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藏1937-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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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巡警向屋里一挥手，道：“进去吧。探长在里面等你呢。”

　　方隐锋走进屋中，看见护士陈小姐坐在长椅上，目光中充满不安的神色，问道：“怎么回事？”

　　陈小姐道：“今天我来得早，一进门就发现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我想一定是闹贼了，赶快报了警，冯探长亲自带人过来，正在里面检察。”

　　话音刚落，冯一龙走了出来，向方隐锋打了一个招呼，道：“方老弟，你过来一下。”

　　两人来到方隐锋的办公室，冯一龙反手把门关上，道：“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惹上什么麻烦了？”

　　方隐锋不解道：“我一个小诊所的医生，没钱没势，我能惹上什么麻烦？”

　　冯一龙哼道：“到了这时候，你还不跟我说实话？”指了指被翻得一片狼籍的办公室，道：“你看看，这乱子还小吗？”

　　方隐锋一笑，道：“上海滩的窃贼多如牛毛，远的不说，就说这条街上吧，哪个店铺没有失窃的经历？现在轮到我的诊所遭贼光顾，也算不上稀奇。”

　　冯一龙道：“你装糊涂是不是？”猛地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一叠钞票和十几块银圆，道：“抽屉上的锁被撬开，窃贼不会看不见这些现金。诊所的药柜也被砸开，里面人参、鹿茸、犀角、灵芝这些珍贵的药材一样没少，目前市场上紧俏的西药也没有丢失。你自己说，天下哪有这样的窃贼？”

　　方隐锋神情变得郑重起来，道：“你的意思是，这些人不是冲钱来的。”

　　冯一龙一拍桌子，道：“算你说到点子上了，这伙贼深夜入室，另有所图！”打量一眼四周，道：“这不是一伙普通的窃贼，手底下干净利索，将诊所每一个角落都翻了一遍，却没留下一个指纹和脚印。租界里的贼伙，可没有这个本事。”

　　方隐锋脑子一闪，想到肖经理送来的小铁箱，暗暗一惊，心道：“不会是冲着这件事来的吧？”

　　冯一龙接着说道：“方老弟，我知道你人缘广、朋友多，跟三山五岳的人物都有来往。我得劝你一句，上海滩的江湖是滩混水，你不知轻重，还是少粘惹为妙。”

　　方隐锋道：“一龙兄，你听到什么风声了，把我和江湖扯上关系？”

　　冯一龙道：“扯不上关系最好！凭我冯一龙在租界的面子，只要你规规矩矩地行医看病，没人敢找你的麻烦。可你也别没事找事，给我添乱。”

　　方隐锋笑道：“那是。小号要在上海滩混口饭吃，当然少不了冯大探长的庇佑。”

　　冯一龙道：“你少跟我贫嘴！当年冯家家道败落，是你父亲方老爷子出钱供我读书，这份恩情我是非得报答不可。可惜我没有点石成金的本事，没法帮你暴富，替你挡一挡灾也是好的。”

　　方隐锋心中一阵感激，道：“你放心，我做事自有分寸，不会给你惹事的。”

　　冯一龙叹了口气，道：“眼下赶上多事之秋，日本人极不安分，早晚得闹出事来。租界里也不太平，前几天的命案还没头绪，昨天晚上圣彼得咖啡馆的经理又被人杀了……”　。。

传说中的天父会（2）
方隐锋心旌猛地一跳，脱口道：“哪个圣彼得咖啡馆？”

　　冯一龙道：“上海还有第二家圣彼得咖啡馆吗？当然是马路对面的那家，经理姓肖，昨夜在回家路上遇刺。”

　　方隐锋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道：“他……他是怎么死的……”

　　冯一龙道：“他身上留下十几道伤口，显然受过酷刑，死得很惨。杀人的动机还没查出，从现场的勘察上看，他的钱夹和戒指都没丢，不象是劫财害命。我刚打听过，肖经理是一个厚道的生意人，家庭和睦，也没得罪过什么人，情杀与仇杀都可以排除。唉，真是活见鬼，这几天怎么尽碰上无头案？”

　　方隐锋心乱如麻，他几乎可以断定，肖经理的死一定和半枚龙凤大花钱有关，自己诊所被窃，恐怕也与肖经理的死有关。他眼前仿佛涌现重重迷雾，一双看不见的黑手，正在渐渐向自己逼近。

　　冯一龙并没注意到方隐锋的失态，继续说道：“这几天接连发生凶案，恐怕只是开始，后面不知还会闹出什么事端。如今战乱在即，上海滩几大帮派首脑各怀心机，纷纷寻找出路。有投靠英国人的；有投靠法国人的；也有和中央政府拉上关系，据说南京的‘蓝衣社’已经派人插手上海的帮派事务；还有人暗中勾结日本人，打算趁战乱扩充势力、抢夺地盘。照此形势，上海滩的帮派之间早晚要暴发冲突，必定要死人。”

　　方隐锋道：“上海滩的帮派，哪天没有死人的消息？别说你一个探长，就是我们这些小百姓，也早已见怪不怪了。”

　　冯一龙忧心重重道：“这次可不一样！帮派间的明争暗斗，最多闹出几件命案，却从没出过大乱子。因为在法律约束之外，还存在一种地下秩序。”

　　方隐锋道：“你是说帮派的家法？”

　　冯一龙道：“黑道人物非常注重辈分，不敬尊长乃是大忌，谁也不敢轻易触犯祖宗立下的家法。上海滩的帮派争端，历来由几位江湖长辈定夺。这几位‘通’字辈的大佬，虽然勾心斗角，却又相互制约，谁都不肯撕破面子。他们心里都明白，如果打杀过于激烈，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因此才能维持住均衡的局面。可是战争一旦发生，这种秩序将被打破，势必引发一场大乱，到了那时，局面失控，我担心上海滩再无宁日……”

　　话才说完，一个巡捕敲门进屋，在冯一龙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冯一龙点头，道：“好，知道了，我马上回去。”打发巡捕出去，道：“麻烦又来了。总领事叫我过去，不知又出了什么事？唉，一天到晚叫人心神不定。”一声叹息后，匆匆离开诊所。

　　方隐锋送出门外，劝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事谁也阻挡不了，随机应变就是。”

　　冯一龙道：“我怕什么？凭我挂着这块探长的牌子，出不了大事。倒是你要小心一些，昨夜的窃案，我总觉得不同寻常，你不要掉以轻心！万一感到有什么不妥，赶快来巡捕房找我。”

　　方隐锋道：“是，我知道了。”

　　冯一龙兀自放心不下，又叮嘱一句：“记住！到巡捕房来，只有在那儿，我才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方隐锋不耐烦道：“知道了！有事就去巡捕房。你怎么变得絮絮叨叨的？”

　　冯一龙道：“得，算我求你行不行？你他妈比我还横。”在方隐锋肩头重重捶了一拳，随即驾车离开。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传说中的天父会（3）
方隐锋回到诊所，只见几个医生和护士都坐在屋中，望着他默不作声。方隐锋也看着大家，沉默了片刻，道：“陈小姐，把药库的帐簿拿来。”

　　陈小姐出去，一会儿功夫，将帐簿拿了出来。

　　方隐锋接过翻了翻，道：“咱们的家底还真不薄，这些药都是好药。”将帐簿一卷，装入提包中，道：“昨夜虽然闹了贼，可是损失不大，大家收拾收拾，继续坐诊看病。咱们做医生的，就算出了天大的事，也不能耽误病人的病情。所谓医者仁心，说的是医生的道德，希望大伙儿记住我的话。”挥了挥手，让大伙儿都忙去了。

　　他又叫过陈小姐，道：“你跟我出去一趟。”两人出了诊所，雇车来到静安寺路上的中国国货联营公司。

　　方隐锋对这里很熟，跟秘书小姐打了一个招呼，直接来到总经理办公室，推门进去。只见房间甚大，一排落地窗，宽敞明亮，书桌后坐着一个人，正在看报。他听到门响，抬起头来，看到方隐锋，微微一愣，道：“小老弟，你怎么来了？”

　　方隐锋拱了拱手，道：“方老板，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听说你在筹建伤兵医院，我投奔你来了，收留不收留啊？”

　　那人哈哈一笑，道：“你能来帮忙，我是求之不得啊。”

　　方隐锋给陈小姐介绍道：“这位方液仙先生，是我的忘年之交，我来给介绍一下……”

　　陈小姐微笑道：“不必了。方老板的大名，上海滩谁不晓得？中国化工工业社的创始人，大实业家。您生产的‘三星牌’蚊香把日本蚊香赶出了中国市场，还有‘观音味’和‘味生’牌味精，一口气打垮了日本的‘味の素’味精，给中国民族工业争了气。我还记得‘一二•；八’淞沪抗战时，您在中国化工工业社厂区开办过伤兵医院，救治过不少十九路军的伤员，在上海滩传为佳话。”

　　方液仙摇了摇手，道：“你过誉了。我只是一个普通商人，仅仅做了对得起自己良心的事而已。”

　　方隐锋道：“听说这次你办伤兵医院，不惜花费血本，连首屈一指的倪葆春医生都请来主持救治工作了？”

　　方液仙道：“既然要办伤兵医院，就要办成最好的。我觉得这次中日之战，规模要远远大于‘一二•；八’会战，因此早做准备，请的都是最好的医生，要跟阎王爷抢人命，丝毫马虎不得！”

　　方隐锋将帐簿取了出来，放在方液仙的桌上，道：“看来我来得挺是时候，你先看看，我不是空手来的，这些药品连人一起奉送。”

　　方液仙看了看帐簿，道：“唔，都是好药啊！”

　　方隐锋道：“多年积攒的心血，全便宜你了。”

　　方液仙笑道：“我怎么好意思占你这么大的便宜？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

　　方隐锋道：“除我之外，诊所里还有两个医生、三个护士，都是得力的人手。他们跟我一起过来，请你妥善安置。”

　　方液仙道：“欢迎欢迎，我现在最缺的就是有经验的医士，来多少要多少，多多益善。”

　　方隐锋道：“我先声明，我们不是尽义务，每个人都要生活，因此你要开薪水。医生月薪八十元，护士五十五元，不能低于这个数目。”

　　方液仙没有犹豫，道：“你要的薪水不算低，不过我可以答应你。”

　　方隐锋又道：“你筹建的是伤兵医院，一旦发生战争，医生和护士是要上前线的。万一出现意外，伤者要安排赡养，死者要有抚恤，每人不能少于一万块钱。以现在的物价，这并不是一个过分的数目，你能不能办到？”

　　方液仙想了想，道：“一万不够，我出两万！医士殉职，是为国捐躯，一切开销，由我中国国货联营公司全力承担。”

　　方隐锋站起身，向方液仙郑重鞠了一躬，道：“我没话说了，从现在开始，我的诊所归你了。”

　　方液仙道：“好，事不宜迟，我这边人手奇缺，你什么时候能来工作？”

　　方隐锋道：“我的医生和护士明天可以报到，我要稍晚几天，等我把几件私事处理完，尽快赶来。”

　　方液仙看着他，沉吟片刻，道：“不对啊！你突然要求加入我的医院，是不是惹上什么麻烦事了？”

　　方隐锋淡淡一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怎么看出来的？”

　　方液仙道：“直觉！我在生意场上打拼了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你骗不了我！说吧，这次的麻烦有多大？如果需要用钱解决，你说个数目出来，由我来想办法。”

　　方隐锋道：“算了。医院的事，已经够让你操心了，何必再为我的事劳神？”

　　方液仙道：“小老弟，这话可就见外了。你姓方，我也姓方，算得上一脉同宗，能帮上忙就一定要帮！你的麻烦是黑道还是白道的？如果是白道上的事，法院、律师行、巡捕房都有咱们的朋友，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动用商会的力量向租界施加压力。如果是黑道上的事，那就更加好办了，我与杜月笙杜老板有几分交情，借他的口说一句话，上海滩天大的事都可以化解。”

　　方隐锋感激道：“谢了！不过，我的麻烦究竟有多大，连我自己都不清楚，还是由我自己解决吧。如果我走投无路了，自然会来向你求援。”

　　方液仙见他口气坚定，便道：“也好。我知道你的本事，上海滩能难倒你的事，恐怕不多。”话虽这么说，还是有些不放心，按了按桌铃，从屋外走进一个中等身材的汉子，浑身上下利利索索，随意一站，脚下生根，一看就是练过功夫的人。方液仙道：“他叫陈浦生，我的私人保镖，国术练得不错，动起手来，对付三五个人不在话下。你若找人帮忙，可以叫他一起去。”

　　方隐锋上前拍拍陈浦生的肩膀，感觉全是结结实实的腱子肉，点头道：“行，是把好手。”

　　方液仙语重心长道：“小老弟，如今的上海滩，人心叵测，处处陷阱。你要学会收敛血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尽量不要*上身。”

　　方隐锋笑了笑，道：“晓得了。”转身告辞。

　　两人走出中国国货联营公司的大门，方隐锋对陈小姐道：“你回诊所通知大伙儿，把药库好好收拾一下，明天带他们去见方老板。”

　　陈小姐点头应是，又问：“你呢？”

　　方隐锋道：“我有一些私事要办，可能会晚到几天，你们不要等我。”

　　陈小姐犹豫了一下，道：“是不是和茹小姐有关？昨天马路对面的肖经理来找过你，当晚他就遇害身亡，会不会是……”不由得一阵害怕，下面的话都不敢说了。

　　方隐锋道：“别瞎想！自己吓唬自己。”

　　陈小姐道：“可是……毕竟出了命案，你要千万小心……！”

　　方隐锋笑道：“没事，我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别为我担心。”　。　想看书来

传说中的天父会（4）
两人在马路上分手后，方隐锋直接来到城隍庙的老街。这条街上老号云集，有创始于光绪二十一年的百年老店“葛德和”、有以姑苏绣艺闻名遐迩的“姑苏绣庄”、经营文房四宝的“怡红轩”、腌腊名店万有全、老字号王大隆刀剪店、大富楼的字画店、童涵春堂国药号、昆山奥灶馆、万有全饭庄、得意楼茶馆……一家紧挨着一家，热闹非凡，密布的战争阴云并未夺走这里的生意。

　　方隐锋从一片茶楼间穿过，耳畔不时传来越剧、昆曲、评弹等曲调。上海滩最早的茶楼该从黄浦江边的上海县说起，那时上海还有城垣，靠黄浦江一边的是东门，走过城墙的正门再往东便是小东门。六七百年前，这里已是番船往来的热闹码头，那一带的茶楼大都具有面临黄浦回顾无际的气派。直到开辟租界以后，城内的茶楼便集中在城隍庙前后，春风得意楼、湖心亭、四美轩、第一楼、春江厅、雨楼、鹤园、访鹤楼、雅叙楼、赏乐楼等一批茶楼星罗棋布于闹市之中，是喝茶会友的所在，也是听书品戏的上佳之地。

　　方隐锋走进一家茶肆，茶肆门前黄底黑字的幌子十分显眼，写着“七碗斋”三个大字。厅堂墙上悬着一幅长书：“柴门反关无俗客，纱帽笼头自煎吃，碧云引风吹不断，白花浮光凝碗面。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这是唐代诗人卢仝写的一首长歌，夸张吃茶的好处，写得十分有趣，因此“卢仝七碗”，也就成了后人传诵的佳话。方隐锋挑了一个雅间，伙计上前招呼，拿来茶牌，方隐锋看也不看，随口说道：“来一壶六毛四的小香片。”

　　伙计道：“我家的招牌点心是袜底酥饼、长隆月饼、八珍糕，您要不要尝尝？店里的还备着干鲜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