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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逃劫数-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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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他似乎要站到离开为止。尽管他的脸经历了毁灭,表情已经荡然无存,但是他的眼睛却强烈地表达了他此刻的心情。沙子似乎是通过两个小孔才看到他的眼睛,所以东山的眼睛并不让他感到近在咫尺,于是他也就无法体会到东山此刻心中的痛苦。这个痛苦现在由东山用嘴传达了。他告诉沙子他已被露珠抛弃。 
  为了向沙子做出证明,东山从口袋里拿出了两张扑克牌。沙子接过来所看到的是红桃Q和黑桃Q,他显然无法领会其中的含义。于是东山就要求他看一下反面。沙子翻过扑克牌以后,两个裸体美女的媚笑迎面而来。但是沙子没有兴趣,他脸上露出了遗憾的微笑,他对东山说: 
  “可惜她们没有辫子。” 
  “这并不重要。”东山伸出一个手指说,东山自然无法像森林那样能够理解沙子对辫子的激情。他现在需要沙子证实一下她们是谁。 
  沙子仔细看了以后的回答使东山大失所望,沙子说: 
  “有点像彩蝶。”于是东山告诉沙子,他之所以展示这两张扑克是因为它们与露珠有关。那个时候沙子看到东山毁坏的脸上出现了一把匕首的阴影,这个先兆使他不寒而栗。但是他随即便释然地发现这个阴影并没有针对他,因为东山已经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她们就是露珠。”东山明确地指出以后,沙子便不再吭声。虽然他把所有的想象力全都鼓动出来,但他还是无法找出露珠与这两个裸女有一丝形象上的近似。沙子没有把这种想法告诉东山,他这样做是因为他十分明白即便说了也是没有作用。沙子感到露珠不仅毁坏了东山的面容,而且还毁坏了东山的眼睛。他感到此刻悬挂在东山脸上的匕首般阴影,似乎在预告着露珠将自食其果,同时他又证实了刚才的预兆,那就是东山大难之后仍然劫数未尽。 


十一

  可以说当露珠把那一小瓶硝酸朝东山脸上泼去时,她没法料到自己的灾难也开始了。十天以后,东山从医院回到自己家中,他的脸仍被纱布围困着。露珠以当初东山扑到她窗口的激情迎了上去,她笨重的身体扑过去时竟然像一只麻雀一样灵巧。那个时候呈现在东山眼中的露珠光彩夺目,她扑过来的叫声使他感到热气腾腾。然而所有这一切都转瞬即逝,东山的热情还没有完全燃烧就已经熄灭。迎接露珠的是两道悲哀的目光。正是在这一刻,东山最初预感到了抛弃,就像当初露珠在他脸上所看到的朝三暮四,他现在在露珠脸上看到了。在此后的日子里,东山的心里长出了一口阴暗的枯井,他感到自己像是逃避光亮一样坐入了井中。他在那里反复思考,这思考带来的全部后果便是露珠正在远去。那时候他的视野被一片荒漠所占有,他看着露珠在荒漠之中如何消失。那肥大的屁股像一辆马车一样摇摇晃晃,消失时东山仿佛看到他记忆里飘扬的鲜艳内裤猝然倒下。倒下后便什么也没有了,就是一丝灰尘也没有扬起。东山的思考来到这里之后并没有终止,而是继续前行。那时候他的目光则朝另一个方向飘去,他的目光穿越了所有过来的日子,停留在他们的婚礼上。然后又从婚礼上移开进入了那间屋子,是从那扇半掩的门上滑进去的。于是他看到露珠在床上翩翩起舞,露珠在那一刻挥舞出来的动作再一次重现了。东山在露珠的动作里看到了一种训练有素的姿态。这个发现使东山终于明白了他们婚姻的实质。东山感到露珠对他的抛弃已经由来以久,在尚未得到她时,他已经被她抛弃。因此东山领悟到了那些日子来晃动在他眼前的露珠其实只是一个躯壳,露珠的灵魂从来就没有进门过一次。那躯壳也不过是在他床上寄存一下,现在就是这躯壳也要被取回了。东山对这个即将来到的事实无力阻止,因为他明确地知道露珠已经付清了躯壳的寄存费,那就是他每一次在这躯壳上所得到的美妙乐趣。 
  命运在让东山的眼睛变形之后,并没有对露珠丢开不管,它使露珠的眼睛里始终出现了一层网状的雾瘴。这雾瘴曾经遮挡了东山的眼睛很久。因此露珠无法看到笼罩在东山头顶的灰暗。东山终日坐在墙角的孤独神态使她错误地理解为是对昔日面容的追怀。由于她歪曲了东山心中快速生长的嫉恨,所以她命中注定的灾难也就与日渐近。那个时候露珠显然心安理得,她已经毁灭了被东山抛弃的可能。她现在开始调动起全部的智慧,这些智慧的用处是今后生活的乐趣。今后的生活她将和东山共同承担,而换来的乐趣两人将平分秋色。露珠是在这种心情下解开了围困着东山面容的纱布,当东山支离破碎的面容解放出来时,露珠不由心满意足,因为东山此刻的面容正是她想象中的。然而东山从镜中看到自己的形象时,他立刻明白了露珠为何要取走她的躯壳,答案就在这张毁坏的脸上。如果这张脸如过去一样完好无损,东山感到露珠也许不会匆忙取走她的躯壳,也许会永久地寄存在他这里。现在该发生的已经无法避免。 
  东山在取下纱布的这天夜晚来到了屋外,他是在一种盲目的欲念驱使下走到屋外来的。他自然无法知道这盲目的欲念其实代表了命运的意志。命运在他做出选择之前就已经为他安排好了一切,他只能在命运指定的轨道里行走。不久之后他已经站在了广佛家的门前,虽然房屋里一片漆黑,他还是举起手来敲门。他并不感到自己敲门的动作强烈,但门框上的灰尘纷纷扬扬弥漫开来。那个时候旁边裂开了一条缝,一个孩子的脑袋探了出来,于是他和孩子之间就发生了一段简单的对话,对话的结果让他知道广佛已经死了。广佛已经死去的消息使他产生了隔世之感,当他转身走下楼去时,他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十分陌生。他就这样离开了广佛家。但是命运安排他出来并不只是让他得知这个消息,广佛不过是命运安排的一个转折,同时也是一个暗示。接下去出现的那个人才是命运的目的所在。东山现在已经走到了这里。那个时候一个陌生人拦住了东山的去路,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张裸体扑克牌向东山展示。借着路灯的光线,东山看到了裸体的露珠。这两张扑克正是此后向沙子出示的那两张。 


十二

  森林从拘留所出来以后,发现沙子仍然逍遥法外,他不禁有些失望。这个失望使他明显地看到他们之间的距离依然存在。他在这天早晨再次用小拇指敲开了沙子的屋门。尽管他敲门时很执着,但他更希望沙子不在里面,而在拘留所的某一间小屋内。同样,森林的出来也使沙子感到不那么愉快,他以为森林在里面应该呆得更久一些。然而森林仿佛看穿了沙子的心思,他颇为得意地说: 
  “我前天就出来了。”森林在沙子床上坐下以后,他用手颇为神秘地指着放在他脚旁的黑色旅行包。他预言沙子无法猜出其中的含义,他说:“虽然你很聪明。”但是沙子提醒他:“我从来不把自己的智慧消耗在一些无聊的小事上。” 
  “这我知道。”森林挥了挥手。他告诉沙子在这点上他们有着共同之处,可是沙子却说:“我看不出来。”于是森林拉开了那个黑色旅行包,他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很大的镜框。一段充满感激的文字歪歪斜斜地呈现在沙子眼中,仿佛每个字都喝醉了。当证实沙子已经看清后,森林才将镜框重新放回旅行包中。沙子这时说: 
  “这种镜框可以在好几家商店买到。” 
  “问题不在这里。”森林又挥了挥手,他用那种沙子的腔调说。然后他十分严肃地告诉沙子他妻子服老鼠药自杀的过程。沙子听后马上让森林明白,那个过程他更清楚。森林却并不惊讶,他告诉沙子:“但是她没死。”这个消息显然使沙子没法料到。森林一眼看出了沙子此刻的迷惑。他不禁微微一笑。随后他向沙子指明,这个镜框就是送给生产那包老鼠药的厂家。他说: 
  “世界上难道还有更优秀的制药厂吗?” 
  以至他妻子吃下整整一碗后居然还活着,所以: 
  “仅仅写封感谢信是不够的。” 
  这就是他为何不远千里专程送镜框去的原因所在。 
  沙子听完之后同意这不是一桩无聊的小事,沙子的同意无疑使森林十分喜悦。但是沙子随后尖锐地指出他现在已经从复仇者堕落为感恩者了。 
  森林听后轻轻一笑,然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小刀。他告诉沙子尽管这已不是上次出示的那把小刀,但它们一样锋利。接着他得意地让沙子明白,这把小刀不再像他的剪刀一样留恋于城内,这把小刀将杀向城外一千里的地方。因此不久之后沙子就会羞愧地发现自己的剪刀已经黯然失色。那时候他会来告诉沙子,这把小刀已经比他的剪刀:“更为有力了。”沙子却是轻蔑一笑,他指出森林的夸夸其谈是多么苍白无力后,他告诉森林,他的剪刀在剪完城里所有的辫子后自然会走向城外。但在此之前,他的剪刀决不会像森林的小刀一样好大喜功。森林的小刀不过割破了二十条裤子,二十这个数字太简单了,他提醒森林:“就是婴儿也能说出更复杂一点的数字。” 
  沙子的回答无疑给了森林以重重一击,使森林看到了自己的羞愧。森林悲伤地低下了头,悄悄地将那把小刀收起。沙子在看到自己的胜利之后,并不打算乘胜追击。相反他十分大度地肯定了森林准备杀向城外的想法是可取的。他认为森林的这个想法,又一次使他感到他们的友谊朝前跨出了一大步。说完他向森林伸出了友谊之手。 
  两个人长久而有力地握手之后,来到了屋外,如同上次一样来到了屋外。不同的是现在是早晨,而上次是夜晚,现在他们去的地方是火车站,上次则是那条小河。但是心情是一样的。同样,不幸也正在前面等待着他们其中的一人。 
  那个早晨他们没有遇到东山,在他们走入车站候车室时,东山刚刚通过检票的进口走向一列绿颜色的列车。如果他们早一分钟到,他们就会遇到东山。他们走入候车室后,在东山刚才坐过的地方坐了下来。但是他们遇到了彩蝶。他们是在那条大街的转弯处遇到彩蝶的。那个时候彩蝶的眼皮上仍然有着两块小小的纱布,她嘴角挂着迷人的微笑向他们走来,然后她却如同没有看到一样与他们擦身而过。在彩蝶异样的神色里,森林似乎看到了什么,可他一时又回想不起来。所以森林开始愁眉苦脸,森林的愁眉苦脸一直继续到车站的候车室。那时候他的脸才豁然开朗,他告诉沙子他刚才在彩蝶脸上看到了什么,他说:“广佛临终时的神色。” 
  这时候有几个民警出现在他们面前,民警在证实了谁是沙子后,就把沙子带走了。时隔多日以后,沙子回想起在自己被带走的那一刻,森林脸上怎样流淌出得意的神采时,他才领悟到自己是在什么时候被森林出卖的。对于森林来说,沙子的倒霉使他远行的路途踏实了,他终于能够亲眼看到沙子也难逃劫数。 


十三

  那天晚上东山离开以后,沙子并没有立刻睡去。那时候有一条狗从他窗下经过,狗经过时汪汪叫了两声。狗叫声和月光一起穿过窗玻璃来到了他床上,那种叫声在沙子听来如同一个女人的惨叫。在此后的一片寂静里,沙子准确地预感到露珠大难临头了。那时候东山来到街上时,街上已经寂静无人,几只路灯的灯光晃晃悠悠。这种景象显然很合东山当初的心情。他听着自己的脚步声沙沙地在街上响着,这声响使他的愤怒得到延伸。这延伸将他带到了自己家门口。 
  他将钥匙插入锁孔转动后出现了咔嚓一声,他进屋后猛地关上门,门发出了砰的一声剧响。这两种声音显然代表了他当初的心情。尽管他还没法知道自己接下去会干些什么,但在意识深处他仿佛觉得这两种声响来自于露珠的躯壳,于是他激动地颤栗了一下。那个时候他在漆黑中听到了露珠的鼾声,这充满情欲的声音此刻已经失去魅力。那鼾声就像一道光亮一样,指引着东山的嫉恨来到这间小屋。那时东山听到露珠翻身时床嘎吱嘎吱响了一阵。床的响声和刚才那两声一样硬朗,东山在听到这强硬的声响时,又激动地颤栗了一下。 
  他在漆黑里站了片刻,然后他伸手拉开了装在门框上的电灯开关,随着啪的一声一片光亮突然展现。他看到露珠侧身睡在床上,露珠的模样像是一件巨大的瓷器。灯光呈现时,卷在露珠身上的被子发出闪闪绿光。东山走了过去。那个时候露珠睡眼矇眬地醒来了,她发现东山时显示了无比的喜悦,这种喜悦她用目光来传达。可是东山所看到的却是那种只有荡妇才具有的野兽般目光。正是这喜悦的目光把露珠送进了灾难的手中。在那一刻里,东山开始明确了自己该干些什么。他十分粗暴地掀开了盖在露珠身上的被子。这个动作无可非议地暗示了灾难即将来到,可是露珠的眼睛却没有看到,就像她一直没有看清东山近日来的内心一样。所以当东山掀开被子时,她把这种粗暴理解为激情正在洋溢,那种激情她曾在婚礼上尽情享受过。于是她不由重温了婚礼上的那个美妙插曲,她的脸上开始出现斑斑红点。 
  此刻那两张裸体扑克在东山脑中清晰地显示出来,它们就放在右侧的口袋里。但东山觉得没必要拿出来重复一下,因为更生动的形象就在床上。这个时候他听到一个声音从自己嘴里奔出,那是他进屋后听到的第四次强硬的声音,那是一种比匕首还要锋利的声音。他要露珠去掉此刻盘踞在她身上的胸罩和短裤。露珠又一次错误地理解了东山,她以现在的错误去证实刚才的错误,所以她确信无疑地认为,东山的激情已经到了无法压制即将奔泻的时候了。因此她十分麻利地脱下了胸罩和短裤,她感到自己赤裸的躯体魅力无穷,她以为东山就要肆无忌惮了。可是东山的目光一下子变得令她莫名其妙。刚才那种锋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她按照声音指示来到了床下,她现在站在东山面前了。她感到胸部很沉重,这沉重使她得意洋洋。然而东山却往后退去,一直退到门旁,东山的神态又一次使她莫名其妙。但她随即便认为自己正在被一种情欲观赏,而那种情欲从观赏到进入将会瞬间来到。这时候她听到东山要求她把双手叉在腰间的声音,于是她就将双手叉了上去。但是她感到这样的姿态似乎呆板,所以就自作主张地微微曲起右腿。这无疑是她所犯的所有错误里最为严重的。右腿微微曲起后,刚好符合了东山口袋里黑桃Q反面所展示的姿态。不久之后她又听到东山要求她把双手放到脑后去的声音,她再次照办了。那个时候她的双腿不由自主地并拢到一起。这一次的姿态符合了红桃Q反面所展示的。到这时露珠显然已经看到东山眼中可怕的目光,可是她忽视了。她不仅忽视而且还卖弄风骚地扭动了一下。于是东山那张破烂的脸像是要燃烧似的扭曲了。这时露珠似乎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她看到东山朝自己走了过来,于是那声音也就越来越清晰。当她看到东山随手拿起一只烟缸时,她终于听清了那是父亲咳嗽般的笑声,这笑声的突然来到使她大吃一惊,这时那个烟缸已经奔她前额而来了,她看到烟缸如闪电一样划出了一道白光,她还没失声惊叫,前额就已经遭到了猛烈一击。她双腿一软倒了下去,脑袋后仰靠在了床沿上。 
  东山随手操起烟缸向露珠头顶砸去时,他没有听到烟缸打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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