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城-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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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婉容那一刻的神色充满了不安和畏惧，哀叫了一声，站在离我很远的地方，用惊恐而深邃的眼神，望着我的眼睛。
　　那一个瞬间，我仿佛有了一种错觉，我觉得站在我面前的婉容，阴沉得很不真实。我额头的莲花烙印，是沐酒城王族的幻术之源，具有超乎众神的敏锐。如果没有遇到暗藏杀机的神族，它是不会发出尖锐的哀鸣的。
　　涅涯殿下，上车吧，我和你去救出你的父王。婉容平静的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冷漠。
　　可我还是捕捉到了。我忽然觉得，她的眼神里有些诡异的东西，是埋藏很深的阴暗。而这种淡淡的阴暗，或许曾经在我心里的某个角落，熟悉地隐隐作痛。
　　因为我很着急进焚樱宫城，所以当时也没有细想，以为只不过是个幻觉而已。
　　走到焚樱宫城外面的时候，独孤漠跟守卫打了个招呼，见是御用送剑的宫车，守卫没有说什么，很轻易地放行了。
　　湿凉的雾气在王城里弥漫开来的时候，天已经渐渐黑下来了。铸剑师驾车在宫城里走着。正是焚樱城里的掌灯时分，我隔着车帘，听到外面不时传来一阵阵宫女相互嬉闹的笑声，还有不远处宫殿里传出来的歌舞声。那些添灯焚香的宫女，在我身边鱼贯而过，我闭上眼睛，仿佛感觉到了很多年前，沐酒城里暮晚时候的热闹。
　　宫车外面渐渐冷清下来了，刚才的喧嚣声已经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当走到宫殿中一个隐蔽角落的时候，趁周围无人注意，铸剑师悄悄把车停了下来。原来这是一条暗黑的小巷子。我和婉容走下车来，去寻找关押着父王的囚牢。
　　而独孤漠则掉转车头，打算先去宫中给焚樱王樱宫猎送剑，然后再回到小巷子里，随时准备接应我们。
　　这时候，夜色已经完全占领了这座神界的王城。宫城里面渐渐冷冷清清，只有三三两两巡夜打更的神。我在已经心急如焚，在宫城里面四处乱闯，却始终找不到囚牢的位置。婉容一声不响，安静地跟在我后面。
　　不知道找了多久之后，还是完全没有头绪。我不禁心灰意冷，失望至极。我忽然觉得背后一片寂静，转过身去看。却不见了婉容。
　　我不禁充满了诧异和惶恐。她刚才明明就跟在我的身后，这个时候却到哪里去了呢。而且，我竟然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离开时的脚步
　　我呆呆站在那里，让自己慢慢融入异族王城冰冷的暮晚。
　　我忽然发现，一座笼罩着神秘光晕的古老建筑，静静地卧在我的面前。我端详了很久才明白，原来，这里是焚樱王城的神殿。
　　墨绿色的天空中，铺天盖地而来的乌云在尖叫着风起云涌。我仰面朝天，却看不到那一轮弯弯如刀的上弦月。
　　一种很可怕的感觉在我眼前一闪而过。黑暗夜幕中，我闪着刺眼光芒的眼神，带着诡异而神秘的颜色，在拼命地想要捕捉到一些什么。凭借着沐酒城神族特有的敏锐，我有一种强烈而压抑的感觉，也许马上就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我开始担心，婉容现在有没有遇到什么可怕的危险。
　　不远处的焚樱神殿，安静地俯卧在夜幕里的，像一头没有呼吸的独角兽，有一种诡谲而威严的神秘感，在它周围疯狂地弥漫开来。
　　那些湛蓝色华丽无比的光晕，缠绕在焚樱神殿的周围，波光粼粼的样子，一如很多年前在我那些童年的夜晚，用小手浸过的酒坛里，那些晃动着慢慢静止下来的，一坛碎了的月光。
　　我明白，这座神殿里面祭奠的，一定是焚樱城历代王族死亡之后幻化出的灵花，叫做樱之魂。只要樱花之灵不枯萎，焚樱王族的魂魄就不会毁灭。因而，要永远毁灭一个神的最好方法，就是焚毁掉他的灵花。
　　神界几乎所有的王城都有自己的神殿，用来祭奠和保护自己逝去王族的灵花，沐酒城当然也不例外。父王死后会幻化出沐酒城神族的莲之魂，我今晚只要救出他的灵花，并且把它放回沐酒王城的神殿之中，保住灵花不枯萎，父王就永远不会走向真正的毁灭。
　　巡夜神族敲过的钟摆，在焚樱王城的上空寂寞地回荡。王城高耸而雄起的城墙，上面爬满了斑斑驳驳的青苔和月光。神殿前苍老古石柱上划开岁月的年轮，雕刻着的神秘图腾也早已经模糊不清。我站在焚樱城高高宫殿的屋顶上，听见王城深处传来焚灯时候，宫女欢快的嬉笑声。
　　我忽然感觉到了冷，很孤独的冷。似乎已经好久没有家的感觉了，沐酒城里淋淋漓漓的酒雨时节，就像我冰冷的思念一样浓烈而漫长。如今仅仅埋藏在回忆里的沐酒城，也早已经不再是我的家。也许这个时节，沐酒城里有袅袅婷婷的宫女，在黄昏的时候，添满了烧着紫檀木的暖香炉，在等我回家。那些曾经纤细修长的手指，恍若只是很多年前回忆里的情景，不知道如今的她们，是否都已经苍老。母亲浅浅而明媚的笑容，恍惚中浮现在我的眼前，那么唯美，纯净得像是空空的梓檀盒里她曾经焚过的香。
　　我忽然强烈地意识到，我真的开始想家了。
　　思念过后，回忆在消瘦。我无法平静下来的心中，悲鸣着闪过一个色调狰狞的感觉。一个邪恶的念头，伴着阴冷无比的笑容，绽开在我的嘴角。我在乌云汹涌的黑暗中，将高高扬起的手指，对准了夜幕中围拢着华丽而夺目光晕的神殿。
　　大片大片猩红色的云翻滚而来，聚集在焚樱王城的上空。娇艳的闪电缠绕着无穷尽的杀气，等待着我的召唤。扑面而来的，是东方沐酒城的风。
　　我慢慢仰起头，向天空中诵念古老的咒语，召唤神界最初苍凉纪元中沉寂下来的神秘力量。我的指尖在剧烈地凝聚，有生以来最强大的王族杀气，急切地想给眼前这座异族的神殿以致命的一击。
　　突然，我感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从背后袭来，牢牢围困住了我。我用力抵抗，试图想冲破那层薄薄神力的包围，却无可奈何。我就那样眼睁睁看着自己刚刚召唤出的漫天神力和杀气，转瞬之间，化成漫天飘舞的樱花，缓缓落下，铺在地面上厚厚一层，倒映我惊愕不已的眼神。
　　我惊呆了，完全不知所措，惶恐不已。在沐酒城，我从来没有遇见过如此强大到不可一世的神力。就连父王，也已经很难与我抗衡。可是现在，竟然变得如此不堪一击，如此狼狈不堪。
　　我慢慢转过身，看见一个火红色长发的神，无声无息地站在我的身后。
　　他秀美绝伦的面容，还有眼神里面透映出来的纯净的王者之魄，让我忽然想起一个神，就是在那天殓花节里，骑在高高磐龙兽上的冷漠的神。
　　对了，他就是焚樱王樱宫猎的大儿子，焚樱城的王子，樱不蔑。
　　他静静地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在那双冷漠狂傲的眼神里，我看见了自己苍白的倒影，在瑟瑟发抖。
　　在这个神族面前，我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从来没有过的无所适从的恐惧感，铺天盖地向我席卷而来。在他面前，我忽然感觉到自己，就像一个完全不懂事的，没有任何威胁力量的小孩子
　　我明白，樱不蔑的力量已经可怕到令我无法想象的地步了。他那么完美无暇的轮廓，现在正安静地站在我的面前。身上静静绽放开来的恬淡的杀气，若有若无，随时可以置我于死地。那一刻，我忽然嗅到了唯美无比的，死亡的味道。
　　可是我不能倒下，无论如何都不能倒下，我是为救回父王而来的。不管眼前这个对手到底有多么强大，我就算拼了性命，也要试一试。
　　于是，我开始慢慢召唤，刚刚被樱不蔑轻而易举化解掉的神力，并且在指尖凝聚狰狞而充满邪恶的诡异杀气。
　　我知道，你早就来到了焚樱城。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等到今晚才出现。樱不蔑用一脸平静的表情，看着我疲惫不堪地召唤无穷无尽的神力。然后手指微屈，无声无息地化解着我周围聚拢而来的瑰丽杀气。
　　我用易容术幻化出的脸庞，就这么轻易被他识破了。我始终都不明白，为什么樱不蔑那么快，几乎是一眼看穿我所有的伪装。直到后来我才得知，我被一个神很狡诈地出卖了。而背叛我的神并不是檀奴和月奴。
　　我收敛起了易容的幻术，披散开来一头银白色如雪花般的长发，覆盖在一袭火红色的长袍之下，悄悄垂落在脚下的青石地板上。我站在樱不蔑的面前，慢慢恢复了沐酒城神族的容貌，额头娇俏的莲花烙印，在墨绿色的夜空中开始变得很嗜血。
　　神殿周围聚集而来的乌云，在翻滚着咆哮，汹涌如潮。只有那几台爬满青绿色苔藓的石柱，在云霄之上悲伤地回想，很多年前那些早已苍老的古纪元。
　　那个时候，如果樱不蔑要杀我，我是几乎没有任何力量抵抗的。
　　可是他只是轻轻化解着我的杀气，一边面带笑容静静地看着我刚刚召唤而来的神力像樱花一样凋落满地，一边对我说，涅涯，杀戮是从来都不会解决任何问题的，仇恨只会唤醒新的仇恨。
　　我看得出来，无论是神力还是精湛的幻术修为，樱不蔑虽然都远远在我之上，可是他并不想攻击我。我渐渐平静了下来，用很冷很冷的眼神看着他。
　　樱不蔑也按兵不动，神色平静地看着我。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对峙着。不知道过了多少个纪元，云开雾散的时候，石柱上面落一直有浅黄色羽毛的画眉，旁若无人地梳理着的羽毛，啼唤着同伴。明媚的阳光很暧昧地洒落在我的脸上，慢慢抚开我明媚的哀伤。
　　我来焚樱城，只想找到我的父王。我要带他回家，回到我们的沐酒城。樱不蔑，你一定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樱不蔑听见我说的话，眼神里闪过一道晦涩的哀伤，让人很难察觉，却深深刺痛了我的直觉。
　　他死了。
　　樱不蔑低下头，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
　　一抹尖锐的痛在我心里面嘶啸着掠过，然后我呆呆地看见，自己倒影在满地落樱中的样子，苍白得像一只吸血鬼。那个有着莲花烙印的额头，被樱不蔑浅浅的三个字，划开一道灿烂的伤痕。
　　在我先前的梦境里，我早已经预感到了父亲的死亡。可是当我清清楚楚地听见，那三个字从樱不蔑口中说出来时，却还是感觉到了剧烈的心痛。然而这种心痛，很快就被一种巨大的屈辱感掩埋，一个强大的沐酒城的王族，竟然会安驯地听从一个异族在最后宣判，是生存还是死亡。
　　我开始质疑父王自己选择的宿命是否正确。为了维护神界的道义和原则。让自己沦为异族的阶下囚，承受最屈辱的宿命；或者为了沐酒城王族的尊严和荣耀而对异族宣战，让整个神界陷入战争，究竟哪一种选择更为高贵一点呢。
　　或者，哪个选择看起来更为邪恶一点呢。
　　想到这里，我冷冷地笑了。些许从来没有过的慰藉和解脱，开始像食血草一样疯长。这种很奇怪的感觉和哀伤无关，和仇恨有染。
　　铺天盖地的悲伤，像一大群失落的剪魂鸟一样，早已尖叫着向远处沐酒城的方向逃亡。那些滑腻如脂的羽毛或者灰色调的哀伤，不过是我最后的伪装。
　　当漫天凋零的羽毛像破碎的阳光纷纷而落下的时候，我只看见自己赤裸着的仇恨，用最邪恶狰狞的面容，在我的血脉深处卉张。
　　我最后才发现，我真正在乎的，并不仅仅在于父王的死亡，哥的被残杀抑或是庞大沐酒城王族的沦丧，而只是为最后时刻的复仇寻找充足的借口，积淀足够令我愤怒的复仇的力量。
　　我很清楚，樱不蔑说出的那三个字，其实正是我处心积虑来到焚樱城，苦苦追寻的，复仇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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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凤凰忍者
更新时间2010…5…12　18：09：27　　字数：4899

　难道焚樱城一定要杀了他，置一个神界众城的王，一个尊贵无比的王于死地吗。
　　我和樱不蔑站在焚樱城宫殿高高的屋顶上，用一种永恒的方式对峙着，忽略了一切忙不迭奔逃的时光。
　　纯蓝色月光下，我触摸到自己冷漠如旧的语气，就像王城外面不远处的大海。
　　焚樱城最初的打算，仅仅是想囚禁你的父王，而最后他是自杀而死。
　　樱不蔑依旧用很平静的语气，在夜色里回答。
　　我冷冷地笑了起来，感到一股被我压抑了很久的邪恶力量，在我的灵魂深处疯狂冲突，试图在寻找一个走向阳光的出口。樱不蔑的回答在我看来，不过只是一个推卸责任的借口，一个幼稚到极点的可笑儿戏。
　　为什么一定要杀死我的父王，我只不过想来这里带他回家。
　　我喃喃自语的时候，抬头看见已经清丽的天，石柱上空的画眉鸟，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展翅飞走了。
　　一股猩红色的杀气在我额头绽放开来，我在指尖召唤出两道娇媚的闪电，像两只乖巧的知更鸟滑到天空，尖锐地鸣叫着击向神殿前高耸入云的石柱。巨大的石柱在轰然倒塌的瞬间，我贪婪地吮吸着，瑰丽而邪恶的毁灭感。
　　樱不蔑并没有出手阻止我，只是用很冷漠的眼神看着我。他看见我渐渐收敛起幻术的时候，依旧用很平和的语气说，涅涯，你对焚樱城的仇恨并不全是你的错，我不会怪你，我也不会杀你。
　　我仰头向天，就像根本没有听到樱不蔑所说的话，依旧在贪婪地享受，毁灭带给我的无法形容的快感。
　　涅涯，我的弟弟樱狎对沐酒城犯下的罪，我明白，是不可饶恕的。那些罪恶我会替他来赎。很多年前，你第一次来到焚樱城的时候，还是一个小孩子，那个时候你给我的感觉是那么柔弱，那么让人怜悯。
　　樱狎因为对你动了杀机，才会招致杀身之祸。我并没有责怪你的哥哥，陌罹。我也从来没有打算为他复仇。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现在你却被如此强烈的仇恨困扰。
　　樱不蔑，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你是那么强大的一个神，没有谁敢于威胁你族人的安全，没有谁敢挑战你的战神地位。在你面前，我觉得自己是如此弱小，如此懦弱。你永远无法体会到我的哀伤和悲痛。当你眼睁睁看着你最深爱的亲人，一个接一个在你面前死亡的时候，而你自己却像一只任人宰割任人残杀的剪魂鸟一样，软弱无力，无可奈何。如果还感觉不到仇恨和嗜杀的快感，你怎么能确认，自己是不是还清醒地活着。所以，只要我还在神界的每一天，只要我还活着，我都会为我死去的哥哥和父王复仇，除非我被彻底地毁灭。
　　樱不蔑静静地听我说完，不再说一句话，只是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天色。过了许久，他才低下头，神色悲伤地说，涅涯，这就是宿命。神界的宿命就是这个样子，永远不要有复仇的念想。永远不要试图去改变它的原状，否则，一定会遭到毁灭。
　　涅涯，请你原谅我的父王。我弟弟樱狎的死，已经让他哀恸过度神志不清。你要明白，他今天所犯下的罪恶，仅仅是出于爱，而不是像你一样出于仇恨。最初我也曾经苦苦劝说过他，劝他不要因为伤心过度而铸成大错。他也答应过我，只是想把沐酒城的王囚禁几天，就放他回王城。可是没想到你的父亲，竟然会选择死亡来赎罪。我深深明白，你的父王是神界难以超越的伟大的王。他去世的那一天，我也忍不住泪流满面，哀伤不已。
　　原谅我的父王吧，总有一天他会幡然醒悟，后悔不已。他终将知道自己会为犯下的过错，而付出惨痛的代价。
　　而我也有我自己的宿命，当我最初知道它的时候，也曾经像你今天一样痛苦，迷茫，甚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