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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容劫难逃风月-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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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过长廊,发现丫鬟家丁们都在摆弄灯笼红帐,除了一些贴了喜字的喜庆东西,还有色彩绚烂花式繁多的花灯。
  外边的世界烽火暗涌,战事一触即发,皇城内仍粉饰太平,彩灯高挂。
  不由好奇问:“这些花灯打哪里来的,都有些什么用处?”那丫鬟怔了怔,掩嘴笑了起来:“许是姑娘心里只念着姑爷了,怎忘了今日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呐。”
  我了然笑笑,让他们忙自个儿的,便往房里去了。
  半路遇到天赐,见他神色匆匆,穿的非是平日里的华贵士子服,而是一袭劲装,外罩白狐黑裘箭袖,背负长弓,腰悬宝剑,显然有事外出,而且还不是小事。
  现在能有什么大事?无非是天南地北地寻找萧晚风。我倒是一点也不担心,萧晚风那样的男人,除了天,谁能取走他的命?我唯一担心的也只是他出现得晚了,我可就麻烦了。
  天赐看到我,停下了脚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终是憋着脸说不出,就这么傻愣愣地站着,跟平日里恣意娟狂的模样大相径庭。恰时,外头响起马啸声,有人催促:“十二爷,就等着您下令出发了。”我笑笑,摆摆手,道:“快去吧,正事要紧。”
  他俯首沉默少许,握在剑柄上的拳头松了又紧,反复三两下后,再抬头,漆黑的眼眸已坚定地闪烁着华光,郑重说:“悦容姐,晚上一定赶回来见你,你要等我,我有事要跟你说。”
  我随口问了句:“什么事啊?”
  他露出迷人的微笑,像是绽放在阳光下的金盏菊,耀眼夺目,“我的心事呢!”
  错愕间回过神来,他已走远了,屋外传来一声喝令:“出发!”轰轰马蹄踏碎清晨的宁静,卷着巨雷般的响声渐远。
  不由暗想,这小子作甚无端要跟我谈心?别是跟在劫一样来个禁忌的告白吧?扑哧笑出声来,将这荒唐的念头权作笑资,果真让本来紧绷的压抑心情明朗起来。
  人在承受压力的时候,就该适度调节心态,这样才能将事情做得尽善尽美。我觉得自己在这方面做得挺不错的。
  回了房间,泡了杯淡茶,往亭台楼阁上一坐,挥退所有伺候的丫鬟,图个安静,好为自己目前的处境想个出路。想了很久,不得不长长叹息,这最大的出路,果然还是得将萧晚风平安无事地找回来,否则这两家提前交战是不可避免了。
  想得毫无头绪了,我斜斜在楼台栏杆上,看天地浩淼。薄雾清晨,浮浮沉沉,天际透出半边金黄,朝阳跃出山头,转眼驱散烟雾,映照出大地色彩斑斓的轮廓。楚府巍然之景,朱漆大门,蜿蜒长廊,水榭楼台,花园小筑,扶苏草木……悉数沉浸在一片金色光晕下,美得惊心动魄。
  这么美丽的风景,身边应该有个人陪着看,才不算可惜。
  上天像是听见了我的心声。
  他就从最迷人的彼方走出,踏着一片洒脱的柔光,衣冠绝然,长发袖袍无风自动。
  如神祗临世般,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站在楼台下,仰面对着我微笑,那张总是苍白而毫无表情的脸,此刻是如此明亮而丰富多彩。
  “悦容,来,跟我走。”
  他说得很轻,却字字清晰飘进我的耳中:“借我一天的时间,这一天,世界只有你和我。”
  当全世界都在为他的消失而疯狂时,他却抛下全世界,只为来找我。
  谁说他是毫无感情的人?他的感情,炽热得可以毁天灭地。
  像失了魂魄似的,我怔在那里,许久没了反应。
  他朝我微微展开双臂,那宽长的云袖翻滚,如踩着祥云的飞天姿态。
  “来吧,悦容,我会接住你的。”
  缓缓地,我露出极美的笑,做了一个连自己也觉得疯狂的决定,竟不顾腹中孩子,毫不犹豫踏上楼台栏杆,纵身往下跳。
  原来堕天是这样的感觉!原来追求粉身碎骨如此美妙!
  衣衫在空中抖动,簌簌直响,裙袂飞舞,如蝴蝶蹁跹,美丽地飞进他怀里。
  那怀抱,带着早春的气息,清晨的芬芳,还有草药的青涩,熏香的馥郁。
  一抬头,对上他充满笑意的眼眸,深邃,清澈,一如秋日深潭,粼粼波光中,晃荡着一种感动。
  他在为我而感动,为此刻能抱着我而感动,而我——
  早已决定,做一个感情的掠夺者。
  这一日,我落进他温暖的怀抱里。
  那一刻,他落进我温柔的陷阱里。
  萧晚风,真是人如其名呐,总在我安逸享乐的时候,带来冷冽飓风的危险;又总会在我绝望无奈的时候,带来和煦暖风的惊喜。
  【第二卷】 长卿篇 第一百零六章
  大经幽帝二年丙寅,郑公身微恙,昏迷数日,药石无用,又匿迹于病榻。长川大乱,疑鲁公图谋,满族悲愤,磨剑擦甲,誓亡金陵司空氏。择日重兵暗发,围攻常州。常州,乃金陵屏障,牢如壁垒。鲁公正值婚喜,困于皇都,命慕白将军连夜出城,驻守常州。翌日,魏公现,批身挂帅,再败慕白,灭常州城。纵观仁义之争,金陵司空氏初败,始于此。
  ——《前朝遗史。经书。郑公士衡传》
  这一日,他就拉着我的手在皇都中闲逛,这对寻常人而言是再普通不过的事,对他萧晚风而言却是弥足珍贵。高处不胜寒,一旦登上万权之尊,就注定要失去很多东西,一个人最基本的情感喜怒哀乐,还有,自由。再者,他身子不好,受不住伤寒劳顿,身边总是成群的人跟着,想独自闲庭信步,也极少有机会。
  街道上时而响起阵阵马蹄声,一批批官兵纵横穿过,扰得民不聊生。
  这些人都是来找他的,被他巧妙躲开。他说自己只有这一天时间的自由,不想被人打扰。尽管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深知他是从不做没有缘由的事,包括,与我借这一天的用意。
  士衡。他告诉我,这是他的字。
  亲朋好友或是夫妻之间亲密的称呼,往往都用字,他希望我能这么叫他。
  随他的意,喊了一声:“士衡。”他听着很满足。后来才知,除了他亡故的双亲,只有我这么叫过他。
  “士”为意志坚定者,“衡”为北斗之星。此心弥坚,矢志不渝,便是他的字里所隐含的深意,比起萧晚月“拂柳”之儒雅,“士衡”显得霸道些。
  他问我的字,我说灵犀,他反复念了几遍,说取得好,又问是哪个长辈取的,我说是晚月哥哥。他沉默一下,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他。灵犀虽好,于你而言,却不尽美。”我问为什么,他深意道:“你若真能与人心有灵犀,怕不是你伤心,便是那人要无颜见你了。”一时没懂这句话的意思,又知他对自己的弟弟向来苛刻严厉,也就笑笑没说什么。
  道旁两侧都是一些商贩杂铺,我们打那经过,一个老妇喊道:“这位公子,买支缀花簪子送给你家娘子吧,瞧她多漂亮,戴上我老婆子的花簪子一定更美。”又说了一些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的好话。我脸色微窘,正要言明我们不是夫妻,他在身后应道:“好。”站在铺子前挑选,手指拖着下颔,一副很认真的表情,冬日的阳光照在他锦衣华服上,疏淡了年轮的宁静。
  最后他挑了一支桃木雕的兰花簪,很便宜,只须十文钱,但很精致。他拉下挂在腰上的玉佩扔给老妇,牵着我的手便离开了。那老妇犹且捧着玉佩瞠目结舌,要知道那是块罕世青田玉,足以买下她整个摊子千万次。
  熙熙攘攘的街头,他将簪子放在我手里,却没看我,直直地看着前方,若不是瞥见他微红的耳根,又哪知这主宰风云的郑国公会如此羞涩,如情窦初开的少年郎。
  我随手把玩着簪子,笑吟吟地问:“呐,你先前送我麒麟白玉簪是为了什么?”他说:“你救我性命,君子知恩必报,那是我对你的承诺。”我又问:“你已两次应下我无礼的请求,算是报恩了,为什么还要把簪子交给我?”他的回答让我十分不解:“因为那不是你真正的请求,就不是我真正的报恩。”我满脸不解,他笑着说:“以后你或许会明白。”缓缓地,笑容自他嘴角消失,喃喃念着:“以后……还有以后吗?”
  那一刻,觉得这副身骨飘渺得似要被风带走,忙抓紧他的手,转了话题:“那……八宝璎珞呢,你为什么要送给我?要知道这东西可是男人们向心仪女子表达爱慕之情用的。”他俯首看我,反问:“悦容心知肚明,为什么还要问?”我咧嘴近似无赖地笑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呀。”他的眸幽深了几分,似生气了,苍白的俊脸又冷硬起来,淡淡道:“不知道那就算了。”快步往前走去,我追得气喘吁吁。
  柳巷子旁,拉住他的衣袖,叹息:“呆子,你送以美殊之物,也该将东西给姑娘家带上,才算言明心意,不然也只是落花之心,流水之意,很容易被人误会的。”
  他一怔,嘴角微微弯曲:“当真如此?”我忙点头,道:“今日我算是给你授业了,以后再给姑娘家送纹饰之类的东西,若有爱意,可千万别忘记要亲手为她戴上呢。”他微笑道:“除了你,便没人了。”从我手中取过兰花簪子,小心翼翼地别在我的发髻上。
  事后,像个学生似的询问:“悦容,是不是这样就行了?”那表情竟认真得让人觉得可爱。我别过脸笑问:“好看吗?”他重重说了声:“悦容怎么都好看。”一句很朴实的赞美,甚至连甜言蜜语都算不上,却觉得比什么都来得动听。
  见我笑得开心,他也抿嘴笑了起来。
  少刻,他变了神色,我也开始注意到周遭气流的变化,天地阴沉下来,四周无人,显得过分的安静。
  像他这样身份的人,有太多敌人,随时都可能被人暗杀,此刻身边没有一人保护,若真遇到杀手,必然凶险。我全身戒备,本能地将他挡在身后。他捏了捏我的掌心,暗示我别担心,俯首在道边捡来几颗石子,指骨分明的手指微微弯曲,几下轻弹,石子一颗颗飞出,便听闻声声哀嚎自巷子另头传出。
  随即,有人从暗处走出,跪地恭敬道:“郑公息怒,小的并非险恶奸贼,是奉萧夫人之命前来寻找您的下落。”
  匿身在平民百姓之中,躲过官兵,却躲不过萧夫人,终究还是被发现行踪了。一路小心谨慎,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细想起来,多半是方才那块换取簪子的青田玉泄露了身份。
  “别再跟着我。”
  “请郑公随小的回去,夫人她十分担心您。”
  这人的态度非常强硬,虽畏惧萧晚风的威严,仍是命令至上,一副不将人带回死不罢休的模样。
  萧晚风挨在我耳旁问:“悦容,我才玩了半天,还不想回去,你说怎么办。”眨着眼睛,像一个翘家害怕被长辈骂的坏孩子,想要继续离家出走。我也眨着眼睛,动了动嘴角,无声说了四个字:“三十六计。”他接口:“走为上计。”二话不说,将我横抱起身,拔腿就跑。那帮暗人怕是打死也想不到,堂堂郑国公居然会落荒而逃,一个个全都傻住了,等回过神后,我们早已跑远。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凛冽抖动着灵魂的呐喊,他跑得如此之快,如神驹千里,追逐风的脚步。
  我在他怀里焦急大喊:“停下,快停下,别跑了!”他的身体是熬不住这样剧烈的运动,他会发病的!
  萧晚风却视若无睹,搂紧我,越跑越快,大声笑道:“悦容,我好久没这么快地奔跑了,这感觉真棒!”
  透过他的胸膛,听见他狂乱的心跳,剧烈得像是随时都会停止。
  “萧晚风,你该死的给我停下来!停下来啊!”我抓着他的衣襟大声咆哮,浑身不住地颤抖。
  察觉到我的异样,他终于放慢脚步,渐渐地停下来了,“悦容,你……”
  从他怀中跳出,我一个回身将耳刮子打向他,眼泪唰唰往下掉:“你疯了吗,你是不是疯了!知不知道这样会死的,你会死的!”
  他惊愕地看我,随即缓缓笑起,拇指按在微痛的嘴角,说从来都没有人敢打他。那副表情,却不是愤怒,笑得极为幸福,“能让你这样为我流泪,死了便死了吧。”这一句话,引来我一阵暴怒,他俯首亲吻我眼角的湿润,“好甜……”
  眼泪又怎么会是甜的?我一边骂着,一边捶打他的胸膛。
  他死死捧住脸,与我面面相贴,四目相对,催眠似的一遍遍安慰:“悦容,别担心,我没事,真的没事,没有发病,还好好的。”
  我冷静下来,静静看着他,往日苍白如斯的脸颊因奔跑浮上红晕,漆黑的眼眸永远讳莫如深,此刻却点缀着阑珊灯火的温柔,清晰地映照我的面容。我探手贴向他的胸口,心脏还强而有力地跳动着,像是迫不及待向我宣告生命的坚持。
  眼前的他,仿佛不再是那个病恹孱弱的患者,跟寻常男人没有区别,健康,强壮,勇敢,无畏。
  那一刻,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喜悦。想起萧夫人说,风儿这次旧疾复发,岌岌可危,大夫说若挨不过这一次,便只有一个月的性命了;想起他来找我,说要跟我借一天时间,脸上的那副表情,像是最后为自己活一次的豁达。
  我的心一点一滴地往下沉。
  对于他此刻异常的状况,我只想到一个解释:
  临死前,回光返照。
  【第二卷】 长卿篇 第一百零七章
  日薄西山,彩霞弥留天际,留下最绚烂的一抹红晕。
  他说:“听说皇都城东有一座桥,叫长相思,我想去那看看。”我一阵慌神,想起了子都。抬眼对上他幽深的眼眸,忙掩饰悲伤,道:“你要去哪都可以。”事前,我买了香烛冥纸以及水果干粮之类祭拜的东西,再带他一同去了。
  他站在那株梅花树下,指向那题着“长相思”的墓碑,问:“这里埋的是谁,你为什么要祭拜他?”
  我没有瞒他,告诉他这是子都的衣冠冢。他一点也不惊讶,只是略微皱了皱眉头。
  整理周遭的杂乱的枯草,摆好供品,插好香烛,点燃冥纸,我双手合十,一边叩拜,一边喃喃念着:“子都,对不起,最近发生太多事情了,一直都没时间来看你。”沉默稍许,俯下脸落寞道:“或许……以后更没机会了。”嫁去金陵,日后再回这里,草木已是几代枯荣?
  从始至终,萧晚风就一直静静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叩拜完毕,我回头看他,在他嘴角看到一抹冷笑,转瞬即逝,再看去,仍是麻木不仁的表情。
  他问:“悦容,有朝一日我死了,你也会为我立个衣冠冢,写上长相思吗?”我随即怒骂他胡言乱语,非得逼他吐口水消灾才罢休。他被我小妇人疑神疑鬼的模样逗笑了,也随着我的意,做了这不甚文雅的事。
  “走吧,晚上在西市有元宵灯会,以前听府里的丫鬟说,百姓的元宵灯会很热闹,一直苦无机会,今日非去看看不可。”我应好,灭了坟前的火灰。
  离开前,萧晚风将最后的冥纸撒开,面无表情地看着墓碑,淡淡说了一句:“赵子都,你已经死了。”
  牵起我的手,转身便走。
  几步下来,似在身后听见脚步声,我忙回头看去,哪有什么人影,只有一座寂寞的坟墓,背对着一轮巨大的夕阳。
  漫天纷飞的白色冥纸,像白蝶群舞,活跃在鲜红似血的世界里。强烈对比的是色彩,迷离了天地,也迷离了我的双眼。
  萧晚风在前头喊了我几声,我才回神小跑跟上,却总觉得有一股视线在身后跟随。
  ※※※
  暮色降临,远处鞭炮声声,夜晚黑幽幽的河水,被五颜六色的花灯映照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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