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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夜人归 耽美-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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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墨白摇头道:“我没有父母。”
  碧泉自己就是父母早亡,吃尽了苦头,想到沈墨白也是孤儿,不由得亲近了几分,点头道:“原来你也是可怜人。”
  沈墨白想了想,道:“无父无母就可怜么?那山中蛇虫也不知父母,岂不也十分可怜?”
  碧泉瞠目结舌,半晌才怒道:“那是畜生之类,你将人来比畜生么?”
  沈墨白迟疑道:“众生平等……”
  碧泉只觉这沈墨白说的简直不是人话,后悔方才还想与他亲近,低头擦拭皮甲,再也不加理睬。沈墨白见他不说话,也便不再开口,收拾了东西,身上也是乏得厉害,当着碧泉又不好睡下,只得靠着帐子坐着。觉得身上渐冷,不由把毯子拉过来围着,渐渐的居然睡着了。梦里回到了钟山庙宇之中,师傅还像当年一样坐在木鱼前面,念颂佛号的时候还不忘回头叮嘱:“墨儿,白菜里多放一点素油,吃起来比较香……”而他好气又好笑:“师傅,口腹之欲是犯戒的。”于是师傅举起木槌,对着他的头扑地敲了一下……
  沈墨白猛地醒了,原来不是木槌,而是他自己的头撞在帐子上。碧泉从外面进来,手里端了一碗糙米饭,上面盖了几根咸萝卜,放到他眼前:“将就着吃吧。等将军得胜回来,营里打牙祭,能吃点好的。”
  沈墨白在山上时也是青菜白饭惯了,倒没有什么,而且肚子也饿了,端起来就吃。碧泉看他吃得香甜,轻轻哼了一声,眼睛望向营帐外,面上露出担忧之色。沈墨白也随着他向外看了一眼,天色已经全黑了:“罗将军去哪里了?”
  碧泉看他一眼:“你睡得倒沉,将军早就出发了,你还睡得死猪一样!”
  沈墨白不知世事,猪倒是在农家见过,只觉白胖的倒也可爱,睡起来也确实雷打不醒,因此并没觉到这句“死猪”有多么严重,继续吃饭。碧泉刺了他一句,见他全没反应,也就没法再说。不知怎的,他看沈墨白总是不甚顺眼。一来不喜他见神见鬼的言语,二来也不喜他温文的模样。他自幼流浪,眼中所见皆是街头巷尾之人,后来跟了罗靖,见的又是军营中的粗豪汉子,对沈墨白这般秀致温雅的态度,说不出哪里总觉得有些刺心。刚刚觉得同为孤儿有几分同病相怜,又被他一通胡话全然打散,更觉不喜此人。但此时罗靖出战,性命都是放在刀口上的,他一个人等着心里如同油煎一般,多一个人说几句话总是好些。因此也不出去,只在营帐里来回走动。
  沈墨白吃着饭,看碧泉焦躁的模样,腾出一只手掐指算了算,道:“你不必着急,将军无碍的。”
  碧泉横他一眼:“你又知道了?说这些风凉话!”
  沈墨白轻声道:“将军确实无碍,并且此次必然大胜而归。我也并不风凉,只是算出来而已。”
  碧泉哪里肯信,嗤笑一声,刚要讥讽两句,帐外已有人笑道:“原来沈先生也懂卜算之学。”帐门一掀,却是那左副将走了进来。
  碧泉一惯不喜此人。左穆跟随丁兰察也有四五年了,冲锋陷阵的时间少,倒是常为丁兰察掐算什么“战时”,有时连出兵要从哪个方位也要算计一番,说来甚是荒唐。然而兵凶战危,人人上了沙场都是提着脑袋的,对此倒是宁可信其有,且都说他神算。丁兰察对他也是十分信任,有什么军功也算他一份,因此升迁也是颇快。唯有罗靖不信他这一套。某次左穆计算出兵不利,而罗靖坚持战机稍纵即逝,硬是独自领兵出战,结果小胜而回。虽是小胜,却也破了左穆所说,因此更视他为惑众之徒。二人一向交恶,左穆人前虽仍是满面春风,却从未与罗靖有甚私交,如这般到营帐之中来,倒是破天荒头一遭儿。
  碧泉虽然厌他,但他只是罗靖的亲随,左穆却是个副将,身份摆在那里,任是他心中不屑,表面上也只能起身行礼:“左将军。”
  左穆微笑点头,眼睛却看着沈墨白:“不知沈先生习的是周易、星相还是龟筮?”
  沈墨白手里还捧着饭碗,迟疑摇头道:“都不是。”
  左穆大为好奇:“那沈先生是习何等推算之术?”
  沈墨白垂下了头,半晌才低声道:“家师临终之时嘱托过,不得向外人道。左先生请勿怪。”
  左穆眼中微露失望之色,面上却仍是笑微微的:“沈先生太客气了。”扯着他寒喧起来。沈墨白甚少有人与他这般攀话,正自认真答话,却见碧泉一脸不豫之色,话也就渐渐咽了回去。左穆发觉,也不好久留,说了几句,便告辞出去。他一出帐门,碧泉就冷着脸一把夺过沈墨白的饭碗往桌上一墩:“告诉你少跟此人搭话,你不生耳朵的么?”
  沈墨白默然。碧泉正要再骂他几句,忽听外面喧哗之声,后面的话立刻咽了回去,竖起耳朵仔细听着,突然一跃而起:“是将军回来了!”他刚要迎出帐去,马蹄声响,已经到了帐外。罗靖一掀帐子大步跨进来,将手里东西往碧泉脚下一扔:“给,答应你的脑袋!”
  碧泉一声欢呼跳上前去:“将军大胜了?”
  罗靖衣甲之上溅满泥浆血渍,脸上也抹得人鬼不辨,却是意气风发:“自然!大帅的妙计,用假粮车将蛮子们引到泥潭里,将他们的前军杀了个落花流水,足足折了一半!那脑袋就是前军将军的。”
  碧泉对这个脑袋不甚关心,只是忙着在罗靖身上上下察看:“将军受伤了!”
  罗靖不在意地动了一下手臂:“皮肉之伤罢了。这一战大杀北蛮锐气,好生痛快!”
  沈墨白缩在营帐角落里,那个头颅被罗靖扔到地上,滴溜溜地恰好滚到他面前,血肉模糊的断颈正对着他,一双眼睛暴凸出来,好不可怖,看得他机灵灵打了个寒战,伸手捏住胸前的菩提珠,低声念起经文来。罗靖一眼瞥见,扬了扬眉:“你在嘀咕什么?”
  沈墨白低声道:“往生咒……”
  罗靖脸色一沉,推开碧泉大步过来,一把拎起沈墨白:“你给他念往生咒?”
  沈墨白自幼生长在山中,目之所见除了师傅和樵夫之外便是山鸡野鹿,下山后又阴差阳错住进了罗府,因他能止小少爷夜啼,阖府上下都对他客客气气,竟是从不知人间险恶,更无从生起畏惧之心。只是他自见到了罗靖,倒真真的知道了畏惧二字的意思。此时罗靖目射冷光,脸上还有溅上的鲜血未干,在他眼中就如黑夜中的饿狼,不由自主地就心生惧意,低声道:“人已死了……”
  罗靖将他一搡搡到地上去:“你知不知道这些北蛮攻打我边关,掠我妇女,杀我百姓,夺我财帛!我恨不得将他们一个个全部杀光,你却给他们念什么往生咒!什么天心仁爱!你分明是不知好歹!碧泉!”
  碧泉连忙应声:“将军——”
  “把他带到俘虏营里去,跟那些北蛮关在一起!关上几天,看到时有谁来给他念往生咒!”
  碧泉应了一声,上来拖起沈墨白,却迟疑道:“将军……老夫人的墓地……”
  罗靖也迟疑一下,随即想起众人冲杀作战,此人却给敌人念往生咒,沉声道:“拖下去!未必就再找不到个懂风水的!”
  碧泉见他如此说,再不迟疑,拖着沈墨白就往外走。刚刚走到帐门前,突然一个亲兵飞奔进来:“将军,将军!大帅召众位将军速到中军帐,有钦差到了!”
  罗靖眉一扬:“钦差?”
  那亲兵一脸沉重:“是。是来颁旨停战的。”
  罗靖双眉一立:“停战?为何要停战!”
  亲兵摇头:“属下只是在帐外模糊听到几句,大帅似乎与钦差起了争执,其他的,属下就没听到了。”
  罗靖此时顾不得沈墨白,冲出帐外直奔中军大帐。其他人还未到,帐内只有丁兰察一人在来回踱步。罗靖也顾不得什么,一面行礼一面便道:“将军,听说来了钦差?”
  丁兰察苦笑:“你听六点说了?是,不但来了钦差,还是来颁旨停战,宣我们回京的。”
  罗靖急道:“我们明明打了胜仗,正该乘胜追击,好好教训一下北蛮,为何此时却要停战返京?”
  丁兰察满面疲惫之色:“你有所不知。京中有人上本,说我军粮草不足,久战不利。若是大败,将令敌人长驱直入,不如此时提出休战,花费些财帛,买静求安。”
  罗靖只觉一股怒气直冲胸头:“混蛋!这是哪个混蛋上的本奏!买静求安买静求安,把我边关百姓送出去买静求安么!将军,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们不回京!”
  丁兰察苦笑摇头:“你当我就甘心半途而废?但我们身在边关,粮草最重。你此次在边境附近各州就地筹粮,尚且有人从中作梗,若是我们抗命不归,只怕这边深入敌后,那边就断我们粮草……虽说从军便是预备着马革裹尸,但明知不利,却教这数万将士前去送死,却非我所愿。幸好此时我们有一场大胜在手,再去谈和,北蛮想必不会拒绝。虽然料知这些蛮子无信可言,至多明年,草黄马肥之时便会再来,但至少这一年半载边境尚可安稳。”
  罗靖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可是一年半载……边关百姓节衣缩食为我军捐粮,难道为的就是这一年半载的苟安?”
  丁兰察以目示意他且别言语,听听帐外并无动静,这才低声道:“你可知上表阻战之人是谁?”
  罗靖灵机一动,也低声道:“莫非是……郑王?”
  丁兰察冷笑道:“自然不是他本人,却是他的心腹——两淮粮道毕安平。”
  说起郑王赵祁的名号,本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从幼就得先帝宠爱,文武双全,若不是其母出身微贱,只怕如今端坐龙位的就是他了。先帝虽恪守祖训立长子为储君,却封他为郑王,将本朝最富庶的郑州与他做了封地,还特赐他可拥亲军五百人之权。今上性情温和,本朝又以孝弟为先,故而对这个兄弟信任有加,弄得郑王在朝中虽无实权,却有呼风唤雨之能,如今更将手伸到边关战事中来,这居心更是叵测了。
  罗靖默然片刻,道:“大帅,难道这事就这么……”
  丁兰察抖擞一下精神:“不。只是此时我们离皇上太远,说不得话。待我们回了京城,本帅要面奏圣上,厉兵秣马,来年再战!”
  




6

6、异潮      
 
 
  天色阴霾,不时飘下丝丝细雨。罗靖的脸色比天色还阴,像是能刮下一层霜来。丁兰察的一支军队,在一道封赏圣旨中被肢解了。
  丁兰察因大胜北蛮有功,封为定安侯,长子荫将军,还在青州赏了一块封地。这看起来是莫大的尊荣,其实却是变相地撤了他的兵权。而他手下得力的副将们,都因此战升了官,或被召到京中,或转了地方上的实缺,看起来都是封赏,其实却等于将丁兰察的左膀右臂全部斩断了。罗靖本人,因母亲是钱塘人,就授了杭州游击将军,还给他母亲个五品封诰,给假半月回钱塘葬母。
  马车比去边关时那一辆舒服了许多。游击将军虽然只统带不过三千人马,品衔却不低,钱塘知县自然极尽讨好之能事,特别把自己最宠爱的如夫人的马车派了来给他们乘用,还要派几个丫环来服侍,只是被罗靖拒绝了。
  碧烟掀开帘子向外看看,回头道:“爷,雨小得多了。”此次罗靖转授杭州游击,只有她最是欢喜。从前罗靖在军中,虽是得丁兰察信任,却是军中不得有妇女,她也就空挂个侍妾的名头不得亲近,还不如兄长碧泉伺候的时日多。如今到杭州做了游击将军,便没那许多规矩可以日夜相随,且都说上有苏杭下有天堂,依她看来,在这般名胜之地做个清闲官,逍遥快活,岂不胜似到那沙场之上刀头舔血?
  罗靖淡淡应了一声,并不抬头。他手里把着一卷书,却并不在看,不知在想些什么。碧泉轻轻拉了妹妹一把。他跟随罗靖日久,知道他此时心情不快,唯恐妹妹没有眼色,欲献殷勤,反惹出事来。
  罗靖的生母陈氏,是钱塘陈氏的旁支,只是这一支家道没落,已远远离开族地迁于江边,父母亦是早亡,才嫁了人做妾。陈氏是钱塘大族,自家坟山尽有,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却没有再葬回自家的道理,更遑论是没落旁支。任她是朝廷的封诰,也破不得这个规矩。罗靖无奈,只好自择坟地,所以特地带了沈墨白来选地穴。因扶乩之时有钱塘旧景之语,特别到母亲当年居住之地来择墓。不过毕竟年头已久。陈家本来只有三口人,当年夫妻二人死时无钱,女儿卖身为妾草草葬了父母,加上这二十余年不曾回来,那房屋早已成了颓垣,坟墓更是无处寻找。罗靖虽是不曾见过外祖父母,但这般情景,也觉凄凉。
  沈墨白一直缩在马车一角。只在去边关的路上,他已不知说过几次自己并不懂风水之学,无如罗靖置若罔闻,硬拖着他走。不过他离开常州已经将近一月,倒并未发生什么异常之事,对于师傅临终前的嘱托,倒不是那么着紧了。苏杭之地风景优美,若是没有罗靖凶神恶煞似地逼着,其实正可游玩。只是这马车里太小,他只觉罗靖身上的气势宛若有形一般四处发散出来,直将他挤到马车角落里不敢乱动。
  罗靖心思自然不在书上,眼角一瞥,已经看见沈墨白倚在车厢角落里,脸上带些烦闷神色,不停地咬着自己嘴唇,将两瓣薄薄的唇咬得红红的,鲜艳欲滴。愈是阴雨天气日光晦暗,他越是如同玉雕一般微泛光彩。相较之下碧泉兄妹虽然眉眼出色,这种天气却显得面色暗沉,反不如他赏心悦目,倒也算是奇事一件。罗靖心里微微一动,道:“这里地气如何,能葬得人么?”
  沈墨白正在满腹心事,被他骤然一问,倒惊了一跳,向外看了看,迟疑道:“地气是好的,草木苍翠,平和腴盛,只是有些阴丧之气……”
  罗靖眉头一皱:“阴丧之气?”他多少也听说过一点风水之说,有山有水,正是好地方。此地都是些丘陵小山,山上树丰草茂一片葱翠,按说正是殡葬的宝地,怎么却会有什么阴丧之气?
  沈墨白如今确是有些怕他。当日在军营之中,罗靖翻脸便要将他与北蛮战俘关押在一起,碧泉也当真将他拖过去了。那营里的战俘个个身上带伤,触鼻便是脓血腥臭之气,目之所及,全是些狰狞嘴脸,那打量他的眼光竟似是山里的饿狼一般,若不是身上都有伤旁边又有守卫不敢造次,真不知会不会扑上来将他分而食之。那一夜他紧缩在营圈一角大气都不敢出,平生头一次觉得人原来也如此可怕。倘不是朝廷的旨意迫使丁兰察退兵,还不知他要在里面被关多久。是以如今他是真不敢再逆着罗靖,有问必答。只是他委实并不懂世俗的风水之说,方才一眼看去这一带山翠而荫,绿中带黑,颇有阴丧之气,倒似个大坟场一般,这才如此回答。此时眼见罗靖又有不悦之意,当下闭口,向角落里又退了退。
  罗靖冷冷盯他一眼,正要说话,马车忽然一晃,停下了。罗靖微一抬头,碧泉已经探出身子去问道:“怎么停车了?”
  车夫在外答道:“前面有出殡的,小人恐撞上了晦气。”
  罗靖眉头一皱,果然听到前面隐隐有吹打哭泣之声传来。掀开车帘看去,出殡队伍中竟有十余口棺材,加上跟随的亲友,迤逦有一里多路,看上去极是惊人,不由皱眉道:“怎么回事?怎会有这许多棺木?”
  车夫显然对此地之事十分熟稔,顺口便道:“那是一甲出大殡。”
  罗靖更是惊讶:“一甲能有多少户人家,便有如此多的棺木?难道是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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