没什么好说的,除了不知道如何追赠他些封号。最终皇帝陛下把最难的难题留给了自己的儿子,嘟囔了一句“‘太师’、‘太傅’什么的叫他去给吧。”自己则是亲自给尚沁了一个“文正”的最高谥号,还给了他一个的爵位。
  其实皇帝陛下也不知道该如何封这个爵位——尚沁没有儿子又不会世袭,所以封什么都不要紧,关键是名号怎么定。最后皇帝陛下不知道是故意了一次还是调皮了一把,给了尚沁一个非常奇怪而有趣的名号,但可能恰恰是尚沁最喜欢的称呼——“太史公。”封公爵,名号“太史。”当然了,满朝文武再如何哗然都没有什么用处,皇帝陛下说了自己心意已决,并且很快就付诸行动。
  尚沁入殓的那一天,尚槎披麻戴孝的装扮就好像是死了亲爹一样,穿着最重的孝,反正在他的心里,尚沁对他的意义,实际上大于生身父母。燕祉祾在他的身边,在皇帝陛下的默许之下,腰间系了一根麻绳。
  尚槎在吃惊之余说了一句“谢谢”,只得到了燕祉祾的淡淡一笑,“我陪你。”更令尚槎吃惊的事情是,最后燕祉祾对着尚沁的棺木直直的跪拜了一次,“二叔……走好。”
  “你这样……不要紧么?”尚槎小声问道,“皇上不会怪罪你么?”
  “不会的,父皇同意的。”燕祉祾说道,接着脸色有一点点发红,声音也很小,“再说……我不算尚大人的半个……侄媳妇么。”
  “不是半个,”尚槎欣喜的纠正道,“是全部。”
  尚沁下葬之后,尚槎和燕祉祾一起回到了洛尘宫。桌子上摆着三样酒,就像当时在翰林院的时候一样。如今真的是春暖花开的时候了,尚沁熬过了那个漫长而寒冷的冬天,却没有来得及看完这满园j□j便去了九泉之下。
  “二叔……”尚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看向燕祉祾,“我想我二叔。”
  话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燕祉祾连忙拂去他的泪珠,“越说越想,你好好的,别把眼睛哭坏了。”
  “可是不说也想,”尚槎摇了摇头,“其实我和二叔的关系一直好近,比和我自己的爹娘还要亲。结果……他还这么年轻……”
  “他是去和商将军还有皇叔见面了,”燕祉祾安慰道,“尚大人一直这么一个人,也够难受的,你也替他高兴一下吧。”
  “我是替他高兴,”尚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可是……我总不能把心切开,一半一半,一半是我的丧亲之痛,一半是他的团圆之喜。”
  作者有话要说:  


☆、高下立见

  尚槎已经有些自说自话了,泪盈满眶,燕祉祾只能一边劝着他少喝些酒,一边陪着他默默而坐。
  对尚槎来说,尚沁对于他的意义太大了。如果说尚槎还在孩提之时最初对于尚沁的喜爱是因为他没有二婶,那么这个理由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的就扩充了内涵。
  尚沁不是尚槎名正言顺的老师,却教给了他太多傅理无法传授的知识。品读《贞观政要》的时候,尚沁一脸正经的告诉他的各种东西害他险些被傅理责骂,后来为了避免尚沁的揠苗助长,尚槎更是暗下努力,拼命习武,终成文武全才。
  尚沁是一个不舍得委屈自己一分一毫的人,却为了不让商炳阳出征跪请到昏死伤身;燕祉祾被人陷害,滴血认亲之时还是尚沁当时不顾生死直呼圣上名讳;轩王爷故去之后的尚沁依然如常的做着各种事情,包括认真的修史,一丝不苟的履职。
  这是尚沁留给尚槎再深刻不过的印象,虽然几乎朝夕相处的二叔给这个侄子留下来太多太多的回忆,每一桩都难以忘却,但是留给他最深的印象的还是尚沁传达给他的史书的神圣,从此便将史官的责任记在心底,因而也能在中了探花之后,安安分分的在翰林院里做起了史官修撰。
  其实这也是好几年的事情了,尚槎却还能历历在目的点数着这些以往,迷迷糊糊的摔倒在燕祉祾的怀里,“我若不辜负二叔,怕是只有当个好史官。只是好像不太现实,不如我去替你,把黎国并入版图……”
  说完这句话之后的尚槎不再言语,燕祉祾却是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不过他没有多问,只是捧起了尚槎的脸轻轻地吻了一下,“说什么傻话,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在我身边就好。”
  第二天尚槎醒来的之后,眼睛上的红肿还没有消去,又不能遮掩什么,还是硬着头皮去了翰林院里。结果刚刚坐定,圣旨便前后脚的来了。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啰里吧嗦了一大堆尚槎如何的恪尽职守,目的就是一个,给尚槎升了官——尚槎变成了正五品的翰林学士,掌图书、修史、编纂,总领翰林院。尚槎当然会谢主隆恩的接受这样的任命,步了尚沁的后尘。
  其实正五品的翰林学士和从六品的史官修撰,没有特别大的差别。公服的带饰变成了银钑花,公服花样的小杂花纹的尺寸大了五分,腰带还是乌角只是多了盘雕,依旧是黑靴。补子由鹭鸶变成了白鹇,倒还是青袍,象牙的笏取代了槐木的板,朝冠变成了三梁,只是这身尚沁穿了经年累月的花样,终于世袭一般的如数降临在了尚槎的身上。
  不过翰林院里的上上下下并没有受特别大的影响,因为翰林学士虽然换了模样,可还是一样要称呼为“尚大人”,更绝的是尚槎和尚沁长得相似非常,猛地一看,还有一种诈尸的还魂感觉。
  这位小“尚大人”也是一直在翰林院里就职的人,倒是并不生分,规矩守礼,翩翩君子,客客气气的和所有人关系都不错。原来可能是是因为自己的叔叔总掌翰林院比较招人待见和厌烦,现在倒好了,无依无靠的,自己成了翰林院的学士,这种截然相反的看法便要愈演愈烈。
  不过是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连功名也只拿了五六年,偏偏又不是状元,只是一榜三甲的第三名而已,就在翰林院这种纯粹以学识资历论资排辈的地方当上了学士,自然是有人按捺不住的。
  所以这种任命一下来,便开始有人嚼舌头似的向皇上上了奏章,认为尚槎没有这样的资格。说他论资排辈还是个后生,才情文笔如何当得起翰林学士?还请皇上另选高明——翰林院里多得是各种鸿儒才子,资历年长,哪一个都比尚槎要好上千万。
  更倒霉催的是,还有人开始说尚沁的不是,认为他没有资格担当一个“文正”的名臣谥号,勉勉强强只能配得上一个“文”字,恃宠而骄,有违礼法,如何配得起“正”字?况且还葬入了轩王的王陵,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身份尴尬,何以又封了爵位?言辞间尽是讽喻,以为“太史公”一名,不值得如此大费周章的封赏。尚沁生前不过是一介史官,翰林学士,于国无用,于民无用,一不能征战沙场,而未曾惠及一方。至死连个绯衣郎都不是,死后何以哀荣至此?
  君心难测,偏偏大家都愿意以为自己猜中了皇帝陛下的心思盘算,一个个还志得意满。为数不多的折子来自礼部和都察院。尚槎对于任何人给自己强加的任何攻击倒是都可以一笑置之毫不在意,但是对于尚沁,半个“不”字都不可以。
  和他想法类似的还有翰林院里的很多同僚,别看这个地方的人官都不大——整个翰林院里最大的官职就是正五品的学士,还只有一个,其余的官员,青袍绿袍比比皆是,有的甚至是连公服花样都没有的未入流之人。从五品的侍读、侍讲学士和正六品的侍读、侍讲都算是“高位”,乱七八糟的还有正七品的编修和正八品五经博士等等,至于庶吉士什么的就更多了。
  只是这些人,或老或少,资历不一,对尚槎的看法可能不太一致,但却都是比较敬佩尚沁。文气十足的写了一笔好文章,还几乎以翰林院为家,做事认真负责,对待下属又是十分周全,为人处事近乎完人——如何不招人喜欢。所以翰林院这些位子很低的官员,愣是和礼部和都察院的折子对立了起来,尚槎听说之后对着翰林院的上上下下深深的作了一揖,“尚槎在此,谢过各位大人抬爱。”
  皇帝陛下自然不会理会那些风言风语,况且还有这些翰林院里的“伪”文人如此坚定,更是不需要在乎什么强词夺理的礼制说法、
  只是他没有想到,当然尚槎更不会想到,到了最后,就连尚桅也上奏说窃以为尚沁的追赠过多,言过其实。尚桅对着皇帝陛下说着“举贤不避亲仇,倘若尚大人真的功勋至此,臣绝不多言。”
  “尚爱卿果然是大公无私,”皇帝陛下表面上微笑着说道,“连对自己的亲叔叔都如此。”心里却平添了几分对他的厌恶,岔开这件事情,皇帝陛下对着尚桅好生勉励了一番,但是并不更改自己的金口玉言,然后便让尚桅跪安离开。
  又想到尚槎在听到自己给尚沁的各种封号时的表现——还红着眼睛的年轻人当时立刻三跪九叩的谢恩,最后才小心翼翼的追问,“只是,皇上如此厚爱,不知尚大人可是当之无愧的愿意?”
  “高下立见。”皇帝陛下扶着额头叹了一口气,“这才是孺子可教。”
  作者有话要说:  


☆、储君

  马屁拍到马肚子上就不太好了,希望以此博得圣上好感或是借机捣鼓一个“文死谏”的美名的诸位臣工一场春秋大梦泡了汤,皇帝对于他们的奏折根本毫不理睬,如同石沉大海,倒是对翰林院的上下赞赏有加的打赏了御茶“君山银针”,人人有份。
  非常值得一提的是,皇帝陛下的身体似乎随着尚桴的离去,也变得更坏了起来。春末的时候百花凋零,于是皇帝陛下开始咯血,到了夏初的时候,御医们已经是大气儿都不敢出一下了。明白人都知道,大概真龙天子也是要乘云而归了——就是看时间的早晚了。所以明白人都开始了匆匆忙忙的各种准备——各种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准备。
  但是比较出乎人意料的事情,还是发生在了当年的秋天,在那个“满城尽带黄金甲”的季节里,处处洋溢着“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的清香。皇帝陛下捂着嘴轻轻咳嗽,然后把燕祉祾叫到了他的身边。
  燕祉祾自然是先要跪拜圣上,同时祝愿他的父皇身体早日康复。但是皇上却摇了摇手,轻轻的唤他近前。
  “九皇儿,”皇帝陛下问道,“你可知为何朕不令你封王出宫?”
  “回父皇,儿臣不知。”燕祉祾拱拱手道,“想必是父皇自有安排。”
  “不错,而你七皇兄,也没有封王。”皇帝陛下说道,“你应该明白朕的意思,朕就不说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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