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沥川往事-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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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历:留德博士
    第三张:
    姓名:苏欣
    年纪:24
    职业:职业撰稿人
    学历:本科
    萌萌一直说要“关心”我。作为大姐,她把给我介绍对象当成了她义不容辞的责任。虽然她和我提过数次,我都没当真。我一眼扫完卡片,嗅到一股恶作剧的气味。
    “怎么还有女的?”
    “大好一个人,不谈恋爱; Celia怀疑你有性向问题。说让你试试这个。这可是她让给你的哦。她自己date了几回,感觉不错,满有情趣。是网上认识的。另外两个人,一个是我的熟人,一个是我的弟弟。人品都没话说。怎么样,艾玛对你好吧。”
    “下次再说吧。”
    “哎哎,这都第几个下次了?好歹给你姐一个面子。只求你把我弟当成重点。说好啦,周六下午两点。一人半个小时,反正你也是泡吧,全当找人聊天,累不着你。K街星巴克你知道吧,就在那儿。我跟他们说;你头上插一支红色的筷子。”
    “发簪。”
    “Whatever。别放我的鸽子就行!”
    我点头,把卡片放进小包。对自己说,Move on,move on。然后,我的手机响了。
    目送艾玛进电梯,我打开手机看号码,是萧观。
    “Hi。”
    “Hi。”
    “好久没听到你的消息。你好吗?”
    “我不是不久前刚给你发过email吗?”
    “你是指‘汇款收到’那四个字吗?”
    “找我有事?”
    “周六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没空。”
    “M街有家云南菜馆,米线做得挺好吃,我去吃过几次了。”
    “对不起,我现在改素食了。只吃素菜。”
    “没问题,旁边就是灵宝寺,那里有位苦瓜大师的素菜做得不错。”
    “可是……”
    “晚上六点。灵宝寺门口,不见不散。”
    我还想说什么,电话已经挂了。
    ——这就萧观的风格。他安排一切,从来不听别人说什么。
    我看了看表,刚才我和所有的人说周六,好像周六离现在还差几天。
    今天就是星期五。
    * * *
    我取消了周五夜晚的所有活动,包括瑜伽和白水素人的聚餐。
    找到艾玛给我的美容卡,我去spa做面膜。Spa小姐给我修了眉。我去发廊焗油、花了两个多小时,总算把长发弄得又黑又亮,品质赶得上飘柔的广告。回到家,我点上数个香蜡烛,把卫生间刷得雪白,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不要黑眼圈,我早早就睡了。然后,我又早早地醒了。洗完了澡,窗外还是黑的。看了看钟,五点刚到。
    我坐在床上练瑜珈,六点,吃早饭,早饭吃完,没事,我给Mia洗了一个澡,又用吹风机给她吹干。七点我抱着Mia到外面溜了一圈。真是的,从来没觉得早晨有这么长。
    六年了,这是我第一次认真地看黎明的晨曦。浅红的朝霞,弥漫天际,红日在云层中浮荡,阳光照射深冬的寒气,城市蒸腾在白雾之中。
    沥川从来都准时。
    开门的时候他送给我一盒巧克力。然后,看见我只穿着袜子,他脱下大衣,弯下腰来脱鞋子。刚俯身下去,人就往下栽,我一把拉住他:“怎么啦?”
    他站起来,一只手扶着墙,低头微微地喘气:“有点头晕。”
    “是贫血吗?”
    他点点头。
    “别脱鞋了,站着别动,我去给你找张椅子。”
    我赶到客厅拿了把椅子,他坐下来:“我没事。外面雪刚化,地上泥挺多的。”仍旧要弯腰。
    我按住他:“我来吧。”
    “不用。”他轻轻推开我的手,自己脱了鞋子。
    玄关很短,客厅也很小。
    “Hi Mia!”
    Mia真灵,听着声音就跟跑过来,弓起腰,蹭他的腿,一副亲热的样子。
    我把Mia抱起来递给沥川。他举着她的一双小爪子,逗她、抚摸她,又开心又深情,我在一旁看着,有点妒嫉。
    “你介意我跟它说法语吗?”
    “介意。”
    “好吧。反正,只怕她现在也能听懂中文了。”他笑得很明朗,真的,从温州回来没见他在我面前这样笑过。
    “你看,这样挠她,她最喜欢。”他用手指挠猫的额头,Mia享受得把头往后抑,趁机打了一个哈欠。
    “她最长的一个哈欠打了五十七秒!”
    “……”
    “她还会翻跟头。最多一次可以连翻二十四个。那,就是这样的。Mia,你翻给小秋看!”他吹了一声口哨,Mia真地就地翻了几个滚。我又生气又想笑。
    “嗯……Mia真懒,一定是小秋喂你吃太多了,怎么才翻这么几个呢?”他坐在沙发上,皱着眉头数落她。
    “你要喝点什么吗?”我趁机问。
    “水就可以了。谢谢。”
    沉重郁闷中,貌似沥川此番前来,目的明确。只想看望Mia,只想和Mia说话。旁边明明站着我这一个大活人,柳叶眉,杏仁眼,长发垂肩,貌似天仙,他却好像根本没看见。
    拿了水给他,我说:“大建筑师,看看我的房子布置得怎么样?”
    其实我的家俱很简陋,值钱的大约就是沥川坐的那个沙发了。真皮的,绿的,有点硬,又有点高,是沥川喜欢的那种。
    他站起来,走到门边,从一个角度看过去,点头:“嗯,不错。我猜猜看,是Bohemian(波西米亚),对吗?”
    ——沥川还有一个习惯。他很少挑我的错,除非我让他挑。比如我的翻译,每次交给他,他就收着,很少有改动,也从不打回来。比如,我以前和他说英语,不少单词发音发得不对,他也不更正。倒是我在别的场合说了,被师哥们披头盖脸地一顿骂。记得有一次,有个单词的重音发错了,他也只在私下里悄悄地和我说,“这个词的重音应当在第二个音节。不过没关系,你这样念,我也听得懂。”——这是他最严厉的批评。所以跟他在一起说话,其实比较自在。
    “你看得出?”
    “我是搞这个的。”
    “你不是做外观设计的吗?”
    “我也做室内设计,做得不多,也没有我哥有名。”
    “给点建议好吗?我想摆得好看点。”
    “真的要听吗?”
    “是啊!”
    “沙发转九十度,往这边靠。这张桌子,往右边移,靠墙。花瓶摆在桌子上。这个落地灯,可以放在这里。书架里有这么多书,单人沙发应当放在书架边上,你任何时候都可以坐着拿书看了,不是方便些吗?还有,天花板的四个灯笼,隔着太远了,彼此没有照应。不如两个一组,光线集中,也不凌乱。”
    我用皮筋把头发一扎,对他说:“你到卧室里坐,陪着Mia,我来搬家具。”
    他吓了一跳:“你,现在就要搬吗?”
    我点头:“是呀。”
    “为什么这么急?”
    “不急。反正你也不跟我说话,再说,也没多少家具。”我愣愣地看着他,挖苦的意思就在脸上。
    他明白我的话,有点不好意思了:“你搬吧,我来帮你。”
    “不要你帮。”低个身子都要昏倒的人,我还敢让他搬东西。
    不过,没人帮搬东西真是慢呢。门外倒是有很多民工大叔,坐在街边等活儿。我不好意思去请人家。免得沥川以为我嫌弃他身体不好。咬咬牙,拖沙发,移桌子,挪电线,挂灯笼,沥川就坐在椅子上,终于不看Mia了,很紧张地看我。
    “小秋,你能关掉电闸吗?”
    “要关吗?”
    “关掉比较安全。”
    “关掉了屋子会很黑。”
    “现在是白天。”
    “这里是一楼。”
    不关。就是不关。就让电电死我吧,看你王沥川还看不看我一眼!
    “为什么要住一楼呢?”他忽然又说,“你以前说你最不喜欢一楼,楼越高越好。”
    “这楼又没电梯,上下楼多不方便。”
    “你又不是残疾人。”
    无语……我承认,我好莱坞影片看多了,老是做梦有一天沥川会捧着一团鲜花来敲我的门,然后当着我的面跪下来,满怀深情地对我说:“小秋,嫁给我吧!”我当然不能让他柱着手杖爬几层楼,爬得快要昏倒了,再来下跪。
    我一个人在客厅里上串下跳地折腾了近两个小时,终于按照他的意思将房间重新摆放了一遍。然后,坐下来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唔,真不错。果然是大师。随便指导一下,客厅现在看上来疏密有致,色彩合谐,完全改观了。
    “哎,沥川,这是什么风格,很东方呢。不像是波西米亚。”
    “波西米亚有很多种,有dandy,有 Nouveau; 有Gypsy; 有Beat,你这种就是Zen 。把你床边的那几串珠子挂到灯笼上面,就更象了。”
    那珠子正是那个叫“波西米亚”酒吧的纪念品。逢年过节发几串给老顾客。我都攒了一大盒。
    我把珠子挂在灯笼上,珠子是陶瓷的,人从下面走,走快了,风一吹,滴滴作响。
    他又指着墙角上的一个巨大的长颈花瓶,问我:“这花瓶挺好看,你没什么东西放进去吗?”
    花瓶是我一个朋友送的。半人多高,太大太深,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花放进去之后,还可以露出头来。所以我就一直这么空着。
    “没有。”
    “可以到外面去捡一点枯树枝,把树皮剥了,修理一下,摆起来很好看的。”
    “真的吗?”
    “真的。”
    小区的后面就是一个树林,我穿大衣出去,捡回来一大把枯枝,沥川帮我挑了几枝,到厨房找来一把小刀要替我削掉树皮,我怕他受伤,没让他干。自己用刀将树枝剥得光溜溜的,再用剪刀剪去余枝,放到花瓶里。果然,挺有枯藤老树昏鸦的味道。
    移完家具,我一脸灰尘;修完树枝,指甲全黑了。昨晚的精心打扮全泡了汤。我正打算去洗个脸,发现沥川已经站了起来,他摸了摸小猫,看了看表,说:“三个小时到了,我得告辞了。谢谢你让我看Mia。”
    三个小时?三个小时这么快就过了吗?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呢?转念一想,可不是吗?打扫房间用掉两个小时,捡树枝半小时,剥树枝半小时,我这个猪头,加起来,不就是三个小时了?
    可是,沥川已经放下Mia,向门口走去。一副不敢多打搅我的样子。
    我突然大叫一声:“等等!”
    我没想到我有这么大的嗓门,头顶上的珠子都被我的声音震得哗哗乱响。
    他回头过来看我。
    我的脸憋得通红,我说:“你……你……”
    ——我想说,你就来看Mia吗?就不能陪我多坐一会儿吗?可我支吾了半天,说不出口。
    我听见自己恶狠狠地骂他:
    “You killed everything in me! How could you do that?”(你毁掉了我心中的一切!你怎能这么做!)
    他站住了,凝视着我的眼睛,欲言又止,然后,他向我走来,正要开口,却被我气势汹汹地打断:
    “现在!不许你说话!王沥川,我要你马上吻我!”
    他看着我,神色很震惊。
    我只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对不起,小秋。”他向我张开双臂,用力地拥抱我,在我耳边喃喃地说,“是我对不起你。”
    “不要你说对不起,我们之间没有对不起。吻我!马上!”
    可是,他只在我的眼皮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温柔地、象征性地、安慰地。他的爱曾经如此慷慨。我的心再度破碎。
    “You must move on。”
    “No!”
    “记住你发的誓。”
    “No!”我大声说,“你走!你回瑞士!永远也不要回来!我永远也不要再见到你!”
    “是你要我回来的!”
    “是的,我要你回来,我要的是你的人,活生生的人,不是你的幽灵!”
    每当受到伤害,他都会沉默。我看见一道星光,从他眼眸的深处闪过,又迅速消失了。
    他的眼神很深很深,像瀑布下的深潭,深不见底,连他自己灵魂也深深地埋藏了进去。
    而我的影子却幽灵般地从他黝黑的瞳孔中浮现出来。带着几许疯狂、几许恨意。
    此时此刻,真的,我很想掐死他,又想掐死我自己。
    “如果明天我就会死掉,今天,今天你还会像这样对待我吗?”
    他没有说话。只是抓过我的手,将它放在自己身体的右侧。
    我舒展五指,海星般附在那个原本是他的腿,现在,却是一条冰凉、坚硬的假肢上。
    “我不是活生生。从来都不是。小秋,你爱得有这么深吗?六年都不够你走出来吗?”
    “不够,一千年也不够!我不走出来,我为什么要走出来!”
    “你能长大一点吗?在你的一生中,有些东西必定要走掉,必定要失去,let it go!”
    “我不要失去你!”
    “是的,你害怕失去我,但你已经失去了。你要面对这个结局。”他说,“当你读到一本最好的书,见到一个最英俊的男人,或者到达了一座最美丽的城市。你就对自己说,你已经见到这世上最好的东西,你将让这些东西陪伴你走过余生。可是,过不了多久,新的事情发生了,你又读到了一本更好的书,遇到了一个更英俊的男人,进入到了一座更美丽的城市。另一种生活开始了。”
    他继续说,嘴角带着残忍的笑意:“不要害怕结局。结局只是一道幻影。一切结局,都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
    “不!别和我狡辩!我和你,只有开始,没有结束。永远也没有结局。如果非要有结局,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们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You are so damaged!”他拧着我的肩,低吼,“你这个傻女人!为什么听不时我的劝?你的脑子里是些什么?水吗?稻草吗?Stupid! Stupid! Stupid!”
    “我就是傻的,你才知道!”
    他一直在喘气,很生气,脸气得通红。
    “OK,”他放开手:“只要你答应我move on,让我做什么都成。”
    “Kiss me; make love with me! Now!”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深深地叹了出来。
    我们相顾无言,目光紧张地对峙着。
    几乎过了一个世纪,他说:
    “关掉灯。Stupid Woman!”
    我们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地拥抱。沥川的身体非常柔弱,而我却因愤怒而变得粗暴。我死死地拧着他的手,不许他动,稍有反抗,就把他抓得伤痕累累。他用法语骂我,我用云南话骂他。我们像两只困兽在床上扑打。我不无愧疚地觉得,这是我第一次欺负沥川,欺负他是个残疾人。末了,我听见沥川在黑暗中长叹一声,他抓住我的手,企图制止我:
    “Are you making love with me? Or are you killing me?”
    “Both!”
    “Stupid!”
    “You Stupid!”
    最后,我们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嘴里发出零乱的呓语。
    一切都成了碎片。我不知道我是胜利了,还是彻底被他击碎了。我只知道,我满脸都是泪,泪和汗混合在一起,全滴在他的身上。我交出了自尊,不断地乞求他,乞求他不要放弃我,不要离开我。一切都会好的。他翻身过来,轻轻地抚摸我的脸,像以前那样,温柔而缠绵地吻我。一遍又一遍地叫我的名字,小秋,小秋,小秋,小秋……
    然后,他说:
    “You must move on。”
    正文 番外1
     更新时间:2010…4…21 13:55:23 本章字数:2514
    N年之后的某个圣诞夜。我和沥川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夜深人静,沥川忽然问:“我们认识的那一天,你还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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