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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妞三部曲(望尽天涯路)第一部 正黄旗下-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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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问那么多,看道儿!”

  新二太太从不放过发泄的机会:

  “哟,顶层,那是头等舱,您坐得起吗?还以为您是格格呀?什么贵胄!”

  一句话噎的海蕖眼泪在眼眶子里打转,到这会儿,海蕖才真的开始明白了那个皇亲贵胄的家是实实在在的不复存在了,他们已经沦为了底层百姓,海蕖的眼前又晃动起了姑父那张满是眼屎的浮肿的黄脸。

  这统舱是票价最低、当然也是条件最差的一层,它是为底层百姓准备的。才一到统舱门口,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就扑鼻而来,各色人物进进出出、摩肩擦踵,有穿长袍的也有短打扮的,还有短袄长裙尖尖鞋的高丽女人和短袄肥裤尖尖鞋的高丽男人。统舱里人挤人、人挨人即闷热且难闻,海蕖突然想到了罐子里的沙丁鱼。虽说已是秋末季节,不少人都已经换下夹袄,穿上了棉衣,可经现在这么一挤,脸上脖子上就都直冒汗了。海林紧紧地拉着海蕖、新二太太搀着小脚姥姥在人群里挤着找铺号。这算什么铺啊?一层离地不过五寸高,二层也大约只有半人高,铺上铺着些草袋子,中间有条两人宽的过道儿。后来他们才知道这就是日本的榻榻米。已经找到铺号的人不分男女老幼或躺着或坐着,一个人的地方宽也就不到二尺,只能僵卧,不能翻身。

  从塘沽到大连要走两天一夜,海蕖不寒而栗:“这人挨人的两天一夜,成何体统、怎么忍受啊?”然而她没有发感叹的时间,也没有了选择的余地,就身不由己的在挤挤挨挨中被三哥带到了自己的铺号前。脚夫把他们的行李卷、网篮和一只手提箱往铺上一放,接过脚钱,就扭身走出去兜揽别的生意去了。海林让三位女性先坐在铺上,然后打开行李在草铺上铺开,这才喘了一口气:

  “歇会儿吧!”

  海蕖只得无可奈何的席地而坐,她扫视了一下周围,左边是一位呵呵带喘的老头,他只有一个小行李卷儿,却有两大筐梨。唐山梨有名,看来他是个做水果小买卖的。右边是个高丽人,他什么行李也没有,光抱着个木头匣子,呲着一嘴黄牙满脸严肃,比倪的环视着周围的中国底层百姓,仿佛自己的民族高人一等。

  他们的上铺是一男一女,男的五大三粗,紧身棉裤褂,虽说打着几块补丁,可是干干净净,腰里勒着一根土黄搭膊。看见他,海蕖想起了家里的车夫大黄,真是恍如隔世啊!海蕖想这人准也是个拉养车的,傍边那位一准儿是他的媳妇,也是一身蓝布棉裤褂,打着补丁,干干净净,怀里抱着个吃奶的孩子。

  很自然的海林挨着那个高丽人,小脚姥姥挨着那个老头,把海蕖和新二太太夹在当中间。

  海蕖过去只听说过“高丽浪人”或“高丽棒子”这些个词,知道是指朝鲜人,朝鲜原本是一个不大被中国人看得起的民族,于是这些称谓里也多少带着一些蔑视,可不知为什么自打日本侵华以来,这些高丽人的身价地位也突然提了一个格——仅次于日本人。他们在中国主要是以开烟馆、卖料面儿为生,自然也是中国百姓的第二大痛恨对象。原来只是听说,在他们生活的深宅大院里也只是听说,今天是真的见了高丽人,海蕖不免有点即新奇又害怕,就用胳膊肘碰碰三哥海林,低声说:

  “Ae, ……”海蕖怕说中国话那个高丽人能听得懂,就用英文,可又不知道这几个字怎么说,但是海林已经会意了,只低低的说:

  “少说话!”海蕖只好闭嘴。

  上船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多,统舱顶上亮着几盏混暗的电灯。统舱上有几扇小圆窗,几缕落日的余晖从园窗里射了进来,海蕖才想起天现在还没有黑。

  “咱们到外边去看看,行不行?”海蕖下意识的感到已经没有了行动的自由,小心翼翼的低声向海林询问。

  “现在不行,这会儿外边儿正乱着呢,明天一早吧,带你去看日出,那时候船也入海了。”海蕖不再敢要求,只好悻悻的坐在铺上发呆。

  经过一番嘈杂拥挤,那么多的“沙丁鱼“终于各就各位,舱里逐渐安静了下来。又过了一会,大约六点多的时候船上的杂役开始给乘客送晚饭。晚饭放在一个个用菲薄的木片制作成的小方盒子里,每人一盒,并配有一双又细又短的木筷。盒子里是大米饭,是那种糙米做的米饭,饭上面是几块干鱼片,海蕖放在鼻子跟前闻了闻,说不出是什么味儿,勉强加起来放到嘴里尝了尝,立刻又吐了出来:“oh;my jod,不咸不淡的,这是什么饭啊!”

  “日本船上当然是日本饭了。”听了海蕖的抱怨,旁边儿卖梨的老头儿不阴不阳的回了一句。海蕖愣愣的看了老头儿一眼,仿佛才明白过来:自己现在真的是坐的日本船、吃的日本饭,而且正在往日本人占领的满洲国去,难道从现在起就真的不是中国人了吗?

  海蕖看了看左右的邻居:卖梨的老头看着盒儿饭没动筷子,只是一个劲而的使劲儿吧嗒着他的旱烟袋,仿佛在和旱烟生气;上铺那对夫妻也只打开饭盒闻了闻,就皱皱眉头放下了,然后打开随身带的包袱,拿出几张黄灿灿的贴饼子和一包咸菜几颗大葱;只有那个高丽人在吃那盒日本饭,好像还吃得很香;还有就是新二太太和小脚姥姥在一筷子一筷子的咂摸,几乎吃光;海蕖看了看三哥,解开网兰儿,拿出嬷嬷临行前偷偷塞给她的几个“缸炉”烧饼和一包酱肘子,捅捅海林小声说:“给,三哥,吃这个吧!”

  海林有点儿吃惊的看了看妹妹,接着又叹了口气:“唉!三哥不饿,你留着慢慢吃吧。”说着拿眼扫了扫周围,又把烧饼和酱肉偷偷塞回了网兰儿。

  “你们上哪儿?”新二太太问那位啃着贴饼子的上铺邻居。

  “大连。”是那个女的回答的。

  “你们是哪儿的人啊?”

  “海城。”这次是男的搭茬了,“俺们逃反逃到关里,乡下人除了种地就能卖苦力,可关里也乱,打短工的地方都难找,亲戚也是穷亲戚,哎,还得回去,这日子……唉!不让咱过安生日子啊!”听得出来,他是把那几个字咽了回去,可大家都听明白了他要说的意思,他媳妇赶紧拿胳膊肘子捅了捅他,他摇了摇头,狠狠地咬了一口贴饼子。

  突然一个高丽人把一只托着个小纸包的手伸了过来,

  “喂,买一点了!这么‘咝、咝’,”他操着生硬的中国话,并把食指放在嘴上,比划着抽烟的的样子,同时毫不礼貌的盯着新二太太的脸:

  “这个,船上不行的;”他又把大指和食指一合,做了个抽大烟的特有的代号:

  “不允许”。

  海林一看气不打一处来,推开他的手说:“不要,你卖别人去!”

  “要、要,她的脸色告诉我,要,要的。”

  海蕖回脸一看,娘的脸色灰里泛青,还不停的打着哈欠,这会儿两眼直盯着那高丽人手里的小纸包。这些高丽人真会做买卖,嘴里说着手里就飞快的拿出一支烟卷,把烟卷在大拇指的指甲肚上墩了两下,上头立刻空了一小节儿,他把烟卷放在左手上,右手从小纸包里捏了一小撮白色的粉面儿,熟练而准确的填进那只烟卷里,隔着海林和海蕖把烟递到了新二太太手里,眼中一副不容置疑的神气,新二太太也已一副不容置辩的神气伸手接过了那只加了料的烟卷。海蕖哥儿俩一看这阵仗只得往后闪,那个高丽人也不客气,一看烟卷已经被买主接了过去,就立刻划着火柴,给买主点着了烟。新二太太这会就向饿急了的狼一样儿已经顾不得许多了,拼命的吸了一口,两眼一闭,足有十秒钟没呼出气来,这情景惹得周围的人向看西洋镜一样都把眼光投了过来,眼光里有惊讶、有鄙夷也有愤恨。海蕖哥儿俩在这些眼光中觉得自尊心受到了莫大的伤害,恨怕有个地缝钻进去,海蕖又想起了嬷嬷对王先生说的那句话:“怎么找了这么个主儿?唉!”然而他们是敢怒不能言!

  “走,咱们上甲板上看看去。”不容分说海林拉了妹妹就往外走。

  这会儿甲板已经清静多了,四等舱的旅客大都没心思观海景,基本各就各位,清新的海风迎面吹来,沁人心脾,晚霞的余晖把大海染成了酱紫色。船还没有起锚,水打着船帮发出有节奏的哗哗声。

  “啊,好美啊!”两个孩子的情绪立刻为之一振,深深的吸了一口带着腥味的空气,刚才的压抑、羞辱暂时离开了他们。岸上灯光渐渐亮了起来,一声低鸣之后船起锚了,就要离开这块自由的土地,就要到已被日本人占领的祖宗的发祥地去了,他们不约而同的走向朝岸的一侧,看着岸上渐渐远去的的点点灯影和匆匆归家的绰绰人影,凄凉之情油然而生,海蕖突然觉得很冷,她紧紧地偎着三哥海林低低的问:

  “三哥,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谁知道呢?哎!恐怕是问君归期未有期了吧!”

  “咱们总不能永远留在东北啊!六哥还在北京呢。”

  “一切都是未知啊!”海林眼神不错的盯着岸上,塘沽已经成了他们最后的故土。

  “走,去看大海去!”海林不想沉浸在这落寞的情绪中,拉着妹妹来到甲板的另一边,可刚一抬眼就看见一个穿着和服木屐的日本人正在对一个中国“苦力”拳打脚踢,“苦力”脸上的血和日本人嘴里的“八格牙路”一起往外流,没有人劝解,也没有人近前去看热闹,大家仿佛是避之不及,生恐此事和自己有牵连。其实这世界上打人固然是残酷的,可看着弱者被打而无人问津就更残酷了,何况是看着侵略者在自己的国土上欺负自己的同胞而无动于衷,恐怕就不是一个残酷了得了吧,这里面还有悲哀和愤懑。

  到处是混乱、到处是屈辱,到处是悲哀和无奈的愤懑。此时他们已经没有了看海的心情,既然没有打抱不平的能力还不如眼不见心不烦,他们只得又扭头回到了舱里。

  绕过层层障碍、跨过横躺竖卧的胳膊腿,海蕖觉得从未有过的疲惫,一头倒在那张属于自己的铺上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迷糊中听见过足了烟瘾的新二太太在和左邻右舍闲聊胡扯。

  船是什么时候入得海海蕖一点也不知道。从半夜起外面就哩哩啦啦的下起了雨,天一直阴沉沉的,统舱里也一直混暗,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日出的时候。海林叫醒他的时候已经是吃早饭的时候了,这会儿船摇的厉害,海水拍打船舷的声音也更大了,其中还夹杂着雨扫船舷的声音。整整两天的旅程整个船舱都沉浸在阴沉中,烟雾弥漫的船舱里没有人嬉笑喧哗,空气中凝聚着阴郁,连孩子都失去了天真快乐的本能,海蕖再也没求三哥带她去看海景,心里是说不出的失望和烦闷,只能在半睡半醒中麻木的等待着船的靠岸,既不知道希望在哪里也不知为何而失望。

  经过两天一夜的颠簸,船终于靠岸了,雨雪交加的大连让人冷到心里,冬天已经提前光临这座城市了。他们却也只是这里的匆匆过客,长春,那个已被日本人占领的祖宗的发祥地才是他们最后的目的地。

  火车像一条病龙,身躯庞大而行动迟缓,经常在不该停的地方就突然停了下来,穿着黄军装黑马靴的日本兵窜上窜下,车厢里充满了屈辱和恐怖。近十个小时的车程让海蕖懂得了什么叫度日如年,什么叫煎熬,真正看到了被占领区的“异国”风光。三等车厢里人们的脸上比这个季节还冷,都像挂着霜,几乎是一言不发,即使在抢座位时也是只有肢体语言,车厢里时不时响起的日本乘警马靴的咔咔声和申斥声,更添加了阴冷和恐怖。

  其实人的本能有时是会被环境改变的,比如“笑”,就在这个特殊的环境里就被人们淡忘了。海蕖的对面坐着一位中年妇女,她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圆圆的脑袋圆圆的大眼睛,正是淘气的年龄,火车开起来后那男孩儿望着车窗外倒退的数目、原野,高兴的站起来大声说:“妈,快看……”,可还没说完就被母亲一把拉他离开了车窗,并捂住了他的嘴,孩子刚刚浮上嘴角的笑容也就一起被捂掉了。

  “坐下,别嚷!”母亲的声音严厉而害怕。

  于是那孩子脸上也像所有的大人一样罩上了一层木然和慌束。海蕖一行也就是在这木然和慌束中熬到了终点站——长春。此时海蕖已没有的别的想法,只一心想着阿玛赶紧来接他们到家。然而一出站所有的人就都愣住了:出站口前站着两行荷枪实弹日本兵,刺刀在初冬的寒风中闪着寒光,人们在两排寒光和寒风中瑟瑟发抖,踟蹰而行,接受着屈辱性的检查,极不情愿却又极其无奈的鞠着躬。海蕖不由得直哆嗦,她紧紧的拉着海林,不敢往前走:“三哥,我怕”。

  海林这会儿是真正开始执行自己保镖的职责了,不仅得护着妹妹还得招呼娘和小脚姥姥,手里还拎着大小行李七八件,又要伸长脖子张望来接站的二老爷在哪儿。他们这一行是在不自觉中被推到检票口的,还没等海蕖回过神儿来,就听的“啪”的一声,海林脸上已经挨了重重的一记耳光,原来海林净顾着张望外面和招呼老小三代了,没注意眼前的日本兵,即没低头就更别说鞠躬了,立刻,闪着寒光的刺刀在“八格牙路”的叫骂声中端到了海林的面前,海林的脸涨的通红,眼睛里满是怒火,想想看海林长这么大什么时候挨过打,受过这样的屈辱,海蕖吓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娘和小脚姥姥也都愣住了,出站的人群立时大乱,眼看一场祸事就在眼前,就在这时侯,一位检票的中国人突然大声喊了起来:“快滚快滚,别耽误工夫!”说着就势把海林往外猛推了一把,同时很多人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起把手伸向了检票员,海林一家子就这样在大家的“拥护”下冲出了检票口。

  在远离出站口的马路边,二老爷正在引颈张望。

  1932年长春的初冬冷的出奇,已经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北风吹在脸上像刀子刮一样。街上冷冷清清的少见行人,铺面也是冷冷清清,挂着霜花的窗户纸在风中抖动,厚重的棉门帘遮挡着严寒的入侵。来接他们的是一辆破旧肮脏的大马车,和街上来往的一样。海蕖这才又一次意识到这里不是千年古都北京了,祖宗的发祥地也只能代表曾经的威风,而后几百年的进化文明已经属于了那个祖宗入关后满汉合一的北京城了。车子在冷清坑洼的大街上缓缓的走过,印入眼帘的除了冷清便是刺眼的膏药旗。溥仪的《小皇朝》没有让这块发祥地再现辉煌,“东亚共荣”却让这座城市彻底失去了生机。

  二老爷为这个家租住的的新居是一处实实在在大杂院儿,坐落在一条狭长的胡同里,院子的地是用碎砖头铺的,高低不平,既无花草也无树木。每间屋子前都杂七杂八的堆放着柴碳以及各种杂物,院子的中心也就只有十几平米的长方形过道儿。房子的格局很特别,北房是倒座儿,南房四间是上房,住着房东的一家——李老爷子和他的儿子、儿媳和两个孙子,他们家没有什么实业,是属于吃“瓦片儿”一族的。这所院子除了他们自己住的上房四间外,还有三间西房、两间北方、两间东房,一间小耳房。耳房住着一位孤老头子,姓赵,在胡同口摆了一个小烟摊儿,稍带着卖点儿糖球莲花豆儿,人挺和善,海蕖觉得他有点象原来的门房儿卓二妈。西房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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