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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曲1976-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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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楚一凡坚决地给自己做了决定。当张队长和民兵连长碾子一起找到小楚的时候,楚一凡说,队长,我当不了兵,我眼睛近视。
  楚一凡清楚地看到了碾子眼里既愤怒又失望的目光。

恋曲1976 十(2)
楚一凡说的是实话。只是他的眼睛还没有近视到不能当兵的地步。今年招的是步兵,不是空军,也不是海军,也不是什么特种兵,所以要求得不是很高,这个楚一凡心里有数。但他还是说我眼睛不行,验不上。
  张队长哦了一声,说,那就不行了,当兵是要好眼睛的。
  清水河屯的所有人都知道知青小楚好看书。在清水河屯人们的观念里,好看书的人,眼睛必定是不好的,弄不好要戴眼镜的,这样的人怎么能当兵?
  让张队长又一个没想到的是,身为民兵连长的碾子,也不想去当兵。
  张队长敲着碾子的脑壳说,你脑子坏了?咱大队两年没来招兵的了,这么好的机会,你不去?你初中毕业,到了部队上好好干,几年后,就是干部了,穿四个兜了,你们在乡的,比下乡知青当兵都来得实惠,你不去?
  碾子说我不去。让我弟去,我在家种地。
  张队长瞪圆了眼睛,看了碾子一会儿说,浑蛋!这个德行!
  两个人是在找楚一凡的第二天说的这话,地点是在生产队仓库里面。当时仓库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张队长走到仓库门边,看了看外面,把门掩上,又回到碾子身边说,别寻思我不知你打什么小九九,是不为了草花?
  碾子不说话。
  张队长骂了一声,妈个巴子。没出息啊!就为那三丫头?
  碾子还不说话。
  张队长说你是昨天看小楚不报名,你也才不报名的是不?
  碾子说不是,我起根儿就没想报。让我弟去,他身子弱,干庄稼活不行。
  张队长说屁话!当兵干什么?当兵是保卫国家的,把身子弱的人送部队上去,这是你民兵连长说的话吗?我也不跟你打这个官腔,我就是没想到你小子是这个熊蛋样,为个女人,你上了部队,穿上四个兜,啥女的没有?
  碾子又不说话。
  张队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说,俩好青年,都不当兵,真他妈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为了个三丫头。
  在碾子出仓库门的时候,张队长在他身后说了声,听长辈人一句话吧。男人女人的事,强扭的瓜不甜。你攀着小楚没用,是三丫头看不上你。
  碾子的背影僵直着,走了。
  部队上的人把招的兵带走了,其中有碾子身子弱的弟弟。新兵走的时候,照例是敲锣打鼓大红花。生产队放假半天,都去看热闹。楚一凡没去。草花也没去。楚一凡又给草花写了情书,瞅个机会,给了草花。草花这天已经从二姐家回了自己的家,草花爸看三丫头的目光忧心忡忡,草花妈看她则不知所措。草花却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躲在自家的柴火垛下,看楚一凡的情书。
  楚一凡只写了几句话。他说我得回趟家,让我爸赶紧托人,办招工指标的事。这事不能耽误了。我争取快点回来。你在家好好的,等我。
  楚一凡写得很匆忙。这样的一个字条,其实算不得是情书了,但草花还是拿着当情书来读,像宝贝一样。楚一凡说你在家好好的,等我。这不是情书是什么?草花心里美着,想着,这样的男人是真的么?世上真的有这样的男人么?
  草花目睹了自己的爸、自己的大姐夫、自己的二姐夫、还有碾子,还有无数她熟悉的清水河屯的男人们,哪里有一个这样的?哪里有一个会对女人说这样话的?骂自己女人是常事,有的还要打。在草花的印象里,好点的男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公社中学的语文老师,但那人有点女人腔;一个是来调查她和楚一凡的公社杨干部,但杨干部又有点严厉,这样的男人虽然有文化,但是不会对女人好的。。 最好的txt下载网

恋曲1976 十(3)
谁也比不上楚一凡。草花想。
  草花开始为楚一凡准备回城的东西,也无非是一点咸鸭蛋、一点蘑菇、一点木耳、一点干菜,还有点核桃、山里红,都是庄稼院和山里的东西,虽不值什么钱,但城里人不一定吃得到这么地道的,让他们尝尝。草花已经开始把楚一凡的家人当成了自己的家人,她不能让楚一凡空着手回家。
  入了冬以后,碾子的心情就像今年这个冬天一样,干干巴巴地冷。
  整个一个秋天,碾子都在和那个姓楚的小子较劲,虽说每次都是碾子赢,也让姓楚那小子丢尽了面子,但碾子总觉着什么地方不对劲,他自己赢了面子可心里却不痛快。这当然有草花的原因,草花对他的“胜利”根本不屑,反而离他越来越远,这谁都看到了,碾子自己也看到了。
  但碾子心里懵懂地感觉到,令他不痛快的一定还有别的原因,是什么,他却说不清。姓楚那小子好像根本不在乎输赢,又敢拼命。那小子输了面子,脸上却还是挂着笑容,走路的时候,身子还是那么挺,一看就是个城里人,一看就跟他们这些农村青年不一样,说话也还是那么文质彬彬的,就像没输过面子一样。这就跟乡下人不同了。农村的年轻人,要是在村里、地里或场院里,互相打了赌,输了面子,是好多天抬不起头的,面子太重要了,人们会永远拿他这个事当话柄。
  可楚一凡不在乎,清水河屯的人们好像也都不烦他,也不难为他。难道就因为那小子是知青吗?知青也是五尺高的男人啊,有什么特殊的?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更让人可气的是,别说草花,就连村子里别的姑娘,看那小子的眼神都有点不对。这帮犯贱的丫头,难道都想找一个城里的男人吗?碾子在心里骂着。
  骂归骂,碾子在暗地里,也想学一学楚一凡的样子——走路,说话,看人,包括脸上的笑容。可是人们不买账,有人看着他像是很奇怪的样子。也有小孩子跟在他后面走,一边走一边笑,他回头的时候,就哄一声散了。打头的老李实在,老李笑着说,碾子,当了兵才板板的哪,你不是没当兵嘛,怎么像个木头啊?
  碾子不在乎,还是坚持着。他只是想不通,怎么回事呢?怎么有点学不像呢?怎么自己也觉着别扭呢?他以往都是平头的,现在也留起了略长的头发,虽然跟姓楚那小子的头发还不一样,但也慢慢地接近了。碾子本是个结结实实的五短身材,就是乡下人常说的“车轴汉子”,这种人其实留平头是合适的。现在留了这样的头型,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可是没人敢说他,因为碾子现在火气很大。
  只有张队长一个人敢说。张队长说,你把那个头给我剃了去!像个什么玩意儿!不三不四的。
  张队长骂人,碾子倒不生气,只是心里还想不通,十分想不通。他说,叔,那帮男知青不都是这样的头发吗?
  张队长又想骂,想想扑哧一声笑了。说你小子,有毛病了。得了,我也不骂你了。你要是听长辈人劝,就听我一句,我这个岁数了,啥没见过?啥事看不懂?你呀,谁也别学,你就是个碾子,你这个碾子原来那样挺好,早晚,有姑娘看上你。可你要照现在这样走,你悬了。
  碾子一笑说,悬啥悬?现在姑娘不是都愿意看上这样的吗?有什么呀,不就是头发长点,走路挺着点,说话带点笑,别骂人,整点书上的词儿,再会唱几句黄歌,再穿一件旧军装——对了,我还没军装呢,我说哪不对嘛,我得整件军装。 。 想看书来

恋曲1976 十(4)
碾子像是发现了一个天大的事儿一样,拍了下脑袋,说对!就是军装!
  张队长张了张嘴,看着碾子,半天没说什么,一转身,闷着头走了。走出去几步以后,才结结实实地骂了一声,妈个巴子,我都不知骂谁了。
  张队长骂完了,抬起头,眯着眼看着远处哗哗流淌的清水河,嘟哝着说,世道要变了。
  碾子听到了张队长的骂声。他咧了下嘴,想笑一下,却没笑出来。
  心像这个冬天一样干冷的碾子,没有心思笑。他也不管世道变不变的事,他一心只想着与草花有关的事。现在,与草花有关的事,就是整一件像姓楚那小子穿的一样的旧军装。碾子为自己这个突然想到的想法弄得很兴奋,他说走就走,去了二英子家。他要借二英子那辆八成新的凤凰牌自行车,上公社。
  要整旧军装,得上公社找一个人。那人叫“三皮”。
  公社离清水河屯二十八里地,清水河屯的人上公社,一般是三个办法,一是走六里地到公路,坐途经此地的长途客车。二是骑自行车。三是坐队里的马车。碾子选择了骑自行车。
  可碾子却没能骑上八成新的凤凰牌自行车,因为二英子不借给他。
  二英子是草花最好的朋友,因为草花的关系,她也讨厌碾子。草花与知青小楚的相好,令二英子觉得既新鲜又羡慕。她自己没有勇气做出这样震惊全公社的事,但她坚决地支持草花,好像草花就是她自己。碾子为了得到草花,想出了整治小楚的办法,很卑鄙,她自然是坚决地站在草花一边。所以碾子来借自行车,她当然不能借,不但不借,还态度鲜明,不然还叫什么朋友?
  碾子没有借到二英子的车,只好骑了张队长那辆破永久。破永久当然不比八成新的凤凰,一路哐当响着,让碾子心里更烦。
  三皮是个能人。在一九七六年的冬天,他还能搞到一件旧军装,他就是个能人。公社里很多人都知道三皮这个人,据说他在县里,在省城,都有门路,据说他还能搞到白糖,能搞到猪下水,还能搞到出厂价的大生产香烟。
  碾子在公社对面的向阳饭店请三皮吃饭。向阳饭店是全公社最大的饭店,有大米饭和炒菜,还有饺子,有小烧酒,还有用大碗盛的生啤酒,运气好的时候,还能赶上用大锅酱煮的骨头。现在,碾子和三皮,就是一边用大骨头下酒,一边说着碾子的事。一九七六年的向阳饭店,生啤酒五分钱一大碗,酱骨头三毛钱一大盘,肉片炒干豆腐两毛五一盘,溜三样五毛五一盘,土豆干炒茄子干两毛钱一盘,骨头汤是管够的。为表示诚意,碾子又加了几毛钱给三皮要了一盘饺子。在这个干冷的冬天,这样的一桌菜近于奢侈,是很丰盛的了。
  不好搞,真的不好搞。三皮一边啃着骨头一边说。你说的那个,我知道,就是抗美援朝穿下来的,再往早就没有了,留不住了。抗美援朝的如果留得好,还能穿,四个兜,洗白了,也别太白,带着点黄。就那种。
  碾子兴奋得直点头,说,对对对,就是那个。穿上可带劲了。我们队那个知青,姓楚那小子,穿了那么一件,人模狗样的,把我媳妇给整走了。我非得——
  三皮显然对碾子的故事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碾子能出什么价。他晃着头说不好搞啊。你想,现在那算旧东西,不多了。上哪弄去?
  碾子说是是是。碾子说着,掏出了早就预备好的几张全国粮票,递给三皮说,你看,还是新的。
  三皮不急着接粮票,他叫服务员,要来了一张报纸,用报纸擦净了手上的油,才拿过粮票说,新的旧的不是一样花?新的也多不了一两。
  碾子只有陪着小心,不停地点头。
  三皮看着手中的粮票说,要不是看你姨夫的面子,我真是不想答应你。这粮票也得打点人,还不知够不够哪。
  碾子听三皮说起姨夫,就下意识地挺了挺身子,说,你放心,粮票不够我再想法整。你给我弄来军装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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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曲1976 十一(1)
楚一凡第一次主动地向碾子挑战的那天,是他将要回省城的前一天。
  本来楚一凡不想让草花知道这件事。他想在草花不在场的情况下,跟碾子完成这一场决斗。他带着必胜的决心,他甚至已经无数次地想像了当碾子败给他以后,愣愣地想不通的情景。那虽是他想要的,但他却不想让草花看到。他不想让草花觉得他是个好斗争狠的角色,那样他就跟碾子一样了,他不想成为那样的男人。可他又必须进行这一场决斗,只有一场——在清水河屯,他输掉的面子太多了,他必须争回一场。跟清水河屯第三生产队的民兵连长关贵生的这一场恩怨,不管是不是因为草花,都应该有个了断了。谁说面子不重要?面子太重要了,尤其对他这样年龄的一个青年人。
  事情出在二英子身上。二英子是听一个女知青说的,女知青是听一个男知青说的。本来男知青们都说好了在开战前要保密的,可是其中一个男知青和一个女知青好,好得到了什么话都说的地步,这就保不住秘密了。二英子不知是害怕还是兴奋,腿有点软地跑到草花家,对草花说,小楚,小楚要和碾子打架了。
  草花以为又是碾子要整治楚一凡。她愣了一下,恨恨地把正在洗的衣服往盆里一摔说,这个碾子,想干什么啊?我把彩礼都退了,还想怎么样?明天我就上公社妇联告他去!不行,今天,今天我就跟他拼了!
  二英子说不是不是,不是碾子,是小楚,小楚要和碾子打架。说好了今晚月亮上来的时候,在碾房边的托坯场。
  草花又愣了一下,说,他?他要和人家打架?
  二英子点着头说,是啊,是小楚让一个男生通知的碾子。
  草花又跺了下脚说,这人!明天就回家了,打什么打?又打不过人家,再说,跟碾子那样人,有理讲吗?
  草花一边说着这话,一边擦手,穿衣,接着往外走。二英子拉住她说,你干什么啊?小楚说了,就是不想让你去看。
  草花想摆脱二英子的手,可二英子不放开。二英子说,现在天没黑,你去找他,全屯子人都看着你哪。你还嫌不着眼啊?
  草花站在院子里,愣了一会儿,说,二英子,你去,就说我说的,我不让他打,明天赶快回家。他还有大事要办呢,跟一个碾子叫什么劲?要是不听我的话,就别来见我了。
  二英子为难地说,哎哟,这前边的话我能带到,后边的,我可不敢说。
  草花说,就这么说。去。
  二英子说,那……那我试试吧。
  这天,也是碾子穿上旧军装的第一天。三皮是个守信用的人,也真是个有能耐的人。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和楚一凡身上穿的旧军装几乎没有两样。可是穿在碾子身上,就看着不对劲。早上刚上工的时候,碾子就穿着这件旧军装,有意地到草花的面前晃了一圈。当时女劳力都在生产队仓房里扒苞米、搓粒子。碾子走进去,煞有介事,板着脸,通知妇女队长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女人们正在说着笑话,嘻嘻哈哈的。
  碾子一进屋,笑声停了,大家都望着他,像望着一个怪物。碾子的头发,已经留得很长了,有一撮经常滑下来,挡住右边的眼睛,他就不时抬手往上弄一下,身上又穿了件显得略大的旧军装,肩膀显然是用力地向上挺着,反倒显得很硬,脸上的表情木木的,时而想微笑一下,却又笑不好。他原来从不注意自己的身高,可近来在人前,特别是在草花面前,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往起掂脚跟,一下一下地,看上去像是鞋里进了沙子。这样的一个碾子,全身上下透着不自然。女人们愣了一下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拱着屋顶,又从门里窗里跑出来,在空中回荡。

恋曲1976 十一(2)
一个小媳妇说,碾子,你真把小楚的军装给赢来了?哎哟穿你身上可真是好看哪,你可别脱啊,就这么穿着。哎哟笑死我了——
  碾子根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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