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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妞三部曲(望尽天涯路)第一部 正黄旗下-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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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豆儿,人挺和善,海蕖觉得他有点象原来的门房儿卓二妈。西房三间住着小学教员魏老师一家五口,魏师母一看就属于贤妻良母型的,他们有三个孩子,魏师母专职拉扯孩子、照顾丈夫,稍带着给别人缝缝洗洗。日子过得紧随紧点儿,可是一家子热热闹闹和和美美,魏师母总能把简单的棒茬儿粥、贴饼子做的香味四溢,魏老师总能让孩子们书声琅琅,笑声朗朗,这家人家也是这个大杂院儿的快乐,他让海蕖想起了舅舅一家。二老爷一家租住的是两间北房、两间东房,二老爷和新二太太住北屋里间,屋里只有一铺火炕,一张方桌;海蕖住外间,一张铺板,一张小书桌,一个简易的脸盆架;东房外间做了厨房,小脚姥姥带着海林住里间,里间儿也只有两张铺板和一张接手桌。院子里没有花草,屋子里没有躺椅条案,床上没有锦衾玉枕,饭桌上没有了四菜一汤;当然也就没有了晨昏定省。二老爷已经不再是那个提笼架鸟、唱戏玩儿票的皇亲贵胄、不是那个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二老爷了,他得为一家人的柴米油盐去上班,得为两杆烟枪去找银子,他得早早的起来,早早的出去,往往是海蕖还没起来他已经出来洗脸或者已经走了。

  他们是天快黑的时候到的这个“家”的,黄昏的炊烟笼罩着整个城市也笼罩着这所小院,没有接风酒,也没有探视的客人,只有二老爷讪讪的嘿嘿笑和新二太太不住嘴的埋怨。海林一言不发,只把简单的行李归位,小脚姥姥进门就下了厨房,她得给大家做一顿像样的饭菜,这是她的工作,海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能干什么,只是木呆呆的站着或坐着,看着眼前这陌生的一切、简陋的一切、不可思议的一切……海蕖想这该是个梦吧,她想起了临离开北京前的那个晚上在白四老爷家做的那个梦,可那梦里还有希望,有奶奶、有嬷嬷、还有北海、莫愁湖、温泉中学,还有瑞表哥……然而这个梦里却什么都没有了,这不是梦,如果是梦,从今往后她也只能生活在这个梦里了。

  小脚姥姥做了一锅地道的北京倭瓜片儿汤,这是他们离开北京后吃的第一顿正二八经的饭,吃完饭海蕖就觉得头昏昏沉沉的,草草的洗了脸和脚就倒头睡去了,这几天的旅程让这个十三岁的孩子太累了,身心都累,眼前不管这个家何等简陋、何等陌生,何等不成其为家,可起码没有惊恐和拥挤了,没有刺刀和打骂了,这一觉海蕖一直睡到第二天太阳老高。

  在这里没有人管她的作息起居,可也几乎没有人理会她在做什么了。

  在这个被日本人命名的伪满小朝廷里,都是死心塌跟着溥仪做了二十多年复国梦的保皇派,等到溥仪的皇帝梦第二次破灭,屈就“执政”以来,他们也就识时务者为俊杰,做了这个傀儡“执政”的官儿,燕二老爷虽够不上品级,没资格做官儿,可介于溥仪的满洲国府正是用人之际,二老爷又攀上了“皇室宗亲”“宫内大臣”宝熙——宝二爷这门高亲,凭着旗人的这点儿关系,终于在这儿混到一个事由儿——做了一名庶务员,一名微儿又末的庶务员,一个只管发个纸墨笔砚、只能挣得一家老小柴米油盐钱的小小庶务。尽管如此之不足挂齿,如此之微不足道,但是对于二老爷燕盛浮来说可实在是十分的了不得了,他在人间度过的这四十七个春秋里,这可是头一回,头一回自己挣银子,头一回靠自己的劳动养家糊口,全家人对二老爷刮目相看,二老爷更对自己十二分满意,不仅仅是满意,还有着几分自豪。至于这个“满洲国”是怎么回事、又和中华民族有什么关系,既是本人管不了的事,也就没必要去管,反正走这条道儿的又不是我一个人儿,既然那么多的人走这条道儿,就说明这是一条能走的道儿,更何况第二条道儿上哪儿找去呀?

  燕二老爷这大半辈子经历了大清、看到了民国,现在又到了“满洲国”,从皇亲贵胄的公子哥儿到一贫如洗的贫民,没为自己的家做过一丁点儿贡献,他除了叹气就是听天由命、得乐且乐。现在做了个小职员儿也无所谓好赖,能再努努力高升一个台阶?能再动动脑子多挣几个?二老爷没想过,他自知自己不是当科长的料,哪怕就是个二等科员儿呢,他也胜任不了。这不,就发发纸笔砚墨、记记那本流水账还常常出错,他真不理解真龙天子是怎么当得,日理万机?那还有什么乐子?天赐良机给他这么个机会就行了,老天爷还饿不死瞎家雀呢!再说钻营某事那多费劲呢,他嫌麻烦。

  好在海林也很快就找到了事儿,这天二老爷回家十分高兴,一进门就大声嚷嚷:

  “海林,执政府要招护、护军,护军就、就是御、御林军。”二老爷几乎要喊“吧嗒嘟儿”了,他的全部知识也都是从戏文里学来的。

  “那什么,指名要咱们八、八旗子弟,我已经跟宝、宝二爷提了,给你递个三代就行。”幸亏只要三代,如果要四代,怕是二老爷也不知道了。追随于托云、阿克占之后,二老爷也恢复了满族名字:凡需要签名的时候就写上燕扎、精武勒,然后赘上一行小字:现名燕盛浮。

  果然,没几天海林就由宝二爷带着进宫陛见“执政”去了。那天,海林穿上了他的大礼服,蓝袍黑马卦儿,青缎子红疙瘩的小帽头儿,本来十七八岁的洋学生这么一打扮整个一个老成持重的小老头,海蕖一看忍不住扑哧乐了,乐过之后又不免有点儿伤心,这让她想起了奶奶在的时候过年的情景……

  晚上二老爷一进门就急着问海林:“上头,圣躬如何?”二老爷拽了个文,并习惯的称“上头”,而不是“执政”。

  海林苦笑着说:

  “什么呀,赶情皇上才三十来岁啊。瞧那样儿还挺精神”,海林可完全用大白话回答。

  “你没失礼吧?”

  “那哪儿能啊,我跟着宝二爷进去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皇上就问了一句‘你是颜扎氏的后人?’,我回了个‘是’,皇上就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就算准了,宝二爷就把我带回来了。”

  “他什么打扮儿?戴王帽吗?”海蕖十分好奇,在她的脑子里的皇上就是那个身穿黄袍头戴皇冠、脚蹬厚底儿靴的老头儿,要不就是《小宴》里唐明皇的打扮儿。

  “哪儿来的什么王帽啊?又不是演戏!皇上穿的是西装,脖子上系的是一条红金龙的领带儿!”海林乐了。

  “是吗?”二老爷对这事挺感兴趣:

  “那是,别瞧皇上不穿龙袍穿西装,可还是真龙天、天子嘛。”溥仪真的还在做他的皇帝梦。

  海林也要去上班了,可海蕖依然辍学,公立学校已被日化,春季开学,可打二老爷这儿起就认为那不是海蕖该去的地方,海林也反对,海蕖自己也觉的那是野孩子去的地方,况且不开英文课,倒开日文课。冲着这也不能去呀!那自己到底是什么呢?谁也说不清。长春只有一所教会学教,可教会学校是秋季招生,只能继续等了,海蕖感到了从未有的孤独,没处可去,哪儿也不能去,家里只有新二太太——娘和小脚姥姥,她们很少想到她,她也不想见他们,海蕖唯一能做的就是看书,看瑞表哥送的那本《家》,看海蓉送的那套《安徒生童话选》,再就是写日记,写自己幼稚而孤独的无奈。

  海林就职的第一件事就是剃头,御林军一律要剃成光头,面对着海林的光葫芦,二老爷非常遗憾:

  “怎么不盘辫子呢?”

  第二件大事是学日文,二老爷又叹息:

  “怎么不学点儿满文呢?”

  遗憾归遗憾,叹息归叹息,海林还是就职了。护军是私底下的称呼,它的对外名称是“军事训练班”。果然,海林很快就换上了黄军装,可不管怎么着,海蕖都看着别扭,

  “三哥,你们一天都做什么呀?光出操呀?打枪吗?”在海蕖仅有的一点点军事知识里当兵就是出操、扛枪、上战场打仗,他是在为三哥担心:

  “打谁呀?你打得了吗?”

  “傻丫头,御林军是专门护卫皇上的,说白了一半儿是护驾,一半儿是威仪,懂吗?哪有出去打什么仗的啊?”二老爷接过话茬解释说。

  “我们呀不光是出操、学《步兵操典》,还学《中庸》《大学》。”

  哦,这会儿海蕖好像明白点儿了,她想起了《夜奔》里的林冲,他不就是八十万禁军教头吗?那三哥他们的队伍有多少人呢?不是点名要八旗子弟吗?有那么多人吗?

  “哟,三哥,你们有几十万人啊?”

  “几十万?哈哈,不零不整,算我在内一共三十六大员!”

  “啊?”海蕖一听哈哈大笑,“这算什么御林军啊,这皇上也太小气了吧!”

  “你懂什么呀?我们是皇上的亲军,又不是禁卫军,要那么多干嘛!”

  “那、那是,皇上的亲军,亲军,有几个人有资格当亲军啊!”二老爷爷颇为得意。

  “我们还有一门儿课叫做‘精神讲话’,一个星期一节,今天上午就上了第一课。”海林说着脸色变了,显出愤愤而无奈,语调也变得怪怪的。

  “精神讲话?还有这么一门学科?”这回是二老爷不明白了:“讲、讲什么呀?”

  “哼,开宗的第一课……”海林顿了顿一字一句的说:“不准说自己是中国人。”

  “啊”一句话把屋里所有的人都说愣住了。

  “那,我们是、是大清的人?”二老爷想了想突发奇想,甚至还带着几分喜悦。

  “阿玛,您可真……唉!”海林把话打住了,大家似懂不懂,可心里都觉得沉沉的,不再说话了。

  自打到了长春,每逢三节虽然还有债主子上门,可比起肃宁府来那可是小巫见大巫了,可同时比起肃宁府的节日气儿也是天壤之别了。

  这是到长春后的第一个“年”,海蕖已经记不得“腊八”是怎么过的了,原本该是很讲究的正个一个腊月几乎没有任何动静,千篇一律的粗茶淡饭,千篇一律的无所事事,千篇一律的一天又一天:二老爷去发他的纸笔砚墨,海林去出他的操,听他的课;娘和小脚姥姥除了做那口饭之外就没了别的事,娘儿俩不是凑在一块儿瞎叨叨,就是东家进西家出的乱串游,没有了那个贵胄家庭的约束,反倒活得自在了。什么年啊节的原本就没重视过,现在就更必要也没那个条件重视了,对于这位娘来说,除了吃就剩下一样享受不能丢了,那就是那杆烟枪,这也是老两口每天的必修之课,情投意合的享受,卖掉肃宁府的那最后的一点遗产也就在这烟雾中日渐消失了。

  年夜饭也不过是炖肉一碗,炒菜两盘儿,祖宗能享用的也只有一盘子馒头,一盘子苹果,新二太太虽然出身于饭馆世家,却连起码的年夜饭的四凉四热都不会做,或者是就没想着该做,更或者说压根儿就不知道有此一说。什么芥末墩儿、八宝饭、年糕、肉皮冻儿,做起来太麻烦,既然二老爷什么都嫌麻烦,那么二太太也就嫁狗随狗了,干嘛没事找事!

  简单的年夜饭后二老爷抽足了大烟上宝二爷家打牌去了,海林也和一帮同事出去玩儿了,新二太太到东屋和小脚姥姥嗑瓜子斗索户去了,只有海蕖没处去,一个人对着奶奶的遗像流泪……

  好不容易熬到了秋季开学,海蕖进了长春唯一的教会学校,重读初中一年级。进这个学校没有费什么劲,既不用考试也不用托人情。因为这所学校是英国人办的,一则是很多人不敢去,在日本人一统的地方不进日本人指令的公立学校学日语,却要去学英语,恐有“思想犯”的嫌疑;所以大部分人不敢去、也不能去,小部分敢去的又去不起,教会学校的学费要比一般公立学校高得多,大有今天的贵族学校的意思。好在二老爷还没忘了自己的出身,海蕖才有幸进了这所学校。

  终于可以找到一点属于自己的感觉了,学校依旧学英语、讲圣经,过圣诞节。英语老师是一位英格兰老处女,课上课下都说英语,而且是一个忠实的基督教徒,这三年的学习海蕖不仅能够讲一口流利的英语,还成为了没有受洗的狂热的宗教徒。只有在这个境界里才能找到慰藉,得以片刻的解脱;只有在和老师用流利的英语对话时才能找回一点儿久违了的自尊和童年的梦想。在那些一个个孤独无助的夜晚她有了倾诉的对象,她向主倾诉着自己的苦闷与悲哀,思念与期盼、寂寞与与孤独……

  自从得知阿玛续娶的确切消息,海蕖就对这个未来的“娘”有着一种本能的逆反心理,成了未谋面的冤家。在北京的时候海蕖还有自己的生活圈子,有许多的亲友姐妹,有熟悉的街道和乡音,有和自己一气儿的佣人,对娘的讥讽和嘲弄还能给海蕖些许快慰。那时候这位新人再怎么不满、再怎么憋屈也还不大敢直接发泄和直接欺负她,现在就全然不同了,海蕖的周围没有了“同盟”、没有了亲友,同时新二太太也没有了那个环境的约束和那个环境给她的压迫,这个家虽简单却真正是属于她的,她现在才真正做了这个家的主人。尤其是海林被派到日本去学习后,她和小脚姥姥就更是肆无忌惮了。二老爷向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管的就不管,能不问的就不问,只要有自己一口饭一个烟盘子就足矣,一切随着太太安排。

  海蕖兄妹从来没管这位新二太太喊过奶奶,只叫娘,其实这是对新母亲的始终不承认,因为在老旗人的习惯和规矩中,正经的太太才喊奶奶或者额娘,喊姨太太为姨娘。现在简称新人为娘,也就算是折中一下,已经是给新二太太一个莫大的面子了,二老爷深知其中的奥妙却装作糊涂,不去捅破,也算是对孩子们的一点尊重吧。好在新二太太是汉人,没人告诉她其中的缘由,也就糊了糊涂的答应了。现在这位娘可有权利对这个家发号施令了,在海蕖要去上学的头天晚饭后,娘拿出一毛钱来说:

  “我说”,她很少喊海蕖的名字,更不会像奶奶那样亲昵的喊她“妞儿”,好在平时很少过话儿,不得已的时候往往就用“我说”开头:

  “我说,打明儿个起就不要来回的跑路了,中午拿上一毛钱在外边儿买着吃吧。”

  一毛钱?虽说那时候钱值钱,可也就是俩烧饼钱,海蕖听了一怔,本能的想说什么或者想向阿玛求援,可刚想张嘴就被小脚姥姥堵了回来:

  “别嫌少,这儿不是肃宁府,你阿玛挣那俩钱儿够干嘛的呀,还上什么教会学校,能有烧饼吃就不错了。”

  一听这话,海蕖一句话没说就走了出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突然特别想嬷嬷了,想嬷嬷在她去温泉中学上学时的一再叮嘱和装在网篮里的缸炉烧饼、想阿玛安排的那个送行仪式,想三哥海林送她和六哥海森、表妹颖鸿一起坐大鼻子汽车去温泉中学上学的事了……然而那些温馨的往事已恍如隔世了,嬷嬷现在还好吗?她还挂记我吗?六哥呢?颖鸿呢?他们此时此刻在干什么?又是一个新学期了,温泉中学还是那么美吗?望着这孤独的星空,海蕖的眼泪夺眶而出……

  中午同学们大都回家了,教室里只剩下海蕖孤零零的一个人啃着干饼子,校园里很安静,花儿开得正香,草儿长的正旺,一排排的榆树墙修剪的整齐有致,还不时传来几声鸟儿的鸣叫声,初秋的景致挺美的,可海蕖的心情却一点儿也好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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