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城-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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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我也有我自己的宿命，当我最初知道它的时候，也曾经像你今天一样痛苦，迷茫，甚至绝望得想要走向永远的毁灭。可是很多年前我就明白，这就是宿命，神的宿命。我只能选择自己是不是接受它，而不可能让自己试图去改变它。
　　涅涯，你回去吧。你父亲死后幻化出的灵花，在我父王的手上。你回去之后，我会想办法把它还给你。我从来都不想伤害你，也不想杀你。回沐酒城去吧，我会帮助你打败蔑烛和邪鹫两大祭司，让你夺回沐酒城的王位，做一个真正伟大的众神之王。总有一天，你会变得像我一样强大，甚至比我还要强大，只要你愿意，你才是真正的众神之神。在不久将要到来的圣战之中，我希望，你能够和我并肩作战，完成保护神界的宿命。
　　我还是像以前那样冷笑着说，樱不蔑，你不要在那里假惺惺了。终有一天，我会向你复仇的。我会亲手割下你的头颅，挂在焚樱城高高的城墙之上。
　　樱不蔑表情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冷冷地说，涅涯，你从来都不懂得神界的宿命。你也始终不明白我的苦衷。也许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所说的话。
　　涅涯，沐酒城大祭司囚释德高望重，我一向很敬重他。很久以前，他曾经拜托过我一件事。他要我帮你驱除神力中的邪气。我也早就感觉到，你身上有一股根本不属于神界的邪恶力量。现在，我还可以掌控住你，帮你洗净神力中暗藏的诡异杀气。如果等你强大到连我都无法掌控的时候，神界就没有任何一个神可以帮你了。而且用不了多久，你会永远都不属于神界了。
　　我忽然想起囚释临终前，对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涅涯，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你充满哀伤与仇恨的眼神。我死之后，你要去焚樱城找樱不蔑，只有他可以帮助你。
　　囚释死前放大的瞳孔，枯萎干涩的灰白色在我眼前一闪而过，我的心中忽然哀痛了一下。从樱不蔑的眼神和语气判断，他并没有欺骗我的样子。只是当时的我，理都没有理他。
　　宫殿的屋顶下面，忽然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接着满目扑来焚樱城燃亮的宫灯，大片大片刺眼的白光，晃得我睁不开眼睛。不远处传来骚乱的喧嚣声，渐渐朝这边弥散过来。
　　樱不蔑神色微微有些不安，向屋顶下面望了一会儿，对我挥了挥手说，我的父王和十二凤凰忍者马上就要过来了，你赶快离开焚樱城吧。千万不要让他们发现你，否则你就危险了。
　　说完这几句话，樱不蔑从宫殿屋顶的上空一跃而下，我也紧跟在他后面，从空中缓缓飘落在地面上。
　　我今天一定要带父王的灵花回沐酒城，否则，就是死，我也绝不会离开焚樱城。
　　附近传过来越来越清楚的脚步声，还有焚樱神族吹起的号角声，喧嚣不停的擂鼓声。大片大片苍白色祥和的灯光向我聚拢而来，我不禁有些心慌意乱，话语声里也微微有了些颤抖，或许是惶恐和恐惧感吧。
　　樱不蔑沉默了。暮晚的风萧瑟地吹过来，卷起漫天飞舞的樱花拥挤如潮，直扑我的面目冰冷如雪。这个时候已经是焚樱城的午夜，我感觉到了这里暮晚的风很冷很冷，在记忆里回想着沐酒城的温暖，渐渐闭上了眼睛。
　　如果你足够强大，就自己来拿吧。
　　我的背后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充满了傲慢，充满了蔑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过后，空气中安静得可以听见，樱花坠满地的簌簌声。
　　我已经有八九分猜到说话的人是谁了。便缓缓转过身来，果然看见眼前站立着那个苍凉老迈的神，樱宫猎。
　　在他身后，阵脚整齐地排列着十二个头戴凤凰冠的神。他们每一个都面无表情，眼神冷血。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可是凭直觉我猜想，他们可能就是传说中极为强大的王城护卫，有着神秘面容的焚樱城十二凤凰忍者。
　　而父王魂魄幻化出的紫色莲花，此刻就安静地卧在那个老迈的王，樱宫猎的手上。它就像父王生前高贵的眼神，绽放着夺目的紫红色光芒，照彻了每一个见不得光的阴暗角落，把夜空之下的焚樱城，映得一片通红。
　　暗红色的月，像隐藏在墨绿色乌云中的暗杀者，来回穿梭，神出鬼没。又像是一个神秘的舞者，暗暗应合着远方古城墙上传来的一曲十面埋伏。浩浩荡荡的黑云从天地八荒席卷而来，盘旋在焚樱宫城的上空一如一架黑色的风车。城头上雾气深处，时而传来夜莺凄厉的鸣叫声，和王城上空黑云里火槃鸟的哀鸣声打成一片，渐渐驱散了我眼神中恐怖的阴霾。
　　两条巨大的闪电，从我头顶上空的黑云中狂吼着垂落下来，缠绕在我明媚的指尖。我以最快的速度，用破幻之瞳召唤出最诡秘的强大幻术，让额头莲花释放出有生以来最强大的神力。满地凋落的樱花，慢慢从青石板路上浮起在空中，瞬间变成一大片粉红色的匕首，对准了焚樱城的王，樱宫猎。
　　伴随着一声尖厉的鸣叫，那一大片樱花锋利的刀刃击向了樱宫猎。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在第一个杀机里，倾全力给那个王致命的一击。
　　几乎在同时，十二凤凰忍者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挡在了焚樱王的前面。我看见十二轮弯刀似的神力，像染着各种瑰丽颜色的作坊间的幕布，从天而降。然后我看见它们迅速交融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光芒万丈牢不可破的城墙，挡住了我幻术中的樱花匕首，隔在了我和焚樱城王的中间。
　　我强烈感觉到了十二凤凰忍者的力量，强大的反击力压迫得我几乎不能呼吸，脚步站立不稳。我有生以来最引以为傲的幻术杀机和樱花匕首，就这样被牢牢地阻挡开来，在离焚樱王樱宫猎的五步之外，静静地定格。
　　这是我与焚樱神族第一次正面交锋。而且现在我明白，我和十二凤凰忍者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两股强大神力的抗衡始终不分胜负。我和十二凤凰忍者就这样，不知僵持了有多久，感觉到眼前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珊瑚白，额头落下的汗水渐渐淹没了我的脚踝。我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幻术力量在慢慢削弱。最初绽放的幻术杀机已经开始枯萎泛黄，大片的樱花匕首渐渐失去了锋芒，软软无力地坠落在地上。
　　我心里很明白，如果这样一直对抗下去，最后倒下去的神，一定会是我。
　　何况还有一个一直在我背后，冷冷旁观的强大的樱不蔑。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出手。我实在无法摸透，樱不蔑的力量到底有多强。
　　如果这个时候他从我背后出击，我几乎是必死无疑。
　　就在这时，我看见焚樱王樱宫猎狡猾阴险地笑起来，在指尖唤出了一个小小的幻术，点燃了掌心里纯蓝色的莲花。我惊恐地看着父王的灵花慢慢燃烧起来，哀痛地鸣叫着，耀眼的火焰在我充满仇恨与哀伤的眼神里，焚起致命的邪恶之光。
　　我用眼睛的余光，看见老迈的焚樱王用蔑视的眼神，对着我狡诈地笑。
　　尖锐的剧痛像瞬间被焚起的火光，刹那间唤醒了我灵魂深处，最晦涩的回忆和哀伤。哥死亡时候被残忍割下的头颅，苍白面容上挂着安静的笑；父王被异族钉在焚樱城冰冷墙壁上的画面，像一只妩媚的蝴蝶，在这个众神寂静的黄昏和古老纪元苍凉时光瞬间定格的特定一刻，优雅地划过我的视线。
　　我很清楚地感觉到，一股异常邪恶的力量在我身体里苏醒过来。我额头莲花的颜色忽然变成暗黑，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我指尖杀气的形状渐渐狰狞起来，渐渐完全感觉不到沐酒城神族杀气的温暖和明净，就像从前哥和父王施展幻术的时候，带给我的那些熟悉的感觉。
　　许许多多跌落地上的樱花刀刃，忽然又漂浮起来，锋利地割开了十二凤凰忍者用神力幻化出的墙。几片闪着灿烂杀机的匕首，开始尖叫着向焚樱王樱宫猎飞过去。
　　焚樱王和十二凤凰忍者被逼得神色惊慌，在混乱中连连后退。
　　樱宫猎给了站在我身后的樱不蔑一个诡异的眼神，口中喃喃说，杀了他。我明白，惊慌失措的焚樱王已经向一直冷眼旁观的樱不蔑，下了最后的格杀令。
　　我依稀感觉到了背后樱不蔑充满痛苦与无奈的眼神。
　　樱不蔑似乎挣扎了很久，然后，就在我的幻术杀机和樱花匕首即将划开焚樱王咽喉的时候，将微微弯曲的手指，对准了我的后心。
　　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我忽然嗅到了浓厚的死亡的味道。我仿佛看见了死神，嘴里正哼着儿时的夜晚，母亲哄我入睡时候的歌谣，邪恶地站在了我的背后。
　　冥冥中我感觉到了一股温暖而明净的杀气，从我的背后汹涌着席卷而来，牢牢包围了我，在我的后背划开一道巨大的伤痕。几乎是同时，我击向焚樱王樱宫猎的幻术杀机在刹那之间枯萎，遮天蔽日的樱花匕首变得干涩而卷曲，飘飘摇摇缓缓地坠落在宫城的青石板地面上。
　　十二凤凰忍者趁机喘过气来，然后向我发起了强大的进攻。铺天盖地汹涌而来的杀气嘶啸着击穿了我的胸膛。
　　我像一只疲倦至极的剪魂鸟，软软地倒在了焚樱宫城铺满凌乱樱花的地面上。喉咙里有甜丝丝的血腥味在泛起晕眩，我俯卧在满地落红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吐着血，新鲜的殷红的血，猩红如胭脂。
　　恍惚之中，我仿佛看见宫城第七重门樱红掩映的深处，俯卧在地板上的双瞳，嘴角挂着干涩殷红的血迹，用诡异的眼神在对着我娇俏地笑。她身上那一件染满猩红的米色仿古服，依旧绽放如樱花。
　　铺天盖地翻滚而来的猩红色迷蒙了我的双眼，我在神志模糊的瞬间，看见父王纯蓝色明丽的灵花，在焚樱王樱宫猎的手中被焚毁成灰烬。然后被吹散在铺满月光的空气里，慢慢洒落一地，渐渐被厚厚一叠猩红色的樱花覆盖，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想伸出手去触摸，想努力聚拢起满地散落的灵花灰烬，却无可奈何地发现，我的手指，已经失去了移动的力气。
　　天旋地转的时候，我的眼前渐渐模糊一片，只剩下几个苍白的轮廓。
　　我好像看见焚樱王依旧在诡谲地对着我笑。
　　然后是一只向我额头击过来的手掌。
　　我感觉到了痛，有生以来从来没有过的剧烈的痛，痛到我渐渐失去了最后的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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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涅涯的复活
更新时间2010…5…12　18：10：22　　字数：5711

　恍惚中，我又回到了朝思暮想的沐酒城。
　　昔日繁华热闹的街道上，现在已经冷冷清清。十里闹市，听不见一声酒家店小二的喧嚣，也看不见一个晃动的人影。阴云在王城的上空抽泣，一如等待被风干的寂寞。
　　目光所至，街道两旁的店铺破旧不堪，门墙坍塌。我缓缓地走着，周围到处是一片荒凉衰败的没落景象。青石板路的地面上，依稀看得见许许多多干涩后的血迹，总是最触目惊心的暗红颜色。我敏锐的的指尖，触摸得到王城里四处弥漫的诡异杀气。
　　我这样缓缓走着，用布满阴霾的眼神，惶恐地环视着周围，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
　　我渐渐走到了宫城的前面。
　　宫城那扇红漆木雕菱花的大门半开半掩着。斑斑驳驳的的苔痕在门柱的檐角，偷偷滋生出大片的鱼尾纹，像这个午后灰色调的阳光。
　　我一脸落寞地走在宫城寂寥无人的街道上，看着那些熟悉的走廊和琉璃瓦的屋顶，脚步却在迈出踌躇。这个我曾经无数次在回忆中温暖过的王城，陌生得像是一个幻境，我听不到往日宫女焚香时候的嬉笑声，和喧闹声。天空灰得像刚刚哭过，面前一座座空荡荡的宫殿，寂静无声，听得见回忆里宫女手中绣花针，悄然坠地的声音。
　　我忽然开始产生了怀疑，带着恐惧的念想，不停地向岁月深处泛黄的回忆询问，这里究竟是不是我曾居住过很多年的沐酒城，这里究竟是不是我熟悉而又温暖的家。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母亲居住过的宫殿前。重门紧闭，紫漆宫檐雕花的门窗，早已经褪色而陈旧，只留下尘迹斑斑。
　　我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去。
　　我怕推开门的时候，却看不见坐在铜镜前娴静梳妆的母亲。
　　很久之后，我还是轻轻推开了那扇宫门。伴随着“吱呀”一声像是苍老岁月的呻吟，我的手指却染上一层厚厚的灰尘。那扇紫檀木宫门，像是不知有多少年不曾有人来推过的样子。
　　一阵薄薄的冷风从背后吹来的时候，我闻得见空气里布满灰尘的旧旧味道。
　　我倚在门框旁边，努力睁开眼，向宫门深处望去。母亲的寝宫里一片灰暗，苍白色的宫廷帏布从宫殿的屋檐上寂寞地垂下，拖在地上，明亮得很刺眼。妆台前熏过香的小檀木窗，一缕暗淡的光线透过花影斑驳的窗棂，斜斜地，温软地，躺倒在青花石地板上。映衬得格外祥和的光线里，看得见跳跃翻滚如婴儿般舞动着的细细灰尘。
　　铺满泛黄色灰尘的窗台上，有一樽精美而古朴的焚香炉。炉沿上堆积着一圈圈被焚烧过的灰烬，早已经干涩而冰冷，是母亲曾经焚过的香。
　　然而，就在我向铜镜前的床帏上望过去的时候，眼神里却忽然蒙上一层惊恐的阴霾，呆呆地站立在原地，慢慢瘫软了下去。
　　我看见母亲着一身泛黄的缟素，紧紧闭着双眼，静静地躺在宫殿里的樱木床上。母亲依旧美丽无暇的面容变得苍白而宁静，嘴角上挂着一抹弯弯的恬淡的笑。
　　她的双手握着一把精美而锋利的匕首，而脖颈上，却有一道被匕首划过的深深的伤痕。
　　我认识那一把匕首。我眼前忽然闪过一个黑白色的画面，我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儿时的那个夜晚，母亲曾经拿出一把雕花含珠的精美匕首，让我小心把玩。我依稀记得，那个时候她眼神里泛起幸福的光晕，就那样很轻柔地一遍一遍抚摸着刀鞘，对我说，涅涯，这是你父王年轻时，第一次遇见我的时候送给我的。等你长大了，我会亲手传给你的王妃。
　　母亲死了。
　　当我清醒地意识到，这件担忧了无数次，却从来不敢去想的事情，就这样冷冰冰成为现实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昏眩的眼睛看见了天黑，喉咙里却哽咽失声。
　　我的哀伤已死。薄如纱丽的哀恸，渐次透明。我像从前那个孩子一样，跪在了她的面前。一任时光流逝岁月荒凉，我孩子气的抽泣和跪拜，不知苍老了多少个纪元。泛黄铜镜里，我抬起头的时候，看见自己有着邪恶弧度的嘴角，静静悬着一轮弯弯如刀的冷笑。
　　我渐渐在哀痛中死去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了一声巫师的歌谣。接着两声三声蔓延开来渐成一片，从四面八方拥挤着传来。古老的歌谣过后是鼓声，一声两声三声铺天盖地翻滚不绝。
　　我突然被惊醒了，荒乱地逃出了母亲的宫殿，却忘记了掩上那扇紫檀木宫门。我惊慌失措地四处奔逃，感觉自己像一只被疯狂狩猎的兽，冲出了王宫。
　　我开始在沐酒城王城的街道上拼命地逃亡。鼓声从四面八方向我逼过来，渐渐让我无路可退。我感觉到了从来没有过的绝望向我围拢过来，于是瑟缩着，躲藏在一条幽深无人的青石小巷中。
　　忽然间鼓声戛然而止，我感觉到了沐酒城祭司的杀气。闪电掠过天空，蔑烛和邪鹫阴冷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像个蜷缩在小巷中的受伤的婴儿，在惊吓之中忘了哭泣。
　　蔑烛和邪鹫阴险狡诈的脸，一闪而过。在他们的背后，我看见了一张在冷笑着的诡谲的脸，苍老而又邪恶。